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南來北往西飛雁

酷暑難當的日頭裡,牙子海徐徐縮成一彎新月,低淺灘涂幾乎在一夜之間長滿了青青水草,不久之後,紆紫的鳶尾花便鋪天蓋地的佔據了牙子海沿岸,把一潭藍碧碧的湖水染成水靛色。

城裡的女子多摘此花搗做染料,做一身深紫淺緋的裙裳,北宛女子稱之為鳶尾裙,也能搗成花汁做豆蔻胭脂,塗在額面上,自有一種異鄉綺麗之美。

我甫從睡夢中醒來,愣愣的躺在床間望著頭頂的素帳出神,帳外靛兒領著侍女們捧著盥洗器具,鴉雀無聲的靜立著。

一晃神,還覺身處星河苑的閣子,窗外是啁啾鳥雀婉轉繁花如畫,卻不料已在這白牆雪洞的日月城,已近半載。

今日是北宛王的生辰慶典,不可耽誤,我自起身,侍女已機靈的撩帳伺候,前前後後的伺候完,又被扶坐在銅鏡前梳頭裝扮。

阿槮也起了,此時大步跨進我屋裡,撩簾子一看我滿頭珠翠,背著手踱至我身後,愉悅笑道:「好,就沖這滿頭珍寶,也定能把父王身邊的那群女人氣的吐血,自慚形穢。」

我摸摸頭上瓔珞,招呼著侍女取下些花鈿:「會不會太招搖了些,若是撞了其他王子妃的風頭,那豈不是不妥。」

阿槮攔住我的手:「舉國女眷,哪個有公主尊榮,再怎麼些招搖,也是應當。」

我不置可否,讓侍女摘下頭上明珠冠,換了個小的流雲冠才歪著頭瞥他一眼:「今日父王生辰,怎麼還穿的這般隨意。」

他一席單袍黑靴,袖口挽至手肘,髮髻用青帶束在腦後,一如以往的瀟灑模樣:「壽辰擺在獵場裡,父王定要眾人馬賽打獵,穿多好也是糟蹋了。」

他總是這樣,無人拘管,便由著自己磊拓舒適不拘小節,多少年來的衣裳都是身邊的侍女親手做的,哪裡有個錦衣玉食的王子樣。

我扶著髮髻站他跟前,踮著腳無奈道:「頭低些,我替你把發巾束好。」

他的眼明若星辰,低頭任由我整理著他的頭髮,又牽著我滑落的袖子,瞇著眼道:「今日天熱,到了圍場你就陪著父王在蔭棚下坐著,這兒太陽不比得汴梁,又毒又辣,曬不得。」

我笑道:」別的女眷們都要親自上馬獵物,就我一人菩薩似得供在樹蔭下跟你父王看戲,可要惹人笑話了。」

他笑:「她們都是部落裡的女兒,從小跑著馬在草原上長大,豈能與你相比,你就陪著父王說說笑也好,總強的過在下頭拚殺的我們。」

又道:「我去給你打幾張獐子狐狸皮,給你做幾件狐裘過冬。」

我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端正起他的頭,滿意的看兩眼,喚過侍女:「把那條給王子新染的那條緋紫腰帶拿來,正襯這身袍子。」

他不解的問道:「什麼腰帶?」

「靛兒她們去牙子海摘鳶尾花來染衣裳。」我道:「我手笨,染不了衣裳,只做了條腰帶。」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含笑望我:」無憂。」

「嗯?」我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他笑的柔情蜜意:「你特地為我做的?」

我點頭。

他俊朗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意,

北宛果然民風彪悍,北宛王重疾在身,也是罔顧大夫囑咐,興致勃勃的在百獸園搭了觀台,架起了火堆宰牛烹羊。

喝過了濃香撲鼻的羊羔酒,架在火架上的羊肉已被烤的油水滋滋作響香氣誘人,灑上一把粗鹽一把胡椒一把草籽,澆上甜滋滋蜂蜜,光膀子的廚子用斧子劈下大塊肉,連腰帶腿,直直的端到我們桌前。

習慣了宮裡小銀刀切肉細筷吃飯的生活,香氣撲鼻的羊肉匡的一聲砸在桌上的時候我已經面不改色,心裡已經驚的目瞪口呆。

阿槮笑望著我,從腰間抽出匕首切下一塊肉,直直的遞到我面前:「試試。」

我向來討厭羊肉的膻氣,此時也神魂勾引的湊在匕首前,張嘴把羊肉吞下,爾後

直勾勾的望著阿槮,眼裡只有四個字:慘絕人寰。

阿槮望著我淚汪汪的眼,遞過羊羔酒:「喝酒。」

抿一口香滑的羊羔酒,我抽抽鼻子,鼓著腮幫子道:「還要。」

阿槮低聲笑:「哪有你這樣的公主,看著端莊,內裡就是只饞貓。」

我怒踹他的腿:「少廢話,切肉,餵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