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
神秘人的後代(4)

  元崇硬著頭皮道:「要想拿在下的人頭去邀賞,還要看有沒有本事!」

  角落裡傳出一聲:「沒有一萬兩,小爺也要找你!尋了你大半年,聽說曾有人在蘇州府見過你,沒想到你真的在這兒。」

  走到雅間門口的東方炻略帶詫異的回頭,酒樓裡的賓客去了九成,大堂裡只有稀疏兩三桌客人。說話的是個十七歲左右的少年。他坐在角落裡,對面坐著個戴著帷帽的姑娘。另外還有一個中年文士不是不想走,而是已經醉倒趴在了桌上。

  元崇尋聲望去,角落裡那人穿了件緋色的衣袍,抬起了臉來。他臉上帶著醉酒後的酡紅,相貌著實英俊。元崇武藝中最拿得出手的倒是箭法。這是在守備府裡從小練出來的。他反手取了弓箭睥睨那少年道:「你找我?」

  「雲大哥!」少年對面的女子略顯焦急的喊了他一聲。

  雲琅飲得半醉,遙望元崇身上的黑色箭袖衣,和他手裡的弓箭,半睜著醉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腳步踉蹌地走了過去。邊走邊道:「我知道你輕功了得,箭法如神。但我今日有件東西一定要還給你!」

  他手一揚,一件物事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擊向元崇。元崇膽大心細,不敢用手接,玩了個花哨,以弓背迎擊,右手麻了麻,左手一撈,竟是枚串著紅線的銅錢。似經常被人撫摸,銅錢極為光滑,上面刻了朵蓮花花瓣。他握著這東西心裡不停的嘀咕,像是戴在什麼人脖子上的。

  林丹沙知道雲琅已經醉了,心裡著急,站起身就去拉他。雲琅抹開她的手怒道:「坐好!」

  林丹沙嚇得坐在座位上不敢言聲,帷帽面紗輕顫,顯然委屈氣惱之極。

  雲琅搖晃著走過去,盯著元崇看了半晌。元崇相貌粗獷,卻也英氣勃勃。雲琅心裡微酸,又滿滿的不甘。他惘然地想,原來她喜歡的人是這樣的。

  他找了花不棄大半年,音訊全無。林丹沙像尾巴似的跟著他,叫他鬱悶難舒。今晚在醉一台吃飯,喝得酒勁上頭之時聽到有人自稱是蓮衣客。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眯著眼睛仔細看了半天,那身熟悉的衣服背上那副牛角金漆長弓,遠遠望去,除了沒有蒙面,幾乎一模一樣。

  不棄未死,他卻替她不平。因為他知道她沒死,蓮衣客卻不知道。雲琅一直看著元崇的種種張揚表現,看著他笑呵呵的與人結識飲酒。心裡越來越悶,直至受不了摸出匕首甩了過去。

  「你,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那晚是不是你對她下的毒!」不棄葬禮之後,雲琅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兔兒燈讓他生疑,他覺得只有蓮衣客,不棄才不肯說下毒人是誰。但他只有懷疑,沒有證據。

  雲琅含糊不清的說道,見他茫然似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酒勁上湧,只想揍他一頓。他大喝一聲,出拳如風當胸擊向元崇。

  雲琅武功比元崇不知高出多少,這一拳擊來,風聲隱隱,大氣凜然。

  元崇叫聲不好,左右瞟到堂中沒什麼人,白漸飛早鑽了桌底。他哪敢硬接,身體往後仰倒,驚險萬分的避過。誰知雲琅發了酒瘋,根本沒顧得仔細辯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蓮衣客。第二拳緊隨而至。元崇暗暗叫苦,倒也硬氣,憋足了勁拼得一個內傷也要接下這拳。

  雅間門口的東方炻見元崇就要露餡出醜,心裡也暗自詫異雲琅的身手。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武功卻似不輸自己。他覺得這事越來越好玩,身體閃動,也是一拳擊過去,生生將雲琅拳中的勁氣擊開。

  「什麼人敢管小爺的事!」雲琅酒氣上湧,偏過頭怒氣衝衝地喝道。

  東方炻一抱拳道:「在下東方炻,和蓮衣客是新認識的朋友,不知這位兄弟與蓮衣客有何仇怨?有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蓮衣客是當世大俠,其中定有什麼誤會。在下願作個和事佬,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雲琅伸手從桌子上取了那把匕首,打了個酒嗝道:「原來獨行俠也不是獨行俠,任你有再多幫手,小爺今天一聲揍!」

  身體陡轉間一腳踢向元崇,手中匕首朝東方炻疾刺。

  東方炻一愣,臉上湧出笑意,身體斜斜飄開,呵呵笑道:「以二敵一傳出去豈不壞了蓮衣客的名頭。蓮兄,小弟替你掠陣。」

  他說得冠冕堂皇,卻把元崇氣得半死。這人明明看出來他不是蓮衣客,卻用話拿住他。他躲開一腳,手裡拿著弓卻沒有時間取箭。元崇見白漸飛縮在桌子下面,只得硬著頭皮喊了聲:「漸飛,你先走。別誤傷了你!」

  東方炻悠悠閒閒的坐在一旁看著熱鬧,心裡暗暗猜測,如果這個冒牌貨是為了蓮衣客出面,眼前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少年又喝醉了不辯真假,拳腳真功夫,要殺冒牌貨幾十招內就行。真正的蓮衣客是否會因此而出現呢?

  白漸飛自桌子下探出頭來,又不好意思扔下元崇開跑,嚇得雙股打顫,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雲琅一腳踢下,將白漸飛面前的桌子劈成了兩半,白漸飛再無膽相陪,高喊了聲我去找人,連滾帶爬出了醉一台。

  元崇早就後悔了,卻不肯就此露餡,被雲琅追得滿堂亂竄。他拿出柳林裡躲閃小蝦鞭打的泥鰍精神,邊躲閃邊嘴硬的嚷道:「看你年紀比我小,身手不錯。我不想一箭射出傷了你。你再出手,我就不還手了……還打?我真還手了!你肯定喝醉了,我要還手的話,怕你身邊的姑娘傷心。你一個大男人,只顧自己撒酒瘋,不顧還帶著位姑娘。我如果心底歹毒,早擒了你的女人。叫你一招也發不出。當然,我蓮衣客是不屑幹這種事情的!」

  他嘴裡說著無恥的話,人真的朝角落裡去了。林丹紗嚇得早已站起,貼緊了牆根。氣得雲琅本想揍他一頓,這裡真的激起了殺心。他看出元崇武功不太高,但腦袋已經醉迷糊了。雲琅低叱了聲,連人帶匕化作一道緋影凌空刺下。元崇進退兩難,聽到東方炻忍俊不禁的笑笑聲,門口又有成群的人伸長了脖子看著,他想抱頭鼠竄已來不及。身體下意識的往後縮。背心抵在了一方木桌上。

  「抬手,再出腿。」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鑽進了耳中。世界安靜了,元崇心定了。他大喝了聲,奮力舉起長弓擋去。

  趴在桌上裝醉的陳煜今天被元崇氣得無語,又不得不助他一臂之力。他似乎被元崇的一撞撞醒了,醉眼朦朧的抬起頭,嘶啞著嘀咕了句:「小心我的酒。」

  看似站起身扶酒瓶的時候站立不穩,一隻手便搭在了元崇肩上。

  雲琅的匕首恰在此時擊在長弓背上。弓背一陣大力傳來,彈得他身體往上飄起,胸部露出了空門。元崇就在這個時候從一個無比陰險的角度瀟灑而卑鄙地出腿。一腳將雲琅踹飛了出去。這一腳是巧勁,雲琅不見得會被他踢傷,但被踢飛時的曲線和遠度叫門口看熱鬧的人群腦袋跟著移動,嘴裡發出了陣陣驚嘆聲。

  「雲大哥!」林丹沙飛奔過去,扶起雲琅,心疼的替他揉著胸口。回轉頭,隔了帷帽瞪視著元崇。

  雲琅酒還未醒,被踹了這腳也醒過來了。緩了口氣,他半晌沒明白自己怎麼會被一個武功不怎麼樣的人踢飛了。但他已經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不是真正的蓮衣客。

  雲琅從地上爬起來,推開林丹沙走到元崇身邊,伸手道:「還來!」

  元崇以為他還要打,手又握住了長弓。

  「那枚銅錢,還來。不是你的。我找錯人了。招搖撞騙不長久的。」雲琅不耐煩的劈手奪過元崇隨手塞在腰帶上的銅錢。頭也不回的推開圍觀的人群走了。

  林丹沙一跺腳又跟了上去。

  兩人的話落入東方炻耳中,他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蓮兄武功蓋世,叫在下大開眼界。有人想殺蓮兄得一萬兩賞銀。在下與蓮兄一見如故,絕不相信是蓮兄擄了朱府小姐。如果有人取蓮兄的性命,誰殺了凶手,在下出兩萬兩銀子替蓮兄報仇!」

  門口又一陣嘩然。居然有人要和朱府孫小姐唱對台戲!朱小姐出一萬兩殺蓮衣客。這位公子便要出兩萬兩殺凶手。

  這話一出來。有人想在暗中對元崇動手腳,趕緊打消了主意。拿到一萬兩馬上就變成兩萬兩賞銀的目標,誰願提心吊膽花那一萬兩去?

  元崇對東方炻抱了抱拳,大聲說道:「東方兄弟仗義執言,在下心領了。叫那丫頭眼睛擦亮點,別攀誣了好人。告辭!」

  他昂首闊步出門,門口一堆崇拜目光。白漸飛這時和靖王孫帶著人姍姍趕到。聽聞元崇就是蓮衣客,靖王孫大喜,歡天喜地簇擁著這位大獲全勝的英雄去喝慶功酒去了。

  這時,東方炻才慢悠悠的走到又醉倒在桌上的陳煜身邊。他看著趴在桌上的中年漢子,負在身後的手突然擊下。

  陳煜心裡暗嘆,今晚真不太平,一座酒樓聚了這麼多高手。他睜開迷離的眼睛,站了起來。搖晃著拿起一壺酒。

  東方炻的手就擊在這壺酒上。酒壺碎裂,酒水四濺。他哈哈大笑道:「你怎麼知道這一掌不是試你的?高人不露相。你助那冒牌的蓮衣客,你和蓮衣客又是什麼關係?」

  陳煜嘶啞了嗓子道:「公子口口聲聲說和蓮衣客一見如故,卻心安理得作壁上觀。這等心腸是寧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吧?裝傻等著一掌被打死,在下沒那麼白痴。」

  「有理!只不過,你不說出蓮衣客在哪兒,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東方炻一心要找到蓮衣客,元崇他不會放過,這個神秘的中年文士他更不會放過。

  兩人幾句交談中已過手數招。心裡都暗暗吃驚對方的武功。陳煜隱姓埋名易容留在蘇州,早想好了退身之計。手裡捏得一根筷子射向東方炻。另一隻手卻握了一把竹筷以散花之勢射上大堂中的燭火。

  燈熄的瞬間,東方炻跟著風聲躍出,聽到撲咚一聲水響。他只呆了呆便返身回了酒樓。見到二樓人影一閃便沒了蹤影。他沒有再追,柳葉般的眉舒展開來,喃喃說道:「朱珠,你真給我找了個好對手。蓮衣客就在你身邊,你想趕他走,我卻想留下他來。你說,我能找到他嗎?」

  陳煜閃進了朱府正門的小吃店,匆匆的換了衣裳,撕了面具道:「換據點,現在就走。」

  他帶著店主和夥計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天一大早朱府正門和後門的街上來了不少行商。收集的情報和信息彙集到了東方炻手裡。他親自又走了一趟。站在沒有開門的小吃店外望著朱府大門笑了笑。又走到朱府後門,站在關了門的書齋門口望著街對面圍牆裡的柳林瞭然地笑了笑。

  他進了書齋,上了二樓。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桌上還有壺沒有喝完的茶。茶盞是江心白瓷,茶葉是獅峰山的龍井。

  目光自旁邊的書架掃過,漸漸的東方炻好看的柳葉眉擰在了一起,喃喃說道:「這個中年老闆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對大魏國的山川地形如此感興趣?朱珠不會喜歡一個中年大叔,他是蓮衣客的什麼人?師兄?手下?」

  他臉上露出一絲狠色,眉舒展開來,微笑道:「不還有個冒牌貨麼?這是不是你的小尾巴呢?」

  東方炻越想越興奮,折身出了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