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悻悻道:「就請你當皇帝!」
秦長歌撲哧一聲笑出來,眼波流動,嫣然道:「你這話說得真像一個昏君……」
「自從你回來,我就昏了,」蕭玦坦坦蕩蕩的看著她眼睛,「我做了六年皇帝,沒覺得有多快樂,尤其那後三年……如果拿帝位可以換到你,為什麼不換?」
笑容一斂,秦長歌神情肅了肅,抬眼仔細看他,半晌輕輕道:「別說傻話……」
蕭玦一笑,也不繼續剛才的話題,只道:「為什麼要把我們趕出來?」
「非歡不能呆在那裡,」秦長歌注視著神智一直沒清醒的非歡,也注視著蕭玦一直給他渡氣的手,「那個迷亂心神的陣法,他這虛弱體質如何經受得?」
「那為什麼不讓我陪你?」蕭玦皺眉感受著楚非歡體內的狀況,神情有點不安。
秦長歌卻靜默了一刻。
直到蕭玦等不到她回答愕然抬眼看她,她才恍如突然醒神般的道:「咱們關聯太近,有……情意牽扯,一旦陷陣便如入泥漿,糾纏不清,甚至可能互相攻擊,所以我把所有和我有心靈相通的人都踢了出去。」
她輕輕嘆道:「而一旦陣法不能再製住我,陰離當時又需要時機調勻氣息,更不會立即對我動手,其實以他的糟糕狀態,地下冷汗都積了一灘,咱們拚命也不是不能殺了他,只是我想著,留下他,制衡野心勃勃的水家和大衍宮,南閔政局才會更亂更好下手……」
有點自嘲的一笑,她道:「別瞪我啊,我是習慣性思維,行事喜歡向著最有利政治的方向考慮,而不是個人得失利益,沒辦法,從小在師門被洗腦了。」
蕭玦無奈的搖頭,伸手去撫她的長髮,緩緩道:「長歌,你要明白,沒有什麼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話音未落,忽聽得遠處隱隱喧囂,秦長歌揚眉笑道:「開始了。」
紅黃之色衣袍自廊角一現,陰離出現在眾人面前,手中端著一個黑色晶盒,淡淡道:「踏香珈藍。」
容嘯天祁繁喜動顏色的奔過來。
人影又是一閃,這回出現的是班晏,她鬼魅般幽幽道:「神卷一啟,大衍宮那個傢伙立時就怔住了,我看見他手伸在懷裡,準備掏那東西卻沒掏出來,然後便要去接神卷。」
「水鏡塵沒動?」
「沒有,」班晏瞟秦長歌一眼,「但是水家人和南閔前來助陣的一些幫派人士不滿了,神捲上說玄壇新主當於今日幽火澤中人應命而生,玄壇上下六使將由赤火神重新選擇,在場各位,自然人人都有希望,誰接?誰不接?這個自然要緊得很。」
「只是……」她疑惑的望著陰離,「祭司大人,你真的不做祭司了麼?一旦他們打完了,真的推選出新的祭司,咱們怎麼辦?」
陰離指了指燃起紅色妖火的玄壇,木然道:「你看,神卷還有一卷。」
班晏上前,展開金卷,匆匆一閱,先是愕然瞪大眼,隨即不由緩緩展開笑意,喃喃道:「妙……妙……」
「人一旦有了利慾之心,便易為人所控,」陰離道:「他們本來是抱著殺死我,不理會任何神諭的心來幽火澤的,但是如今神卷的內容出乎他們意料,將玄壇大位拱手相讓,他們如何捨得不接?一旦接下,便意味著接受神諭尊奉玄壇,那麼這第二卷神卷,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不管勝出的是誰,最後進入玄壇的只能是少數首領,而這些首領一旦進入玄螭宮,進入我們的勢力範圍……」班晏很慢的笑了笑。
她和陰離,同時對秦長歌看了一眼,秦長歌微微一笑,也不掩飾,直接道:「大天使,現在你出門去演戲吧,陰大祭司走火入魔,快死了,作為他最忠心的屬下,你不出去悲憤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班晏詭秘的笑了笑,手一招,身後出現一批彩蠱男女,女子跟著她出去,男子留了下來守衛。
陰離注視著手中的踏香珈藍,淡淡道:「你們知道這東西的用法麼?」
秦長歌皺皺眉,當年師祖說起這個,著重於傳說了,至於用法,倒確實沒有提過。
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坦然道:「自然是知道的。」
陰離抬眼,瞅她一眼,枯黃乾澀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道:「那好,那麼,趁著那邊沒打完本座還有點空,趁早把事情辦了。」
秦長歌心裡有點懵懂……辦事?辦什麼事兒?這話聽起來好生曖昧哦……
陰離已經指了指蕭玦等人,道:「他快不成了,你們浪費什麼真氣?隨我進去吧。」
蕭玦等人齊齊一怔,秦長歌心念電轉,心道莫非這東西是要現取現用的?莫非只有陰離才懂踏香珈藍的用法,所以他順理成章的叫他們留下來治療?
當下試探的問,「用這麼多人?」
「除了你們陰人不宜靠近踏香珈藍,男人越多越好,」陰離漠然道:「我受了傷,功力不夠。」
秦長歌將袖子裡的妖花內丹收了收,訕訕笑道:「大祭司,內丹在我們離開時一定會給你……」
擺了擺手,陰離傲然道:「不必再說。」
他衣袖一拂,身後廊角,突然出現一方八角形的門戶,門上畫滿紅色妖蛇,雙目湛碧栩栩如生,陰離看也不看眾人,當先進入。
容嘯天抱起一直不曾清醒的楚非歡,二話不說跟了進去——楚非歡確實已經命在頃刻,無論如何,有任何機會都不能放棄,哪怕前方是深不可測的危險與殺機。
秦長歌看著幾人魚貫而入,門戶深邃,內部黑暗不見微光,什麼都看不見,然而正因為全然的黑暗,越發覺得神秘幽邃,前路難測。
蕭玦最後進入,即將跨入門檻時忽然回身一笑,笑意溫暖,朗聲道:「放心,我們會給你帶回健康的楚非歡。」
秦長歌對著他明朗的微笑,亦回以信心十足的笑容。
然而心跳如鼓,手心裡突然生了一層薄汗。
門戶緩緩關閉。
走在最後的蕭玦戀戀一回首,看見門扉合攏前那一線光亮裡,秦長歌突然露出擔憂淒惶的神色,那神情在她眼底一閃即逝,卻令他突然失了神。
她在擔心。
她在為誰擔心?
為……楚非歡吧?
自嘲的一笑,他回頭,大步追上前方陰離。
陰離一拂袖,嚓的一聲,四面忽然一亮,壁上的油燈彷彿被什麼控制一般,突然燃起。
仔細一看才見壁上游過三足壁虎,舌尖鮮紅,莫非剛才是那壁虎點燃了油燈?
玄螭宮怪物太多,蕭玦不敢鬆懈,眼見四壁空蕩無物,唯地面有幾個蒲團,室內正中有火焰形狀的祭壇,赤色石塊砌成,微微高出地面,蕭玦和容嘯天目光一碰,兩人很有默契的避開那個祭壇,容嘯天連蒲團都沒敢用,自己席地坐了,將楚非歡放在膝上。
當初那個誤會,導致後來慘烈的後果,容嘯天自覺是個罪人,午夜夢迴,想起此事輾轉反側,對自己深恨在心,若不是因為記著秦長歌的話,記掛著治好楚非歡,他早無顏存活於世了。
這些日子積極尋醫找藥,還是一日日見著楚非歡不可挽回的衰弱下去,容嘯天心裡如被烈火炙了千萬遍,每一遍都生不如死。
如今但有希望,自然欣喜若狂,千辛萬苦得來的機會,他絕不敢讓自己有一絲鬆懈導致功虧一簣。
三人站成三角,有意無意形成圍攻之勢,陰離仿若未見,只是一伸手,掀開黑晶盒子。
彩光衝天而出,光華爛漫,成七彩之練,刷的在暗黑底色的穹頂上拉開斑斕虹橋。
豔色奪人。
眾人被這絕世閃耀的奪目華光刺激得忍不住閉一閉眼,再睜開時才勉強看清那名動天下的踏香珈藍,原來是一塊小小的半透明的心形物體,其形宛如一顆琉璃心,隱隱還有橫貫的裂痕,彷彿是一顆受傷碎裂的心。
一時都有些恍惚,隱約想起那個著名的賀蘭氏的傳說,將愛人拂下絕崖的賀蘭教主,攜著那個武林中人人窺視的奇寶,一步步血流成河的走下紫冥的時候,是否珈藍便是因此感應到他的悲傷,不堪疼痛的裂成兩半?
陰離手指流連的撫向踏香珈藍,淡淡道:「先祖機緣巧合得到這東西,多年來卻因為和本門武功相剋不能使用,不想今日便宜了你們。」
他手指一彈,珈藍起錚然之音,仿若鳳鳴,餘音裊裊裡他道:「誰幫我將珈藍碎裂成粉,越碎越好。」
看著三人一副「你會虛弱到連塊藥也粉碎不了?」的疑問神情,他譏諷的翹起嘴角,「別小看了這東西,不是一流高手的純正陽剛內力,很難將它碎成齏粉,我現在還真的不成。」
他將盒子一遞,離他最近的蕭玦順手接了過來,觸手一摸,覺得珈藍竟然溫潤滑軟,握在手心宛如軟玉,不由怔了怔,隨即運起兩分內力,使力一握。
珈藍毫無動靜,連裂痕都沒擴大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