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衾間是幼年我聞慣的母后的味道,帳外有輕微的話語,輕輕的嘆息傳來,嬤嬤道:「太后如今該高興才是....」
母后道:「雖不曾想過如今...只是朝中局勢,委實堪憂。」
「皇上是奴婢看著長大的,打小就聰穎沉穩,自有主見,這朝中的事情奴婢不懂,可也曉得,這世上哪有奴欺主的道理。」
母后的慈寧殿是歷朝皇太后居所,我的皇祖母早薨,慈寧殿很是空曠了多年,它清幽深進,陳設多半端方懿偉,完全迥異於母后原先凝和殿那種昳麗束豔的氣息。
「皇上初初登基,一切還得緩慢著手,也罷...」母后緩緩道。
守在帳邊的宮娥撩開帷帳,我散著一頭亂發從枕上起來,母后回首收斂了肅色,笑盈盈握著我的頭髮:「我家無憂這頭秀髮倒生的真真好。」
沉甸甸的一把發又韌又直,母后身邊的嬤嬤梳妝手藝與世無雙,對鏡為我仔細梳個朝雲近香髻,母后在一旁笑道:「真好看,倒有些哀家年輕時候的模樣。」
我莞爾一笑:「母后,您還年輕著。」展開裙子站在鏡前,流彩飛花蹙金翬翟袆衣 十二破留仙長裙,金銀刻絲光彩下是石榴紅的豔光。
銘瑜從外頭進來,仍是朝堂上穿的通天冠服,笑嘻嘻的道:「母后,皇姐。」
「小人叩見太后,公主。」說是叩見,卻是微微低下頭,虛虛的行了個禮,只是這回不再是扎眼的紫綬華衣,只一身暗淡的內侍青袍,站在銘瑜身後也是得當。
我撫摸著鬢角的金步搖,微笑著望著銘瑜。
母后滿臉慈愛的神情在銘瑜身上流轉,漸漸的冷淡下來,垂下的眼又抬起,語氣卻突然親暱:「秉筆大人臉色這般不佳,可是病了?」
「回稟太后,只是一點風寒,無甚礙。」
「秉筆大人甚是辛苦,剛辦完差事回宮,又趕著回來服侍官家,還要操心國事,雖說這宮裡頭離不開你,但身子也需顧著,切不可太勞累。」
「都是小人分內之事,何來太后辛苦之言。」啞澀的聲音低低傳來。
「官家身邊的事都不是小事,哀家宣太醫院來給你開個方子。」殷殷切切甚是關懷。
「小人多謝太后恩典。」他站的筆直,黢黑的眼鍍了一層灰。
我坐在母后身邊,盯著裙上的縐絲花紋發呆。
母后半響揮手:「請秉筆大人去外間歇歇腳,留哀家和官家,公主一起說說話。」
「多謝太后恩典。」輕輕傳來一句回話。
母后牽著銘瑜的手問道「內朝答對可結束了?」
銘瑜笑著點點頭:「剛散朝,兒臣連衣裳都未來得及換就過來了。」
「政事,儀制俱不可廢,官家如今乃一國之君,行止理當嚴苛責己,規矩不可妄廢。」母后虛虛的端起茶盞,「太傅吩咐的功課也不可拉下,多多進益才是。」
「是。」銘瑜站的端端正正。
母后無聲的嘆一口氣。
我偷偷朝銘瑜招招手,他瞥一眼母后,綻放出一個笑蹬蹬朝我跑來,小聲道:「皇姐,我特意來看看你。」
他牽著我的袖子閃著明亮的眼,我笑盈盈的捏著他的手:」皇姐知道的。」
「你們呀....」母后看著銘瑜的小動作,也繃不住嚴肅的臉,滿目慈光的望著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個樣。」
我唇角帶著笑,嘻嘻的攬著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