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早因四阿哥奉旨追查國庫虧空一事而鬧得人心惶惶。
隆科多趕在四阿哥見康熙之前,在乾清宮外攔住了他,小心提醒道:「四阿哥此事錯了,皇上雖有旨意叫你追討國庫虧空,卻不想因此搞得人怨沸騰,現如今好多大臣都上摺子說四阿哥你處事魯莽,令大臣們寒心,就是皇上那裡,也是有所不喜。」
四阿哥因連夜趕路,面上難掩疲憊之色,唯獨一雙眸子依舊黝黑深遠,聞言清冷地說道:「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可是不用些厲害手段,國庫的銀子根本就追不回來。」
隆科多低聲嘆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要討皇上歡心有的是辦法,千萬不能傷害別人的利益,否則只有皇上一個人支持,別人不支持也沒有用。」
四阿哥聽了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在京外遭人刺殺,怕是也與此事有關。」
隆科多聽了大吃一驚,沉吟片刻說道:「如今八阿哥黨勢力很大,四阿哥行事還是應謹慎一些,找個機會籠絡一下人心吧。好了,趕緊進去吧,別叫皇上等急了。」
四阿哥點了點頭,與隆科多一同進了乾清宮暖閣。
康熙比以前消瘦了些,但精神尚好,問了四阿哥一些南方的情況,便又轉頭問隆科多道:「京城湧入的災民越來越多,可想出法子安置?」
隆科多為難道:「國庫銀兩不足,戶部心有餘而力不足……」
康熙冷哼一聲,打斷了隆科多的話,怒道:「叫你們去查虧空,你們查了個天怒人怨,也不見追回多少銀子,又說要動員京中大戶收留災民,可一連幾日過去也是沒了動靜,你們就是這樣給朕辦差的?」
四阿哥與隆科多兩人皆不敢出聲,跪在地上垂頭聽訓。
李德全膽顫心驚地從外面進來,小心地看了康熙一眼,低聲稟道:「皇上,八阿哥在外求見。」
康熙發了一通火,心情已是平復了許多,淡淡說道:「叫他進來吧。」
片刻之後,長身玉立的八阿哥捧了個錦盒進來,交由李德全呈給康熙,道:「皇阿瑪,兒臣已經募捐到三十萬兩白銀,正準備在京城建四個收容所,收容所有閒置在京城的難民。」
康熙聞言不禁有些意外,掃了四阿哥與隆科多一眼,詫異道:「哦?」
八阿哥微低了頭,恭謹地答道:「兒臣想如今國庫虧空,要拿出錢來救濟災民是不可能的,要各大戶收留災民各大戶心中又會心存怨恨,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他們出點錢蓋幾個收容所來得快。」
康熙聽了緩緩點頭,問道:「他們願意出錢麼?」
「他們不願意,所以兒臣答應他們,由戶部出文書標明數目,算是國家向他們借的。等到來年國庫充裕了,再還給他們,並許以小小的利息。」八阿哥說著,一撩袍角在地上跪了下來,給康熙磕了個頭,這才繼續說道,「事急從權,兒臣沒稟明皇阿瑪就擅自做主,還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聽了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從座位上下來親自扶起了八阿哥,笑道:「起來起來,你替朕解決了個大難題,朕怎麼會怪你呢?」
八阿哥聞言臉上露出了淳厚的笑容。康熙又誇了他幾句,這才叫他同四阿哥、隆科多等人一同下去。
李德全見康熙心情轉好,便壯著膽子端了宮妃侍寢的綠頭牌過來,請康熙挑選。康熙隨意地掃了一眼,卻揮了揮手,說道:「去德妃那裡坐坐吧。」
李德全知道康熙念舊,經常去一些入宮時間較長的宮妃那裡坐坐,忙招呼了人擺駕永和宮。
永和宮裡,翡翠正與德妃說著宮裡新近發生的一件怪事,說是尚衣坊的一個小太監竟然跑到坤寧宮裡吊死了。德妃忽地想到前幾日太子到她宮裡來請安時誤穿了龍袍的事,便低聲吩咐翡翠道:「你偷著去坤寧宮看看,看太子的那件蟒袍可是在裡面?」
翡翠答道:「奴婢也想到了此處,已去看過了,從西暖閣的櫥子裡找到了太子爺的那件蟒袍,和那日錯穿的龍袍十分相似,顯然是有人偷偷地將兩件衣服掉了包,故意陷害太子爺的。」
德妃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日太子穿著龍袍來到永和宮。德妃發現了忙叫太子去換下來,誰知還沒來得及去換,皇上卻到了,顯然是有人把這事告到了皇上那裡,也虧得翡翠機靈,情急之下把龍袍上的五爪改成了四爪,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這才勉強遮掩了過去。
可是,是誰要陷害太子呢?是老四,還是老八?正想著,外面卻有小太監傳了信過來,說皇上正往這邊來。德妃不敢再想,忙整理了一下妝容迎駕。
康熙來到永和宮卻一直無話,只在榻上靜靜地坐著。德妃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端了杯參茶遞給他,低聲問道:「皇上想什麼呢?」
康熙接過茶,隨手放到了一旁,答道:「朕在想太子、老四和老八……」
德妃聽得心中一驚,輕聲問道:「他們三個怎麼了?」
康熙低低地嘆息了一聲,說道:「太子善良,若在太平盛世當為仁君,只是處事優柔寡斷,太無主見,恐怕會被人牽著鼻子走;老四是個人才,肯吃苦,也有學問,可是為人喜怒無常,太過捉摸不定,若生在亂世,倒可有一番作為,但若在太平盛世,怕是會殺戮太多,徒損陰德;還是老八不錯,進可攻退可守,既有中庸之道,又不拖泥帶水……你怎麼不說話?」
一直沉默著的德妃聞言溫柔地笑了笑,「臣妾在聽皇上說。」
康熙卻抬眼看向她,問道:「你怎麼想?」
德妃猜不透他這樣問她是何意,到底是試探還是警告?她想了想,問道:「太子不是已經定了嗎?」
康熙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怕他擔不起來。」
德妃輕輕地笑了一笑,柔聲問康熙道:「臣妾只是一個後宮的妃嬪,再說這三個阿哥中又有一個是臣妾親生的,皇上讓臣妾怎麼說?」
康熙不以為意,只淡淡地說道:「朕知道你向來公正,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德妃稍稍沉吟了一下,說道:「其實皇上說的都有道理,不過皇上的阿哥可不止這三個人。且不說三阿哥、五阿哥這些年紀大的,就是老十三、老十四也個個都是人才。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有的是時間慢慢看、慢慢觀察。倘若太早做決定,立了又廢,難免會像太子的事一樣,傷了父子的感情。」
康熙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愛妃說得甚有道理,看來朕還得好好想想……」
德妃心思一動,將桌上的參茶端起,重新放入康熙手中,笑道:「老十四惦記著他皇阿瑪,特地從新疆捎回來些西洋茶,皇上怎麼也得嘗一嘗。」
康熙聽了,一直表情沉重的面容上露出些許的笑容來,問德妃道:「老十四最近怎麼樣?他可過得慣那邊的生活?」
德妃笑著一一答了。康熙又與她閒談了幾句,這才起駕回了乾清宮。待康熙走了,翡翠才輕輕地走到德妃身邊,小聲問道:「娘娘,皇上為何要在咱們這裡說太子與四阿哥、八阿哥的事情?」
德妃沉默了片刻,並未答話,卻問道:「你說太子誤穿龍袍之事,到底是老四還是老八動的手腳?」
翡翠想了想,搖頭道:「奴婢不知。」
德妃輕聲道:「本宮看這事十有八九是老四暗中派人做的。」
翡翠聽了十分驚訝,疑惑道:「不會吧?四阿哥前一陣子根本就不在京中啊,怎麼會是他做的?」
德妃卻笑了,「本宮生的兒子,本宮最瞭解,就是因為他不在京中,所以這事定然是他做的。皇上今兒日裡來,怕也是猜到了,他想叫本宮敲打一下老四。翡翠,你安排一下,明天本宮要請太子和老四到宮裡來吃頓便飯。」
翡翠不懂德妃的心思,只低低地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第二日,德妃便藉著給四阿哥洗塵的由頭在永和宮中設宴,請了太子與四阿哥過來。因太子從小喪母,雖跟在康熙身邊長大,但德妃為人寬厚細心,對其多有照拂,所以太子與德妃的感情也比與其他庶母深了些,但凡節日或德妃生辰,都要到永和宮來向她請安。所以這次德妃宴請,太子並未多想,只帶了貼身的小太監便來了。
酒過三巡之後,德妃便說道:「小時候,你們每次吃飯都喜歡一左一右地坐在本宮身邊,現在大了,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太子聽了笑道:「德妃娘娘您說的這是哪裡的話,只要您吩咐一聲,我們馬上就過來了,老四,你說對不對?」
四阿哥不知母親為何要請太子與他兩個人來,聞言只是淡淡點頭,「二哥說得對。」
德妃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了四阿哥一眼,說道:「昨兒皇上來了我這兒,他說,老八如今出息了,什麼事都趕在你們兄弟倆前面。本宮想,咱們不跟人家攀比,但也不能差太多是不是?所以特地辦了這桌酒席,只要你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太子為人簡單,也沒多想,只是點頭道:「德妃娘娘放心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再說,老四也會幫我的。」
德妃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叫翡翠取了個信封出來,當著四阿哥的面交到太子手中,笑道:「本宮相信你們都是好孩子,不過太子素來惇厚,老四你的鬼主意比較多,小時候開開玩笑無所謂,長大了還是要懂得尊卑之分。」
太子翻看了那信封一眼,不禁奇道:「這是什麼?」
德妃含笑瞥了一眼四阿哥,看似玩笑地答道:「是老四犯錯的證據,他要是哪天不敬重你這個哥哥,對你不好,你儘管拿這個找你皇阿瑪懲治他。」
太子一時不免有些意外,「這……」
旁邊的四阿哥見自己母親突然來了這麼一手,也有些愣怔,頓了頓突然起身,走到德妃身前跪下,問道:「老四究竟犯了什麼錯,還請額娘明示。」
太子也不解地看向德妃,德妃卻笑了笑,扶起了四阿哥,溫聲說道:「別緊張,也沒什麼特別的。昨兒早上聽說有個叫小五子的小太監吊死在了坤寧宮,額娘就順道去那裡轉了一圈,在那裡想起了你們小時候的一些事。老四啊,額娘沒別的想法,只希望你們兄弟倆能夠把手握得緊緊的,不要鷸蚌相爭,讓漁翁得了利,明白嗎?」
四阿哥心中已然明白,必是他設計陷害太子,把蟒袍換成龍袍的事情已經被德妃知道,德妃是在故意敲打自己。他頓了頓,恭聲答道:「兒臣明白了。」
德妃笑著夾菜給太子與四阿哥,欣慰道:「那就好,吃飯吃飯,一起吃飯。」
四阿哥的目光在太子手中的信封上掃過,眼中卻閃過一絲黯然。
吃了飯從德妃宮裡出來,太子隨意地掃了掃手上的信封,不由得笑了,道:「憑我們兄弟倆的交情,你怎麼會對我不利呢?德妃娘娘真奇怪,居然給我這麼個東西。」
話音未落,四阿哥卻轉到他身前跪了下來。太子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他,問道:「哎,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
四阿哥卻誠懇地說道:「二哥,老四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但請你相信,老四對你絕對是一片忠誠,天地可鑑。」
太子聽他如此表明心跡,心中十分感動,忙扶他起來,解釋道:「我當然相信你,本來我應該把這個信封還給你才對。但是既然德妃娘娘這麼慎重地交給我,我要是還給你,就顯得對她老人家不恭了。這樣好了,我先保管著,等哪一天找個合適的時機,我再讓德妃娘娘還給你。」
四阿哥聞言昂然道:「老四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裡,二哥儘管放著就是了。」
太子卻怕因這事寒了這個兄弟的心,又不放心地問道:「你生氣了?」
四阿哥笑了,「沒有。」
太子這才放了心,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沒有就好。我們是親兄弟,兩個人一條命,我可不想讓你心裡有任何不舒服……對了,你最近去過東陵嗎?」
四阿哥沒想到太子會突然問起這個來,不禁微微一怔,這才答道:「沒有。」
太子聽了臉上便有些失落之色,低聲說道:「也不知道仙姑怎麼樣了?最近我老是做夢夢到她。希望她沒什麼事才好。」
四阿哥心中暗驚,晴川身受重傷,此刻怕還在那小鎮上養傷,太子怎會突然提到了她?難不成是太子聽到了什麼風聲,知道晴川在他手中?這樣一想,再看太子的笑容便覺得其中含了些深意。
太子見四阿哥久無回應,忍不住拍了他下,奇道:「喂,你在想什麼?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四阿哥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地笑了笑,說道:「聽到了,聽到了,不就是見仙姑嗎?等哪天我有空,一定幫你去看她行了吧?」
太子不知四阿哥的百轉心思,聞言只是喜道:「這才是好兄弟,走,到我那兒再喝幾杯去!」
說著就拉著四阿哥去了他的毓慶宮。
四阿哥再從毓慶宮出來的時候已過了晌午,貼身隨從趙安還一直在宮門外等著,見他從宮裡出來忙迎了上去,說道:「四爺,您總算出來了,福晉已經派人來問過好幾次了。」
四阿哥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會,上馬行了片刻後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調轉馬頭向城外馳去。趙安看得一驚,生怕四阿哥出事,忙招呼旁邊的幾個隨從侍衛在後面緊追了上去。
出了京城向南行百餘裡便到了晴川暫居的那個小鎮。四阿哥一路打馬飛奔,待到了鎮外時天色已經黑透,從山坡上望下去,小鎮上亮起點點的燈火,在夜色中散發出昏黃的光。四阿哥勒住了馬,靜靜地看著夜色中的小鎮出神。
趙安等人在後面緊追過來,見自己主子到了小鎮外卻不進鎮,不免錫都有些奇怪,可又不敢問,只好默默地在不遠處守著。誰知四阿哥默默地立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卻調轉了馬頭,沿著原路按轡徐行。
趙安心中不解,在後面跟了上去,忍不住出聲問道:「四爺,既然到了這裡,為何不進去看看那位姑娘?」
四阿哥輕輕地搖了搖頭,既然無望,何必要再生牽連。今日太子突然提到了晴川,不管是不是在試探他,總之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對晴川一直唸唸不忘,既然如此,不如就把晴川送與太子,許是能修補與太子之間的關係。
他張了張口,終是澀聲吩咐趙安道:「待她傷勢穩定後,便叫人帶她回京吧。」
話一出口,他的心裡突然似是空了一塊。將晴川送給太子,以此聯合太子打擊老八,這明明是最為理智的做法,可是為什麼他心裡還會這樣悵然若失?只是因為她曾捨身救他麼?若只是如此,為何他來了這裡卻不敢去看她一眼?
一時間,四阿哥只覺得心中複雜至極,自己竟然也有些迷茫了。
雍王府中,金枝也是徹夜不眠。四阿哥入宮一天,她派人去問了幾次,開始只說是德妃設宴相留,後來又說是太子叫了他去,可為什麼現在還不回來?
自從南苑之事後,四阿哥雖然說原諒了她,可對她的感情卻冷淡了許多。她心中早已有所覺察,生怕四阿哥就此厭棄了她,可他那樣的人,她從來不懂得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所以為了留住他,她只能把他看得更緊。
上次他從宮裡回來,身上多了個繡工精美的荷包。她偷偷地取了下來,見他並未察覺,心中這才寬慰了些,不管是哪個狐狸精送給他的,只要他不曾放在心上就好。可這次呢,他又是為了誰徹夜不歸?
就這樣胡亂想著,一直熬到天亮也不見四阿哥的身影,再派人去問,卻說四阿哥已上朝去了。金枝心中暗恨,有心叫來四阿哥的貼身隨從趙安詢問,又知趙安一向嘴嚴,怕是問不出什麼來,乾脆便派自己身旁的劉媽暗中去打聽昨日裡誰跟在四阿哥身邊伺候,問問四阿哥昨夜裡去了哪裡。
劉媽是金枝從娘家帶來的心腹之人,聽自家主子有吩咐連忙出去了,到了中午才回來,回金枝道:「福晉,已經打聽清楚了,昨天四爺從宮裡出來後直接出了京,去了京南的五柳鎮,卻沒進鎮子,只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就連夜趕回來了。」
金枝聽得奇怪,想了想,又吩咐道:「你派人偷偷地去那鎮上打聽一下,看看到底有什麼貓膩!」
劉媽馬上退了下去,安排了人出京去探聽消息。過了沒兩日便有消息傳了回來,那鎮上的醫館中前陣子救了個重傷的姑娘,養了幾天後就被京中的貴人接走了。劉媽小心地看了一眼金枝的臉色,低聲說道:「奴婢已經派人打探清楚了,確是四爺派人接回來的,是個年輕姑娘,眼下正住在龍淵樓客棧裡呢。」
金枝聽了愣了片刻,發狠地將桌上的擺件全都掃到了地上,怒道:「千算萬算、千防萬防,這宮裡的、家裡的,老的、小的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居然還有客棧的!我金枝的床榻邊豈容他人酣睡?劉媽,你帶幾個人去,偷偷地把那女的給我抓過來。」
劉媽卻有些遲疑,「這……」
金枝冷笑一聲,安慰她道:「放心,只要你幹得利索,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知道的。」
劉媽這才遲疑地出去了。
金枝獨自坐了一會兒,卻越想心中越氣,低聲怒道:「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活得不耐煩了!」
傍晚時分,四阿哥才回了府,卻連正房都沒進,只帶著幾個心腹進了書房。金枝一直等到夜深,才見那些謀士陸續從四阿哥書房裡出來了。她忙端了杯茶進入書房,見四阿哥還坐在窗前看書,便笑了笑,走上前去輕聲勸道:「四爺,你嘗嘗這雨前的龍井,是我阿瑪剛剛託人從杭州捎來的。」
四阿哥目光還停留在書上,聞言只淡淡說道:「放下吧。」
見他如此,金枝的聲音越發溫柔起來,只是低聲問道:「四爺,你最近對我都是不冷不熱的,是不是金枝有哪裡做得不好啊?」
四阿哥放下了書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想了想卻又拿起了書。
金枝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書,嬌嗔道:「你說吧,沒關係。不管你說我什麼,我都會認真聽、認真改。」
四阿哥聞言抬頭看向她,正色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說。我有很多大事要做,不會糾纏在一些兒女情長的小事上,所以請你不要有事沒事就懷疑這懷疑那,總覺得我在外面有女人。我跟你說,沒有。希望你好好地過日子,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
金枝心中暗恨,暗道你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惜還是被我發現了,算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忍你。這樣想著,她臉上便堆上了笑,搖著四阿哥的手臂說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是我愛吃醋、瞎懷疑。可是四爺,你說我這都是為什麼啊?還不是因為太愛你了,怕你被別的女人搶走。大不了我以後不這樣了,咱們夫妻兩個好好過好不好?」說著便坐到了四阿哥的懷中。
四阿哥卻推開了她,冷淡地說道:「我在看書呢。」
金枝還欲撒嬌耍痴,四阿哥卻是面容漸冷,只冷聲說道:「出去。」
金枝心中十分懊惱,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出了書房,回到內院中便叫了劉媽過來,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劉媽點了點頭,低聲答道:「回福晉的話,都辦妥了,人已經關在後院了!」
金枝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他心裡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貨色,走!」
劉媽小心地領著金枝去了後院,來到一處偏僻的屋子前。一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房內的灰塵便迎面撲來。金枝忙用手絹遮住口鼻側臉避開,過了片刻才轉過頭來向內看去,只見晴川被塞著嘴、五花大綁地倒在地上,一旁還守著兩個身強力壯的粗使婆子。
劉媽小聲說道:「福晉,就是她……」
金枝那裡也已看清了晴川的面容,不由得一愣,奇道:「晴川?」
晴川也愣了,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四福晉!
她那日腦子一熱撲上前去替四阿哥擋了刀子,後來被四阿哥留在小鎮上醫治。因為傷勢頗重,她在床上躺了幾天才好轉過來,卻一直不見他的身影。晴川便自嘲這個救命恩人做得著實憋屈,白白替人家挨了一刀,人家非但連聲謝謝都沒說,還就這樣丟下她不管了。
她想了想,便決定還是繼續南下。誰知還不及動身,他卻派了人來接她進京。晴川有心不去,可她身上傷勢未好,獨自一個人去哪裡也不安全,又想著自己好歹也算是救了他一回,他多少會顧念些自己的好處,應是不會害她的,這樣想著,她便隨了那幾個人進京,住進了龍淵樓。然後,四阿哥還沒見著呢,她卻突然被人劫了去,更叫她想不到的是,這劫她的人竟然是四福晉金枝!
晴川用力掙紮起來,只想著能與金枝解釋幾句。
金枝看了卻是冷笑一聲,在屋裡來回地瞧了晴川片刻,冷聲道:「居然是你?我早就該猜到了。堂堂的皇子,怎麼會為了一個宮女跟自己的兄弟爭執呢?原來你們真的有一腿。」
晴川見她誤會了,忙用力搖頭,想解釋給她聽,卻苦於口中被塞住了,說不出話來。又聽得金枝冷笑道:「怎麼?還想花言巧語地狡辯?我告訴你,凡是我用過的東西,都不喜歡別人動。別人要是動了,我不是把東西毀了,就是把人毀了。劉媽——」
劉媽忙湊上前來,低聲應道:「在!」
金枝又冷冷地瞥了晴川一眼,吩咐道:「叫人給我把她丟進河裡淹死!」
劉媽聞言對那兩個一直垂手侍立在旁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上前架起晴川便向外拖去。
晴川一時嚇得傻了,待反應過來後便大力地掙紮起來,混亂之中她口中塞的布團一下子掉了出來,晴川忙大聲呼叫道:「救命啊,救命!」劉媽忙上前去捂她的嘴,卻被晴川狠咬了一口,一時疼得鬆了手。
晴川想既然四福晉在這裡,這裡就應是雍王府了,她抓住機會,忙仰頭高聲叫道:「四阿哥,救我,四阿哥,救我!」
金枝一聽她到現在還叫四阿哥,立即怒上心頭,狠聲道:「這時候你還敢叫四阿哥?我告訴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會讓你見到四阿哥的,不會!劉媽,把她的嘴給我堵嚴實了!」
劉媽忙從地上撿起那布團,重新塞到晴川口中。屋裡眾人正忙活著,忽聽金枝身邊的丫鬟從門外低聲叫道:「福晉,福晉,四爺往這邊來了!」
眾人都是一驚,劉媽等人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金枝沒好氣地橫了她們一眼,低聲說道:「看好了她,我出去應付!」
說完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向外走去,剛一開門就迎面碰上了四阿哥。
要說也是湊巧,四阿哥本在書房看書,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有些焦躁,乾脆就放下了書往後花園裡溜躂了過來。路過此處卻聽到裡面有人喊救命,更是隱約聽到有人叫「四阿哥」,便不由自主地往這邊尋來了。
他正欲推門,卻看到金枝從裡面出來不免有些意外,問道:「裡面什麼聲音?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救命。」
金枝不慌不忙地帶上了門,答道:「是有人在叫救命。」
四阿哥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金枝垂了眼簾,幽幽說道:「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我請了一位薩滿師傅過來做法,剛剛是我娘上身了。她說下面好可怕,一直叫救命。」
四阿哥聽了微微一怔,心中卻不信,口中問道:「要不要我進去拜祭一下?」
說著便要推門進去,金枝心中一驚,忙伸手拉住了他,勸阻道:「不行,您是皇子,怎麼可以見這種低三下四的人?何況做這種事還會影響運程。我們女人家無所謂,你是男人,一家之主,可千萬不能因此而惹出什麼是非來。」
四阿哥動作頓了頓,便淡淡地吩咐道:「弄完了趕緊叫他走,這種滿天神佛的事傳出去不太好。」
金枝生怕他再進去,忙應承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四阿哥聽了便點了點頭,又隨意地往屋內瞥了一眼,轉身欲走。金枝暗暗地鬆了口氣,四阿哥出去,卻見他猛地轉回身來,繞過自己一把推開了那房門。金枝嚇得頭皮一緊,剛要張口解釋,卻見屋子正中的地上坐了一個粗壯的女人,口中唸唸有詞,劉媽雙手合十地跪在她身側,也低聲念叨著:「師傅,請叫我家夫人放心,福晉一切都好。」
金枝心中一鬆,轉臉問四阿哥:「怎麼?四爺還不相信我?」
四阿哥卻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身走了。直到看著四阿哥的身影走遠,金枝這才轉身回了屋中,就見晴川被另一個婆子死死地摁著藏在屋角,絲毫動彈不得。見金枝回來,那裝作薩滿法師的婆子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過去與那個婆子一同摁住了晴川。劉媽走上前來,低聲問道:「福晉,四爺走了?」
金枝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劉媽,你可越來越機靈了。」
劉媽不敢受贊,忙垂首立到一旁,只是問道:「福晉,現在怎麼辦?」
金枝狠毒地瞪了一眼屋角的晴川,冷聲吩咐劉媽道:「趕緊處理掉,要是被爺發現了,唯你是問。」
劉媽趕緊與那兩個婆子一同動手,押了晴川往外走,不曾想晴川掙扎得十分劇烈。劉媽怕再驚動了別人,索性從地上拾了根木棍,一棍把晴川打昏了,這才吩咐兩個婆子抬了晴川從後院角門裡出去。
因雍王府後花園從外面引了活水進來造景,所以出了後花園不遠就是一條小河溝。趁著夜色,劉媽與那兩個婆子抬著晴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河邊,劉媽吩咐其中的一個婆子道:「快去找塊石頭來給她墜上!」
那婆子應了聲忙去找石頭,也是晴川命不該絕,這河邊一時找不到大小合適的石頭,遠處又傳來過路的人聲。劉媽只怕被人瞧見,慌亂中也來不及往晴川身上墜石頭,直接將昏迷的晴川扔進了河裡。
晴川落入河中被冰涼的河水一激,頓時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可那河水本就湍急,她又不會水,只掙紮了片刻便又被河水灌暈了過去,順著水流漂向了下游。
那河流蜿蜒著流向東南,在城南拐了個轉角,流速一下子減緩了下來。河兩岸長了大片的蘆葦,再繞過去就是京城裡有名的銷金窟——夢仙居。
夢仙居里剛新進了一批姑娘,個個年輕貌美、身姿動人,可夢仙居的老闆九姨娘卻偏偏還不滿意,一大早帶了這些新人來河邊吊嗓子,訓斥道:「我培養你們那麼久,好不容易才亮個相,你們自己瞧瞧,這歌也唱不好、舞也跳不好,再這麼下去,我的夢仙居非關門不可!」
九姨娘這裡正說著,站得靠近河邊的一個女子卻突然尖叫了一聲。九姨娘又氣又怒,走過去衝著那女子後背就抽了一柳條,氣道:「嘿,我說你們幾句,你還來勁兒。怎麼,想跟我唱反調呀?我告訴你,沒門!」
那女子忙轉過身來,高聲申辯道:「不是的,媽媽,你看前面——」
九姨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蘆葦叢中露出一隻人腳來,還不停地顫抖著。因這片蘆葦蕩靠近夢仙居,所以平日裡少不了有些輕浮之人過來偷窺裡面的姑娘,所以九姨娘早已見怪不怪了,見狀只是笑道:「怕什麼,不就是有人偷看嗎?拉出來剁了他的腳,看看他還敢不敢色膽包天!」
說著捲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揪那人,不曾想那人自己爬了出來,卻是個漁夫打扮的男人,衝著九姨娘連連作揖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
他話未說完,已有眼尖的妓女看到他身後的蘆葦叢中還躺了一個女子,高聲尖聲叫道:「啊!媽媽,他身邊還躺了具屍體!」
那漁夫一聽這個也嚇壞了,慌張地解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捕魚的時候把她撈上來的,我只想埋了她,不關我的事……」
說著生怕九姨娘等人再追究他,忙連滾帶爬地跑了。九姨娘身邊的一個妓女便扯了九姨娘的袖子叫道:「媽媽,他跑了,現在怎麼辦?」
九姨娘不耐煩地甩開了那妓女的手,吩咐道:「幹嗎一驚一乍的,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怕什麼?看衣服好像穿得挺不錯的,去看看身上有沒有錢?」
那妓女卻遲疑著不敢上前,九姨娘就抽了她一柳條,罵道:「快啊,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
那妓女這才膽顫心驚地走上前去,伸手去摸那人身上的東西,卻意外地發現那人竟然動了動。那妓女嚇一跳,連滾帶爬地逃了過來,叫道:「媽媽,那人好像還活著,還在動呢!」
九姨娘膽大,聞言小心地走上前去,仔細打量那女子,就見亂發掩映之下,一張小臉雖然慘白無色,卻是皮膚細嫩,五官精緻,竟是曾被她送入太子別苑的那個晴川姑娘!九姨娘一時也愣了,低聲道:「怎麼會是她?」
眾人見九姨娘不怕,便也都壯著膽子湊了過來,更有眼尖的看到晴川的胸口處緩緩地滲出血來,忙叫道:「她胸口還滲血呢!身上有傷!」
九姨娘伸手探了探晴川的鼻息,想了想,吩咐道:「先抬回去吧,能救得活就救,救不活再丟出來埋了!」
幾個人忙七手八腳地將晴川抬回了夢仙居。九姨娘又叫人去請大夫來給她看了看,開了方子,抓了藥,然後便將晴川丟給一個過了氣的妓女紫煙照看著。
到了晚上,晴川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四處看了看,一時覺得有些發懵,她這是到了哪裡?
紫煙端著藥碗從外面進來,見她如此模樣不禁笑了,說道:「放心吧,這裡是夢仙居,不是閻王殿,你是咱們從河邊抬回來的。來,先把藥喝了。」
晴川一聽自己竟然又到了夢仙居里,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紫煙坐到床邊,把藥遞給她,問道:「我認得你,你是被九姨娘送進太子別苑的那個姑娘,你怎麼又被人丟河裡去了?」
晴川默默地喝著藥,心裡卻合計著自己是被四福晉派人扔進河裡去的,這事不能說,一是會惹事端,二是萬一她還活著的消息傳到四福晉那裡去,她少不得還要派人來殺自己。想到這兒,她便說道:「我只覺得腦袋疼,什麼也不記得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掉進河裡。」
紫煙是個聰明人,聽她這樣說便也不再追問,只安慰道:「那就先好好養著吧。」
再說四阿哥那裡,自從命人將晴川接進了京城,他心裡便一直矛盾著,理智叫他盡快把晴川送到太子手上,心中卻一直有個聲音叫他不要這樣理智,叫他任性一回,就把那個女子留在身邊。這樣過了兩天,跟在晴川身邊的人突然來報,說是晴川姑娘失蹤了。
四阿哥聞訊一怔,忙命人去找,可一直在京城裡找了三天也沒找到晴川的蹤跡。趙安便勸道:「主子,聽跟在晴川姑娘身邊的人說,晴川姑娘早在五柳鎮的時候就有了去意,許是自己悄悄地走了吧。」
四阿哥聽了眉眼低垂,良久沉默,真的是她自己走了?既是如此絕情,當初為何還要替他擋劍?
趙安知道自己這個主子凡事都愛藏在心裡,見他如此不免有些難受,便又問道:「要不奴才派些人往南邊去找找,咱們遇到晴川姑娘的時候,她不是就要下江南麼?」
四阿哥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嘆道:「這樣走了也好,不見了心裡便也不亂了。」
說完便轉身進了宮。
太子正在乾清宮外等四阿哥,見他來了忙把他拉到一邊,著急道:「老四,皇阿瑪叫你查戶部虧空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四阿哥聽他突然問這些,不免有些驚訝,低聲問道:「我來就是想向皇阿瑪稟報此事的,已經追討了一部分回來。二哥問這個做什麼?」
太子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低聲道:「前兩年我看中了一個園子想買,一時手頭上沒錢,就在戶部借了些銀子出來,你現在查這個,已有人向我要賬了,我怕這事再告到皇阿瑪面前,惹他老人家生氣就不好了。」
四阿哥這才明白過來,心中對太子更是失望,當朝太子都從戶部拿銀子,也難怪大臣們有樣學樣了。他想了想,說道:「這事我先壓一壓,二哥也趕緊想法子把銀子還上再說。」
有了他這樣一句話,太子心中稍定,轉身走了。四阿哥望著他走得急匆匆的身影,不由得搖了搖頭。八阿哥、九阿哥與十阿哥三人剛被康熙召見了,從裡面出來,見四阿哥在外面,都笑著過來打招呼,八阿哥更是笑道:「四哥快進去吧,皇阿瑪一直在等著你呢。」
四阿哥點了點頭,不敢再耽擱,忙整理了一下衣帽進了乾清宮。
九阿哥一直看著他的背影進了殿門,這才轉回了頭,輕聲說道:「最近老四跟太子走得很近,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在算計什麼。」
十阿哥聽了滿不在乎地笑道:「那又怎麼樣?四哥再好,在皇阿瑪面前也比不上八哥說話有份量。」
九阿哥聽了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你別小看了四哥,我瞧他陰謀詭計多著呢!」
十阿哥聽他這樣說,不禁問道:「你想怎樣?」
九阿哥想了想,答道:「派幾個人去查一查,看看老四和太子之間到底有些什麼勾當。」
「別胡鬧了!」一直沉默的八阿哥出聲制止。自從那天晴川自請守陵離開紫禁城,他獨自一人在房中足足坐了一日,再出來時,那張英俊的面容上便再也不見了絲毫張揚,卻多了幾分溫和的笑意。八阿哥低聲說道:「四哥做事滴水不漏,就算你跟著他也探聽不出什麼來。萬一碰一鼻子灰,大家見面都尷尬。」
九阿哥聽了卻是笑了笑,說道:「不怕,四哥滴水不漏,有個人卻專門漏水。」
十阿哥聽了一怔,不禁問道:「你說的是……四嫂?」
九阿哥點了點頭。十阿哥便笑了,贊同道:「這倒真是個漏水的人。」
八阿哥不由得也淡淡地笑了笑,警告道:「你們要玩火儘量小心些,別引火燒身才好。」
九阿哥拍著胸脯保證道:「八哥放心好了,有我在,燒不到八哥身上。」
八阿哥笑著搖了搖頭,卻沒說什麼。九阿哥自去安排人監視四福晉,沒過兩天卻得了一個驚天的消息,他聽了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索性帶著那探聽消息的人去了八阿哥處。
待聽了九阿哥的話,饒是八阿哥如此鎮定的人面上也浮上了驚愕之色,問道:「你說四嫂管隆科多叫阿瑪?」
九阿哥點頭道:「我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乾脆就帶了那個辦事的奴才來了,叫他說給八哥聽吧。」
說著便招了招手,示意旁邊一直垂手侍立的小廝上前。那小廝口齒極為伶俐,不等八阿哥問,便把他打聽到的事情細細地說了起來。
原來這小廝奉了九阿哥之命前去監視四福晉,特意拿錢買通了幾個雍王府裡看門的粗使婆子,打聽到四福晉時常只帶一個貼身的婆子劉媽從角門出去遊玩,便暗中留了意,一直在角門外暗暗守著。昨日果見她只帶了個婆子出了雍王府,他瞧著奇怪,便扮作貨郎偷偷地在後面跟著。卻見四福晉進了一處戲園子的後門。小廝是個機靈人,想了法子也跟著混了進去,不曾想就瞧見了四福晉與隆科多秘密見面。
小廝說道:「當時奴才聽到四福晉叫隆科多大人阿瑪,隆科多大人還勸她要大度一些,不要壞了四阿哥的大事。」
八阿哥聽了,詫異道:「四嫂不是費揚古的女兒嗎?」
九阿哥卻冷笑一聲,「誰知道呢?費揚古是隆科多的手下,或者是四福晉認了隆科多做乾爹,又或者本身就是他的私生女,讓手下幫忙兜著。由此可見,四哥和太子已經開始勾結朝臣了。」他揮手遣退了那小廝,轉而問八阿哥道,「八哥,你說現在怎麼辦?」
八阿哥沉默片刻,嘴角忽地綻開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反問道:「皇阿瑪生平最討厭欺騙了,你們說倘若他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
九阿哥頓時明白過來,叫道:「我這就去辦!」
他說著起身便走,八阿哥卻攔下了他,笑道:「哎,這個事怎麼能由我們來說呢?萬一被人倒打一耙,說我們惡意誣陷,你說皇阿瑪會怎麼想?」
九阿哥問道:「那怎麼辦?」
八阿哥不緊不慢地答道:「先去那個戲班子把事情查清楚,然後找一個時機,讓他們自己承認了便是!」
九阿哥聽得愣了,不禁奇道:「這可是欺君的事,他們怎麼會自己承認?」
八阿哥卻笑了笑,說道:「我自有法子,你先去把這事查清楚再說吧!」
九阿哥將信將疑地走了,專門派了幾個得力的心腹去查此事,結果出來卻叫眾人都大吃了一驚。四阿哥的福晉那拉氏金枝竟然還真是隆科多與一個戲子的私生女,自小養在了戲班子裡,十多歲才被隆科多送到部下費揚古的家中,對外只說是自小長在老家祖母身邊的嫡長女,後來又由隆科多做媒,指給了四阿哥為嫡福晉。
九阿哥不禁冷笑道:「難怪隆科多明裡暗裡地替老四謀劃,咱們只當是老四喊他舅舅喊的,誰知道人家兩人竟然還是翁婿呢!」
十阿哥也被這個消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看了看九阿哥,又看八阿哥,愕然道:「怎麼辦?咱們怎麼辦?總不能就吃了這個暗虧啊!」
八阿哥正在寫著字,聞言只笑了笑,將紙上的墨跡吹乾了,這才淡淡說道:「自然不能吃這個暗虧。走吧,老九,皇阿瑪在暢音閣聽戲呢!咱們也去唱出戲給皇阿瑪聽聽。」說著便丟了手中的毛筆,率先向屋外走去。
暢音閣裡,康熙正在聽戲,八阿哥帶著九阿哥過去給康熙請安,在一旁陪著聽了一會兒《趙氏孤兒》,故意問康熙道:「皇阿瑪,兒臣斗膽問一句,這齣戲您都看了好多回了,難道不膩嗎?」
康熙聞言看向八阿哥:「怎麼?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八阿哥笑了笑,答道:「兒臣最近在天橋看了一些新玩意兒,覺得挺有意思,忍不住技癢,想給皇阿瑪展示展示。」
康熙一聽來了興趣,笑道:「好啊,你去給朕比劃比劃。」
八阿哥給九阿哥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便上了戲台,就聽八阿哥唱道:「什麼人在京城飽受讚揚?什麼人在天下恩澤四方?什麼人站起光芒萬丈,什麼人愛百姓世無雙?」
九阿哥事先已得了八阿哥的囑咐,便接道:「康熙爺在京城飽受讚揚,大清帝在天下恩澤四方,我主隆恩站起光芒萬丈,萬萬歲愛百姓世無雙……」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好話是人人都愛聽的,他二人在台上這樣一唱,康熙在台下聽得哈哈大笑起來,撫掌讚道:「好,唱得不錯,不錯——」
那邊八阿哥從戲台上躍了下來,走到康熙身前,行禮笑道:「謝皇阿瑪誇獎,其實兒臣唱得不好,真正班子裡的人唱得才好,倘若皇阿瑪恩准他們進宮來唱一場,把所有大臣女眷們都請來,兒臣保證一定會讓大家耳目一新。」
康熙想著再有兩日就要到七夕了,便點頭笑道:「也好,乞巧節讓大家有點新玩意兒看,你去辦吧!」
八阿哥與九阿哥等人領了旨下去。出了園子,八阿哥便笑著對九阿哥說道:「老九,你去想法把那個戲班子請宮裡來,記得叫那戲班裡的老人來,咱們請四嫂看場好戲!」
九阿哥眼珠轉了轉,一下子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笑道:「八哥,我這就去辦,你就看好吧!」
說著便拉著仍是一頭霧水的十阿哥走了。
八阿哥看著他二人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輕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往阿哥所走去。路過御花園時,不曾想卻遇到了僖嬪帶著幾個宮女在花園裡賞花。他步子略微頓了頓便迎了上去,向僖嬪請安道:「僖嬪娘娘吉祥。」
僖嬪已經被康熙冷落了許久,今日打聽到康熙去了暢音閣聽戲,便忙藉著來御花園散心,一直等在路上候著康熙,結果康熙沒等到,卻看到了八阿哥。她遲疑了一下,卻仍是忍不住問道:「皇上在暢音閣?」
八阿哥恭聲答道:「皇阿瑪正在暢音閣聽戲呢,僖嬪娘娘若是想見皇上,不如去那兒陪皇阿瑪聽聽戲。」
僖嬪見八阿哥說破了自己的心思,面上一時有些尷尬,忙掩飾道:「不用了,本宮在這園子裡看看花,不去打擾皇上了。」
八阿哥也不揭破,只淡淡地笑了笑便告退了。僖嬪見他走遠了,這才又看向暢音閣的方向,心中一時也是極為矛盾,雖有心去,可康熙並未召見她,就這樣冒失地去了反而不好。正遲疑著,卻聽到身邊的挽月低聲提醒道:「娘娘,德妃娘娘從那邊過來了。」
僖嬪飛快地掃了一眼,果然見德妃帶著宮女太監從遠處緩緩地走了過來,她忙做出賞花的模樣,轉頭去打量旁邊的幾株牡丹,直待德妃走得近了,這才裝作剛剛看到德妃的模樣,轉過身來行禮道:「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溫和地笑了笑,說道:「妹妹興致不錯,這個時候來御花園賞花。」
僖嬪心中有事,別人說什麼她都要多想一想,聽德妃這樣說,只覺得德妃是在諷刺自己,當下便笑著反擊道:「我是被皇上拋棄的人,有時間來看看花也很正常。倒是姐姐得蒙聖寵這麼忙,還有時間來御花園,真是奇怪啊。」
德妃聞言輕輕地笑了笑,說道:「妹妹真會說笑話,皇上最近國務繁忙,所以才很少去儲秀宮,怎麼扯得上『拋棄』二字?妹妹這麼年輕漂亮,又善解人意,我看皇上早晚還會再臨幸妹妹的。」說著便摘了牡丹枝頭上開得最盛的一朵,插入了僖嬪的髮間,笑道,「這朵牡丹花開得真好,本宮看著特別適合妹妹。」
僖嬪微微一怔,牡丹乃是花中之王,沒有盛寵誰敢戴它?她忙去摘頭上的牡丹,推辭道:「怎麼敢當?應該適合德妃娘娘才對。」
德妃卻按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從來不戴鮮花,鮮花開得再美總有枯萎的一天,不像絨花,雖然不及鮮花美豔,卻能長盛不衰,反覆使用。」
正說著,就見御前伺候的太監小順子從暢音閣那邊小步跑了過來,見到僖嬪與德妃站在一起不禁微微一怔,忙向她二人請了安,又對德妃說道:「德妃娘娘,皇上叫您過去。」
德妃含笑地瞥了僖嬪一眼,又笑道:「你瞧瞧我,只顧著和僖嬪妹妹說話了,竟忘了時候了,皇上該等得急了,翡翠,咱們快過去吧。」說著便忙帶著翡翠等人向暢音閣走去。
僖嬪心中惱怒異常,看著德妃的背影漸遠,摘下了頭上的牡丹花,恨恨地丟在了地上。小順子遲疑一下,從地上撿起那朵牡丹花捧到了僖嬪面前,低聲說道:「主子,這花開得這麼好,扔了豈不可惜?」
僖嬪卻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你怎麼還在這兒?本宮不是跟你說過嗎?只要本宮在的地方,你都要繞道而行。」
小順子面上閃過一抹傷感,低垂了頭,澀然答道:「主子得意的時候,奴才自是不敢打擾,可如今……」
僖嬪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如今我依然是主子,你依然是奴才!」
小順子默了默,輕聲說道:「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離開。」
他說完,躬著身子向後退了下去,誰知沒走兩步卻又被僖嬪喚住了。僖嬪走上前來,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後逼近了他,壓低聲音恨恨地說道:「我真不明白進宮前我怎麼會看上你?一個男人,放著大好的正經事不做,為了一個女人進宮來做太監,你對得起你父母祖宗嗎?對得起你自己嗎?如果我是你,早就找堵牆撞死算了,還活在這裡幹什麼?你以為我失寵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以為憑著你就想給我安慰、保護我?這一巴掌是告訴你,你一刻是奴才,一輩子都是奴才,本宮就算失寵了,都還是你的主子。滾!給我滾!」
那些話就像刀子,一刀刀扎到他的心上。小順子閉上眼,一時間只覺得心痛如絞,好半晌,他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澀聲答道:「嗻。」
他躬身退了下去,那樣的謙卑、那樣的順從……僖嬪的心卻憋悶欲裂。這個男人,曾和她青梅竹馬,也曾年少英武,也曾意氣風發。那時,他們還以為彼此可以執手一生,相愛到老,可誰會想到,她會成為當今皇帝的僖嬪,而他,卻為了她成了這世上最為低賤的太監。
是痴情麼?可是為什麼她卻絲毫不覺得感動,只感到失望與厭惡?
她是秀女,不經選秀是不可能私嫁他人的。她先向現實妥協了,想著借此來換得他的一飛衝天,不曾想卻換來了他的自甘受、捨身相隨。
於是,那簇一直支撐著她在深宮中熬下去的火苗就這樣忽地滅了,那在深宮寂寞中撫慰著她,在與其他嬪妃算計爭鬥中溫暖著她的那縷火光就這樣滅了。從此以後,她再無期望、再無信念,只能在這吃人的禁宮之中繼續沉淪下去。
僖嬪閉上眼,好半天才將眼眶中湧上來的那股酸澀之意壓了下去,轉回身對挽月輕聲說道:「走吧,咱們回去吧。」
挽月奇道:「娘娘不等皇上了?」
僖嬪搖了搖頭,等著了皇上又能怎樣?若是沒有新奇的東西也沒法留住皇上。想到這兒,僖嬪又不禁有些懊惱,若是晴川還在她身邊就好了,那丫頭總是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來。
想到這兒,僖嬪忽地問身邊的挽月道:「挽月,你說晴川此刻在做什麼呢?」
挽月愣了愣,答道:「奴婢不知道。」
僖嬪自言自語道:「她離得咱們這樣遠,若是能將她從東陵裡調回來就好了。」
僖嬪只道晴川還在東陵裡守陵,卻不知晴川早已人在京城了,此刻晴川的想法卻與她恰恰相反,只恨不得自己仍在東陵裡守陵的好!
夢仙居中,九姨娘端坐在太師椅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晴川,不緊不慢地說道:「晴川姑娘,且不說是我從河邊救的你,就說你在我這裡住的這段時日,吃穿用藥,也都是我拿的錢。俗話說救命之恩大於天,你是不是也應該投桃報李,幫幫我呢?」
晴川身子已經好了,站在屋子中央,警惕地看著九姨娘,小心地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九姨娘笑了笑,答道:「我開的是青樓,迎的是四方客,你說我想要你做什麼?」
晴川聽了立刻有些慌神,忙說道:「我花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我這就去找朋友借錢!」說著就轉身向門外走,可人剛走到門口就被守在那裡的打手給攔下了。
九姨娘笑著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說道:「這可由不得你,夢仙居雖然比不得太子別苑,卻也算銅牆鐵壁,你要是肯乖乖地在這裡做你的花魁,幫我賺錢,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過得比神仙還舒服。你要是故意跟我唱反調,死活不從,我也有很多種方法對付你。天下沒有不馴服的貓,不管你怎麼選擇,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是該吃敬酒呢,還是吃罰酒?」
她說完拍了拍晴川的肩膀,笑著離開了。
晴川看了看那兩個面相凶惡的打手,乖乖地退回到屋裡。眼下之計用硬的是不成了,只能先動心眼了。
第二日,九姨娘就叫晴川打扮好了去接客。晴川倒是沒要死要活地反抗,雖百般不情願,卻也去了。九姨娘怕晴川鬧事,親自帶了打手在外面守著,可不曾想屋裡酒還沒喝完,那客人就從裡面逃了出來,摔門走了。
九姨娘看得奇怪,問晴川道:「他跑什麼?」
晴川卻是一臉的無辜,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九姨娘定定地看著晴川,晴川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忙找了個藉口要走,走到九姨娘身邊時卻被她一把抓住了,問道:「你不會耍什麼花樣吧?」
晴川忙乾笑了一聲道:「怎麼會呢!」
九姨娘卻不信,「既然沒耍花樣,你跑什麼?」
「我沒有要跑啊!」晴川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地從九姨娘手中往外拽自己的衣袖。
九姨娘不肯放手,拉扯之間,晴川的衣袖被揭開了,一下子露出胳膊上星星點點的紅點子來。九姨娘看得一愣,妓女身上一旦有了這紅點子,便說明是染了髒病的,自然沒有客人敢碰了。可晴川並沒有接過客,怎會得了這病?
九姨娘伸手去擦了擦那紅點子,見那紅點一擦就掉,再仔細一看,竟然是用胭脂點上去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頓時大怒,罵道:「好啊!敢糊弄到老娘頭上來了,來人啊,把她給我綁到後院裡去,我要好好地教教她規矩!」
兩個打手聽了上前架住晴川,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拖到了後院裡,綁在了房後的一根木樁上。九姨娘冷笑道:「不會做姑娘你就給我好好學學,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的。下一回你要還是學不會,我就沒這麼客氣了。走!」
說完她就帶著那兩個打手趾高氣揚地走了。
晴川用力掙了半天也沒掙開繩子,也只得死了心,無奈地站那聽前面傳過來的妓女與嫖客的調笑聲。就這樣站了兩個多時辰,九姨娘才派紫煙過來勸說她。紫煙道:「別這麼死心眼了,既然到了這裡就別想出去了,不如趁著年輕好好地攢下點錢財,以後老了也好有所傍身。」
見晴川沉著臉不說話,紫煙又笑了笑,「你只顧現在硬氣,若是惹急了九姨娘,到頭來吃苦的還是你!還不如乖乖地聽她的話,少吃些苦頭的強!」說著,她指了前面的幾間屋子,低聲說道,「你瞧那幾個屋子裡住的人,她們長得還不如你,可整日裡也是眾星捧月、錦衣玉食的,還不是活得十分快活!」
晴川聽她口氣之中難掩豔羨之意,心中一動,抬眼看向她,突然問道:「我看你長得也十分美貌,為什麼沒能住在那幾間屋裡?」
這話問得紫煙微微一怔,卻是正說中了她心中的痛處。她也曾是這夢仙居的頭牌,但後來隨著年紀漸大,來這兒的客人們又都是貪新之人,她的門前便慢慢冷落了下來。客人一少,九姨娘又怎麼會叫她佔著好屋子,立刻把她遷到了偏僻的屋子裡去了。
聽晴川問這個,她強自扯了扯嘴角,自憐道:「唉,我這是落花流水春去也,想當初我可是夢仙居里的頭牌,在外面一提夢仙居的紫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晴川想了想,盯著紫煙問道:「那我問你想不想再重新成為夢仙居的頭牌?」
紫煙驚訝地看著晴川,奇道:「青春一去不回頭,怎麼能再創輝煌呢?」
晴川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答道:「只要你能保下我,不叫九姨娘逼我接客,我就能幫你重鑄輝煌!」
紫煙卻是不信,遲疑地看著晴川,「真的?」
晴川忙又勸道:「如果你選擇試一試,說不定有一絲機會,如果連試都不試,就完全沒有機會了。」
紫煙被晴川說得心動,像她這樣過氣的妓女,做夢都想著能有朝一日重新火起來,她低頭沉吟了片刻,一咬牙便上前解了晴川身上的繩索,說道:「我豁出去了,就信你一回,但是你若是不能叫我翻身,早晚還要落到九姨娘的手中。」
見晴川重重地點了點頭,紫煙便帶著她往前面去尋九姨娘。九姨娘見晴川跟在紫煙後面過來,只當是紫煙勸轉了她,便得意地笑了笑,問道:「怎麼樣?想通了?」
晴川沒答話,紫煙卻上前對九姨娘說道:「媽媽,你懲罰她無非是想讓她接客而已,現在我給你錢,你把她借給我幾天怎麼樣?」說著便褪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塞進了九姨娘的手中。
九姨娘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鐲,奇道:「這可是你心愛的東西,你捨得嗎?」
紫煙輕輕地笑了笑,說道:「舍不捨得不都已經在你手裡了嗎?晴川,我們走吧。」
九姨娘不由得十分納悶,暗道紫煙如此小氣之人,怎會為了晴川出頭呢?她越想越覺得其中有蹊蹺,乾脆叫了個小丫頭過來,暗中叮囑了一番,叫她這幾日好好地盯著紫煙與晴川兩人。誰知那兩人卻是一連幾日連門都不出,只偶爾從屋裡傳出幾句低低的歌聲來,也聽不真切,像是在練歌一般。
便有妓女不屑地道:「紫煙都那把歲數了,還敢出來唱小曲?誰聽啊?」
眾人聽了都哄笑,九姨娘心中卻越發好奇起來,幾次派了人藉著送茶送水的由頭前去打探,卻也探不出什麼消息來。她正抓心撓肝呢,不想晴川卻主動請了她過去。
晴川遞給她一張圖紙,說道:「還請九姨娘照著這個圖上畫的把大廳給佈置一下,所有的費用都由紫煙姑娘出。」
說著便把紫煙的首飾盒遞了過來,那盒子裡裝的都是紫煙當紅時恩客們送的珠寶首飾。九姨娘吃驚地看了晴川半晌,咋舌道:「哇,這可是紫煙一輩子的積蓄啊,我想了很久都拿不出來,你居然有這個本事,了不起,了不起!」
這樣說著,手裡卻將那首飾盒緊緊地抱住了,生怕晴川再奪了回去一般。
晴川笑了一笑,說道:「銀子在這兒了,九姨娘可會照我說的去辦?」
九姨娘忙點頭道:「會!一定會!」
她說著便抱了首飾盒快步出去了。紫煙一直坐在一旁沉默著,此時才十分憂慮地看向晴川,「那是我攢來傍身的錢,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再不可能攢下那些東西了,你可有把握?」
晴川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答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叫你大紅大紫的。」
有了銀子就是好辦事,只不過幾天工夫,九姨娘就叫人把大廳正對著的小戲台照著晴川給的圖紙重新改建了,又將晴川要的東西一一備齊。
這天晚上,夢仙居里與往常一樣又是顧客盈門,大廳裡更是燈籠高掛,燈火通明,一片醉生夢死的景象。
晴川偷偷地從二樓往下看了看,見客人已到得差不多了,便對著那幾個管著燈籠的龜奴打了個手勢,那幾人已提前收了晴川的好處,見狀齊齊地熄滅了大廳裡的燈火。
大廳中頓時漆黑一片,嫖客們先是愣了一愣,頓時炸開了鍋。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把所有的燈都滅了,趕緊點上,點上……」
在一片混亂喧鬧之中,晴川忙將身旁那盞特製的燈籠點亮了,人們只覺得黑暗中一道亮光從二樓上打了出來,正落在大廳對面的小戲台處。眾人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一陣輕緩的音樂漸漸響起,光圈中花瓣漫天飛舞,一架被鮮花團簇的鞦韆從天上緩緩落下。鞦韆上坐了一個身披薄紗的美人,輕輕地蕩著鞦韆,隨著樂聲輕展歌喉。
「我像桃花隨著流水,隨著流水飄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何處,只期盼著能找到一點愛……」
大廳之中暗香浮動,歌聲婉轉,那清麗的歌聲似條透亮的小溪,緩緩地漫過大廳,流淌在眾人的心田,眾人一時痴了,半晌之後才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就連晴川身旁的九姨娘也是瞧得傻了。晴川用肩膀頂了一下她,問道:「怎麼樣?還可以吧?」
九姨娘的視線還黏在那架鞦韆上,喃喃道:「真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表演。」
晴川笑了笑,問她:「你身上有錢麼?」
一提到銀子,九姨娘立刻警醒起來,轉頭看向晴川,問道:「你幹什麼?」
晴川說道:「你拿出來就好了。」
九姨娘不知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從懷裡掏了幾錠碎銀子出來,交到她手裡。晴川伸手掂了掂,揚手就往戲台上丟了過去,口中高叫道:「紫煙姑娘唱得好!」
九姨娘一怔,正要急,卻聽得樓下的客人緊跟著高聲叫道:「紫煙姑娘唱得好。」也學著晴川的樣子向台上扔了銀子過去。
大廳裡的眾人立刻便跟風一般學起來,頓時銀子銀票漫天飛了起來,都落向了戲檯子上。
晴川看著,得意地笑了,衝著九姨娘挑了挑眉,「怎麼樣?這就叫小錢釣大錢!」
九姨娘看到那些銀子早已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了,再顧不上晴川,只忙著下樓去收銀子。那邊紫煙已唱完一曲,按照晴川事前交代的,並不在戲台上停留,翩然而去。大廳中的客人頓時炸了鍋一般,直喊著叫紫煙出來再唱一曲。
紫煙躲在屋內,激動得身子都抖了起來,用力地抓著晴川的手,低聲叫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魅力還在。晴川,你看到沒有?他們希望我再出去唱,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九姨娘樂呵呵地從外面進來,拉著紫煙就要出去,卻被晴川一把攔下了。九姨娘詫異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紫煙再不出去,外面那些人就掀翻天了。」
晴川攔在紫煙面前,問道:「你沒聽過少吃多滋味嗎?你要是讓他們一次性過足了癮,明天誰還會再來?」
紫煙一下子怕了,問道:「是這樣嗎?」
晴川讓開了門口,淡淡說道:「你要是想再紅,就得所有的事情都聽我的。你要是就想做一夜黃粱美夢,現在馬上出去,我不阻攔。」
紫煙一時拿不定主意了,遲疑地看著晴川。一旁的九姨娘卻是個精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晴川的話,便對著紫煙笑道:「她說得也有點道理,男人嘛,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紫煙,你今天就休息吧,明天再說。」
晴川扶了紫煙欲走,九姨娘卻伸手攔下了她。晴川立刻防備地看著她,問道:「你還想怎麼樣?不會又想叫我接客吧?」
九姨娘滿臉堆笑,忙搖頭,「不是,不是,接客能賺多少錢啊?你這腦袋瓜子裡藏的主意可比接客有用多了。紫煙都老成這樣了,你還能幫她創造奇蹟,我相信我院裡的其他姑娘一定會更好。假如你也給她們出個點子,我就跟你五五分賬,而且保證不再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怎麼樣?」
晴川想了想,終點了點頭,「成交!」
兩人相視一笑,九姨娘自去招呼外面的客人。晴川卻扶了紫煙回房。紫煙見晴川答應了九姨娘,也要幫其他的姑娘,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問晴川道:「你不會只去管那些人,不顧我了吧?」
晴川笑道:「哪會啊,我是應付九姨娘的,你對我有恩,只要你一直對我好,我自然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紫煙聽了這話才放心地點了點頭,保證道:「你放心,只要有我紫煙在這兒一天,定然不會叫別人欺負你的!」
晴川衝她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她可不想在這裡一直待下去,還是攢足了銀子早點溜的好!這樣想著,卻是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晴川不由得揉了揉鼻子,暗道這是誰又惦記她了呢?
倒還真有人惦記晴川,正是一心想重獲聖寵的僖嬪。她這裡整日想著如何能重新獲得康熙寵幸,可身邊的幾個宮女卻都想不出好法子來,這叫她越發念起晴川的好來。
乞巧節這天,康熙請了太后與宮中嬪妃及一些皇子福晉在暢音閣聽戲。僖嬪只怕誤了時辰,一大早就打扮好了,帶著挽月等人前往暢音閣,不想剛出了儲秀宮就看到有個小太監帶著一群男女從遠處過來了。
那小太監見了僖嬪忙帶著人避到了甬道一邊,恭聲請安。
僖嬪瞧了兩眼那戲班子,不禁問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啊?」
小太監忙躬身答道:「回娘娘話,是八阿哥專程從外面請來給皇上過乞巧節的戲班子。」
僖嬪聽了更覺奇怪了,道:「戲班子?咱們宮裡什麼戲班子沒有,非得從外面請?」
小太監討好地笑了笑,答道:「娘娘,這幫人是唱小曲的。」
僖嬪心中一動,想當初她便是偷偷地在御花園唱小曲,這才引得康熙注意她的。她不禁一笑,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暢音閣裡,因時間尚早,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幾個品級低的妃子,皇子福晉們也只來了四福晉金枝一人。十阿哥遠遠地瞧見金枝已經坐在了戲台前,不由得低聲問九阿哥道:「九哥,四嫂怎麼來得這麼早?還是一個人,四哥呢?」
九阿哥臉上露出一抹壞笑來,答道:「這還不簡單,叫傳話的把時間說早了半個時辰不就得了?至於四哥嘛,自是有大臣們在半道上截住國之棟樑四阿哥說話了,四嫂等不及,只得一個人先來了。」
十阿哥這才聽明白,知道是九阿哥搗的鬼,不由得暗地裡衝著他挑了挑拇指。
八阿哥只淡淡地笑了笑,帶著兩人一同走到戲台之下。九阿哥率先向著金枝打招呼道:「喲,這不是四嫂嗎?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十阿哥卻是嬉皮笑臉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金枝,笑道:「瞧四嫂打扮得這麼漂亮,一定是想豔壓群芳了。」
金枝聽他誇自己漂亮,不由得心裡樂開了花,口中卻說道:「老九、老十,你們別拿我開涮了,能陪皇阿瑪看戲是天大的榮耀,自然得先在這兒等著皇阿瑪駕臨。」
八阿哥在一旁坐了下來,聞言說道:「四嫂一向懂禮儀,老八佩服,只是不知四嫂喜歡看什麼戲?」
金枝沒多想,只答道:「我喜歡看《牡丹亭》,每看一回都能品出些不同的味道來。」
九阿哥笑道:「那四嫂可能要失望了,今兒沒有《牡丹亭》,只有京城裡流行的小曲兒。」
金枝聽了一愣,「小曲?」
一旁的十阿哥很隨意地接口道:「是啊,八哥見皇阿瑪每天都聽那些戲聽煩了,特地去城東把唱小曲的喜榮升戲班請來了。」
此話一出,只見金枝面色劇變,手中端的茶碗啪地掉落在了地上。八阿哥瞧在眼中,故意問道:「四嫂,怎麼了?」
旁邊早有伶俐的小太監過來打掃地上的碎茶碗,金枝起身避到了一旁,聽到八阿哥問她,忙掩飾道:「沒,沒什麼。」
八阿哥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道:「今兒我讓他們唱一出《狸貓換太子》,皇阿瑪最喜歡看這些身世之謎的好戲了。一旦開唱了,就非得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是啊,可憐戲中的劉太后機關算盡,當了太后又怎麼樣?還不是落得個死於非命的下場?」九阿哥應道。
金枝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此刻她才明白過來,這場戲分明就是八阿哥等人早就備好了給她瞧的。她的生母正是喜榮升戲班裡的戲子,有一日唱戲時被隆科多瞧中了,再後來就有了她。但因為母親身份太低微了,所以一直入不得佟家的門,她隨著母親在那戲班中長到了十多歲,母親臨死前才把她交給了她阿瑪,然後她阿瑪便把她送入了費揚古的府上,從那以後,她就成了費揚古家中的大小姐……
金枝心中又怕又急,一時間心神大亂。
那邊的李德全提前便到了這兒,看了一會兒也是瞧出些不對勁來,暗中吩咐身邊的小順子道:「快去請四阿哥,就說八阿哥他們在給四福晉講狸貓換太子的戲!」
小順子聽得一頭霧水,還是趕忙跑著去了。
那邊康熙由德妃陪著,已是到了近前。李德全斂了斂心神,忙高聲叫道:「皇上駕到!」
這一聲可不要緊,直驚得金枝膽顫心驚,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八阿哥等人只關注著金枝的一舉一動,見她如此神色,九阿哥偏偏湊近了她,低聲說道:「四嫂,有些事你自己承認了還有一條活路,若是真的被抖出來,別說是你,就連四哥也沒好日子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金枝本就心神一亂,被他這樣一說,更是嚇得全沒了主意,就真的迎著康熙跑了過去,跪倒在康熙腳下,連連請罪道:「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她突然來了這樣一出,卻讓康熙和德妃看糊塗了。康熙盯著金枝,問道:「你何罪之有?」
一旁的李德全有心攔著金枝說話,忙接口道:「皇上,四福晉是說自己接駕遲了。」
康熙抬頭冷淡地瞥了李德全一眼,又看向金枝,說道:「你甭給朕打馬虎眼,讓她自己說,究竟犯了什麼罪?」
正說著,戲台上鑼鼓絲竹忽然響起,眾人循聲看去,就見一個嬌俏的人影從台後走了出來,在台前亮了個相,卻不是戲班子裡的什麼人,竟是儲秀宮的僖嬪!
僖嬪見眾人都有些驚愕地看著自己,心中更是得意,隨著那調子輕啟朱唇,婉轉唱道:「人瀟灑,性溫存,似有意,若無情,倒叫我坐立難安睡不寧……」
康熙掃了一眼台上,卻繼續問金枝道:「怎麼回事?」
金枝只怕是喜榮升班子裡的人出來認她,卻沒想到出來的竟然是僖嬪,驚愕之外心中也稍定了些,立刻想到此事還有變數,絕不能就這樣自己先認了。聽康熙問,她眼珠轉了轉,便答道:「回皇阿瑪的話,臣妾原本想,今兒大家過乞巧節,應該穿得喜慶些才好,來了這裡之後才得知皇阿瑪正為賑災的事縮衣減食,臣妾魯莽,在聖駕面前披金戴銀,奢華萎靡,實在罪該萬死。」
康熙眉頭微皺,問道:「就是這事?」
金枝忙點了點頭。
一旁的德妃看了看康熙,伸手去扶金枝,笑道:「後宮女眷向來不參與政事,不知者不罪,皇上不會怪你的。」
那邊的九阿哥看得心中著急,正想挺身而出說出實情,卻見小順子一臉慌張地從外面跑了進來,邊跑邊叫道:「皇上,娘娘,不好了,四阿哥為了救十九阿哥摔傷了。」
眾人聽得一驚,康熙素來寵愛十九阿哥,聽了更是著急,急聲問道:「怎麼回事?」
小順子答道:「十九阿哥爬上屋頂去夠風箏,恰好被四阿哥瞧見了,四阿哥上去救他的時候腳下不慎滑了一下,為了護著十九阿哥,他自己把腿給摔傷了。」
德妃忙問道:「這會子在哪兒呢?可是傳了太醫?」
小順子答道:「抬到永和宮去了,已經傳了太醫。」
康熙便與德妃說道:「你與朕一同過去看看老四去吧。」
德妃忙點了點頭,給金枝使了一個眼色,陪著康熙去了永和宮。
永和宮的暖閣裡,太醫剛給四阿哥上了藥,見康熙等人進去,忙都跪倒在一旁。四阿哥掙紮著要站起身來給康熙行禮,被康熙摁下去了。
康熙關切地說道:「你腳都這樣了,還拜什麼拜?怎麼樣?有沒有傷到筋骨?」
四阿哥答道:「沒有大礙,有些骨裂,太醫說休息一段時日就好了,只是說這傷需要靜養,兒臣最近就不能幫皇阿瑪處理政事了。」
康熙不以為意,說道:「身體要緊,其他的事都以後再說。」
跟在後面的八阿哥與九阿哥等人卻是對視一眼,暗道老四這招真是高明,他自己先提出了不管政事,八阿哥這方若是再告他勾結大臣,怕是康熙也不會信了。他們幾個心中雖然這樣想著,卻也都上前看了看四阿哥的傷勢,好言安慰了幾句。
德妃瞥了一眼他們幾個兄友弟恭的樣子,卻對康熙說道:「皇上,戲快開始了,大家都等著您呢,老四這裡交給臣妾吧。」
康熙聞言又看了看四阿哥,見他的確無事,這才點頭道:「你的腿摔成這樣,暫時就別出宮了,留在你額娘這裡好好養一養,朕回頭再來看你。」
他說完便帶著眾人走了,屋中除了床上的四阿哥,就只剩下了德妃與金枝兩個。金枝此時才敢撲到四阿哥身前,眼中含淚地問他道:「四爺,痛不痛?」
德妃看看金枝,又看向四阿哥,突然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四阿哥一愣,低下了頭。
德妃嘆了口氣,說道:「你是本宮生的,這事唬得了皇上唬不了本宮。金枝忽然自請有罪,你又正好在這時候摔倒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再說以你的武功不會連爬個屋頂都受傷吧?」
「額娘……」金枝欲向德妃解釋,四阿哥卻伸手止住了她的話,坦然說道:「其實告訴額娘也沒什麼。金枝是隆科多大人跟一個戲子的私生女,本來沒什麼關係,不知怎的傳到了老八的耳朵裡,他找來了戲班子要挾金枝,企圖給兒子安一個勾結外臣、圖謀不軌的罪名……」
德妃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串,頓時醒悟過來,說道:「你很聰明,藉著摔跤的事辭去一切職務,一來向皇上表明你愛護兄弟,二來也等於告訴皇上你沒有圖謀不軌之心。就算這件事捅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傷害。」
四阿哥知道母親一向不喜自己玩弄權術,便出言解釋道:「額娘,兒子知道您一向不喜歡兒子玩陰謀權術,可是這一次……」
「這一次你做得好。」德妃卻打斷了他的話,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額娘不希望你參與到政治鬥爭中去,但並不意味著要你逆來順受。如今皇上專寵八阿哥本來也沒什麼,可如果他這麼容不下自己的兄弟,將來必定不是一個好君主。你也要為太子和你自己多做打算才是。」
此言一出,四阿哥卻不免有些愣怔,見母親不像是在偽裝,不由得心中一暖,輕輕地點了點頭,「兒子知道了。」
八阿哥那邊,三人回了阿哥所的院中還在說著今日之事。九阿哥笑道:「剛才我還懊惱呢,好好的機會就讓僖嬪娘娘一手給破壞了,沒想到峰迴路轉,老四居然藉著腳傷辭去了一切職務,他這樣一退,再想上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十阿哥卻問道:「那我們還要不要揭穿四嫂和隆科多的關係?」
九阿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笨啊,他都已經退出了,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要是再糾纏這件事,除了說明隆科多私德有虧之外,什麼作用都起不了,甚至還會讓皇阿瑪覺得我們小心眼,專門揭人隱私。」
八阿哥聞言也點了點頭,輕聲道:「他現在既然肯讓,這就夠了,接下來就是咱們自己做事了。」
十阿哥想了想,又問道:「那太子那裡怎麼辦?要怎麼對付?」
九阿哥卻不屑地笑了笑,道:「太子的性格你還不清楚?你不對付他,他已經犯一堆錯了,你要真的對付他,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看,只要皇阿瑪繼續器重八哥,這儲君的位子一定跑不掉。八哥,你說是吧?」
八阿哥輕輕地點了點頭。太子從來就不是他的對手,他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四阿哥胤禛。現在看是四阿哥退讓了,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他們之間的爭鬥才剛剛開始。以前是晴川,以後是皇位,不管是哪一樣,他都不會放棄。
只是,晴川,你現在可還好麼?
八阿哥抬頭靜靜地看向頭頂那片靜謐的夜空。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閃耀,茫茫的銀河白練一般懸掛在夜空之中。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就這樣隔河相望著。
晴川,你是否也看到了它們?此時此刻,你心中想的那個人可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