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迪,秦珊大腦裡立刻閃過這個名字,下午老管家曾經告訴過她。
也就是說,這個黑大衣男是伯爵大人,霍利莊園的主人。
秦珊側頭看向奧蘭多:「我覺得我們應該主動去打個招呼。」
「不用,」奧蘭多呵出一口氣:「他已經看見我們了。」
秦珊跟著他目光看去,那名執有手杖的男人確實正朝著這邊望,視線很久都沒有離開。此外,伯爵夫人也從宅邸裡走了出來,她快步行至自己的大兒子身邊,親暱地挽住他手臂。夫人同時也注意到了秦珊和奧蘭多的存在,她優雅地攬了攬手,示意他們過去。
兩男兩女相逢在圓形的浮雕噴泉邊,音樂噴泉的歌曲總是自由變幻,這會的一首不像之前的那樣糖果般輕松。變得悠長濃烈,有種品嘗巧克力的感覺。
走得越近,秦珊越能瞧清楚奧蘭多哥哥的相貌,他面上沒什麼血色,在夜幕和彩燈裡,干淨如白紙。他的五官要比奧蘭多溫和一些,不是那種尖利驚艷的英俊,是溫柔、儒雅、風度翩翩,毫無攻擊力的好看。
他雙眼的顏色也比奧蘭多要淡,很淺的藍色,遠一點看就像找不到焦距。
曼妮夫人見他們來了,笑瞇瞇地向秦珊介紹:「這是奧蘭多的兄長,布萊迪·赫伯特伯爵,」接著介紹秦珊:「秦小姐,奧蘭多的那位小女友。」
布萊迪略一頷首,微笑:「您好,小姐。」
他唇色泛白,這個笑給他稍微增加了點好氣色,秦珊也回以點頭禮:「伯爵大人,您好。」
「叫我布萊迪就好,」布萊迪的目光轉到奧蘭多身上,抿著唇,笑意更濃:「奧蘭多,弟弟,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擁抱。」
所有人都看向秦珊身畔的金發男人,期待他的反應。奧蘭多顯然沒打算讓圍觀群眾們等多久,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擁抱住了布萊迪。
兩個差不多身高,差不多好看的男人抱在一塊,其實挺賞心悅目的。
賞心悅目之際,秦珊也很驚訝,她以為奧蘭多對身邊所有人都很刻薄,不過按照當下看來,她這個觀念錯誤而片面。
然後,更讓她吃驚地一幕發生了,她聽見奧蘭多在自家哥哥耳邊,沉沉地說:「你身體不太好,不然我還可以抱得更緊一點,親愛的布萊迪。」
布萊迪:「我很想你,奧蘭多,我的弟弟。」
曼妮夫人注視著倆兒子,熱淚盈眶。
腐國的夜晚好冷,秦珊僵在原地,望天,搓光裸的雙臂:………………對不起我不該想入非非,但是有一種秋風掃落葉,被NTR的寂寥挫敗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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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親情融融的一家三口進屋後,秦珊開始思考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似乎……從來沒問過奧蘭多的取向。雖然上次荒島宿營看《橘子》那本書的時候,奧蘭多曾反駁嘲諷過秦珊的「看女同書難道就是gay」的吐槽,但他從未確切言說過自己到底是不是個基。
晚宴開始,有男僕為所有人拉開椅子,秦珊就坐。這裡的用餐禮儀非常講究,秦珊不得不端正好身姿,她望了眼面前的餐具,排列有序的大小刀叉銀光閃閃,近乎一個濃縮微型手術室。
大理石壁爐內燃起溫暖的火焰,頭頂的水晶燈流淌光彩,桌面的白色瓷盤,金色燭台都被鍍上迷人的色澤,家僕一一為所有人斟上紅酒,空氣裡浮動著令人沉醉的幽香。
秦珊還在糾結著奧蘭多性取向一事,他就坐在她對面,慢條斯理地對折餐巾。隔著閃動的燭火,朦朧的像一場美夢,優雅的像一幅油畫,而且看起來好像一個,gay。
一個想法一旦在腦海中定型,只會越發擴大,女人在想象方面的延伸力和發散力總是無窮。
奧蘭多當然也察覺到了來自對面的熾熱目光,這個黃種人越來越無恥了,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毫不收斂滿懷愛意地用黏膩的目光意|淫他。
他疊放好餐巾,不動聲色挪動裝有紅酒的高腳杯到跟前,希望可以減緩一點這種豪放的注視。
秦珊愈發覺得,奧蘭多應該就是個基佬。首先,船上全是男人;其次,奧蘭多不近女色;最後,聯系一下他先前對自己的態度,那麼惡劣和反感……難怪會這樣,一旦接受了奧蘭多是個基的設定,一切都變得情有可原。
秦珊有些難過,大受打擊,心灰意冷。
對許多女孩來說都是如此,男神可以有女朋友,可以結婚,可以變成父親,這都不會有太大影響。但一旦知道了他喜歡的其實是同性之後,帶來的沖擊真的太大,三觀盡碎,食不知味。秦珊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腐女,她可以興高采烈地看二次元耽美小說和漫畫,但如果三次元的男神走上基道的話,她真的沒法開心祝福。這種完全無望的感覺,像被一只無形手抽空所有期待,宇宙超級無敵大打擊深入骨髓……
太失落了,深深的無力感,秦珊的情緒變得很不好,她低著頭,直到有男僕遞來第一道開胃頭盤,她的注意力終於被轉移……
第一道,開胃菜,土豆泥沙拉。
小巧精致,色相還不錯,不過英國人為什麼總是吃土豆,秦珊在心裡痛苦地「噢」了一聲,執起最小的那根叉子,舀了一點含進嘴裡品嘗。
難吃,土豆沒完全燉爛,軟綿香滑姑且不談,入口居然還有顆粒感。淡奶油,雞湯,鹽,胡椒的分量搭配超級不合適,每種口味都在互相壓制,而沒有組合發揮。
第二道是湯,新英格蘭蛤蜊周打湯。
舀一勺,噢,難吃,又是奶油和土豆打底,培根粒沒煎好,一點也不香脆,反而軟趴趴的,蛤蜊也挑選的不行,肉質不夠鮮嫩,蛤蜊汁少了點,香葉放得太多,雖然在燉好濃湯後已經被取出,但氣味還是過沖,掩蓋了海鮮和肉粒本身的鮮美,這是蛤蜊周打湯而不是香葉周打湯好嗎!
第三道,副菜,茄汁燴魚片,難吃!
第四道,主菜,冷烤山雞,難吃!
第五道,配菜,炸土豆條,我靠為什麼又是土豆!差評!
第六道,甜品,草莓慕斯,媽呀,想甜死娘啊!
第七道,咖啡,上帝啊,終於來了一杯稍微能入口的東西了……虛脫……
一整個晚宴,餐桌上所有人都在談笑晏晏,唯獨秦珊一個人從頭至尾都沒講過話。她安靜地半垂著眼睫,身姿端正,很淑女地品嘗一道接一道的菜餚,她吃得極慢極慢,一小口,一小口,細細咀嚼,吃相上佳。僕人換新菜的時候,她都會禮貌地道上一句:「謝謝。」
但實際上:
不講話:防止一出聲就會把所有的料理都噴出翔。
一小口:難以下咽,心很累,心很累,心累到谷底,男神是個基就算了,連吃飯都不讓我好過,感覺像在吃最後的晚餐。
對男傭的「謝謝」:我該謝謝你大爺,你還真是孜孜不倦送來一道比一道更難吃的。
在座的所有賓客都注意到這名極為「淑女」,但又從未見過的亞洲面孔,有好奇的親友女眷問伯爵夫人:「這位禮貌的小姐是?」
曼妮含蓄地用餐巾擦嘴:「奧蘭多的朋友,來自中國。」
親友輕聲打趣:「噢,她可真淑女,餐桌上所有人都比不上她儀態端莊。」
曼妮:「是的,她平常講話也很禮貌貼心,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秦珊抿完最後一口咖啡,收尾,捏著餐巾印印嘴,看向伯爵夫人,艱難地啟唇:「夫人,很,好吃,多謝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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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後,秦珊在完全不明所以然的情況下,獲得了極高的人氣。送走所有人之後,曼妮夫人為她安排好客房,途徑前往房間的長毯走廊裡,伯爵夫人還笑盈盈地告訴她,她表現非常好,有幾名同席的王公貴胄在回去前,還私底下跟她打聽了秦珊的名字。
秦珊臉紅,不好意思地問:「那你告訴他們了嗎?」
伯爵夫人晏唇:「當然沒有,未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會隨便透露你的信息。」
「謝謝您,奧蘭多他……覺得我怎麼樣?」
夫人瞇起眼,似乎在回憶:「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不過他一直這樣,不用太在意。你要找他嗎?他這會恐怕抽不出身,正和他哥哥在書房裡敘舊。」
敘舊啊啊啊我也想敘舊我也還想討論人生啊……秦珊覺得自己的血液全部變成了沸騰的醋,酸得都要冒氣泡了,但嘴上還是干巴巴答:「不用了,他難得回來一趟,應該和他哥哥好好待一會。」
伯爵夫人優雅地環臂:「嗯,奧蘭多從小就和布萊迪感情很好,他脾氣一直不好,講話刻薄;我也懶得安慰調|教他,只有布萊迪至始至終包容他,那孩子太溫柔了,也就他能忍受奧蘭多的壞脾氣。」
秦珊抽鼻子,輕聲輕氣嘟囔:「夫人,其實我也可以的。」
「嗯?」
「夫人,謝謝你今晚的招待,我很開心。」
「沒什麼,盡地主之誼而已。」
***
秦珊在浴缸裡泡了很久,努力維持一天的禮儀形態讓她累垮了,差點在浴缸裡睡過去。
真的好羨慕奧蘭多的哥哥啊,秦珊跨出浴缸,換上了夫人特地為她准備的睡裙。
真絲的吊帶睡裙,飄飄蕩蕩的,身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土豪的睡裙都很土豪,秦珊凝視著妝台前的橢圓鏡面,裡面的女孩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裙子,裙擺幾乎曳地。
要是我也有個JJ就好了,奧蘭多可能就不會那麼討厭自己,秦珊注意到自己平坦的下|身。
少女快醒醒,你已經開始往變性的方面考慮了嗎?
秦珊愈發失落地回到床上,她覺得自己一點精神支撐力都沒了,家人安全回國,「成功釣到奧蘭多」成為她獨自遠行在外的唯一支持和目標,但現在這種期望都被現實殘忍打碎,她以後還要找什麼借口和意義,讓自己老老實實,高高興興待在這裡。
放棄和逃避總是如影相隨,秦珊抓了只枕頭捂住臉,避開天花板上傾瀉而下的光線。
她,有點想逃了。
門突然響了,有人在輕聲叩門。
秦珊撇開枕頭,望向緊閉的門,心想:這樣好了,自己和自己打個賭吧,把門板當硬幣,正反幾率各五十。如果敲門的人是奧蘭多,她就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如果不是,她就開始著手逃跑的計劃,反正現在在陸地,要比海上方便得多。
大概是因為房內人沒反應,門外的那位又叩了兩聲,秦珊咬牙,開口問:「誰?」
溫和的女聲:「小姐,是我,家中的女僕。」
果然不是他,秦珊因為期待和緊張僵直的身體一秒鍾松懈下來,意料之中,其實這個賭一開始就很可笑,奧蘭多分明不可能會禮貌地敲門。
「進來吧,」秦珊坐回床邊,將雙腿垂出:「什麼事?」
年輕的黑裙子女僕走進來:「少爺讓您去他房間一趟。」
秦珊立刻問:「哪個少爺?」她潛意識覺得奧蘭多會主動找她簡直是天方夜譚。
大約沒料到這個中國小姐會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女僕表情變得難以形容:「當然是奧蘭多少爺,而且布萊迪少爺現在已經是伯爵大人了。」
「我知道了……」上帝是不是都喜歡用先抑後揚的方法折磨人?秦珊憋著禁不住要上揚的嘴角:「我過會就去!」
「他讓您現在就去。」
「……噢。」竊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