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李家軍法治府,果然不凡。

  章副將的分水刺寒光森冷,冷過深夜寒風。

  輕笑一聲,玉自熙手一抬,一道銀光如龍從他掌心飛越,流星般跨越天際,刷的擊開章副將的分水刺,自他左頰際掠過,右頰際返回,玉自熙雙掌一錯,銀光一絞,瞬間勒上了章副將的脖子!

  他輕笑著,雙手一錯!

  章副將咽喉一陣格格作響,拚命伸手去抓勒緊自己脖子的銀帶!

  「射!」

  一聲疾勁的低喝,響在微微起了霧氣的暗夜裡。

  霧氣裡淡金的光影一閃,宛如起了一片金色的雲,嗡的一聲自地底騰升,瞬間遮蔽深黑的蒼穹,帶起強勁的氣流,撕裂夜的烏黑的面具,一往無回,奔騰而來!

  玉自熙銀帶一抽,章副將直直被他拖來做盾牌!

  大吼一聲,章副將也算悍勇,竟不顧弩箭襲身,反身一撲,撲向玉自熙!

  這一撲,銀帶被拉近,再無勒喉之能。

  章副將大張雙臂,全力撲向玉自熙下盤!

  他原先未曾料到兩人強悍如此,如今對上便知今日難以倖免,伏低身子,拚命去抱玉自熙的腿,有心要把他困在當地,兩人同歸於盡。

  玉自熙怎肯和他同歸於盡?

  他一腳飛起,靛青衣袍翻飛怒卷,已是十成功力,章副將堪堪觸到他的腿,已被惡狠狠踢飛出去,眼看就要迎上密集的箭雨!

  半空中黑影一閃,剛才躲過那陣箭雨的秦長歌突然冒出來,一伸手在章副將後心一拍,笑道:「我也送你一程!」

  章副將去勢更疾,射成刺蝟的下場已將注定!

  「住!」

  黃影一閃,一聲沉喝,一人自黑暗中電射而來,一伸手已經抓住章副將,另一隻手深黑如鐵,一一撥開弩箭,那弩箭遇上他什麼防護都沒有的手,竟也如遇上鐵盾一般,一陣噹噹連響,然後全部折斷落地。

  而他的手完好無損。

  玉自熙曼聲笑道:「好內家橫練功夫!」

  他一句話沒說完,黑色衣袍呼呼風聲起,秦長歌已經掠了來,道:「你真話多!」,扯了他就跑。

  兩人正迎上一隊趕來的士兵,一人一腳將人踢下馬去,放馬前奔,身後箭雨如瀑追逐不休,整個李府都被驚動,號聲次第傳出,隱約聽得城北軍營和城門摟頭吹角之聲急促,城中軍隊想必也得了消息,正要出動!

  好快的消息傳遞速度!

  身後的弩箭已經追不上,無數護衛策馬追來,玉自熙忽然回首,一掣馬鞍旁的長弓,兩指一抹搭上四箭,曼聲笑道:「第一個我要左眼,第二個我要右眼,第三第四,我要舌頭和腦漿!」

  他說得不高,聲音卻遠遠傳開去,湧來的人群齊齊一怔,什麼人如此狂妄,於奔馬之上,萬眾圍捕之中,極遠距離之時,揚言精準的要人眼珠?

  沖在第一的雖然不信,但也下意識的勒緩速度。

  然而已經遲了。

  大笑聲中男子張弓如滿月,月下馬上,優美的身姿動作如一筆上好的流麗的行書,他的深黑的目光和星子般閃耀著冷光的箭尖交相輝映,輕微的嗡一聲,無限噪雜中所有人都好像聽見了這一聲割裂空氣的震動,四周景物,被震得似乎有些微微變形。

  四箭連珠,流星般飛射!

  「啪!」

  其實是四聲,只是因為太快連在一起,聽起來宛如一聲。

  第一匹馬上的騎士,無聲無息的栽倒地下。

  他左眼血光暴射,那一箭穿裂他的左眼直直從腦後穿出,在眼睛被打爆之時,他已立即死去。

  而此時慘呼聲才起!

  接二連三,跑得最快的前四匹馬上的騎士紛紛慘嚎栽落,森黑長箭分別插在他們的右眼,口中,最後一個,被射穿天靈蓋,乳白鮮紅,飛起半天!

  鮮血噴射亦如雕弓飛箭!嘩啦啦地面上下了一陣猩紅的雨。

  夜被浸濕,絞扭成結,所有的聲音一霎間彷彿都已失去。

  黃影一閃,先前那救了章副將的男子再度掠前,手中一柄巨大的長滿倒刺的鐵弓,弓上搭的居然不是箭,而是鋒尖呈三棱的奇形劍狀物,每一棱都鋒銳無倫,可以想見這種東西射上人身,必將血肉模糊大量流血。

  他扣指,三棱怪箭瞄準玉自熙,玉自熙忽然空彈弓弦,錚錚聲響裡,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物事,穿在箭尖,笑道:「這回不要你的,這回我送你個耳朵!」

  啪的一聲羽箭射出,那人手一抄,已將箭抄在手中,凝目一看,神色大變。

  周圍已經一片嘩然。

  「將軍的耳朵!」

  黑色胎記在火把照耀下灼灼躍動宛如生時,眾人的臉色已成死灰,杜城全城,誰不知道將軍耳上那絕無僅有的胎記?

  將軍被刺殺了!

  只是這心驚得一怔神間,玉自熙和秦長歌已經飛馬前奔,黑絲銀帶光芒交織,乍起乍落,兩人角度詭異配合精準,力道毫無保留,那些普通的士兵護衛,尚未來得及集結成陣,如何能是兩人一合之敵?立時分水劃浪般被甩得左右跌開,轉眼間兩人已經衝出李府。

  黃衣人最先反應過來,急急一揮手,道:「一路去找將軍!一路去通知營地圍捕!其餘人跟我追!」

  眾人看著這黃衣男子,這是魏王天祈最為信重的太傅端木旭的大弟子單卓,奉太傅命奔走於各地掌握重兵的將領之中,為勢力飽受衝擊的魏天祈穩固人心爭取支持,在杜城已有時日,李登龍對他一直態度含糊不置可否,雖以上賓之禮相待,卻始終不讓他參與杜城重要事務,如今他發號施令,又當此敏感之時,而杜城軍中,因為北魏政局的變化,如今也分出幾個流派,除了李登龍本人,任誰也難以順利指揮得動全部勢力,何況這個外來戶?

  聽,還是不聽?

  眾人猶豫,有的趕來的將領已經開始出言譏諷:「單大人,你雖然領個殿前副指揮使職銜,但只怕也使喚不得我等地方將領吧?」

  單卓立即將手中耳朵一拋,直直砸向對方手中,冷笑,「好吧,我沒資格使喚你們,你們就去對著將軍的耳朵請示,然後等著西梁大軍破城吧!」

  他一轉身,厲聲道:「將軍一定已經被刺,要想保住杜城,必須抓住那兩人!想活命的,跟我來!」

  耳朵砸過來,那將領下意識的要避,一轉眼想起這是將軍的耳朵心中一寒,忙不迭的接了,臉色難看的正要說話,卻見正躍上馬的單卓,忽然晃了晃。

  熊熊火把光芒裡,他背對眾人茫然的抬起手,剛才還精鐵一般的手,已經變成了蒼白的顏色。

  砰嗵!

  單卓呻—吟一聲,栽落馬下!

  眾人心神一凜!

  單卓什麼時候中招的?這位號稱肅京三大高手之一的殿前指揮使,居然不知不覺就被對方下了陰招!

  再看被單卓救下的章副將,居然也一直沒能爬起身來。

  己方可以依仗的強悍人物,再倒兩位!

  正在慌亂無措間,遠處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好像正是從城門外傳來!

  眾人霍然抬首,遙望著城門正門處,正一陣陣騰起濃黑煙雲,在天際緩緩漫散開來,如一張獰惡而不祥的面孔,帶著殺氣和冷笑,森冷的俯視惶然的杜城。

  隱隱傳來嘶喊之聲,被帶著硝煙和烈火的風迅猛的捲了來,衝入每個人震驚的腦海。

  「西梁攻城了!」

  長街之上馬蹄急響,將那些追逐喊殺聲遠遠拋到身後,秦長歌和玉自熙放馬直奔百媚樓。

  城門處的攻城聲響他們自然也聽見了,玉自熙嘖嘖嘆,「陛下是不是一直趴在李家門縫裡偷看來著?不然時機怎麼把握得這麼精準?」

  「大概是趴在城門縫裡偷看的,」秦長歌微笑,「看見城內士兵調動異常,猜到城裡出了事,自然趁機攻城。」

  兩個不曉得敬畏天子的膽大人物興趣盎然的調侃討論,蕭玦如果知道,只怕要氣得吐血,枉自己拎著一顆心,不眠不休、眼珠也不敢錯開一霎的死盯著杜城,生怕將他兩人陷進杜城有個差池,看見城頭微有異動立即攻城,這兩人居然還在好整以暇的討論他到底扒的是什麼門縫。

  不過這兩人說得輕鬆,卻都是久經沙場之人,心裡何嘗不知道蕭玦的辛苦和艱難?黑夜之中,遠隔高城,城中調動多發生在內部,城頭方位更動並不明顯,其實非常難以發現,攻城能如此及時配合,可以想見那人,是怎麼樣的熬乾心思,徹夜不眠。

  本來約定好得手脫險之後,秦長歌發射火箭通知蕭玦,沒想到還沒來得及發射,蕭玦已經目光神準的動手。

  現在兩人只需要趕緊出城,只有回到西梁大營,才算大功告成。

  前方就是「客自來」,秦長歌不打算去接李玉人,那樣只會暴露她的身份,杜城被破,她便可趁亂出城,反而不會有危險。

  長街空曠,百姓畏懼戰火殺戮,聽見喧囂炮火,也只敢跪在自家小佛龕前焚香告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