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神秘人的後代(1)

  不管她是不是朱府孫小姐,元崇眼裡只有那個拎起大酒罈乾淨利索砸暈吳老虎的粉衣美人。長這麼大,他頭一回對女人生出種抓耳撓腮的急燥。今天被靖王孫帶來觀禮,他再一次看到小蝦,實在等不住了,決定當賊也要去見見她。

  元崇輕車熟路的翻過院牆摸進了柳林。月光照著他粗獷中滿佈英氣的臉。他興奮而小心的往前走著。不時四處張望一下,希望小蝦會突然出現。

  突然頭頂上空響起風聲,元崇只來得及抱著頭,背上已被柳枝重重抽了一記。他慘呼一聲:「小蝦,是我啊!我等不及來找你了!哎……」

  小蝦皺了皺眉,認出了他是醉一台打不平的公子。她冷冷的開口說道:「你是靖王府何人?為何要翻牆進來?」

  她身上穿著件白色的男式寬袍,頭髮在腦後束成一束。臉如雪後晴空,乾淨清麗。單眼皮斜飛入鬢。

  在夢裡不知道出現過多少回臉卻因為這身男裝打扮別有一番韻致,元崇幾乎瞧得痴了,喃喃的說:「你比那晚更美。」

  一根柳條毫不客氣的抽下,元崇只見綠影一閃,頭偏開,胳膊上已挨了一記。火辣辣的疼提醒他,他現在是個賊。他捂著胳膊想起了陳煜的話,看上隻母老虎。不過他又咧開嘴笑了。是匹烈馬少爺也要馴服了!正想動手,他突想起自己武功不如人,元崇趕緊說道:「姑娘停手,在下絕無惡意。」

  小蝦斜睨著他道:「哦?」

  「在下望京元崇,家父是望京守備。在下今年十八歲,熟讀兵書,去年已中了進士。尚無定親,也沒有納妾。明日就要返家,走之前想見姑娘一面。我喜歡你,返家後我著人前來提親!」元崇快速的說完,心怦怦直跳。

  這時候聽到小蝦冷哼了聲,手中的柳枝已纏上了他的腿。帶得元崇重重的摔在地上,腦袋和堅硬的地面撞擊出清脆的響聲。身體驀得飛了起來,元崇眼見直撞上樹,嚇得哇哇大叫:「我真的沒有惡意!」

  身體被驟然翻轉,柳枝將他的雙臂纏了個結實,屁股上又中了小蝦一腳。元崇被揍得七暈八素,頭暈腦漲的摔倒在地上。

  抬起頭,看到披散了頭髮的小蝦沐浴在月光下,元崇在意識消失前喃喃說道:「你真美……」

  晨曦初現時,元崇醒了。渾身痛得麻木。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棵柳樹上。正想開口大喊,聽到脆脆的笑聲響起。

  然後一張臉差點撞上他的鼻子。他下意識往後縮,腦袋撞著樹,徹底痛清醒了。

  一個衣飾華美的女孩坐在鞦韆上蕩來蕩去。那雙眼睛清亮晶瑩,像極了林中的小仙女。

  元崇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驚喜的大喊道:「花花!你是花花!快替我向小蝦求求情,我真的沒有惡意!」

  「哈哈!」不棄開心地大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不叫花花,我是朱府的孫小姐!小蝦說捉了只王八,原來就是你呀!」

  元崇苦笑。王八?他可真王八!

  不棄跳下鞦韆,走到他面前眨了眨眼壓低聲道:「你真的喜歡她?你敢喜歡我喜歡的人,我閹了你!」

  元崇嚇了一跳。左右不見小蝦的身影,知她把自己交給這個說話半點不知羞的孫小姐處理了。他一口氣直衝頭頂梗著脖子道:「我就是喜歡她!你敢閹了我,當心我把你賣青樓去!」

  「嘖嘖!嘴真夠硬的!你有什麼本事賣我?我現在就可以閹了你!」不棄從懷裡摸出把小銀刀晃了晃,伸手拉住了元崇的腰帶乾淨利落的一刀揮下。

  元崇眼睜睜看著腰帶斷開,衣衫散開露出了白色的中衣不由傻了眼。他氣得潑口大罵:「你知不知羞?!虧你還是大家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個小姐家居然隨意替男人解衣!」

  不棄心想,不就是割了腰帶又不是割了你的褲帶,一個大男人就氣成這樣。難不成他要以身相許?她打了個寒戰,撇撇嘴道:「我不會對你負責的。不過,看樣子小蝦對你真沒興趣。元公子,翻牆竊美也要有本事才行。我看你,不行。」

  這時候小蝦捧著個果籃走進來。不棄對元崇聳了聳肩,坐到鞦韆上張開了嘴。小蝦叉起片梨餵進她嘴裡,淡淡的說:「小姐,他能找到蓮衣客。」

  梨還沒嚼吞進了喉中,不棄被噎得猛咳兩聲,含糊的說道:「你綁他在這裡叫我來,就為了這事?」

  小蝦認真的說道:「小姐不是想見蓮衣客麼?」

  不棄費勁的吞下梨,對小蝦有時候短路的思維無語。她看到元崇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頭痛的說道:「那晚我是想見見救我一命的恩人。想謝謝他而己。而己!」

  元崇聽出了端倪,心裡歡喜無限。小蝦看上的不是陳煜。他呵呵笑道:「我認識蓮衣客!他既然是小姐的恩人,小姐想見他包在我身上。」

  這個人難道真的知道陳煜的身份?他是望京守備公子,如果陳煜是蓮衣客的消息洩露出去,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她跳下鞦韆鬱悶的想,能這麼喜歡小蝦的人,而且在醉一台肯出頭相助怎麼也是個見義勇為的好青年。殺了他也會給朱府帶來麻煩。她該怎麼做呢?只能裝做不在息。

  不棄最拿手的就是變臉變情緒,瞬間臉上像開出了朵花,笑咪咪的看著元崇道:「真的呀?那你告訴蓮衣客,他的武功帥極了!有空來朱府我請他喝茶!我最喜歡武功高強的大俠了,你替我問問他,花多銀子可以請他做我的保鏢!小蝦,放了他!」

  她的臉在元崇眼前放大。她和那晚看到的小丫頭有些不一樣。及笄後頭髮不再是兩個小抓髻,挽了流雲髻,插著幾枚精緻的釵,人就似長開了似的。其實她的臉乍一看並不漂亮,但是臉上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卻在瞬間讓人印象深刻。

  他心裡突然晃過陳煜曾經說過的話:「不漂亮,但很特別。若是有比較,她連莫若菲的貼身侍婢嘉欣冰冰都及不上。偏偏站在一起,你能記住的就是她。」

  元崇的嘴巴越張越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難不成花不棄是真的沒有死?難道偷走她屍體的是朱府的人?可是,如果是她,她怎麼會不認識蓮衣客?還想著花銀子雇他做保鏢?元崇的腦子又一陣迷糊。

  不棄像是極高興能找到一個傳話人,拋下元崇離開了柳林。

  小蝦切斷了綁住他的繩子,皺著眉道:「元公子。你三番數次闖進朱府來,小姐沒把你綁送官府是她心軟。事不過三,你若再撞進來,我會打斷你的腿。不殺你,打斷你的腿卻是能做到的。守備大人也不能因此說朱府的不是。」

  元崇猜著朱府小姐的身份。沒注意到身上的繩子已經解開,撲通摔倒在地上。小蝦望了他一眼,伸手抱起他的腰,直掠上樹。帶著他往院牆處去。

  鼻端嗅得陣陣清香,元崇偷眼看向小蝦,腦袋又被狠狠的拍了一記,他卻傻傻的笑了。

  送他上了牆頭,小蝦靜靜的說:「你別想著提親什麼的。我是不會答應嫁給你的。」

  元崇騎坐在牆頭笑了:「我會來的。不過,以後我只走大門。看你還敢動手!」

  小蝦瞟了他一眼,對他的無恥厚顏感到不耐煩,一腳就將踢了下去:「我會動腳!」

  元崇摔得半天爬不起來,乾脆躺在地上大吼道:「你和你家那丫頭都給少爺等著!叫她別太囂張了,沒準兒有一天她要向少爺敬茶陪罪!」

  小蝦什麼話也沒說,乾脆的消失。留下元崇望著湛藍的天,想著是不是該走一趟東平郡,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陳煜。

  喘過氣來,他費勁的想從地上爬起來。胳膊被人用力的拽起,一個面目無奇的陌生人背起他就走。

  元崇大驚,才想著掙扎,聽到熟悉的笑聲響起:「說是母老虎吧,你膽子真大。」

  「長卿?!」

  陳煜背著他一陣急走,陽光透過林間的樹葉在他身上投下點點光斑。元崇身上痛極,叭在他背上又委屈又高興,有氣無力的說:「我要吃的,還要水!媽的,下手真狠,綁了少爺一晚上。胳膊都差點伸不直了。」

  直進了一片樹林,陳煜找著條小溪放了他下來。

  元崇把頭埋進溪水裡一陣痛飲,灌了個水飽。

  回頭見陳煜升起一堆火,抓了隻兔子利索的剝著皮。

  他一瘸一拐的走過去,癱坐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你不是往東平郡去了?怎麼出現在蘇州府?」

  陳煜已揭下了面具露出臉來。他清洗著兔子好笑的望著他道:「包袱裡有衣裳,別讓漸飛看到你這樣子,會笑話你一輩子。」

  元崇解開包袱,拿出一件布衣換上後笑道:「我不會讓他看到的。你在柳林裡都瞧見了?」

  陳煜點點頭。

  元崇氣得一拳就揍了過去。拳頭被陳煜捏住,他恨恨然的抽回手道:「你就忍心讓我被綁了一夜?」

  陳煜把兔子串在樹枝上慢條斯理的說道:「你看上了隻母老虎,我卻想替你看看那母老虎對你是否有情。」

  元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湊過臉討好的說道:「我暈過去後她對我做了什麼?」

  陳煜悶笑著道:「難不成你想聽我說她非禮了你?」

  「快說!」

  「她,盯著你瞧了一晚上。」

  元崇的表情先是震驚,繼而驚喜,再放聲大笑:「不枉少爺我爬牆挨打!值了!」

  陳煜搖了搖頭,唇邊卻有一絲暖意。他想了想道:「元崇,你以後別再去朱府了。等以後再說吧。」

  元崇聰明的反應過來,試探地問道:「真是她?」

  「嗯。」陳煜忍不住笑了。

  元崇奇怪的問道:「那你為什麼不露面?」

  「我有我的理由。現在不見為好。」陳煜說完嘆了口氣。掩住眼中的思念,繼續埋頭烤兔子。

  他的臉色平靜。元崇心裡縱有太多疑問卻不再問了。他沉默了會兒突然說道:「長卿,我什麼也不問。不過先說好,你不幫著我把小蝦娶進門,我就找你算賬!」

  陳煜笑了笑,捶了元崇一把,兩人呵呵笑了起來。

  朱八太爺出門逛街是件很擺場的事。他老人家今日輕裝簡行,出門仍帶了三十餘人。在一大群狗腿子的擁簇下,朱八太爺耀武揚威的帶著不棄慢吞吞的開始巡視朱府的產業。

  八月中秋才過,朱府孫小姐及笄禮上豔驚四座的事蹟傳遍了蘇州城。能參加及笄禮的畢竟是少數。能在大街上看到朱府孫小姐,人們的好奇心達到了頂點。沿途上前拜見朱八太爺的人成串的湧來。三步一個,五步一群。不同的眼光都往不棄身上瞄。

  原本張揚的陣勢,再加上尾隨其後看熱鬧的人,隊伍儼然成了蘇州街頭一景。

  不棄的本意並不想讓朱八太爺領著去自家商行,讓掌櫃的前來拜見她這個富十代。她瞟著朱八太爺低聲說:「你不是最愛收藏翡翠鼻煙壺?」

  朱八太爺一愣,鬍子翹了翹,討好的說道:「你不是一年也只給我兩千兩銀子花銷?」

  不棄輕笑道:「今天我出銀子。」

  朱八太爺眯著眼睛仔細看她,目光似要穿透白色面紗。不棄輕咳了聲,提醒他道:「你要還是不要?」

  朱八太爺當即立斷,抬腿走進了臨街一家珠寶行。他一見就相中了目標,一隻瑩潤通透的鼻煙壺,讓老闆拿出來握在手裡愛不釋手的把玩著。笑咪咪的遞到不棄面前問道:「這個如何?」

  不棄想笑。因為她想起了前世當騙子時經常演的雙簧戲。她瞟了眼翡翠鼻煙壺終於開了口說了句:「府裡不是有好幾個麼?」言下之意是別買了!

  朱八太爺瞪大了眼,不是她讓他買的?他瞬間回過神來,知道被拉來逛街上了當,心裡大怒。又不得不配合的嘿嘿乾笑了兩聲,頗為不捨的又看了一眼,小心的放進錦盒中送回了店主手中。

  店主諂媚的說道:「朱八太爺好眼光,這是整塊祖母綠雕成的。這個頭,這成色,您老人家用著才不會埋汰了它。朱八太爺喜歡,小人打個八折討個喜口。」

  朱八太爺瞄了眼不棄,做出一副狠心樣道:「今兒不破費了。」甩了袍袖就往店外走。

  不棄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眼見朱八太爺的腳步越走越慢,終於斯斯文文的發話了:「喜歡就留著吧。杏兒!」

  朱八太爺頓時眉開眼笑的回過頭,一把拿起鼻煙壺捧在手心對著陽光看了又看。

  杏兒從懷裡掏出銀票遞過去,買下了。

  出了店,朱八太爺輕聲說她:「丫頭,你真會演戲!」

  不棄笑嘻嘻地恭維道:「我不就是想狐假虎威一把麼。我是狐,老頭兒你是虎。我再厲害也比不你老人家的。」

  朱八太爺一怔,忍俊不禁。他越看不棄越喜歡,得意的鬍子又翹了起來。

  花八百兩銀子買下一塊翡翠鼻煙壺。朱府性情乖張脾氣暴戾的朱八太爺在孫女面前變成了聽話的老綿羊。這消息會在瞬間傳遍蘇州府。不棄還沒去朱府的商行,當家的名聲便已經傳開了。

  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朱八太爺上了前一輛馬車,不棄坐上了後一輛。

  此時街道兩旁的屋簷上突然飛落下一群蒙面人,而不棄馬車的車伕揚手一鞭,駕著馬車直往城門外衝去。

  「小蝦——」不棄嚇得尖叫一聲,從窗戶伸出就喊。小蝦被一群蒙面人攔著,遠遠的隔開了。

  馬車拐了個彎。不棄慌亂的去推車門,外面掠進一個人來,拎起她捂著她的嘴縱身跳了下去。而那輛馬車繼續前行。

  不棄拚命掙紮著,眼睜睜瞧著小蝦的身影一閃而過,跟著馬車去了。身後那人輕笑了笑,手指點在她頸側,抱著暈過去的不棄悄然離開。

  隔了數十丈遠,陳煜和兩名侍衛走出了巷子。他眼裡閃過冷峻的光,劫走不棄的會是碧羅天的人嗎?他深吸了口氣,示意其中一名侍衛小心的跟了上去。

  彷彿門外就是蘇州城最繁華的閶門。彷彿自一街脂粉香中走過,入目皆是紅袖招。那些脆生生的,嬌滴滴的柔媚聲音一個勁兒的往耳朵中裡轉。沒見過世面的不棄想睜開眼,無奈眼皮兒沉重,鼻腔裡哼出一絲呻吟。

  那些聲音在這霎那飄得遠了,像是先前有人打開了一道門,放進來聲音,然後又把門關上了。

  她嗅到了一陣香。這股香味把不棄帶回到了遙遠的那一個世界。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睜開眼睛還是繼續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