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梧桐半死清霜後

北宛的夏過的溫和,女子們的裝束卻異常大膽,街上多是雪臂袒胸的窈窕少女,薄薄羅衣,一雙天足繫著叮噹作響的銀鈴,嬉笑盈盈的相邀冶遊。

只因夏是如此的短,便要攢足一年份的愜意享受炙熱的陽光和舒適。

靛兒在一旁打扇,我擺弄著手中的磨合羅,泥塑的胖乎乎小童擎著荷葉,乾紅背心,系青紗裙兒,笑嘻嘻的盤腿坐在蓮台上。

這是出嫁北宛後,第一回收到母妃的音訊,只是片言隻語:端己謹行,萬毋縱性,永昭陵世事安穩,一切皆好。

母妃一直自責,未曾早些安排妥當我的婚事,致我最終遠嫁北宛骨肉分離,連我最後出嫁也未曾出陵來,今日卻送來了親手做的磨合羅。這是我少年時最愛的玩意,每年七夕都要求一套磨合羅擺在星河苑。

又有銘瑜來信,叨叨絮絮:皇姐,宮裡一切安好,自皇姐去後,我搬入延義閣讀書,可喜功課上佳,又選伴讀,李家玢錦兄與我一見如故已引為至交好友,今秋即要一同入國子監讀書,宮裡重繕宮殿,皇姐之星河苑重繪雕欄,植雜花千株,已成蝶雀之家矣。清明節求聖旨往帝陵祭先帝,適母處,娘親音容清雅如故,可喜宮人細緻照顧,生活無虞矣,知皇姐掛心,以此表安,一切勿念勿掛,與烏邪姐夫恩愛相敬,待弟逢機遇,定策馬探望皇姐遨遊山水,圖一樂也。

我摩挲著兩封信,心內沉沉浮浮不知所定,靛兒搖著扇子,笑嘻嘻的道:「公主,匣子裡還有一對磨合羅,做的甚是好看呢。」

我拿出一望,原來是一對貴比千金的象牙盞,燒製成磨合羅的模樣,流光溢彩異常華貴,輕輕搖動荷葉,小人兒居然活動手臂,從身上的肚兜中捧出一團紅灩灩清香異常的胭脂來。

身邊的婢女都看直了眼,靛兒驚呼:「二皇子從哪兒得到的磨合羅,精巧的不得了。」

晚上阿槮回府,看我捧著匣子出神,微笑道:「無憂可有回信,我打發人送汴梁去。」

我歎道:「罷了,銘瑜身邊都是母妃留下的宮人,也有舅舅家照應著,想必出不了什麼差池。只是,不知母妃,到底過的如何。」

他遞給我一杯茶:「無憂莫憂,無須多長時日,太妃的苦日子也該結束了。」

我詫異望著他,阿槮微微一笑:「皇帝和太后反目了。」

我握著茶杯的手一抖,險些把杯子摔在地上,灑了滿袖茶水,心內又痛又惶:「反目了?」

阿槮喚巾子替我拭袖子:「無憂可還記得蕊妃。」

「蕊妃…不是被太后..在詔獄裡虐殺了麼?」

「蕊妃根本沒有死,當年死的只是個不相干的宮女,如今蕊妃又改頭換面,成了太御史劉奎家的嫡女,被送入了宮,被皇上一眼相中,依舊是榮冠三宮六院。」

「這…如何瞞得過眾人之眼…」

「皇上性子怯弱了些,但在蕊妃的事上,卻寧與朝臣後宮作對,數番龍庭暴怒罷朝,皇后三番四次哭訴卻險些被廢黜,上個月,太后請蕊妃入慈寧殿,當眾賜蕊妃一杯牽機,等皇上趕到時,蕊妃已經毒發而亡。」

我驚出了一頭熱汗。

「皇上慟哭,抱著屍身衝去了太醫院,太醫卻說,蕊妃香消玉殞,連帶著肚內的胎兒也慘死腹中,原來蕊妃已有了身孕。」阿槮長歎,「皇上悲憤欲絕,當眾與太后斷絕關係,封了慈寧殿,送太后入了佛堂。」

他扶著驚惶無措的我在椅子上坐下:「不可能…蕊妃不可能受孕..」

」蕊妃的確有孕,牽機劇毒,腹痛難當,皇上抱蕊妃到太醫院時,下身已是血流不止,太醫們在血泊裡找到了一個已經成形的死胎。」

我毛骨悚然,銘珈哥哥錯愛蕊妃,兩人卻落得如此下場。而如此大事,為何銘瑜直言不提,卻道一切安好,蕊妃一介弱質女輩,是誰操縱著她攪亂了宮廷。這雲譎波詭的局勢到底要走向何種境地。

我唯一想到的人梗在喉間,說不能道不出。

阿槮握著我的手:「不管如何,我一定替無憂護全銘瑜和太妃,如若有這機會,我們把太妃接來日月城生活可好,你陪著太妃盡一番孝心,我在外奔波,也省免擔憂你一人在家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