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水無舟,所有舟船都被大軍看管,白淵除非殺進軍中搶舟——那是不可能的。
要想在三大高手圍攻下憑真氣一口氣橫渡儷水,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淵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毫不著急,也根本沒有往那個方向去,他只是拖著屍體趕到岸邊,也不知道他到底要這屍體做什麼。
藍影一閃,黑影一飈,楚非歡蕭玦齊齊趕到,飛魚劍和雪亮長刀,一個寒光冷銳一個怒濤似雪,罩遍白淵全身上下所有大穴。
白淵拂袖一退,已經落入湖中淺水之處,立在淺水裡一塊稍稍露出水面的石頭上,衣袂飄飄裡揚眉笑道:「你三人居然沒事,佩服!」
秦長歌飛鳥般翩然而來,在他身前立定,抱臂笑吟吟道:「我猜到你根本沒打算讓我活,最後一關一定是炸藥,果然不錯,可惜第十七關你不該放了金蠶,那東西好巧不巧的幫我打通了你用來鎖我經脈的陰寒氣勁,本來還需要點時間恢復的,正好陛下他們合力擊出的一掌,打在我後心期門穴,將最後一點阻滯化去,功力恢復的那剎正是你抽引線時,我立即縮骨逃脫,當你腰帶爆炸時,已經炸空了。」
白淵一直抓著那具屍體,左手按在屍體前心,頷首微笑而聽,並無憤怒失望之色,輕瞄了一眼目光沉靜的楚非歡和面有怒色的蕭玦,悠然道:「看起來幾位打算車輪戰。」
秦長歌挑挑眉,毫不臉紅的笑道:「車輪戰是看得起你,國師大人,你應該覺得幸福才是。」
楚非歡突然道:「世間兩大神山,碧落青瑪,碧落有千絕,青瑪卻一直頗為神秘,相傳青瑪也有世外門派存在,武功高絕,行蹤無定,不知道閣下在青瑪,可有故交?」
白淵目光一閃,笑了笑道:「閣下何人?」
楚非歡淡淡道:「無名小卒。」
目光在他飛魚劍上掠過,白淵又轉目看了秦長歌和蕭玦一眼,突然抬手將手中屍體往水裡一扔,身子一仰,唰的一下向後倒飛。
如蒼鷹掠過千頃水波,羽翅之尖帶起獵獵的風。
呼的一聲,蕭玦立即涉水追了過去,長劍橫掄,掄起滿月般的光華,劍尖所向,劈起滔天巨浪,直撲白淵。
白淵一腳踩上浪頭,順著巨浪飄然一滑,竟然不是滑向直撲而來的蕭玦,淡金淺碧掌力一現,直襲秦長歌。
秦長歌手掌一翻,中指指環上突然生出一對尖刺,直扎白淵腕脈。
白淵這招卻是虛招,還未到秦長歌身前,他霍然一轉,單掌拍向楚非歡,右腳踢起一塊淺灘石,風聲激烈,砸向蕭玦。
楚非歡橫劍割裂掌風,蕭玦長劍一劈,巨石粉碎,三人都在化解白淵攻勢,白淵卻已趁著這一刻飄然後退。
他一掠便到了水中央,手一伸提起剛才他扔到水裡的屍體,那具屍體一拎出水,秦長歌倒吸一口長氣。
道:「人舟。」
屍體薄而透明,鼓鼓漲漲,因為吃飽了水膨脹了許多,浮在水上晃晃悠悠如小船。
「好狠的人,」秦長歌嘖嘖搖頭,「他剛才抓著那人,用內功摧毀了他的內臟,往水裡一扔的時候,內臟碎片流出,水灌進來,人便浮起,於是他便有了現成的人舟……這個白淵!」
四面士兵眼看著白淵順手在岸邊折了一節樹枝,微笑尊貴的踏上那猙獰人舟,樹枝一擺人便蕩了開去,還雍容的向岸上諸人招了招手,一時面面相覷,俱都面無人色。
蕭玦手一揮,厲聲道:「放舟!朕親自去追!」
夏侯絕早已令人放舟,卻死死阻住蕭玦,不肯令他涉險,急急道:「陛下……此人凶殘……」
「混賬!」蕭玦一腳將他踢開,「朕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過的!」
他大步衝前,一伸手卻抓回了秦長歌,「你別去!」
「陛下!」秦長歌笑吟吟,「臣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過的!」
怔了一怔,蕭玦忍不住一笑,突然仰頭朗聲道:「好罷!一起!生一起,死一起,殺人追敵,自然也是一起!」
一躍而上舟頭,蕭玦道:「白淵,今日若不將你打落這儷水,朕有何面目再見我西梁軍民?」
遠處「人舟」上,白淵笑而不語。
秦長歌突然返身向山上看去,一路上御林軍和善督營在收拾殘局,迅速將死難士兵屍體收斂,空出山路,供解除警戒的淑媛士子下山,遠遠看見桃紅柳綠的各式車轎迤邐下山,在山道上拖曳出一道斑斕的綵線。
隔這麼遠,看不見是誰家的轎子,秦長歌附耳對蕭玦低語幾句,蕭玦頷首,招手令夏侯絕過來,對他說了幾句話,夏侯絕領命,令副統領匆匆而去。
秦長歌皺皺眉,本想問他為何自己不去,但想著蕭玦親身涉險,作為御前侍衛統領,他在場護駕是責無旁貸之事,當下也沒說什麼,騰身而起,三步兩步趕上前方已經盪開的船。
此時白淵已經到了湖中心,以他的真力,劃個人舟反而比蕭玦的大舟來得快,蕭玦看得焦躁,一腳踢開侍衛船伕,自己親自操槳。
秦長歌卻發現,楚非歡突然不見了。
秦長歌一低頭,看見水波粼粼,舟下一道白線分水辟浪,迅捷無倫直行向前,速度竟比自己在岸上施展輕功還快上幾分,離國皇族神蛟後代的說法,看來還真有幾分可信。
此時夏侯絕帶領內廷高手的座船,和水軍船隻都已就位,將一條儷水封鎖得密不透風,下山的士子淑媛,都改從山道離開,山道離儷水尚有一段距離,中間隔著一處泥泊,生著些浮草,尋常人難以渡過,泥泊過去是一片蘆葦蕩,草木葳蕤,那裡船是過不去的,為了防止白淵從那裡逃脫,另有一隊侍衛守在岸上。
白淵驅著那人舟,果然往那蘆葦蕩而去。
此時已近湖中央,白淵真氣使足,去勢如箭,那一條白線卻如風行水上,劃開凌厲流暢的線條,轉瞬追上。
隨即,那鼓脹的屍體突然癟了下去。
白淵飛起,半空中淡金淺碧光芒一閃,一雙手悍然分波,大力一甩!
藍影破水而起,如一條靈活的魚,隨著那一甩之勢飛過他頭頂,飛魚劍冷光一亮,直直插向白淵天靈。
白淵懸空一個滾翻,一腳將快要沉落的屍體踢起,連水帶屍,撲頭蓋臉向楚非歡襲去。
楚非歡避過,卻不防白淵的手突然穿過那屍體胸膛,攫向他心口。
船上秦長歌神色方自一變,楚非歡腳一滑,水面對他竟如地面,他滑過水面,身子一倒,竟然如同身下是實地一般,平平貼倒在水面。
這般神奇水性,白淵也不由動容,笑道:「好水性!」一轉身再次撲來,兩人鬥在一處,碧波翻湧,晶牆橫矗,水浪滔天中淡金人影和水藍人影穿梭來去,前者姿態高妙後者身形靈動,招式精妙出手如風,著實美如畫卷。
秦長歌和蕭玦自知水性不佳,只得命令船隻緊緊跟隨,看著兩人對戰,秦長歌皺眉道:「白淵一直在向蘆葦蕩那個方向移動。」
蕭玦冷笑道:「去又如何?不會給他靠近那裡的機會。」
手一伸,蕭玦喝道:「弩來!」
平金重鐵的「神風腰引弩」很快被兩名士兵抬上,蕭玦單手取過,九石重,需要力士用腳踩著才能拉開的強弩被蕭玦輕鬆用腰力拉開,十枚塗滿火油的火箭送上,蕭玦搭箭上弦,大喝:「著!」
勁弩開,火箭馳,曳著深紅火焰尾羽的長箭在空中劃出驚豔的流麗的弧線,卻根本沒有射向任何人,只在纏鬥的兩人上空掠過。
火箭準確的落於蘆葦蕩中,有的跌落水窪之中,大部分卻立即將那些蘆葦燃燒起來。
蕭玦立於舟上,對著蘆葦蕩火箭連發,他膂力非凡,尋常人拉開這弓後最起碼要歇息半個時辰才能使用胳臂,他卻連發連射十分輕鬆,蘆葦蕩迅速燃起大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蘆葦漸漸燒盡,現出隱藏在蕩中的小船,那些火焰落入小船,將船也燒了起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船一定是白淵隱藏在這裡的退路了。
白淵半空中回首,微微變色。
船上蕭玦一聲長笑,聲遏行雲,痛快將勁弩一擺,道:「再來!」
又是十箭,這回是普通鐵箭。
十箭連環,緊銜而出,後面一個追上前面一個,前面一個再追上再前面一個,半空中叮鐺之聲不絕,最前面那枝箭轉眼間就到了白淵咽喉。
白淵衣袖一拂降下三尺,可三尺之下楚非歡的飛魚劍寒光森森,突然平平直掃,蕩起一陣華麗的弧光。
白淵立即斜斜飛出去,可後面九支箭突然四下一分,分襲他天靈、咽喉、心口、雙臂、雙腿、雙膝。
來勢兇猛,箭尾擦撞之間迸綻出絢麗火花。
天羅地網一般的群箭,水面之上無可憑藉的地形,眼看白淵注定要避無可避。
白淵忽然身子一折,瞬間將自己柔若無骨般折成兩折,兩折之間飛箭從他身上身下呼嘯而過,而白淵的身子在箭過的剎那柔軟的展開,一彈之間呼的一聲掠過水面,直直飄向前方不遠一艘軍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