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竟要將靜玄子攔腰橫斬!
大開大闔,不遮不掩,氣象雄偉,攻殺凌厲,老遠亦可感受到撲面之風,觀戰眾人噝的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這位比靜玄子更凶悍!
一驚之下驚而不亂,靜玄子畢竟是一代宗師,半空一個倒竄已避開這雷霆一劍,饒是如此,他站定後腰帶突然裂開掉落,空蕩蕩的道袍散開來,本就瘦如枯竹的身形越發嶙峋,宛如一截竹竿挑著件衣服,看來著實有幾分滑稽,眾人忍不住哄笑開來,怔了一怔靜玄子青色的臉孔微生薄紅,還沒來得及反應,對面蕭玦卻已又是一劍,一丈外劍風猛烈,直劈他天靈!
橫劍一架,鏗然大響,連連被挫性子彌辣的靜玄子,大怒之下猱身展劍撲上。
劍凝江海之光,劍起風雷之聲,蕭玦以帝王雷霆之舞,展大漠長河一般的雄渾悍厲劍法,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狠,靜玄子號稱快劍,卻也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應對蕭玦連綿不絕狂風暴雨般的劍氣,兩人以快打快,以悍對悍,一時只聽得場中叮叮叮叮之聲不絕,到得最後因為快到一定程度,百十劍也只如一聲,一黑一黃兩條人影翻騰卷躍,快如流光,眾人看的心旌搖動目不暇給,數著那劍招漸漸被那超速頻率所控制,竟胸悶得喘不過起來,接著便聽見幾聲大喘,幾個功力較低的武林中人,竟然一口氣接不上來,暈倒在地。
有人瞪直了眼睛,喃喃道:「大開眼界,大開眼界,此生不虛,此生不虛……」
有人心跳如擂鼓,激動之下抓住自己的劍躍躍欲試,掌心裡全是薄汗,所謂凶悍,所謂狂猛,眾人行走江湖多年,都自以為見識過,然而直到今日,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悍然!
那個劍法如潑風雷暴般的男子,氣勢驚人無人可比,他根本連一招防守都沒有,全是攻殺,按說這樣完全沒有防護的劍法對上高手是很危險的,然而唯因殺氣過於凜冽,劍氣縱橫如密網,所以試圖穿越劍網的招數,在那般驚人的氣勢面前都有如弱草飄搖,瞬間被攪成齏粉。
就像自然的力量,山洪海嘯,突臨人前,其實不可能完全橫掃席捲,其實未必沒有逃生的機會,但那般震天撼地的強絕氣勢,會先控攝住人的心神,令人無力興起抗拒的念頭。
對付凶悍的人和劍法,在功力相當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更凶悍,誰壓住誰,誰就贏!
蕭玦本就是那種戰鬥意志強烈的人,越拚殺越勇悍狀態越好,劍招如江河狂湧,目光似日月經天,灼灼逼人,靜玄子氣勢被奪節節後退,根本沒有機會反擊,只得一個後空翻連著一個後空翻躲避他的殺著,每翻一次都可以看見空蕩蕩道袍中的灰布褻褲,著實不雅,竊笑聲不斷響起,好面子的靜玄子由此不敢再翻,於是更加捉襟見肘的狼狽,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好笑之餘又是相顧駭然——武林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位劍法剛猛氣勢逼人的頂級高手?
先出手的以快劍聞名的靜玄子,竟然會被逼到沒有再次出劍的機會!
場中劍光如衝天巨浪,如水晶之牆,如連天烈火,如呼嘯颶風,蕭玦劍勢連環,奔湧不絕,靜玄子不住後退,退、退、退……
「哧!」
軟劍形似飛龍,龍首上一顆黑曜石斑斕華光於驕陽下四射,宛如殺人眼,冷冷瞪著靜玄子咽喉。
蕭玦的劍,終於停下。
停在了被逼到石台邊緣的靜玄子喉前。
風停雨歇,雲盡光收,漫天殺機逼成一線,逼向敵手要害,蕭玦衣袍與黑髮在風中飛捲,比發更黑的眸子,冷冷看向靜玄子鐵青的臉。
他一言不發,卻比說了一堆話的勝利者更能給人壓力,全場瞪著他穩定掌心中的璀璨劍鋒,手指扣在掌心,滿手冷汗的等著他輕輕向前,刺入。
這一霎如此漫長,漫長到極度的寂靜和緊張之下,被無盡殺氣籠罩著的靜玄子無法自控的咕的嚥了一口口水,聲音響得全場都聽得見。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一刻。
就在靜玄子開始考慮是不是先開口求饒換得自己一命時,蕭玦突然冷冷一瞟,收劍。
流星一抹,乍現又隱,極輕微的「嗆」一聲,全場人卻都不由自主的震了震。
聽得台上風神非凡的黑衣人淡淡道:「下次腰帶換個結實點的。」
看也不看滿面紫漲的靜玄子一眼,蕭玦轉身便走。
遠遠的,他向樹下似笑非笑注視著他的少年,微微一笑。
「嗤!」
桀驁狠辣心有不甘的靜玄子,在蕭玦轉身的那一刻,突然滿面恨毒的旋身飛劍,長劍飛射,射向近在咫尺的蕭玦後心!
殺了你,我便能挽回我的恥辱!
萬眾驚愕,不及反應。
蕭玦背對靜玄,前行!
驚羽之劍,剎那便至!
蕭玦忽然矮了下去。
修長雙腿一滑,前後一字劈下!
這一矮,只剩下半人高,劍尖險險從他頭頂飛過,而蕭玦立即彈起,以一種難以維持平衡的姿勢向後傾身單足而立,一腿猛力上抬向後彈踢,直直踢過自己後仰的頭頂!
啪一聲剛剛飛過的長劍被他猛力轉向踢向身後,如電飛過他平行成直角,姿態如飛鶴的身體,以比剛才更為猛烈的力度和速度,射向飛劍出手,正得意獰笑撲上前的靜玄子胸膛!
他一番動作快如閃電,於靜玄子,只看見出手的劍,幾乎立即便神奇的向自己飛來!
靜玄子大驚之下也算反應超絕,立即向後便倒。
而對面,踢出飛劍的蕭玦凌空翻身,突然重重一拳,鎚落地下。
一拳落,石台裂。
石板砌成的檯面被擊碎翻開,翻出一條深溝。
靜玄子後倒的腦袋,頓時重重碰在深溝翻起的白石上。
一聲悶響。
他眼前頓時煙花飛越,星光四散。
那些星光有些奇異,灼熱、微腥、鮮紅、衝天而起再如雨傾落。
撲啦啦落在他瞬間枯乾的面上。
驚呼聲如潮響起。
旁觀諸人,經歷了有生以來,最為迅速,最為翻覆,最為凌厲和不及反應的一幕暗殺與被殺。
他們看見一場可謂山崩海嘯的驚世劍法。
他們看見一代宗師對敵手的背後卑鄙暗算。
他們看見那個高貴男子宛如背後長了眼睛,以一個常人難以達到的柔韌和力度,以宛如長空之鶴的矯健凌厲身姿,回踢暗劍。
他們看見堅硬石塊被計算精準的擊碎。
同時四散的還有靜玄子胸口上激越標出的鮮血!
第四場,靜玄子死!
震驚到了一定程度,便是緘默。
沉靜肅殺氣氛中,烈烈夏風裡蕭玦不屑抬腿,冷笑道:「早知道你會這樣!」
啪一聲將靜玄子屍首踢飛,正正落於木懷瑜腳下。
碎石刷拉拉落地,砸在木懷瑜袍角,木懷瑜臉色凶狠的抬首,惡狠狠盯著蕭玦,道:「規則點到為止,你卻動手殺人,不能算勝!」
此言出萬眾嘩然,天下還有這樣無恥的人!
蕭玦勝出時留靜玄子一命,枉為一派掌門的靜玄子卻在極近距離下施以暗算,那力道,明擺著是要殺掉蕭玦的。
無恥到一定程度,是敵是友都會心生不齒,一些脾氣激烈的漢子,已經鼓噪起來。
七大門派中人也有人面露不贊同之色,畢竟大家日後還是要混江湖的,將臉皮撕破到這種程度,以後怎麼抬頭見人?
而上座素玄已經冷然道:「你毀約無信,我自然也可以,餘下的也不必比了,我直接殺了你們便是。」
權衡利弊,木懷瑜知道自從假秘笈那一場混戰,自己佔盡的先機已經損失大半,再過分下去,連看客的人心都轉向素玄,今日七大派便難以收場,當下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卻對天龍門掌門任清珈使了個眼色。
任清珈緩步而出,此時天色將黯,熾焰幫眾點起火把,映得石台上一片通明,火光裡那掌門卻還是少年,眉如翠羽眼若點漆,形影清瘦斯文溫雅,真真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上前,不急不緩的向素玄一施禮。
眾人面露驚訝之色——他要挑戰素玄?
有部分人露出惋惜之色,這個任清珈,據說當年也是臨危受命的少年掌門,短短數年間重新起復天龍門,躋身七大門派之列,據說武功神秘,行事為人也極出色,年紀雖輕,卻是僅次於木懷瑜的厲害角色,若是折在素玄手下,倒是可惜了的……
素玄在座中欠身回禮,卻微微生出一絲猶豫,他只能出戰一場,去贏這個任清珈……實在不上算啊……
未及他站起,已有人輕笑道:「長得不錯,雖然和我比差了不少,不過也配和我過招了。」
話聲裡,紅衣如火的男子,已經意態飛揚的上前來。
他掌中紅燈豔光流動,不抵他容色煙水迷離,他笑嘻嘻的看著任清珈,將他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目光火辣赤裸,半晌吃吃笑道:「我府裡還差個養花的小廝,看你眉清目秀可憐見的,跟了我去可好?我會好好疼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