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

  一滴淺紅色的厚重液體從碎裂的瓶子中滴出,正落在木塊洩出黃煙的圓形裂縫中,瞬間將裂縫堵死,並立即在空氣中凝固成石狀。

  秦長歌動作極快,而白淵一手對敵,一手總控著她腰間的機關,抽不出手來阻止,卻也不甚憤怒,悠然道:「南閔的赤火神乳你這裡也有?拿來堵洞太可惜了,那晚你就是想用這個殺了我吧?」

  「我這裡好東西多呢。」秦長歌對他溫柔一笑,「想不想都試試?」

  「你試不了的,」白淵回眸對她一笑,「只要我運起了我的護身罡氣,等閒物件根本不可能靠近我身側,否則你早就想辦法用上了。」

  此時木塊輕響,第十六塊被啟動,這回整塊木塊裂開一道大縫,飄出許多細小雪花般的輕羽,悠悠緩緩,卻又無處不在,吹也吹不散,撲也撲不滅,明明只是小小的木塊,卻無窮無盡的大蓬大蓬的冒出來,一部分直撲秦長歌臉面,一部分幾乎肉眼難以看見的散在空氣中。

  秦長歌心中一凜——這是什麼東西?

  白淵的機關向來不會給她思考對策的時間,秦長歌若非反應超疾應變強悍,在第一關就已死掉,此時也什麼都來不及想,啪的一聲將薄膜手套向自己臉上一貼!

  隨即轉頭,單手高高揚起,示意楚非歡看她的臉。

  此時那雪色飛絮已經散開,四處飛落,飛向喊殺而來的士兵的口中和鼻子中,拚殺中的人哪裡在意這個,繼續舉刀向前,然而那東西一入口鼻之中,立即飛速膨脹變大,瞬間漲成白白硬硬的一大團,死死堵塞住了所有可以呼吸的器官!

  那些人立即拚命去掏,可是哪裡掏得出來?那漲成的一團似乎黏在了咽喉裡,越掏越深,還在不斷漲大,彷彿一條白色大蛇,堵在了咽喉口鼻之中。

  不過須臾之間,凡被白絮沾上的士兵,都窒息而死!

  秦長歌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好險的又蒙對了,轉頭去看那兩個,卻見楚非歡撕下衣袖,緊緊縛住口鼻,已經拚命趕上來的蕭玦,則毫不顧惜的運起真氣,身側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華,那些飛絮絲毫不能靠近。

  飛絮散得無邊無垠,剛才的凝乳已經用完,無法堵住木塊,不住有士兵窒息倒下,僅僅死在這個無形殺手下的西梁軍士,就已經超過先前白淵一路殺下死亡人數的總和。

  蕭玦眼見不好,擔心身後趕來的士兵中招,想著他們追也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傻攆,何必白白送死,一揮手示意軍隊停止追趕,只夏侯絕帶著內廷高手們,一路護駕追了下來。

  這般阻了阻,楚非歡原本能夠夠上秦長歌的手,立時又離了丈許距離,而第十七關,已經開啟。

  金光耀目,刺得所有人眼睛一閉。

  木塊裡爬出個活物來。

  柔軟、金黃、肥胖、看來全然無害。

  秦長歌眼角一瞄,心中大驚——金蠶!

  這是奇毒奇寒之蠱,據說百毒不侵的神話遇見這東西也是白搭,平日裡休眠毫無可怕之處,一旦被召喚,所經之處,除宿主之外,所有人都會被凍僵,骨裂而死。

  白淵微笑,突然發出幾個古怪的音節。

  金蠶昂起頭,似在認真凝聽。

  秦長歌知道這東西立即就要被召喚,刷的左手一抬,將手背上的那塊膏藥般的東西往金蠶面前一遞。

  金蠶慢吞吞低頭嗅了嗅。

  秦長歌趁它嗅那東西的時候,連連回首,示意楚非歡和蕭玦立即離開。

  楚非歡笑了笑,蕭玦黑了黑臉。

  沒人理她。

  秦長歌無奈回首,看見金蠶已經對那塊「千蟲膏」表示了不感興趣,正懶洋洋昂起首,將尾巴微微翹起。

  一股森然寒氣立即撲面而來,透骨徹髓,冷得像一把冰刀惡狠狠割上每一寸肌膚,或是熱身墮入冰庫裡。

  秦長歌眉毛上立即結了冰霜。

  然後手指也僵硬了,腰也麻木了,腿也僵了。

  血液似乎也不再奔流,在血管裡慢慢的凝結成冰。

  眼前迅速凝上一層冰花,什麼都看不清楚,秦長歌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凍死。

  那東西還在翹尾巴,秦長歌拚命的眨眼睛,睫毛上的霜花立時撲哧哧掉下來,砸在金蠶身上,被它喜滋滋吃掉。

  秦長歌知道它再翹一下尾巴,自己的小命就得玩完,然而金蠶這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毒物譜》上這東西排名第二,向來尾下無活口。

  把冰花眨掉的秦長歌,沒看金蠶,只盯著絲毫沒有受影響的白淵,終於看清金蠶翹尾巴的時候,同時張嘴,嘴中有一道鮮紅的細線,在白淵身上一黏又收。

  秦長歌想了想,從牙齒縫裡噝的一聲。

  隨即一臉陰狠與悲壯的,慢慢抬起已經骨節僵硬的手,一點一點的挪向金蠶。

  金蠶毫不在意的瞅著她,再次欲抬起屁股。

  同時嘴裡紅線一閃。

  秦長歌的手,立即飛快的遞了出去,一把抓住那根紅色細線狠狠一拽,也不管那東西是金蠶的舌頭還是腸子,閉上眼睛往嘴裡一扔!

  管它呢!吃錯毒死,不吃凍死,差不多!

  白淵愕然回首。

  身後蕭玦發出哀鳴。

  楚非歡突然對蕭玦使了個眼色,兩人手掌相疊,匯起一股氣流,飄向前方。

  秦長歌不知道身後身前的動靜,她只在全神對付那玩意。

  她覺得自己突然吞下了一個火爐。

  一道火線,迅速的從喉間延伸而下,所經之處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積年冰霜萬年冰雪摧枯拉朽的在狂猛烈焰的卷掠之下傾毀消失,瞬間潺潺溶化成溫泉,緩緩流過全身。

  受損的經脈血管被這般溫暖柔和的撫摸,漸漸修復了那些細小的傷口,某些被鎖的經脈有如破冰化凍,陰寒之氣被一點點抽絲般的驅除,隨即,某處積痼細微的一動,積冰碎開。

  秦長歌霍然睜眼,目光大亮。

  此刻她全身暖洋洋,舒服得恨不得現在就飛昇,當然,前提是拒絕去想剛才自己吃下的那個東西。

  哈哈一笑,秦長歌對終於出現愕然神色的白淵笑道:「終於可以請你嘗嘗我的手段了!」

  她手指一招,薄膜手套指尖裡突然飛出星棱碎點,呼嘯著打向白淵眼睛。

  白淵也對她一笑。

  道:「不,你們都來不及了。」

  撒手,一退。

  白淵突然放開了一直對秦長歌的箝制,金光一掠,瞬間飄出數丈。

  「轟!」

  比先前那小霹靂彈更為巨大的爆炸聲,更為濃密的黃色煙塵!

  煙霧升騰,慘呼聲起,紅色的火光和黑色的硝煙交織成濃重的煙幕,煙幕裡,密集圍攻而來的人影狂呼著栽倒,滿地七零八落的殘肢斷臂四散分飛,恐怖的砸落在驚慌四散開來的官兵臉上,頓時又一陣撕心裂肺的驚呼。

  爆炸的中心,正是秦長歌剛才站立的地方。

  那些被炸飛的殘肢斷臂,有沒有秦長歌、楚非歡、蕭玦的?

  任誰做下了這等事,都會回頭看一看自己造成的後果,白淵卻也頭也不回的一捲衣袖,平平漂移了出去。

  前方,山腳,一泊水平如鏡,儷水靜謐,悠悠等候。

  邁過儷水,西梁再無可以阻攔他的地方。

  他單身上山,再於萬軍圍困高手追逼中殺出血路,一路不停直抵山腳,天下已很難有第二人能做到。

  白淵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譏誚的笑意。

  她死了吧?

  這個奇特的、灑脫的、雍容裡偏生又有幾分邪氣的非凡女子,終究逃脫不了這一條步步是殺著的「修羅帶」,終究過不完第十八關。

  最後一關,並不是第十八個木塊。

  他手中一直掌控著的,牽著腰帶的那根金線,也並不是機關的總控線。

  那只是根引線而已,等待著被困人萬一能夠連過十七關,在最後一關,令人避無可避的悍然引爆。

  十八個木塊,並不全是木塊,整個腰帶很多部分,包括整個第十八節,都只是包著木皮,內裡滿滿裝填著火藥和威力十足的霹靂彈。

  火藥內部,以金屬絲栓著拉環,金屬絲猛力抽開,摩擦撞擊出的火花點燃引信,腰帶在被困人身上爆炸,無法閃躲,屍骨無存。

  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殺人方法。

  這才是最後的殺著——根本不給你任何反應時間的殺手。

  她那時尚自從金蠶噬身之危中擺脫,如何能夠來得及解下腰帶?

  總之,死定了。

  白淵微微昂起首,隨手一拂袖將數名士兵甩跌出去,他疏狂秀逸眉宇間有些淡淡的解脫和悵然意味,眉間輕皺的弧度便如眼前儷水因風微起的漣漪。

  來去匆匆這一場,陰錯陽差,總算得償所願,那些有趣的人,不想殺卻不得不殺。

  真是無奈啊……

  「嘆氣什麼?等我死了你再嘆不遲!」

  聲音未至,一道銳風已直襲他後腦!

  來者語聲帶笑,聲音在偷襲之後,出手在講話之先,這風格,明明就是那個陰毒卑鄙的女人。

  白淵的目光,竟然亮了亮。

  不過他依舊沒有回頭,這個時候回頭是很浪費時間的,白淵立即提氣輕嘯,衣袖一捲,一把捲起兩個士兵,抓住他們腦袋砰的一撞,腦漿迸濺裡兩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即斃命,白淵一手將一個士兵反手扔向追來的秦長歌,自己拖著另一具屍體直撲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