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的越野車上有非常多種類的常備醫藥用品,奧蘭多簡單而熟練地替自己上了些笑顏藥,用繃帶扎緊,止血。
沃夫在一旁攬抱著秦珊,前後左右查探她的傷勢。
秦珊的意識已經差不多回來了,她慢吞吞睜開眼,看見了一個清秀尖細的下巴頜。
「沃夫……」
金色的瞳眸轉了轉,人形大黑狼對上秦珊的雙眼,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如果這會他所呈現的是狼態的話,一定是大尾巴連搖的。
「奧蘭多呢?」橫躺在沃夫腿上的秦珊微微向上抬了抬眼,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她大腦裡停留著的畫面始終不是自己受到脅迫,被掖緊咽喉險些喪命的場景,而是男人病號服上的大塊暗紅色血斑,視線立刻就撞上了正在平靜凝視她的湛藍色瞳孔。
那裡面正映照著自己的小小影子。
秦珊泛白的雙唇動了動,微弱艱難地像一條擱淺的金魚:「奧蘭多你傷口怎麼樣了?」
「沒問題。」金髮男人收回目光,偏頭看向窗外。
秦珊的這句問話讓他所有疼痛都無影無蹤。
越野車已經上了瀝青高速,身邊呼嘯過去的大多是那種又長又高的大型貨車,他們承載著一身重負和擔當,在冬季淡漠的日光裡朝著目的地驅行不止。
車窗後的駕駛座上,司機都掌握著方向盤,以為這條暢行無阻大道上的所有車輛都與自己無異,沒人會發現這輛無視限速照相略顯囂張的飛速越野車,竟是一匹由亡命之徒所駕駛的逃亡之駿。
然而,一切又那麼相近,這是每一個生命所必須經歷的道路,這是每一種人生都無法逃離的責任。
所有的人,都在為生存而奔波和繁碌。
秦珊的皮外傷雖然不少,但體內卻沒什麼大礙,她很快被奧蘭多帶著一邊胳膊坐直身體。
黑髮女孩鬼靈精怪地眨了眨眼,順勢靠在了男人肩膀上。就像一對在坐公交車的小情侶。
奧蘭多右側的肩膀一動不動,整個人都意外放松,且好整以暇被她依附著。
正在專心致志開車的狄安娜瞥了眼內後視鏡,注意到後座那兩位依偎在一塊兒的小情人,忍不住煞風景提醒道:「我們的戰爭還沒結束噢。」
聽到她的聲音就來氣,秦珊唰一下正坐,吐槽:「狄安娜,我真的真的很困惑一件事,你既然是boss,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像趕死一樣逃命?你也是。」
狄安娜沒有回頭,「很難理解?因為這個區的家族並不知道boss就是狄安娜。」
「什麼意思?」秦珊看向女人後腦勺修剪利落的短髮,紅得發亮。
「我是狄安娜,也是族長。但是家族內的所有成員,都不知道這位boss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大學生。在他們心中,『boss』的存在等同於一個無形的領導者和指揮者,而所有的族員,都從未見過boss的實體。包括他們現在自以為在追擊的對象,也僅僅只是叛黨臥底列昂的女兒,而非他們的首領。」
秦珊蹙了蹙眉,消化著這巨大的信息量,過了一會才喃喃問:「那你怎麼混上這麼高大上的職位的?」
「我父親先前在這一帶當臥底的時候,把玩人心的手段就異常高超,我就是在那時候被他暗中培養提拔上來的,前一任boss被我父親暗殺後,家族長老大換血,委員會在他的私人賄賂籠絡之下,很快把一個一無所知的人,也就是我提拔為新成員,而且我也沒有名字,只是個代號,пламя,俄語裡是火焰的意思。沒過多久,我父親身份洩露制造詐死,牆倒眾人推,所有的委員會長老都極快地撇清關系,不敢表明曾經收到過老頭子的權財利誘,也不敢擅自將我撤職吸引到教皇的注意和深入調查。此外就是,我處理族內事物的手腕確實頗得人心,也就順理成章繼續任職——用黑手黨教父伊奇的話來說,一個神秘而殘酷的領袖遠比一個以禮待人以德服人的領袖更讓下屬信服,有安全感。」
奧蘭多抱臂,慵懶地靠向椅背:「最後一句我很認同。」
得瑟!秦珊掐了把他上臂的肌肉:「所以呢,你們兩位領袖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我剛才模模糊糊聽到你跟狄安娜說能實現她的目的。」
奧蘭多冷哼一聲:「她想把這一帶的勢力引到聖彼得堡港附近的海域,借用我船上的軍火把那幫人一網打盡。」
秦珊把視線重新游移回狄安娜身上:「這是為了什麼?」
狄安娜的口吻變得篤定而堅毅:「為了復仇,父親未完的事業,為了我的政府和國家。事實上,我和我家老頭子一樣,也是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的一員——這大概才是我恪守一生實現價值的真正身份,」
「秦珊,很抱歉,利用了你們。」
狄安娜從內後視鏡裡和秦珊對望一眼,她祖母綠寶石般的瞳孔裡閃爍著愧疚的光亮,但更多的,是一種信仰。
都到這種時候了,說對不起也沒什麼用,大家已經是一條船上出生入死的小伙伴。
秦珊完全不曾料想到狄安娜還是一名女特工,在這麼多身份間來回轉換和精分,她能保持正常而獨立的人格就已經令人驚歎。
女孩掛在奧蘭多手臂上的五指一寸寸攥緊。
她突然明白一件事,使命,人從出生就背負著獨特的使命,使命讓我們活下去,這種強烈的、如影隨形的、富有驅動力的情感,一直在激勵著我們戰斗,有血有肉,用雙足站立在大地上。
「沒關系,」秦珊突然理解又釋懷地原諒了,或者說是體諒了狄安娜:「我們一起活下去。」
奧蘭多用指尖揉了揉眼皮,他在疲憊無奈的時候都愛做這個小動作:「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白衣聖母啊,南丁格爾·秦。」
秦珊手掌滑到他手背,重重覆在上頭捏了一下:「哎呀,反正都要跟我回國了,就當是老公大大賞賜給自己的最後的瘋狂吧。半個地球都環游下來了,總該給自己的航海生涯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奧蘭多:「我的人生已經很精彩了,尤其是最後居然能跟你這種丑到慘絕人寰的黃種人在一起,簡直是精彩中的greatest!」
秦珊偏頭不看他,去斜視一旁的沃夫:「來,乖沃夫,拿把槍給我。」
由於人形態比較羸弱,但是化為狼身後戰斗力就會碉堡許多倍的沃夫崽崽此刻已經爆衫化為漆黑閃亮的大黑狼,他急忙跳到椅背後方的工具箱裡,叼出一柄與自身毛髮顏色無太多區別的黑色手槍,甩著毛絨絨的大尾巴,剛打算討好似的交給自己的小主人,順便再在她手背蹭一下求寵溺求誇獎的時候!
乓!
一枚子彈擊打在車後的鋼化玻璃上,是沖力很大的機關槍打出來的,玻璃很快就如同蛛絲般崩裂開一大塊縫隙紋路!
沃夫嗖一下跳回長椅內側,把椅子上的男女主子壓得低下頭去。
果然是機關槍!
嗒嗒嗒的瘋狂掃射再一次侵襲了這輛越野車,狄安娜眉頭緊擰,彎著腰加速!很快沖到身邊的一輛大卡車前方後!她猛打方向盤,瞬間將整個車身平移漂行到卡車正前方!
藍色的卡車登時形成一道人為的盾牌和屏障,為正前方這輛瘋狂的,險些追尾擦到它屁股的越野車遮擋住層層疊疊、乒乒乓乓的槍林彈雨!
緊跟其後的那輛黑色的路虎並沒有因此停止槍擊,而是愈發猛烈地射擊,裝載著水產品的大卡車後箱門鎖被打裂崩開!
透明的巨大方形冰塊和鋪天蓋地的銀色海魚從裡面翻湧出來,稀裡嘩啦砸碎在地面!
路虎碾壓著滿地的銀魚,左躲右閃避免開和冰塊的碰撞,一邊飆升速度想要超車過去攔截住狄安娜的越野車!
與此同時,越野車內。
狄安娜還試圖靠著卡車的遮掩往前沖擊,奧蘭多微微側頭瞥了眼身後的動向,認為狄安娜這個法子不夠變通,他翻了個身,直接移到前方的副駕駛座上,對狄安娜喊道:「我來開車。」
紅髮女人和他對視一眼,同意了這個要求。
兩個戰斗力足夠抗衡的男女以最快的速度交換位置,奧蘭度很快找准手剎位置,按照狄安娜剛才的方式繼續平移……
身後的路虎已經從卡車左側超越過去。
就在此刻!
奧蘭多將整個車身平行線漂移到右側位置,而後開倒車!一下退回到卡車後方!接著再以相同的方式平移!
這一舉動,讓他們來到敵人的身後,掌握了主動地位。
而前面已經超車過去的那輛路虎已經完全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看你的了。」奧蘭多提示狄安娜。
紅髮女人很快從椅側提出一把重型機槍,打開車窗,直接架出床緣,瞄准前方的黑色路虎,啪啪啪就是一連串的射擊!金色子彈在地面拍打出一片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響!
而路虎中副駕駛座上那位還在無頭蒼蠅式尋找他們去哪兒的人被一槍爆頭,從窗子裡墜落回地面,直接被水產品卡車一路碾壓。
還在開車的那個男人突然緊急調換車頭,像是為了殊死一搏,朝著奧蘭多他們的車直直沖撞過來!
這種自殺式的攻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狄安娜再一次開槍,又是一槍正中眉心。
血液噴濺在透明的車前窗上,駕駛員的前額瞬間脫力,重重砸在方向盤上。
失去操控者的路虎如同一只被射瞎眼睛的猛獸,車頭偏移,徑直向一旁的水產車呼嘯而去!
眼看就要撞上!
伴隨而來的便是連鎖的爆炸,瘋狂的火焰一定會將他們的小越野也一並吞噬殆盡!
奧蘭多環顧兩面,鎖定了最近處的一個目標,他單手高速旋轉方向盤,加速,朝著那個目標沖擊過去!
就在快要撞上的時候,他再一次轉換方向,拉手剎,再猛一放下。
高檔越野車的控制力非常好,在如此急促的剎止中,也僅只是摩擦滑行了不到一米遠!
而整輛車,剛好就停在了一塊正方體的大冰塊後面,被這種冰冷的固態水完完全全遮擋住!
與此同時,轟的一聲巨響,路虎撞上水產品車!
爆炸!
伴之而來的聲音幾乎讓人耳鳴!
滾燙的火舌乘著風,喧囂向天際,朝著奧蘭多他們的車輛蔓延蛇行過去!
而這種不長眼睛的灼熱之焰,恰好被一種偌大而堅硬的冰鑄牆面阻攔在外面,透明融化成滿地深色的水漬……跳動的火剛巧被中和,再也難以侵犯他們身後的黑色越野車。
自古以來,五行相生相克,水克火,火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