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自然!」木懷瑜大喜,立即接口,「素幫主自然可以任選高手參戰。」
「那好,」素玄道:「請吧。」
乾元四年七月十三,郢都東郊,佔地廣闊的熾焰幫,迎來了自成立以來最為居心叵測的敵人,武林風雲史,則迎來了參與者級別最高,最為翻覆詭詐的一幕鐵血傳奇。
這一役自日正當空始,至血月隱於雲層之後止,七場對戰,尤以後四場名動天下,成為江湖挑戰史中的經典戰役,世代傳唱不衰。
在這一役中湧現出來的幾個神秘人物,更成為江湖中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不斷提起並興致勃勃猜測其來歷的永恆話題。
而那幾人自此一役後便銷聲匿跡,從此再無在江湖中出沒,彷彿只是為了這場挑戰而出現,之後便閒雲野鶴無覓處,其神秘更令眾人感興趣,每個人都說那幾人一定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否則絕無那般機變武功,殺氣悍然,然而所有人翻爛了武林冊,數斷了手指,排遍了所有形貌個性相似彷彿的人物,也無法準確找出對方的真身。
最後只好歸結為世外高人,說不定有的還是素玄的師門兄弟,不是說武林中人,無人得知素玄的師門麼?
沒有人知道。
風雲起,滄海怒,只為一個女子的一首天下長歌。
七月十三,午後。
人數眾多卻突然歸於寂靜的熾焰總壇。
靜到可以聽見蒼蒼遠山上的木葉墜落的聲音,那層巒疊嶂深處,隱約有樵子放歌的曲調,音節鏗鏘明朗,遙遙聽來,像是一曲為即將開始的決鬥唱響的戰歌。
第一場,終南派掌門胡炳毅對熾焰左護法韓憑。
兩人勢均力敵,各自苦戰,在第七百招上,胡炳毅一鎚擊在韓憑左肩,碎了他肩胛骨,韓憑的長鞭則硬生生打斷了胡炳毅的小腿。
兩人一時都失去再戰之能,平局終場。
第二場,重玄掌門習千帆對玄木堂主宋北辰。
宋北辰本就是熾焰二流高手,四堂主中最弱的一個,對上內力雄厚擅長外家功力的習千帆,那是絕對不可能有勝算的,眾人都心裡有數,素玄更是早早便在座上道:「北辰,盡力便好,不必以命相拚。」
對著素玄微微一躬,宋北辰肅然道:「幫主,你遭小人侮辱,受此不白之冤,這亦是我熾焰之辱,想我幫縱橫天下,什麼時候受過這等欺負來著?如今只有不惜此身,以血還血而已!」
他說得殺氣騰騰咬牙切齒,眾人聽得都是一凜,心想今日可謂得罪熾焰到底,將來熾焰報復可如何是好?
看了直爽莽撞的宋北辰一眼,素玄溫和的道:「北辰,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此事冤有頭債有主,某人居心叵測煽動武林同道與我為敵,這個帳,我終究要著落到他身上算的,你放心。」
這話是擺明不和今日盲從的人計較了,眾人都舒一口氣,想著素玄滴水不漏瀟灑優雅,雍容之風令人心折,果然不愧是年紀輕輕便執掌天下第一大幫的第一人。
習千帆已經等得不耐,在台上獰笑道:「兀那小子,哪來那許多廢話?死了就安靜了!」
宋北辰鐵青著臉上前,也不例行施禮,二話不說,長劍一展立如星棱四射,光華漫天,呼嘯著向習千帆當頭罩下,竟是一招「鳳唳九天」的殺著!
習千帆心存輕視,漫不經心,哪想到這小子招呼不打上來就是殺手,失去先機之餘,又被抱著必死之心的宋北辰招招搶攻,一時竟然手忙腳亂,眼看著竟要輸。
眾人驚呼聲迭起,雖知宋北辰失了比武規矩,但是木懷瑜等人心地陰私欺上門來辱及人家幫主,屬下以命相拚也是忠義所在,江湖中人敬重好漢子,所以一時都忘記自己的尷尬立場,忍不住叫起好來。
叫好聲裡卻見宋北辰左膝忽然一軟。
只是那麼電光火石間微微一傾。
高手過招,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剎那光陰便可以讓對方輸十次。
習千帆立即扳回了劣勢。
素玄的黑眼睛,微微往場上一瞟,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神色。
宋北辰失去搶佔的先機,立時大落下風,習千帆深恨剛才被這小子逼得狼狽,眾目睽睽下大丟面子,已經不再顧及什麼「點到為止」的規矩,招招衝著宋北辰要害,都是殘忍至極的殺手。
第五百一十七招上,習千帆一個虛招,攻宋北辰胸腹,宋北辰中計側身相避,不防習千帆的掌力竟然自己轉彎,呼的擊向宋北辰後心!
掌風雄渾,足見十成真力,驚呼聲裡,眾人都已以為宋北辰必死。
然而習千帆的右膝,突然也軟了軟。
也就那麼剎那間微微一傾。
掌力斜斜落空,只擊中宋北辰左臂,悶哼聲裡,宋北辰左臂立時軟軟垂下,他猶自不肯棄戰,咬牙奔上。
「夠了。」
座上素玄淡淡開口,衣袖一拂,氣勁如牆,宋北辰再也難以前進一步,素玄轉頭看著木懷瑜,道:「這場我們認輸。」
木懷瑜目光閃動,他當然知道這場比試裡雙方都有貓膩,只不過一為取勝一為保命,掃了場中一眼,他一時不能確定相助已方的人是誰,無論如何,能在素玄面前做手腳,此人武功之高,也是難以想像了,想著己方有這樣一個超等高手暗中助陣,心中著實安定許多。
拈鬚微笑,他道:「素幫主乾脆爽快,佩服。」
第三場,泰山掌門宋治辰對熾焰右護法梁汾。
這兩人都功夫輕靈,宋治辰的「飛鴻渡水」身法和梁汾的「青雲縱」,都是武林中馳名的輕功,兩人高來高去,滿場游鬥不休,身法煞是好看,看得人眼花繚亂。
可惜梁汾畢竟年紀輕了些,內力不如修煉多年的宋治辰,終在第八百招上,以一著之失敗北。
如此,三局一平兩敗,熾焰處於劣勢。
只要再贏一局,七大門派便接近勝利。換句話說,熾焰不能再敗。
然而熾焰高手,尤其以內外兼修名滿江湖的總護法易天擎,俱都不在總壇。
眼看熾焰除了素玄外再無高手,眾人一時不知是喜是憂,想著木懷瑜如勝,少年成名驚才絕豔的素玄一定會被逼自盡,這麼一個聲勢煊赫的幫派從此要被毀滅,著實也是件頗扼腕的事。
一時看著素玄的目光,宛如憑弔。
第四場,木懷瑜陰笑著手一引,天機掌門靜玄子,目光梟厲的邁步而出。
靜玄子,號稱南地第一劍法名家,劍法凶悍狠辣,迅捷無倫,號稱「驚羽」,據傳舞劍之時,但凡飛鳥經過,哪怕離得再遠,也必被劍氣掠羽,哀啼而亡。
是十分難纏的人物。
他冷笑,聲音亦如梟,道:「誰來受死?」
素玄的目光,遙遙落在場中。
一人步出,亦冷笑,道:「你。」
眾人回首。
夏日午後陽光燦烈,其人逆光而出,一時難辨容顏,只覺得長髮如墨,身形修長如玉山孤松,黑色錦袍上雲紋繚繞,隨步伐行動不斷變幻,遠遠行來便覺風神尊貴吸引,令人難以轉開目光,及至行到近前,看容貌也不過普通男子,然而卻也不覺得失望,只因為那深邃純黑眸瞳,寬闊如深海,偶一轉動,便光華厲烈,鋒銳逼人。
擁有這樣一雙明亮雙目的人,怎麼會是尋常人等?
靜玄子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上下一轉,聲音尖利的道:「取下你的面具來。」
來人自然是蕭玦,馬上帝王血液中的好戰因子,自然不甘人後,早年軍伍之中,沒事也要拉人鬥上三場,自登極後,君臨天下的同時也失去了和人拚鬥對戰的愉悅,如今這機會實在難得,蕭玦實在開心得很。
素玄目光一凝,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愕然之下不由看向秦長歌,後者對他展開不可察覺的笑意,暗示:無妨。
確實無妨,蕭玦少年時武功底子便打得極好,後來軍伍之中耳鬢廝磨,秦長歌有意無意更是替他伐筋洗髓,千絕武功雖然礙於門規沒有全傳,但選教的也是精中之精,最適合他練的武功,這些年蕭玦從未擱下,靜玄子凶悍又如何?論起悍勇,誰怕誰啊。
石台上蕭玦負手而立,衣袂飛揚,對剛才靜玄子的問話聽若未聞。
目中閃過凶光,靜玄子聲音又快又急,「你沒聽見我的話?」
「戰就戰,廢話那麼多做什麼,」蕭玦這才看他一眼,語氣傲然,「別吠了,你不配。」
凶光更厲,似欲噬人,靜玄子二話不說,哧一聲,比尋常劍更長更窄,宛如毒蛇般的劍鋒明光一閃,流星曳空般剎那便到蕭玦喉間!
好快的劍,快得令人不及眨眼!
根本也不眨眼,蕭玦一腳刷的倒踢,風車般螺旋一轉,已經避過要害殺招,只是招式已經用老,在所有人都以為無論誰都必須要在這樣迅捷無倫的劍勢下先選擇後退,而後退便一定失卻先機的時候,「不後退皇帝」蕭玦,忽單掌就地一拍,橫地而掠,黑色身影如游龍般刷的竄前,橫臂一拉,一截如同秋水的劍鋒神奇的自腰間匹練般閃出,轉眼到了蕭玦掌心,蕭玦立即轉身掄臂,劍風巍巍如高山壓頂,一氣呵成的一劍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