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港口。
英國的第一大港,依舊忙忙碌碌,岸邊帆檣林立,舳艫相接,汽笛聲不絕於耳。英國的「母親」河泰晤士,在日頭下波光粼粼,像是被太陽不小心撒下了一把金色亮片。
時隔數月,秦珊和奧蘭多再一次回到這裡,不過這一次不是回歸,而是為了展開新的旅程。
輕車熟路,奧蘭多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船。
秦珊和黑狼跟在他後面,一高一矮一狗,飛快地穿過甲板和桅桿,金發男人一腳踹開了船艙的大門:「雜碎們,我回來了。」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寂靜。
金發男人往船艙大廳裡走了幾步,漆黑的皮鞋在地板上踏出沉重的音響。
此刻,左側的住宿艙裡才稍微有了點反應,傳出悉悉索索的套褲子的聲音,緊接著,群居寢室的大門被一把推開!一個大塊頭像一個撲面砸來的大球那樣,熊撲到奧蘭多身上——
「船長大人,您終於回來啦!」他的嗓音緊跟在後頭,秦珊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她立刻跟被奧蘭多一把撕開的球狀物打招呼:「胖達,好久不見了。」
後者則立刻笑出雙下巴,擺出一副要上前擁抱秦珊的模樣:「中國小妞,我們好思念你……的料理!!!!」
雖然……很……直接,但是,也不錯了,總歸有一個值得他人惦記的閃光點,秦珊微微一笑,剛打算投入大胖子懷裡,一只股掌分明的大手立刻把她拖到一旁空處,讓胖達瞬間撲了個空。太j□j了,秦珊瞄了眼手的主人,他並無異色,只隨意地捋了下金色的額發,不滿道:「本船長好不容易王者歸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出來迎接?」
胖達訕笑著摸摸後腦勺:「您都沒有提前通知,昨晚一船人通宵摜蛋到今早十點,這個時間段大家都還在補眠啦。」
奧蘭多:「那種幼稚園水平的紙牌游戲也值得你們玩這麼久?」
秦珊斜視:「上次慣了一整夜的人是誰啊?」
不等奧蘭多回噴,胖達趕忙吹噓拍馬:「船長大人在智力的巔峰站太久了,偶爾也要換換新口味,深入下層群眾,體驗低端風俗。」
三個月沒見面,一定要快過其他人把船長好感度重新刷起來,贏在最新一條起跑線上!胖達心想。
秦沉默地看著面前的「高瘦萬歲爺」和「大胖小太監」組合,終於明白過來一件事,為什麼胖達武力值和智力值看起來都不怎麼高還能一直留在船上了。
她決定不再插話,蹲□去撫摸沃夫柔軟順滑的背脊。
胖達也注意到了女孩手邊的小狼狗:「咦,船長還帶寵物上船了?」
很明顯,被稱作寵物的黑狼並不喜歡這樣的稱呼,立刻炸起全身黑毛,野獸一樣的齜牙咧嘴哼哧起來。
奧蘭多言簡意賅介紹新隊員:「新船員,狼人,俗稱蠢狗。」
胖達的雙下巴一個接一個掉在地上,下一秒就被他全部收回去,包在兩只手心裡藏緊:「吃人肉?」
沃夫腹語:「戒了,還有,我不叫蠢狗,沃夫是我的本名。」
胖達驚喜:「咦,蠢狗還會講人話!」
沃夫:「……」
秦珊為小動物打抱不平:「你們別整天叫沃夫蠢狗,人家可是牛津大學雙學位碩士!學歷高的很,比個別十七歲就離家出走的輟學小男生……嗯……」
感受到側面隔空遞來的冰冷注視和更加冰冷的勾唇輕蔑笑,秦珊的嗓音越放越低……最後索性沒了聲兒。
黑色大狗聽到誇獎,下巴頦開心地貼到地板,在女孩腳邊蹭啊蹭。
胖達去看奧蘭多:「船長,要不要我去把大家都叫醒,好好為你接風洗塵?」
奧蘭多斜了眼半掩的宿捨門:「不用了,讓他們先休息,晚上再說。」
說完就提步朝樓梯走去。
胖達望著自家船長高大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傾吐欲向來旺盛,馬上就和身邊的黑發女孩說:「我覺得船長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秦珊:「哪裡不一樣?我怎麼沒覺得。」
胖達:「如果是以前,他會直接對著宿捨艙開幾槍,邊嚷嚷全部出來迎接大爺,速度稍微慢點的一定會像魚干那樣被晾在桅桿上。」
秦珊順手把沃夫抱起來,讓大狗兩只毛絨絨的前肢搭在自己雙肩,她目送男人消失在拐角:「對啊,他這麼惡劣,你們還一心一意在他手底下工作。」
胖達面不改色,灰色的眼睛一直因為笑容瞇起:「有人就是有天生的魄力,適合當領袖,讓你也甘於服從和崇敬,奧蘭多就是這種人。船長的脾氣一直很壞,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好人,就好比他會一直開槍恐嚇我們,但他從來不會真的去殺死一個沒有犯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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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雙臂已經完全恢復的秦珊同學四處收集材料,打算用木箱、棉絮、鵝絨和布料給沃夫DIY一個簡單溫馨的小窩。
船長大人簡單地睡了個下午覺,醒來後,就直接折去樓下,尋找自己的新任中國人廚師長。
原因是,有點餓,好吧,並不是,這只是編造出來的理由。其實奧蘭多一點空腹感都沒有,他只是想說明清楚一件事。兩個小時之前,秦珊曾說過一句讓自己不太舒服的話,他本來不打算辯駁和理睬的,但是他回房間後,發現這個看法就像根小骨頭膈應在自己心腔裡,他要找個契機撥亂反正。
於是,帶著這樣的目的,他來到秦珊的單人艙門口,門是開著的,他索性不敲門了。直接走進了進去。
反正一整艘船都是他的所有物,他想去哪就去哪。
奧蘭多進來的時候,秦珊正夾著兩塊嫩黃色的布料繡枕頭邊,黑狼正圈在她腳邊愜意地午睡。
女孩把棉花和鵝絨往裡頭塞的時候,感受到一片黑影籠罩住自己,她下意識抬頭,第一眼就瞥見了奧蘭多倨傲的下巴。
「你在干嗎?」男人問。
秦珊放下手裡的針線:「給沃夫做枕頭,我准備給他單獨弄個小窩,暖和一點兒的,馬上寒潮就要來了。」
奧蘭多隨手翻看了一下那個已經半成型的小枕頭:「直接把他塞進船員的寢室就行了,它可以和一群大冬天也喜歡裸睡和它智商差不多的大老爺們團在一起取暖。」
秦珊努努嘴:「他現在是萌萌的跟寵,不是以前那個凶悍的狼人。」
「隨便你,」奧蘭多環視了一圈這個被女孩打理的干淨嫩氣的單人房間艙:「不過在這之前,麻煩你先回到你的首要崗位,幫我做一盤甜點送上來。」
「現在?」
「對,」男人又一臉嫌棄地拎起那只還豁著一邊口子的小枕頭:「馬上,立刻。」
就在此刻,黑狼剛好醒了,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就是金發男人正要把自己的卡哇伊小抱枕扔一邊去!它憤怒地嗷了一聲,擺動大腦袋呼嘯過去,下一秒就隔空叼住那只正呈拋物線墜地的軟乎乎小枕頭!大狗護犢似的緊緊叼著這個小玩意兒,重新把它交付到中國女孩的膝蓋上,然後委屈兮兮地用圓圓的濕潤鼻頭在她大腿側面輕刮了兩下。
被萌到心化的秦珊抬手去揉了揉他眉心。
奧蘭多等到秦珊收回手,才在一旁不鹹不淡地催促:「先去完成本船長的命令,再來從事這些愚蠢到谷底的兼職。」男人修長的手指點在桌緣:「不然的話,扣你一周工資,順便再把這個可笑的小枕頭一槍打爆,讓它的宿主可以在漫天飛舞的鵝絨裡找到一份自己曾為北方狼的懷舊感。」
如今已經淪為寵物犬的沃夫君,聽到這些話後大受打擊,整個身體趴回地面,大黑尾巴在地板上落寞地來回掃動……
秦珊掀眼瞥瞥奧蘭多,又垂眸瞥瞥沃夫,甘拜下風,打起新精神朝房門口走: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船長大人,我現在就去廚房給你做甜點,你去房間等著我,一個小時候後就給你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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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珊做了一道比較簡單,又很考驗水准的甜品,脆皮炸鮮奶。
純牛奶加上白砂糖,放進鍋裡面用小火熬制,與此同時,將澱粉混著水攪勻,一點點兌進牛奶裡,順時針攪拌,熬成鮮甜滑膩的奶糊糊,在快要燒開的時候,加入蛋清,調至小火,加熱的同時要不停攪拌,讓其成為更加濃稠香誘的奶糊。
接著取一個容器,鋪上一層保鮮膜,將牛奶糊全部倒進去,放冰箱冷藏一個小時左右,凝固成細滑的固態牛奶糕,取出牛奶糕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塊狀。接著再把炸粉倒入另一只小碗裡,分幾次加入清水,攪拌成糊狀,但不能太稀。
准備程序妥當,在鍋底燒油,擰開氣灶燒到六七成的熱度後,再轉成小火……最後取一塊奶糕放進調至的面糊裡裹上一層,再放進溫油中炸,等外表顏色變成金黃就可以啦。
脆皮漿面糊和奶糊的攪拌在這道甜品中尤其重要,水、炸粉的搭配比例不當,攪拌不夠均勻都會讓口感大打折扣。
秦珊動作很快,因為炸制出來的食品最好是要趁熱吃,這樣風味才不會有所缺失,很快,二十個脆皮炸鮮奶裝盤,每一塊的外皮動翻動出金黃的色澤,酥脆噴香。隔著薄如蟬翼的脆皮,能隱約瞥見裡面輕微晃動的鮮j□j糕,雪白如凝脂……太嬌嫩的甜品,惹得人不忍心去用牙齒咬動褻瀆,但它散發出來的奶甜氣味,松脆炸香,只要是正常的味蕾,都會因為嗅見這種味道而食指大動,口水漣漣。
秦珊把它們一一排列好,為了顏色能好看點,她還從冰櫃裡摘了個攜有青葉的紅色小野莓放在瓷盤邊緣。
然後她就趕忙用半球形的銀質金屬蓋合攏,保溫的同時,還可以防止氣味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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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珊把甜點小心翼翼地擱在了奧蘭多的小圓餐桌上,她抽出一條暗紅色的餐巾,疊三角,於料理正前方陳鋪好,接著才望向坐在一旁看海景的奧蘭多。
他兩條大長腿相互交疊,手肘下方壓著一沓報紙,而他的指間見正夾有一只白色的直板手機,被他把玩轉動著,一下下叩擊在桌面,咚,咚,咚。
「船長,請用吧,涼了就不好吃了。」秦珊禮貌地開蓋。
奧蘭多水藍色的眸子斜視過來,瞄了眼炸鮮奶,金黃色的鮮亮外表看起來就很美味。
他對她的手藝向來放心。
金發男人慢條斯理裡起身,坐到餐桌前,他並沒有急著吃飯,而是把手中的手機遞了出去:「給。」
做這個動作,從頭到尾,都沒用正眼看過秦珊一眼。
秦珊和那個手機面面相覷,很是不明所以:「嗯?」
「廚師長的福利,」奧蘭多捏起銀叉,咬了一小口炸鮮奶,甜滑鮮潤的奶香立刻溢滿口腔,這對喜歡甜食的人毫無疑問是個大刺激,於是他馬上把剩下都含進唇齒間咀嚼,嚼動的過程中,外面那一層非常薄弱的炸皮酥脆到都能嚼出擦擦響動……等這一口炸鮮奶全部咽進喉嚨,男人淡紅的嘴唇才不急不緩開啟:「像你這種體能低下只能進行簡單思考的無腦廢柴,需要帶個通訊工具在身邊,這樣的話,遇到危險可以及時求助警察叔叔。」
秦珊受寵若驚,供佛一般恭敬地雙手托接過那只白色手機,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送給我?真的?」
她一邊手握成小拳頭,輕輕敲了下男人的肩頭,一種小心的賣萌性試探。
奧蘭多把叉子擱回盤子邊:「是的,你只可以私下使用,一旦讓我發現你在其它船員面前顯擺,我會立刻收回。因為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其余下屬感受到不公平待遇,產生不滿情緒。」
你已經不公平待遇了,秦珊暗想,邊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她樂顛顛地開機,屏幕一點點亮起來,直到屏幕壁紙全部展示進眼底。
她發現桌面有點奇怪……她將手機屏幕對准奧蘭多:「這個手機屏幕是啥?」
金發男人目不斜視,繼續優雅用餐:「我的本科畢業證書,打臉不用謝。」
「……」秦珊怒翻相冊,發現裡面就一張照片,她點出來放大一看,是劍橋大學數學系的本科畢業證。她猛然憶起上午吐槽奧蘭多學歷低那句話,梗著脖子嘴硬:「只是照片而已,可以偽造。」
「我只是顧慮你的心理承受度,所以只給你看一張圖片,」奧蘭多下巴朝書桌一揚:「實物在右邊第二個抽屜裡,你大可以找出來看。如果你想加重一下自取其辱的深度的話,蠢笨中學生。」
「所以……你十七歲就是劍橋畢業的本科生了?」
「錯,我那會已經念了半年碩士,要不是為了當海盜,本人的學歷會更加優秀。」講這句話的時候,金發男人的藍色眼眸裡充滿自信+對中國人鄙夷。
「要不是遇到你,我這會就是高中生了!」真正的低學歷終於憤怒了。
奧蘭多:「呵,你們那種教育落伍的國度,幼兒園到高中又有什麼區別,你就是最佳的證明。」
「我們中國的留學生到國外都很厲害。」
「你是指每天像翻書機器一樣背公式毫無發散思維能力的厲害嗎?」
「……」秦珊說不過他,只好胡亂撥著手機,她發現通訊簿裡就一個號碼:「這是你的手機號嗎?奧蘭多。」
金發男人撐頭,上下掂了兩下銀晃晃的叉子:「船上就我們兩個有手機,除了我還有誰。」
「奧蘭多,」秦珊彎下腰湊近她,不是那麼近,但也不算遠,以至於女孩講話的時候,會有微熱的氣息噴到男人耳側,她有幾分小竊喜地壓低嗓音,又叫了聲男人的名字:「奧蘭多,你有沒有覺得,我和你,特像那種禁止辦公室戀愛的大公司內部的男上司和小職員在搞地下情?」
奧蘭多快被她的神腦補能力給震撼了:「所以我說女性真可怕,懂事起就把時間都花在看腦殘言情小說上,導致你們到成年後智力水平還在中下等。」
他將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側臉被一片柔軟溫暖擦過,然後這道感覺的來源者就好像怕被打一樣,飛快撂下一句「我先走啦以後聯系」就啪嗒啪嗒奪門而逃了……
…………
好吧,他又被強吻了,臉頰吻。
奧蘭多單手撐到頭頂,煩躁地搓了一下金色頭發。
緊接著,他放在桌邊的手機自己就震了,他瞥了一眼,顯示的來電人名字很長——
「上帝失手掉下來的垃圾桶」。
其實內心深處還有很多可供選擇:損毀亞洲同胞名聲的禍害、人類祖先為之蒙羞的子孫、沉積千年的腐植質、科學家也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種、宇宙毀滅必備的原料、十八輩子沒干好事才會認識的對象、"唾棄"名詞的源頭、和蟑螂共存活的超個體……等等等等。
所以說,理科男加毒舌真的很可怕。
手機還在振動,他按下接聽鍵,開著免提,不知道為什麼,經歷了那個臉頰吻,他有點心理陰影,放在耳邊會有一種對面人好像就真的在他耳畔私語的既視感……
男人直接開冷噴:「垃圾,不要再外面打電話給我,被船員發現有你好看。」
「我悄悄躲起來了……」對方嗓音微弱地幾近氣息,仿佛她真的躲在某個角落似的,她弱弱喚道:「奧蘭多。」
「……」
「奧蘭多……」
「干嘛?」沒好氣地回。
「嘿嘿嘿,謝謝你,超級喜歡你。」光聽她帶著笑意的聲音,都能聯想到她嘴角上翹的欣喜度了。
又是這種沒營養的話,啪,男人一下掛斷電話。
就知道對這樣,女孩從走廊的小角落裡走出來,晃著手臂,每一步,腳尖和後跟都會輕快地點地,她抿著嘴想了一會,又重新把手機舉到面前,辟辟啪啪打下一行字目:
「奧蘭多,我以後可以時不時發短信騷擾你嗎?」
沒有回復。
繼續——「奧蘭多,你手機什麼型號啊?」
無回復。
「奧蘭多,晚上吃什麼?」
還是無。
「回人家一下嘛=3=memeda~」
無。
「memeda~((((((/-З`)/奧蘭多」
忍無可忍:「不要再發惡心的顏文字和奇怪的英文字母組合給我。」
終於得到回應的姑娘繼續笑瞇瞇發:「奧蘭多,我有點思念我的祖國和家人了。有沒有那麼有一天,我可以回家去?」
手機不再有動靜,三分鍾後,秦珊回到自己房裡,正在丈量手機尺寸,想要自己用布藝做個手機套的時候,白色的大方塊才再一次響起,她順手按開短信:
「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