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把時鍾調回前一天晚上,22:40。
國立大學陰暗的微機教室內,僅有一台台式機散出光芒,將坐在它後頭的少年的臉鍍得白亮如雪。
他的雙手在鍵盤上飛舞,
宗秀一,老大,那個金髮男人的具體資料我昨晚已經發郵件給你了。
=w=,噢,我還沒來得及看,你這會把內容口述一遍吧。
宗秀一,他的身份還真是讓人感興趣呢,全名奧蘭多·赫伯特,身高191.2cm,體重84.7kg,畢業於劍橋大學數學系,ultra高智商俱樂部一員,英國王室貴族成員,目前已繼承父親的爵位成為伯爵。他從十七歲就離家出走當海盜,此後一直占領著葡萄牙馬德拉一帶海域。嗯……成功勒索過多次,估算下來,從業十年,他獲得的贖金有兩億歐元;因其行蹤詭譎極難抓捕的緣故,他的船艦素有海上的「無影刺客」之稱。
=v=:有點意思
宗秀一:除此之外,他還擁有價值量極高的固定資產,在多個國家均有豪宅、土地、和跑車,這些兌換成現金的話足夠他買下一個梵蒂岡。他名下的莊園雖說廉價出售,但也有7000萬英鎊的淨收入,不過錢都在他母親的賬戶。我查了下他的詳細交易記錄,大概是每年海賊大會在什麼地方舉辦,他就會提前在周邊國家訂購一間別墅,以供他在當地居住半個月,鋪張浪費的程度讓人不忍直視。
=3=:他應該在北京買豪宅,放上幾年,其他國家的購房花銷很快就能回本
宗秀一:比較遺憾的是,國情和政治因素,海賊大會從未定點中國。
=皿=:繼續
宗秀一:不過這一切從去年開始就結束了,自從他挾持一艘中國游艇並和當中一位人質女孩結婚後,他的生活態度就趨於節儉內斂正常化,沒有再組織過一次綁票活動。我昨天在主樓下面碰見的就是他們,他對那女孩很在意,占有欲和控制欲都相當強。
=.=:嗯
宗秀一:他們是從冰島乘坐私人飛機來莫斯科的,機主的身份我已核實,是挪威海一帶的海盜頭子,也是冰島的巨貴。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調查到,他目前在俄羅斯租用的那塊停機坪是列昂生前使用的。據我推測,金髮男人昨天來莫大,很有可能是在調查列昂的兒子,那個孩子是二十一年前出生的,目前剛好在念大學的年紀。
=,=:找個人跟好他們
宗秀一:找到之後,怎麼處理?
=l=:先往死裡搞,搞不死再活捉,尤其那個金髮小家伙,奧蘭多……他此刻對我的吸引力可比列昂的孩子要大多了
宗秀一:知道了。
翌日。
宗秀一自習完,從圖書館出來。室外的天色已經大黑了,大塊大塊的灰色雲團漂浮在天邊,看起來沉甸甸的,仿佛隨時都會砸下來。
他把手裡的幾本教材揣進書包,然後把它挎到了身後。
羽絨服口袋的手機震起來,宗秀一一邊沿著乳黃的石階往下走,一邊翻出毛領裡的有線耳機,塞進左邊耳朵。
「喂?」
那端傳來女人的聲音:「一,任務失敗了。」
意料之中……宗秀一摘下眼鏡,從一邊衣兜扯出一塊純白手帕,包著鏡片仔仔細細擦拭:「沒關系,這事急不來,」黑髮男孩兒把眼鏡舉高,對著路燈看了看透亮度,才又開口問:「莎娃,聽說你最近正在和斯捷潘鬧分手?」
對面的女聲頓了頓:「是的,但這僅僅只是我和他的事,跟組織內部沒有任何關系,更不會耽誤我的工作……」
突然,電話另一端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似乎是掙扎帶來的沖鋒衣料摩擦響動,外加女人的怒吼和驚呼……
****
薩夫洛夫公寓酒店的3016客房裡,秦珊正在給奧蘭多包扎傷口。
他們兩個對面而坐,中間隔著一個塑料袋——袋子裡裝著沿路買的醫藥用品。
秦珊拈著鑷子,小心翼翼地檢查著奧蘭多大拇指下方,這裡的劃痕最嚴重,秦珊得看看先把裡面的碎玻璃渣弄出來。
那道傷口起碼有五厘米,血液凝固在翻卷的表皮,看起來有點猙獰。
秦珊心隱隱作痛,有點難以下手,她怕自己弄不好,會讓奧蘭多更疼。
奧蘭多關注了一會女孩糾結到死的模樣,認定她非常不靠譜。他不耐煩地吐出一口氣,一把奪過鑷子:「我自己來。」
秦珊只好垂下雙手絞在一起,看著對面的金髮男人非常利落地夾出碎玻璃,用酒精清洗傷口,把繃帶繞卷到手上,結結實實地固定好。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包扎下來的成果也整潔漂亮。
秦珊用指腹輕輕在繃帶外圍觸了觸:「奧蘭多,你是不是經常受傷啊?」
「對,每次看到你的臉,我的雙眼和我的審美水平就會很受傷。」奧蘭多望著她,藍色的眸子裡散漫著漫不經心:「重大創傷。」
秦珊翻了個白眼,松開他的手:「我不是在跟你你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
秦珊唰一下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點開谷歌主頁輸了個名字進去搜索:「就真的那麼慘不忍睹嗎?我以前在家裡的時候經常被街坊鄰居誇可愛漂亮。」
「奧蘭多,我要針對審美的問題,跟你進行深入的討論!」她找出一堆圖片,隨便點開一個,把手機屏幕舉到奧蘭多眼前:「看看!看看!這是劉玉玲,你是不是覺得她特漂亮啊?」
奧蘭多瞥了一眼:「還可以。」
「操!」秦珊縮回手,在屏幕上繼續點點點翻翻翻,找好了又伸出去給奧蘭多看:「這是呂燕,你是不是也覺得她美若天仙??」
奧蘭多繼續瞥一眼:「這才是東方女人應有的樣子。」
「臥槽!」秦珊把手機拍回地面:「那我告訴你,這兩個人在我們東方人看來都很不好看!甚至可以說,很丑!!」
秦珊笑了笑,抽嘴角:「呵呵呵,奧蘭多,你的審美果然很奇葩。你以後可以盡可能地說我丑,我一點心理壓力都沒了。因為你越說我難看,就證明我越好看。這是表揚,而不是諷刺。」
奧蘭多盯著小姑娘因為激動亢奮,臉紅彤彤腮幫子鼓氣的可愛樣子,心頭如同被一種溫暖的光線曬軟了。可他表面還是風輕雲淡,沒有一點打算承認自己審美畸形的意思:「長相這東西,沒什麼好計較的。看久了也就習慣了,習慣多了也就麻木了。我能對你的臉適應到麻木,說明我曾經賜予過你許多機會和時間,與我朝夕相對。你應該感激,而非不滿。」
「……」
「我很好奇,你剛剛一直在說的「cao」,是什麼意思?」
「你猜啊。」
「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好話。」
「確實不是好話。無數次面對你的時候,我的大腦裡都有加粗黑體最大號的這個字在不停刷屏,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嗎?中文的……」秦珊豎起一根中指。
奧蘭多了然:「那你更應該感激我,我幫助你將這個字付諸實踐過不少次。」
秦珊:「……」
狄安娜正坐同一個房間的床頭玩手機,全程偷聽完地毯包扎小情侶的對話後,她額角抽搐,問:「他倆平時都這麼打情罵俏的?」
講這話的時候,她面朝著沃夫,大黑狗正趴在地毯上閉目假憩。
沃夫從鼻子裡低低地「嗯」了聲。
紅髮美女驚詫地一愣,而後輕輕用腳尖踢了一下地面的大黑團團一腳:「你真的會講人話啊?」
沃夫立刻跳躍到一旁,炸開背脊的全部毛髮。他嘴唇皺起,哼哼地低咆著,用一種憤怒又厭惡的神情盯緊紅髮女人。
狄安娜扯開嘴角,「呵呵」笑了兩聲:「所以我不喜歡狗這種動物,毫無自然性,大多數都非常愚忠,陌生人近身不得。」
沃夫繼續齜牙咆哮:沒有好吃的肉丸子也值得我效忠?
就在此刻!
一個黑影自半透明的綠色窗簾外一晃而過,對外界事物的反應都超乎常人的金髮男人和大黑狼同時舉目看向窗口。
通一聲巨響,樓下傳來一陣驚恐到極致的女人高呼。
奧蘭多直起身,朝窗邊走去。大狼本來端平的耳朵嗖一下回到直立狀態,跟上男人的步子。
等奧蘭多打開窗簾窗戶,沃夫立刻將兩只毛絨絨的大前肢趴到了狹小的台子上,探頭朝下方看去。
樓底的馬路上有不少路人小點朝一處聚攏,但又直覺地開辟出一小圈空地,不敢靠得太近。
奧蘭多從衣兜裡取出一只便攜望遠鏡,調焦,朝路面看去——
就在那個小圈裡邊,趴躺著一個女人,她頭髮朝上,先著地的正臉估計都已經被砸爛了。血液和腦漿從腦袋下面緩緩流出,把她附近的一小塊水泥地染得鮮紅……
奧蘭多注意到她的衣物,不禁微微瞇起眼,湛藍的瞳孔裡寒光乍閃。
鮮綠色的沖鋒衣,身材纖細,金髮,馬尾辮……
「居然是她……」樓下警車鳴笛,沃夫縮回腦袋,側身用心念對奧蘭多傳達看法。
金髮男人收回望眼鏡。嗯,沒錯,就是那個用機關槍瘋狂橫掃的女殺手。
「怎麼了?」
好奇心作祟,秦珊也想擠到狹小的窗台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奧蘭多已經快她一步拉緊玻璃窗:「沒什麼,」他斜掃一眼窗外,很好,老天都在幫助他。
男人藍到通透的眼眸映上浮動在天地間的白色飛絮:「下雪了。」
單純的小姑娘立刻被男人在不經意間運用手段,轉移了注意力,她湊到窗口:「咦,還真的!」
奧蘭多看似隨意地囑咐:「不要開窗看了,容易受涼。」
「知道了,老公大大說的我怎麼能不聽呢。」
奧蘭多滿意地勾唇一笑。
——他不願再讓她接觸太多消極的事物。以後,從今往後,他會盡力讓她的生命中只有潔淨的白雪,而非死亡的血腥。
*****
與此同時,莫斯科校園大道的一桿路燈下,宗秀一語音耳機裡的世界經歷了兩秒鍾的寧靜,先前那個女聲被一個嶄新的年輕男性嗓音所取代,他對著電話連喘粗氣:「一,搞定了。」
聞言,有著一頭柔軟微卷黑髮的白皙少年,把鏡框重新架回鼻梁:「多謝了,斯捷潘。」
宗秀一微微笑著,牽起的兩腮還帶著一點點日本男孩特有的嬰兒肥,薄薄的霧氣從他嘴唇間飄出:
「「女游客喪命異國,自殺前酒店留遺言」,這個新聞標題不錯吧?內容著重強調一下是薩夫洛夫酒店,老大說上次在他家住得很不舒服呢。」
「嗯。」
「快點去辦。」宗秀一捏住耳機線,掐斷語音按鈕。
一點冰涼落在少年秀挺的鼻尖上,宗秀一仰臉望去——
黑壓壓的蒼穹像是帷幕,一片接一片數不盡的白雪正從暗色的雲層裡爭先恐後擠出,逃離開天空壓抑的禁錮。
沒有一絲風,它們就這麼直直往下掉,鋪天蓋地。
宗秀一把兜帽帶好,掏出手機,調出MP3播放器,隨便點出一首歌循環播放。
而後雙手帶著手機揣進衣兜,壓低腦袋,朝著主樓宿舍匆匆走去。
他看上去和大學校園裡那些最普通的學霸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