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親吻

我又病了一回。

只是有些發熱和咳嗽,府裡的管家請了王宮的御醫,也只說是染了風寒,並無大礙,開了幾帖藥吩咐下人煎服。又濃又苦的藥煎好呈上來,我實在厭惡,每日裡讓人傾倒在樹根下,這病,也足足拖了一兩月才好。

日月城已是寒冬,屋裡燒著暖融融的地龍,桌上擺著一盆虯結白梅,顫顫的含芬吐蕊,一點香氣消融在暖熱中。

察珠來看我,仔細打量我一回,握著手道:「怎麼又瘦了這許多,阿槮回來,可得心疼的什麼似得。」

我扶她在軟榻上坐下:「嫂嫂慢坐,小心身子。」

察珠又有孕了,北宛王幾位兒子中,烏邪奉來的子嗣最多,這回察珠受孕,父王容顏大悅,在宮裡大肆熱鬧了一番,奉來再不肯讓她忙前忙後打理家事,呵護的如珠如寶:「有了身子,還望我這兒跑,若是讓大哥知曉了,一定怪罪我不懂事了。」

她撐著腰肢坐下:「不礙事,都生三個了,再沒什麼顧忌,現下裡就當捧著個番瓜過日子了,只是在家悶得慌,出來透透氣才是好的。」

婢女在她身後塞在幾個軟枕,我彎著腰微笑著望著她平坦的肚子,實在捉摸不透這奇妙的一種歷程,察珠見我好奇的目光,握住我的指尖貼在她腹上:「孩子在這呢。」

以前在宮裡,有孕的嬪妃最忌外人摸肚子,就是遠遠的看上一回,也要提心吊膽的怕你做些什麼似得,她這般大膽倒是嚇了我一跳,只是指尖下的肚腹柔軟平坦,尚無一絲動靜,忐忑道:「這倒是我第一回..摸孕婦的肚子。」

她嘻嘻一笑:「等月份大些了再來摸,那時候肚子就漲起來了,圓滾滾的硬梆梆的,像藏著一隻瓜。」

她臉上有慈愛的光芒,拍拍自己的肚子:「你能聽見它的心跳,它在打哈欠,在玩耍在翻身,還能看見它的小手小腳在肚皮上突起。它也會開心,會鬧脾氣,好玩極了。」

我想像著那副溫馨的畫面,也不由得雀躍,對著察珠的肚子道:「快點長大吧,我想見一見長大的你。」

察珠笑著道:「它出生的時候正是秋天,在北宛,秋天出生的孩子最有福氣。」

我笑:」那時候可得備下一份大禮來迎接它。」

我們如親密的姐妹,討論著未出生的孩子,要準備的衣裳鞋襪,挑日子去山裡祈福,婢女在外間道:「大王子來了。」

察珠站起來朝著門外望去,烏邪奉來踏入屋中,爽朗笑道:「叨擾公主了。」

他扶察珠入懷,嗔道:「只知道往外跑,這麼大人了,還不知曉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我拂衣立在一旁微笑,烏邪奉來對我行禮:「左左右右在家哭鬧,我應付不了,只得跑來公主這把她們的阿史那帶家去了。」

我含笑道:「可是我不好,跟左左右右搶了阿史那了。」

奉來對我道:「公主身子可大好了?」

我頷首:」已經好了。」

一番席面話說下來,夫妻兩人雙雙向我告辭,我目送兩人遠去,回身向靛兒道:「阿槮可曾來信了?」

靛兒道:已經送來了,擱在書桌上。」

年關之時,阿槮回來了。

其他屬地的王子早已回城,阿槮是回來最晚的一個,聽府裡管家道,今年北宛雪下的極大,額勒蘇芒哈地更是風雪肆虐。按往年的慣例,北宛如果有雪災,牧民牛羊凍死日子難熬,只得湧入近南之地,兩國爭水爭糧爭地,少不得又有一番摩擦。

他歸來那日,我裹著大紅氅衣,在城外等他,同來的還有王宮的御前奉官,來接阿槮入宮。

這麼冷的冬天,風吹進骨子裡,倒有種爽快的痛感。

遠遠的馬隊負轅行來,我站在高崗上,望著一行鬍子拉渣的男人。

一匹駿馬從行人中竄出,阿槮打馬朝我奔來,在我面前猛的拉住韁繩,含笑環繞我一圈道:「遠望以為是路遇出塞昭君,近看才知是我家公主。」

我望著他歎口氣:「總算回來了。」

他仔細的打量著我,眼裡光芒流轉,幾月不見,他越發隨性了,裹著一件牧民常穿的舊袍子,何曾有個王子的模樣。

一行男人緩緩策馬而來,俱是恭敬下馬跪膝行禮:「見過公主。」

都是虎背腰圓的草原漢子,一個個面目黧黑挺拔異常,阿槮笑道:「都是額勒蘇芒哈地的雄鷹,此番帶回來面見父王。」

我頷首:「風雪載途,各位一路辛苦了,請先隨奉使入宮面聖,府裡早已擺下酒宴,虛席以待。」

我轉向阿槮:「你先去見父王,我在府中等你。」

」和我一道入宮去。」他俯下身子,馬鞭卷在我腰上,抬臂把我抱上馬安在身前,溫暖的長袍緊緊裹住我,長鞭打馬入城。

「阿槮,放我下去。」

他不肯,身後的人群裡也不知道是誰爽朗的大笑:「嘖,小別勝新婚吶。」

他朝身後哄笑的男人甩出一張得意的臉,甩下眾人帶我踏馬而去,我只留一雙眼在外頭,藏在他袍子裡:「額勒蘇芒哈地情況可還好?我真怕你回不來了…」

他緊緊的環住我:「我回來了,你可高興?」

我誠懇回答:「自然是高興的,你不知道,這幾個月…」

他俯下身子低頭,扣住我的肩膀後仰,溫熱的吻堵住我未說出口的話。

極熱的吻,暖春的風似得落在我冰冷的唇上,彷彿要以這熱度讓我凍僵的身體活過來,要把炙熱的感情灌入我胸膛,我抑不住全身顫抖,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袍,他帶著薄繭的手暖暖的摩挲我的臉龐,反覆吸吮著我的唇,輕飄的愛意溢出相印的唇:「無憂,我想你。」

那是阿槮的氣息,熱烈又放肆,燙人又溫暖。

誰曾在雪夜溫柔執我手,誰曾擁我入懷呵護,誰的吻游離涼薄,誰是我心頭那滴血,那都不重要。

我放縱自己在阿槮的氣息中迷失,晃神。

阿槮,再對我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