第 140 章

  哦,榜眼。

  收好卷子正想告退,卻聽陛下又一句:

  「此詞極佳,入木三分,但非賦體,考生失堂皇氣象。」

  呃……

  禮部尚書硬生生多等了一刻鐘,沒等到再來驚人之言,抹著汗抖著腿下去。

  最後,探花,三甲之末。

  三甲誇街的時候,探花郎又出了問題。

  其實這回問題沒出在探花郎身上,出在一個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的人物身上。

  誇街那日萬人空巷,爭睹三甲風采,今年尤其特別的是,大家都想看看那個還未點榜便有如傳奇的狂生探花趙莫言,對狀元的興趣反而淡了些,結果探花郎一出來,清秀,有點恰到好處的瘦,風姿清逸,半點狂生摸樣都沒有,和五大三粗脫離狀元想像的那兩人比起來,越發出眾,當時便引得滿街的姑娘媳婦一陣春心萌動,砰砰乓乓砸過來好多繡囊荷包襪帶,甚至還有鴛鴦戲水的肚兜。

  眾目睽睽,都等著看探花郎臉紅,誰知道探花郎毫不羞赧,慢條斯理的從懷裡掏出一條汗巾,將那些香氣撲鼻的東西都包裹好了,綁在馬上,引得女子們又一陣尖呼。

  尖呼未畢,便聽長街那頭,蹄聲連響,十八彪悍騎士飛馬而來,一字排開,擋住誇街隊伍的前行道路。

  隨即隊伍一分,讓出一人一騎前行的縫隙,一騎嗒嗒而來。

  萬眾目光匯聚中,某個最喜歡出風頭最妖嬈最風情最不懂得臉紅的但也最美的人出現了。

  掠掠髮冠,整整衣袖,曼妙長風裡玉自熙神姿更為曼妙,眼波流蕩如早春華豔的煙光。

  抬首,脈脈含情,破顏一笑。

  「莫言,我來接你回府成親。」

  長街之上,一片死寂的沉靜。

  驚雷劈下,一片焦土,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半晌。

  呼嘯忽起,席捲長街,隨即便見如波逐浪的人群,蜂擁著向前擠去,爭搶著要看「靜安王和探花郎的斷袖私情。」以及「男人當街娶男人的驚世奇聞。」

  豔絕郢都的美貌郡王,芝蘭玉樹的風流探花,兩個原本毫無交集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物,居然摩擦出如此驚天私情,怎叫人不激動?不顫抖?不奔放?不瘋狂?

  人潮很快衝散了誇街的隊伍。

  眼前著將要逼近探花郎的高頭大馬。

  狀元和榜眼露出駭然之色——被驚了馬可不是玩的!

  對面,行事從來不管後果的玉自熙笑吟吟操手馬上,偏著頭,無辜的看著新任探花。

  ……小子,他們不敢衝我這裡來的,他們一定衝你那邊去,小子,我的便宜那麼好佔?今日一語娶你過門,明日你就名滿天下,兔子探花的頭銜兒,不折不扣的背了——謝我,快謝我吧!

  想起那天被這窮酸壓在身下,聽他囂張的一遍遍問:要殺嗎要殺嗎要殺嗎,玉自熙就覺得,這世道實在是奇怪了,向來只有他欺負人的份,居然會陰溝裡翻船,給個臭小子欺負了,此仇不報,真是枉為郢都第一妖孽。

  早就知道他是來自德州的應考士子,專等這一刻萬眾目睹的時辰堵人來著,來吧,兔子探花,從今後,你且背負著你光彩熠熠的名聲,在郢都官場上混日子罷!

  風姿搖曳,靜安王笑意如夜空明彩輝煌的煙花。

  人潮湧動,衝往少年探花的步聲聽來雜沓如千軍萬馬。

  堪堪衝至探花馬前。

  卻見少年突然豎起一指——中指。

  萬眾愕然,西梁百姓自然不可能明白這個彪悍的現代罵人手勢所代表的含義,然而這般激烈蜂擁的情勢下,探花郎突然豎起手指,什麼意思?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最前面的已經停下腳步,滿面詫然的也跟著豎起手指,喃喃道:「……什麼意思?」

  其餘人有樣學樣,茫然的豎起或粗或細的手指,把眼珠湊成了鬥雞狀,互問:「什麼意思?」

  「象姑館的新暗號?」

  「靜安王和探花郎的調情手勢?」

  眾人眼盯著探花郎,卻見他笑吟吟將豎著的中指對玉自熙一指。

  眾人毫無意識的被操縱,也茫然的跟著一起對玉自熙一指。

  上千手指刷的指向玉自熙。

  頗為壯觀。

  秦長歌再笑吟吟將中指再次對著玉自熙一豎。

  上千手指再刷的對玉自熙一豎。

  鄙、視、你。

  我們一起鄙、視、你。

  對著茫然的人群和本來笑得開心,卻因為手指大軍也開始愕然的玉自熙溫和一笑,秦長歌道:「諸位,想聽靜安王因何會看趙某不順眼,有心敗壞趙某名聲的故事由來麼?」

  言簡意賅,一句話已經足夠闡明玉自熙用心,眾人恍然中生出興奮,齊喝:「要得!」

  「十日後,正安大街風滿樓,佳餚美酒,傳奇佐餐,期待諸位光臨。」

  「好唻!」又是一陣呼喝,也有反應快的,愕然道:「正安大街沒有風滿樓啊……」

  然而探花郎已經在馬上微笑拱手,撥馬前行,眾人還糾結在「正安大街什麼時候開了家風滿樓」這個問題裡,不由自主的紛紛讓開道路,一行人繼續向前,到得玉自熙隊伍前,秦長歌一笑道:「王爺,想娶我?一沒聘禮二沒媒人,上未告天地下未告父母,好歹我也是個當朝探花,太寒磣我了吧?」

  「你待如何?」尚自在思索那個上千手指齊豎的含義,忘記命人攔截的玉自熙,眨眨眼看著秦長歌,「我三媒六聘披紅掛綠的來娶你?可是我只想娶你做我的男妾啊。」

  眾人絕倒之中,秦長歌微笑如常,「是嗎?可是我對王爺沒興趣啊。」

  再次豎起手指,秦長歌輕輕道:「我最討厭有性無愛了……王爺,求求你,讓我愛上你吧——你不會對自己的美貌沒有信心,覺得自己不可能討人喜歡,所以一定要強搶吧?」

  「我喜歡你的激將,」玉自熙媚笑著看她,姿態優美的傾身讓她過去,也輕輕道:「今天讓你一次,但你得告訴我,那個手勢什麼意思?」

  撥馬前行,姿態閒逸,烏衣子弟五陵年少般風姿的俊秀男子在春陽下淡淡仰首,舉止間自有一段風流香。

  「哦,表示,滿城春色關不住,一棵玉樹出牆來。」

  正安大街當日人潮如海。

  都在尋找那個「風滿樓」。

  結果將千米長街從東逛到西再從西逛到東,愣是沒能找見和風字有關的招牌。

  人潮在日落時怏怏散去,大罵新科探花好生奸詐,敢情搞了一出空城計。

  不想,當夜,附近的住戶隱約聽見有建房造樓的聲響,睡夢裡朦朧翻了個身,想著誰家半夜三更造房擾人清夢?第二日早晨起身,臨街的住戶推開後院的窗,目瞪口呆的看見正安大街一塊空地上,突然神奇的冒出了一座樓。

  當然還是雛形,不過這速度也夠神異了,有當日觀看誇街鬧劇的好事之徒立時猜測,這是不是就是探花郎說的「風滿樓」?難道到現在才開始造?

  自此該樓夜夜施工,日日新顏,果然不過短短十日,便成就一座精巧別緻酒樓,最後一日,眾人眼見菜蔬酒肉水流般的送入酒樓,數目多得令人咋舌,大廚跑堂都已就位,爽利乾淨得個個都像公子哥兒,唯獨掌櫃的不見蹤影,眾人扒在門前目光灼灼的盯著,等著掛匾,順便看看這座酒樓的主人是誰,新科探花?不是說是德州普通人家出身的麼?

  太陽高高昇起,曬得人身上冒油,焦躁不安,遠遠看見靜安王那標誌性的十八騎風般的捲來,在正對著樓的蔭涼處撐起火紅重錦垂流蘇的遮陽棚傘,還是一身火紅的玉自熙懶懶在傘下坐了,斜撐著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盯著那樓。

  當王爺就是好啊……養狗養奴,遮風擋陽,男女都要,旱澇保收,嘖嘖……

  日上中天,人群正等得騷動不安,才見大街那頭,緩緩幾騎而來。

  有眼尖的歡喜大呼,「來了來了,我認得,新科探花!」

  眾人踮腳去瞅,可不是,左側青衣少年,風姿神秀,顧盼神飛,正是探花郎。

  中間的是誰?好大的馬兒,看不見坐在上面的主兒。

  空馬?

  半晌走進,才見馬上確實是有人的,一個五六歲的娃娃。

  一身火紅的小錦袍,顏色妖豔得比一向以紅衣為標誌,把紅衣穿成個人特色的那位還出格幾分,紅衣上居然還繡著紅色的美人圖,仔細看,美人雪肌烏髮,媚眼如絲,回首一笑間姿態神情怎麼看怎麼熟悉——腦袋靈光的已經去瞅玉自熙——咦,這不是女裝的靜安王嗎?原來他扮起女裝來這麼個模樣啊……

  穿得這麼囂張可恨,行事這般拉風招眼,不用想,改裝版西梁太子殿下到了。

  風滿樓這個東西,其實原本就是蕭包子的創意,他自從吃了老娘的豆腐乳,有感於西梁的醬菜業不發達,有心將此美味發揚光大,秦長歌哪裡肯理他,你做你的太子就好了,做生意招蜂引蝶的,你還嫌我不夠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