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無語,半晌,忽地抬頭看著我堅定地說:「若曦,你必須告訴我原因。」我捂著心口,側頭笑道:「順從了自己的心,它不願意,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表情似喜似悲,盯了我半晌後道:「造化弄人?我偏不信這個邪!我不信我們無緣!就是老天不給,我也要從他手裡奪來!」一面舉手輕撫著我臉龐,一面一字一頓地道:「我一定會救十三弟出來,也一定會娶你!」說完,一甩袖轉身大步而去。
我靜靜站了很久,天色轉黑後,才慢走回屋。人未到院門,就看到立在門口的招男一見我立即跑進院中。我心中納悶,忙加快腳步。
到屋門時,招男正拉門欲出,見到我搭訕道:「你回來了?」我笑拉住她的手,拖她進屋,「怎麼我一回來,你就要走呢?」她手微微一抖,喃喃道:「我不是要走,我只是開門透透氣。」
艷萍和蘭花坐於炕上磕瓜子,雖在大聲笑談,臉色卻有些異樣。我掃了一眼屋子并無異常,心下仍是納悶,遂裝做不經意地慢慢走過屋子,一面有意地時而微頓一下腳步,一面偷眼打量她二人的神色,當我停在自己箱櫃前時,二人臉色微變,笑聲猛然大了一些。
我心下一曬,就這麼點城府,還四處耍花樣?今日倒是要看看你們究竟玩什麼?我掏出鑰匙,打開箱櫃,果然被翻動過。
隨手翻了翻,沒什麼異常。打開首飾匣子檢視,立即大怒,四阿哥送的簪子、耳墜和幾件其它首飾都不見了。我合好箱子,轉身盯著她們道:「還回來!」
艷萍冷笑道:「不知道你說什麼。」我淡淡道:「別的可以留下,但木蘭花簪子和水滴耳墜給我還回來。東西肯定仍在屋內,要叫人來搜嗎?」
艷萍臉色微驚,蘭花笑對艷萍說:「我們這麼多人都在,你箱子鎖得好好的,我們可沒看見有人動你東西,就是鬧到張公公那裡也是這句話,難道我們這麼多人都說謊?再說,天下一樣的東西多了!不是就你有什麼木蘭簪子,水滴墜子的,別人就不能有了?」
我走到艷萍身邊,看著她說:「把這兩樣東西還回來,其它的我就作罷。」艷萍氣道:「你這是擺明了強搶我的東西。」我微一點頭,肯定東西在你這裡就好。
我轉身捧出首飾匣子,打開放在她面前道:「這裡面的東西隨你揀,把那兩件還回來。你若嫌這裡的不好,我改日再給你些好的。」艷萍臉漲得通紅,起身怒道:「就你是大家閨秀?就你好東西多?我們就沒有一兩件好東西了?我們就等著你施捨了?」
我笑道:「我本想息事寧人,不過看來此事真要鬧到張公公那裡去了。你們人多,話是可信。可張公公會幫我還是會幫你們呢?」張千英使用『離間計』,我今日正好利用他,也來一次『離間計』。
艷萍三人一愣,蘭花道:「張公公也得按宮裡規矩辦,不能誣賴好人。」我笑道:「我不妨直說,什麼金銀首飾都有可能重樣,可玉卻不同,每塊玉都有自己獨特的肌理色澤,好玉本就難得,象那樣的極品羊脂玉更是稀世難尋,我就不信你的玉飾連紋理都能和我的一樣,或者說,我倒是要請教一下,你的玉飾具體是什麼紋理色澤,產自哪裡?宮裡有的是玉石專家,請來一問就知。」
蘭花怔怔出神,招男低聲道:「還給她吧!」艷萍怒瞪著我,從懷裡掏出玉簪子,往地上猛地一摔,道:「還給你!」一聲脆響,簪子應聲而斷。
我看著地上斷為數截的簪子,半日不敢相信眼睛所見,蹲下一截截撿起,用絹子兜好,艷萍冷笑著問:「這是你的耳墜子,你還要嗎?」
我起身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你有膽子就把它們留著,只是將來莫要後悔。」說完合攏桌上的首飾匣子,轉身放回箱中。
蘭花低聲道:「還給她!你沒聽她說這玉稀世難尋嗎?只怕大有來歷。快點給她!」艷萍臉色又驚又怕又是不甘心,半晌後把手中的耳墜放在了桌上。招男忙拿起遞還給我,又從自己懷裡掏出兩件首飾擱於桌上。
我強壓下怒氣,笑道:「我既然說了這些首飾送給你,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招男搖搖頭。我看著蘭花,這三人裡以她反應最機敏,笑對她說:「今日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實非我所願。往後大家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就把話都挑明了說。雖有俗語說『落毛鳳凰不如雞』,可也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說法。況且你們在宮裡多年,起起落落之事也應該見了不少,凡事不妨都為自己留條退路。」
我輕抿了幾口茶,讓她們先琢磨琢磨,這『威逼』完了,下面該『利誘』了。接著道:「我知道因為張公公待我特別讓你們受了不少委屈,這是我的錯。」說著起身向她們三人依次行禮。招男忙側身避開,艷萍臉扭向一邊,蘭花從炕上跳起攔住我。
我一笑順勢站起道:「今後我們彼此提點著些,盡量少出錯,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即使真還有,我在這裡也請各位多擔待些。別人對我的壞,我會很快忘掉,但別人待我的好,我卻會惦記在心,總會設法報答。」
說完轉身從箱子裡拿出首飾盒子,挑了兩件看起來最好看的首飾放在桌上道:「其實我早就有送妹妹東西的心思,只是一時拿捏不准你的喜好,才不敢隨意。如今你若原諒了我平日言行不當多有得罪之處,就莫要嫌棄。畢竟在這深宮裡,爺娘老子都不得見,干得又是醃臢低賤之活,人人都瞧低幾分,我們若還不彼此幫襯,反倒互相作踐,更是讓人瞧不起!」
艷萍扭臉看向我,我朝她暖暖一笑道:「妹妹就賞我個臉面吧!」說著把東西強塞進她手裡。她稍微掙扎了幾下,終是收下了東西。我又拿起招男還回來的東西遞回給她。她接過,低低說了聲「謝謝」
蘭花笑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笑道:「本該如此,自己姐妹何必客氣?」
晚間躺在炕上,想著斷裂數截的簪子,心裡還是疼痛,我連個簪子都護不周全,事後還得笑臉相陪、好話說盡。不過畢竟讓張千英的如意算盤落空,把最難相與的三人降服,其他人就都好辦了。這些人大都出身貧賤,在宮中苦熬,唯一的盼頭就是將來出宮後能過些舒心日子,能幫幫家裡人,不讓周圍人看輕。最看重的不過就是銀錢。只要給的方法得當,照顧好她們的面子裡子,至少能買個明面上的融洽。
第二日晚間,裝做找衣物,把箱子裡的東西理了一遍,別的都罷了,就是耳墜子和箭有些不好辦,想了想,決定把耳墜子送到玉檀那裡,讓她幫我收著。箭在我心中雖價值連城,可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不值一文的東西,不會有人偷。
隔著紅綢,摸索著箭,又想起了當日的情景。「若曦,怎麼理衣服理得只是發呆?」春桃笑問。我側頭向她嫣然一笑,沒有答話。把箭塞回了箱底。
合上箱子,看她愣愣看著我,納悶地問:「怎麼了?」她歎道:「若曦,你真好看!剛才那一笑,好象……好象花都開了!」說完她自個先不好意思起來,我笑道:「我整日都笑著呢!花整日都開著呢!」春桃搖頭道:「不一樣的,我不識字,不會說話,可不一樣的,平日的沒剛才的好看。」我心下忽生黯然,不願再逗她,淡淡一笑,扯開了話題。
天氣日漸暖和,洗衣變得容易很多,至少水不再冰涼刺骨,滿手不再是凍瘡。晚間吃完飯後,艷萍幾個人聚在一起斗牌,我笑看了一會,出來散步。看見小順子迎面而來,一時有些恍惚。他上前請安行禮,我側身避開,向他行禮道:「如今該我給公公行禮。」他忙讓開,道:「姑娘可別說這話,會折煞奴才的。」
他看了看四周無人,道:「如今想見姑娘一面真是不易,奴才等了一個多月,才碰到一次。」我道:「一月只有一天休息,住的地方又人多耳雜,是不好說話。」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裡面是一些面額不大的銀票,姑娘可以貼身收著,既不怕丟,送人也方便。以後我會常送來的。」
我心中猶豫,小順子忙道:「四爺說了,姑娘身邊好東西雖多,可不是皇上賞的,就是娘娘賞的,都不好轉送給那些人,就是自個的東西也不值得,何況她們還不見得能辨識東西好壞,倒是糟蹋了東西。不如給銀子實惠。」我道:「多謝你了!」說完把信封揣進了懷裡。
他笑道:「姑娘平日若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奴才就好了。」我微一頷首,他打了個千,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