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三千人齊齊掘地,蔚為壯觀。

  包子從馬上骨碌碌滾下來,撲向那堆廢墟,大呼,「哎呀我的媽呀,你和奧特曼幹架了?怎麼連屋子都掀了?」

  蕭玦黑著臉,將他往旁邊一拎,蕭包子一看老子臉色,知道自己最好閉嘴,圍著地面轉了三圈,趴到地上,用鼻子拚命嗅。

  蕭玦原本不想理他,只想找找有沒有長歌留下的蛛絲馬跡,一轉眼看見兒子德行,怒氣又不打一處來,喝道:「做什麼?」

  「不幹嘛,」包子爬起來,悻悻道:「我好希望我是警犬。」

  他想了想,趴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抓著個玩具似的小金鋤頭,吭哧吭哧的挖地,挖了半天,地上才掘出個淺淺的小坑。

  蕭玦縱是滿腔焦灼,也不能不管兒子,大步快速過來,手一伸拎起某隻球,怒道:「這裡是連著鐵板的浮土,你挖什麼挖?你是來挖坑還是來搗亂的?」

  包子半空中很有氣勢的瞪回去,「我來目蓮救母,愚公移山的!」

  他低頭對半米下的地面望瞭望,想起當初被玉自熙摜到地下的悲慘往事,立刻威脅自己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老爹,「不許扔,不許扔哦,你扔我就跟你急哦——」

  「呼——」

  很沒面子的蕭太子被蕭玦毫不客氣的扔了出去——扔到再次趕到的楚非歡的懷裡。

  楚非歡接住包子,一把再把他傳送到馬背上,將自己掌中的耳環遞過去,道:「我已經命令凰盟屬下全員出動打聽消息,陛下,請看這個。」

  「我也已經下令九門關閉,從現在起只進不出,所有出城者要有九門提督的親筆通關路引,一隻鳥,也不許飛過郢都城牆!」蕭玦面色沉重的接過那個耳環,問:「誰的?長歌不戴耳環的。」

  「宛翠。」迎上蕭玦疑問目光,楚非歡靜靜解釋,「剛才我已經問過,就在我們去南閔的時候,祁衡將四季春賣唱姑娘宛翠和她的父親接了回來,並置了這座宅子,盟裡很多兄弟去喝過喜酒,這女子據說三年前就在郢都四季春賣唱,祁衡一早就看上了,這女子卻一直不為所動,近期才應了他。」

  蕭玦有點不可思議的打量著楚非歡——從出事到現在,楚非歡到小院,去皇宮,去凰盟佈置命令探聽消息,再幾乎緊跟著就趕回這裡,這般周折奔忙,才花了半個時辰,怎麼做到的?

  神情有點黯然,他道:「換句話說,對方很早就潛伏西梁,甚至在長歌重生之前,那麼最初的目的,難道並不是為了對付長歌,所以不肯接近祁衡?而最近他們的目標突然轉向了長歌,她才嫁給了祁衡。」

  「陛下說的是,」楚非歡頷首,「我懷疑這是一批他國潛伏在郢都,長期執行密探任務的間諜,平日裡以三教九流的身份蒐集消息傳遞迴國,遇到需要便執行一些秘密行動,比如,俘虜長歌。」

  「看來他們想對付長歌也有一段日子了。」蕭玦轉頭看士兵挖地的成果,人力無窮大,不過一個時辰,整個小院地面已經全部被翻開,正屋周圍的地面更是被掘地丈許,露出整間屋子下設計精巧、佔地足有半間屋子大的巨型機簧。

  機簧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齒輪,連著無數錯綜複雜的鏈條,齒輪中間還有些繁複設計,精密而又有序的各自排列,如一隻幽深的巨眼,森然的望著天空。

  真的很難想像這個普通小院的地下竟然會有如此精妙強大的巨物,令人望之生畏,天知道設計機關的人,又是何等的能人。

  軍士們齊齊用眼神表示了驚嘆,然後悄沒聲息的退開。

  蕭玦和楚非歡上前,看了看那東西,對視一眼,齊聲道:「中川。」

  蕭玦森然一笑,語氣幽寒的道:「單紹打下南閔後,我讓他回師時順帶把中川給解決了,大軍已經逼臨中川,北堂嘯這是狗急跳牆,想挾持長歌逼我撤兵,難得他也算消息靈通,居然隱約猜出了長歌的重要性。」

  「吞併諸國,是在長歌任太師之後,陛下向來又愛重太師。」楚非歡語氣聽不出別的意味,淡淡道,「中川國小力微,不敢和我西梁雄師對戰,只能用點下作伎倆了。」

  蕭玦臉色僵了僵,道:「你是在責怪我將長歌置於風口浪尖了是麼?」

  「陛下,事已至此,再去爭執誰是誰非毫無意義,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長歌。」楚非歡目光清銳的轉過來,直直的和蕭玦對上。

  「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她,前世如此,這輩子也如此,」蕭玦神色痛苦,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可是她一直拒絕,我要派大內侍衛輪班守衛,我要安排內廷高手隨身跟隨,她都不肯,說自己有凰盟護衛……楚先生,我有時甚至覺得,長歌好像有點故意以自己為餌的意思,想引出一直潛伏在背後的一些人和事,她始終沒有放棄尋查真相,可是她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不能讓我去努力?非要拿自己來冒險?有多少幸運能夠一直垂青一個人?如果,如果再來一次長樂事變——」

  他突然說不下去,猛的掉轉身,背對著眾人咬牙注視前方不語,從楚非歡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黑龍袍寬袖下突然攥緊的雙拳。

  夕陽的金光鍍在那個背影上,那一直挺直如松的身軀,此刻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楚非歡一聲嘆息,逸散在黃昏霞光明滅的雲嵐裡。

  「我們不是長歌,我們不能真正知道長歌的心思,」半晌,他道:「但就我來說,無論她是怎樣的想法,無論她怎麼做,無論她做了結果如何,都不是我要管的事,我只管陪著她去做,做錯了,我去補;做壞了,我去賠;弄丟她了,我去找。」

  他平靜的仰起頭,看向雲天深處,他所愛的女子,前世今生,都於他如雲天之外般遙遠,她躡雲而來踏風而去,從未有一刻真正屬於他,然而他亦從未有一刻想過要棄她於不顧。

  她是他無聲的誓言,寫在生命裡,血液裡,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夢裡,不需出口,卻時刻等待時光和磨難的考驗。

  他語氣清淡,字字卻重如千鈞:

  「去找,哪怕窮盡我一生。」

  鐵馬車上那個小洞,在老者說完話後便啪的關上,完全的黑暗寂靜裡,秦長歌突然趴了下來。

  她伏耳於地,仔細聽著車輪的震動,感覺到地面先是平整,隨即漸漸顛簸,那種顛簸是有規律的,不停的一頓一頓,像是走在砌得不平整的麻石地上的感覺。

  郢都只有通往城南的窄巷,才有這樣的麻石地。

  城南寧安門,是九門中最為偏僻的一個門,也是地位最低的一個門,全城的糞桶,穢物車,棺材,都從這個門進出,城門之外不遠處便是亂葬崗,一般百姓是很少去這個門的。

  相比之下,寧安門也是駐兵把守最為薄弱的一個門。

  但是,從現在開始,就未必是了。

  秦長歌微微露出一絲冷笑——非歡會很快發現她失蹤,蕭玦會立即封閉九門,想出去?門都沒有,一旦搜起城來,以蕭玦性子,只怕城裡每寸地他都能挖上三尺,每塊石頭他都會翻開看看底下有沒人,到時候,到哪去躲?

  車子的行進漸漸慢了下來,顯見得是到了人流車流密集之處。

  然後突然停下。

  停了約莫有一刻,突然開始掉頭。

  想必城門搜查嚴格,對方發現根本沒有出城的可能,只好回轉。

  秦長歌立即脫下鞋子,從鞋跟裡取出一柄薄鐵匕首,噹噹噹的在鐵壁上敲了起來。

  聲音尖銳,有如鐘鳴磬響,遠遠傳了出去。

  她真力未失,對方忌憚她手段一直不敢接近,自然也不敢搜身,而秦長歌這個人,哪怕只穿比基尼,那也一定會找到地方揣著她那些防不勝防的武器的。

  車廂裡傳出鐵器敲擊的巨響,怎麼著也要吸引守門士兵前來查看吧?

  秦長歌譏諷的笑了笑——小國就是小國,而且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奇技淫巧之術上,能人有限,能夠把自己困上這麼一陣子,已經算是窮盡手段,很了不起了。

  果然,車子突然開始加速,顛顛簸簸的想逃,她敲得越發起勁。

  大約後面有追兵,車子趕得飛快,真難得這內部全是厚鐵的馬車,居然也能有如此驚人的速度,大約有機械推動裝置,秦長歌搖搖晃晃的讚嘆:中川的技術水準確實領先內川大陸的總體水平,將來收拾到自己口袋裡,一定要好好利用。

  感覺車子似乎在往偏僻寬闊的地方走,越走越急,忽然不知撞到什麼東西,砰的一聲大震,車身劇烈晃動,秦長歌在四面不靠的鐵馬車中哧的一下滑了開去,趕緊伸手攥緊了一根鐵欄杆。

  晃動之後,車身搖擺了半天,好幾次險險要倒,秦長歌半跪在車廂內,全身真氣流轉,做好馬車車門開啟隨時衝出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