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隨即繞著帳篷飛快轉了一圈,將懷裡抱的一壺菜油灑了個遍。

  油條兒猜出他要幹什麼,抖了抖腿連忙阻止,「主子,不成啊……火一起,咱們就暴露了啊……」

  「燒,燒他娘的!」包子惡狠狠爆出一句粗口,「先點最西邊的火,然後再點最南邊的那個帳篷的火,那裡靠河近,點完咱們就跑!」

  「主子……別別別西邊南邊了……」油條兒白著臉抖著手指向前方,「人人人……追過來了……」

  「呸!」包子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不死心的繼續灑菜油,又從懷裡掏出彈弓,點燃火摺子,啪的一下把火摺子彈飛出去,正正落在菜油之上,頓時火起熊熊。

  他有秦長歌給他一直固本培元,有學絕世瑯嬛秘笈的絕頂內功,雖然年紀小未能所成,但較之尋常孩童自然要靈活矯健許多,力量也大,那火摺子份量不輕,硬給他用一個小小彈弓給彈了出去。

  一邊跑一邊彈,數十個裝糧的帳篷都起了火,出兵在外,糧草不啻於生命,立時分出一大批人去救火,但是追來的人,已經開始張弓搭箭,向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抓活的!抓活的!」曹光世和李翰雙騎飛奔而來,大聲呼叫。

  眾人立即停手,但是有些快弓已經呼嘯著飛射出去,李翰的臉白了白,雖然殺了那個小兔崽子會讓他很解氣,但是從大局考慮,還是活的最有用啊。

  長弓響起彈弦的嘎嘎之音,黑暗裡躍動的火光中,箭矢如流星飛射,彷彿劈出空氣裡的花火般,直向包子後心。

  眾目睽睽中,那小小身影飛快在箭雨中穿行,身姿靈活步法快速,再加上個子又矮,第一輪箭雨都是習慣性平臂射出,大多數都落空了,但也有少數蹲姿射箭的箭手,箭如連珠飛瀑般下行而去。

  天空中暗青的箭雨一閃,雲朵被風聲扯碎遮沒。

  那小小影子忽然一個踉蹌,隨即,骨碌碌的滾下去。

  中箭了?

  李翰眉頭一皺,一揮手,立時有人圍成一圈撲過去。

  突然從一個帳篷後竄出個略高一些的黑影,一揮手扔出個盆,滾下去的裝死的傢伙立即竄入盆中,那後來的黑影一個飛撲,死命將盆推向河中!

  這兩人動作迅捷,似乎演練了很久一般銜接流暢,一個怔神間那盆已經推向河中,隨即那後來的孩子撲通往水裡一跳。

  他身上纏著白白亮亮鼓起的什麼東西,在水中漂浮,李翰大怒,指定河中不明漂流物,喝道:「射!射翻那盆!」

  頓時又是一陣青色的箭雨,篤篤篤篤的接連不斷的射在木盆上,可惜水流流動,木盆不住晃蕩,那些箭都失了准頭,那孩子趴在木盆裡屁股朝天雙手抱頭,硬是不讓自己的身體露出木盆,而水下那孩子大約還在推著水盆,盆一路向對岸而去。

  李翰既憤怒又詫異——這孩子水性這麼好?這麼久都不冒頭換氣的?只要他冒頭,一箭射死他,失去人推動的盆會不斷在水中央旋轉,前進得很慢,那麼自己就來得及在自己這邊水岸便能把他追回來。

  如今糟糕的是,雖然士兵們已經在放舢板,但照這個速度,怕是追到時,已經到了對方那半邊河面。

  這條河本來就不甚寬,能夠隱約看見對面動靜,對面仍舊黑沉幽暗,更令兩人心急如火——沒有動靜才叫糟糕!曹昇渡河偷襲闖營,無論如何都應該有廝殺聲響,偏偏沒有!三千鐵騎,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對方難道不是和他們一樣,是血肉聚成的軍營,而是蹲伏在黑暗裡,張著血盆大口,無聲吞噬掉數千人的獰厲巨獸?

  李翰咬咬牙,一伸手取過馬背上重鐵長弓,厲聲道:「箭來!」

  較尋常箭矢更粗重上幾分的三支鑲鐵重箭被立即送上,穩穩搭上長弓,曹光世皺眉,道:「國公,殺了便無用了……」

  「讓他落水!」李翰冷冷的答,手一鬆,滿月之弓立時射出一股颶風一道星光,奔雷般直衝木盆而去。

  木盆前行更疾,看出來水下人在拚命前游。

  第一箭,入水!

  隱約聽得童音哎喲之聲,木盆立即慢了下來!

  第二箭緊追而至,比前一箭更快的,擊上盆身!

  啪一聲箍盆的鐵箍被生生射斷,木盆散架!

  木條刷拉拉散開來,現出坐在底座上正因為不適應四面光光而茫然四顧的包子。

  宛如只可憐兮兮的小狗,撅著屁股啪在只剩盆底的木盆內。

  岸上士兵齊聲驚嘆,國公好箭法好準頭!黑夜之中,水流之上,射斷晃蕩不休的盆的細細鐵箍!

  此時第三箭已至,直襲盆底上的包子!

  李翰目光一縮——水上不比陸地,隨時流動的目標,會使原本計算好的方向錯失,這箭本來是向著這孩子肩膀去的,如今看來竟是向著眉心了!

  ……殺了就殺了吧,蕭玦,你殺我子,如今,這正是報應!

  箭來如風。

  惶然抬頭,映出奪命之箭洶洶來勢的烏黑大眼裡滿是驚恐和憤怒,包子突然抱頭,尖著嗓子,大叫。

  「丫的你看熱鬧!叫你看!再看你沒人可以欺負啦!」

  岸上人齊齊愕然。

  「啪!」

  對岸,宛如黑暗中誰擦亮一點星火,又或是宇宙洪荒一片混沌中盤古一斧悍然劈裂,現出光亮天地,幽光一閃,後發先至,疾電奔雷,獰然飛射!

  直直擊上李翰最後一箭,將之狠狠劈開兩半,依舊去勢不止,直襲李翰面門!

  整整跨越了一條河,擊裂了一枚重箭的來箭,速度絲毫不減,殺氣騰騰一往無回而又極其精準的,向著李翰的咽喉!

  河寬十數丈,誰的膂力眼力如此驚人?

  冷哼一聲,李翰不敢對射,拔劍,用力劈落來箭,震得手臂酸麻,蹬蹬蹬連退數步,抬頭,目光露出一絲驚異。

  對面大營,有如此高手?

  黑暗中有人一聲長笑,悠悠道:「你膽子太大了,不給你點印象深刻的教訓,你下次還是胡作非為。」

  話音裡,黑光一閃,似是細索般的東西被扔出,刷的一下纏上包子的腰,凌空一振,漂亮肉球便姿態輕盈的被拖回主人的懷抱。

  主人心情卻不太好的樣子,東西到手隨手一扔,在一片吱呀亂叫聲裡將肉球扔到了另一個等待已久的懷抱裡。

  肉球立即眼淚漣漣的往那懷裡一撲,拚命一陣亂拱亂蹭,嗚嗚的哭。

  「嗚嗚嗚油條兒死了……」

  「都是你害的。」有人毫不客氣絕無憐憫神情閒淡用心惡毒的涼涼扔過來一句話。

  「哇哇哇……」包子這回真受刺激了,一張嘴哭得更凶。

  楚非歡皺眉看著自己很快被濕了一大片的袍子,再看看負手而立神色平靜的秦長歌,雖說知道長歌要給這個膽大小子一個教訓,好讓他印象深刻點,但終究見不得素來笑嘻嘻的包子被打擊得這麼慘,輕輕一聲嘆息,道:「別哭了,下次知道怎麼做了?」

  惡狠狠一抹眼淚,包子道:「下次不了!」

  楚非歡正想寬慰的嘆息,聽得這小子殺氣騰騰的道:「下次我直接調兵,滅他滿門!」

  包子一轉眼看見楚非歡默然的表情,立時又悲摧上了,抱著楚非歡脖子抽抽搭搭:「我知道了,以後我不亂來,但是今天你先不要管我,我要給油條兒報仇!」

  「主子……」

  「啊!鬼!」

  剛才還義憤衝天要給忠僕報仇的某人,一轉眼看見忠僕還魂,正濕淋淋慘兮兮臉色青白的拉著自己袍角在地下蠕動,一臉悲淒抖抖索索的喚自己,標準的冤魂索命姿勢,立即尖叫跳起,抱頭鼠竄。

  「主子……」

  「別找我別找我!冤有頭債有主,你丫找李翰!」包子撒腿飛奔,動如脫兔。

  忠僕望天,悲憤。

  忠僕本來被義主感動得眼淚漣漣,包紮還沒完畢就掙紮著來表忠心,結果義主看見他時的驚悚反應,令忠僕由衷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秦長歌淡淡看著兒子亂竄的身影,有點惱怒有點鬱悶:這一夜,驚險緊張刺激,更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遭,蕭溶同學,爽吧?

  不過更多的是安心——總算把這臭小子給搞到手了。

  其實她自從看見那隻貓,就立即著手做了很多事,佈置埋伏,派人下水,非歡負責指揮對付偷襲的那小子,自己則一直在河邊等著逃家的小子。

  那三箭一出,秦長歌大怒,她原想著包子一旦身份洩露,李翰一定不會殺他,無論如何活包子比死包子有用多了,李翰的箭沒有衝著包子要害,也在她意料之中。

  李翰先射油條兒,秦長歌派人潛伏在水下的士兵,立即游過去,用長鉤鉤住油條兒,把他搶了回去,油條兒不過是擦傷而已。

  一聲冷笑,手一揮,秦長歌的聲音遠遠傳向對岸。

  「國公,別來無恙?我這裡有位故人,想來你們定是願意一見的。」

  蓬一聲,一簇巨大的篝火瞬間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