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共衾

阿槮的女侍捧著阿槮的一件褻衣在我面前,只道是王爺送來的。

我點了點頭,讓女侍把衣裳放入床頭。

這便是允諾了和阿槮同床共枕,無論當初如何約定,我始終是他的妻,他是我的駙馬。

「王爺的用具俱搬過來,你是王爺的侍女,以後就在我這裡伺候。」阿槮的女侍叫蘇吉,是跟隨他多年的北宛女子,當年從北宛一同去宋,又從宋再回日月城。

吩咐靛兒隨蘇吉收拾阿槮的器具物品,她站著不動,扭著手指道:「公主…以後還要奴婢伺候麼..」

我無奈道:「蘇吉比你年長,以後屋裡你多聽她的些,但你是我的人,只怕還是只能我管著你。」

她這才鬆了口:「是,多謝公主。」

我不知阿槮有多介意我的非完璧之身,他不曾再提,可我知道,那夜他盡夜未眠。

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人是我不想讓之傷心失望,其一是我的母妃弟弟,其二就是阿槮。

年節之後,我收到了母妃汴梁寄來的屠蘇酒和梅花餅,還有上元節的一隻美人燈籠。

日月城沒有汴梁燈火鼓樂喧天的上元節,但有篝火和炙羊肉,馬奶酒。

李暮笛吹的好,若肅穆秋日飄拂的春柳,凜冽冬日綻放的芙蓉,只可以一管劃痕纍纍的笛,在這奇異和諧的柔美中摻入一絲苦澀的破音。

他不肯換一支笛。

點了美人燈籠掛在樹梢上,我和阿槮說道相國寺的燈海星河,那年我們在擁擠的浚儀橋上仰望樊樓的奇巧樓閣。

「以後我再帶你回汴梁,過上元節。」阿槮道,「我也..無比懷念汴梁的千帳燈啊。」

李暮抿一口屠蘇酒,慢騰騰的道:「平康坊裡有條太平巷,巷內有一口荷塘,盛夏裡滿巷都是荷花的清甜氣…」

「李暮,你是汴梁人?」

「我乃錢塘人氏,只在汴梁念過兩三年的太學。」

我愈加好奇,一個能入太學的學子,為何要在北宛的沙漠獨自一人度過如此多年。

他又默然不語,揖袖告退。

我看著李暮飄然離去的背影,向阿槮道:「他不是個壞人。」

「我知道,一個握著那樣笛子的人,不可能是壞人。」阿槮回道,「可大宋沒有這樣一個叫李暮的人,一個江南學子,為何要來到北宛最艱苦的深腹之地采玉為生,一呆便是許多年?」

「或許因為他回不去,他的笛,吹的都是眉眼盈盈的江南之景。」我踮腳拿下美人燈,眉目如花的美人栩栩如生,」不管他是誰,他說他是李暮,我就相信他。」

李暮是誰,他在北宛做什麼,這些於我都無關,我只相信他的笛。

我們是同一類人。

阿槮待我依舊,甚至柔情更甚,他與我越來越親密,有時晨起為我牽衣畫眉,執手描紅作畫,我也能做個荷包腰帶,為他收拾衣物,只是和我共寢後,卻不曾再碰過我。

倒不覺有什麼難堪,只是身邊突然多了個人,細微翻身動作都能把我從夢中驚醒,難免夜裡有時輾轉難眠,這裡的夜沒有寒蛩低鳴,只有寒風的尖嘯和枝幹的嘩啦聲在空寂的夜裡遠遠傳來,我側耳聽著聲響,手伸在虛空中,無意識的劃圈寫字。

這是我的秘密,許多不能說的話,寫不了的字,都寫在夜的虛空中,留給一室空寂去思量。

若有時阿槮也被我吵醒,會在錦被中牽住我的手,側過身瞇著眼對我道:「無憂,我又吵著你了。」

我也轉過身子,小孩兒似得和他對望:「我也把你吵醒了,扯平了。」

總會習慣的,我總會習慣他在身邊,會習慣這種相依相偎的日子,白頭到頭。

他連被帶人的摟過我,隔著被輕拍著我的背:「睡吧,我的公主。」

他吻吻我的鬢髮,吶吶的道:「無憂,我愛你。」

我知道啊,我也在…努力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