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四阿哥胤禛辦理朱三太子一案剛愎自用,草率魯莽,致使逆賊險些挑起大亂,幸有八阿哥胤禩收拾殘局,才未釀成大禍。著四阿哥胤禛從即日起停止一切職務,沒有朕的旨意不准插手朝政。欽此。」
雍王府正廳中,四阿哥俯身叩頭下去,沉聲說道:「兒臣遵旨。」
李德全收了聖旨交到四阿哥手中,說道:「四阿哥,您就在府上好生養著,逮到機會奴才會在皇上面前美言的。」
四阿哥謝過了李德全,又將一張銀票塞入他手中,送他出了門。隨後回到廳內,金枝仍等在那裡,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問道:「四爺,現在怎麼辦?」
四阿哥落寞地笑了笑,說道:「你走吧。」
金枝心中一急,眼中已含了淚水,問他道:「這裡就是我的家,你叫我去哪裡?」
四阿哥嘆了口氣,慢慢地坐了下來,說道:「去哪裡都無所謂,不跟著我就好。你看看我,朝中的職務沒了,皇阿瑪也不待見我,額娘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就沒拿正眼瞧過我。你說你跟著我有什麼意思?」
金枝哭道:「我嫁給你並不是因為你的身世和地位,而是因為你是你,如果有一天你連飯都沒得吃了,要去街上討飯,你信不信?我金枝就跟在你身後,替你端碗。」
四阿哥緩緩地閉上了眼,好半晌才澀聲說道:「何苦呢?你知道我心裡沒有你。」
金枝啜泣道:「我阿瑪也問過我這句話,他問完之後我自己又問,何苦呢?可是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跌進去了。我越掙扎就跌得越深,到了最後我連掙扎都沒力氣了,只能任由自己慢慢地往下沉,往下沉……到最後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四阿哥聽得心中感動,定定地看向金枝。金枝則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笑道:「我一定很難看對不對?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應該讓你高興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控制不住。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擦乾,馬上擦乾。」
四阿哥卻是淡淡地笑了,伸手拉過了她,低聲嘆道:「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金枝搖頭道:「不,不,四爺值得!金枝知道你心中的苦!你別消沉,雖然眼下皇阿瑪被奸人矇蔽了,可日後他定會懂得你為國為民的一片苦心。」
四阿哥沉默了,良久無語。
金枝小心地看了看他,問道:「四爺,是不是該把十三爺從南邊叫回來?老八身邊有老九和老十相助,您身邊卻連個幫手都沒有。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十三爺若是能回來,也許能有轉機。」
四阿哥想了想,說道:「好,你去磨墨,我給十三弟寫信。」
金枝忙去書案前準備紙筆,四阿哥在案前站了片刻,這才提筆在信紙上寫道:十三弟見字如晤,速速來京會面。
然後便將信封好,交由趙安日夜疾馳送往江南。正在督察河工的十三阿哥見信中只寫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得十分驚訝。近年來他一直被康熙派差在外,很少回京,見四阿哥突然叫他回去,便問趙安道:「四哥那裡出了什麼事?」
趙安把京中近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講了講,卻沒敢提四阿哥與晴川之間的糾葛。
十三阿哥聽了不禁失笑,說道:「哦?我一年多沒回京,想不到八爺黨已經如此勢大了,正好河工之事已經完畢,我這就回京向皇阿瑪述職,也好好兒會一會老八他們。」
他是個雷厲風行之人,既然決定了回京,索性向手下的人交代完公務,直接帶著趙安回了京城。進入北京城已是半月之後,十三阿哥叫趙安去雍王府給四阿哥送信,自己則先進宮去見康熙。
康熙見十三阿哥回來十分高興,又聽他奏報說江南河工之事俱已處理妥當,不由得笑道:「果真還是朕的十三郎最最叫朕省心,今兒就留在乾清宮,朕給十三郎設宴洗塵。」
十三阿哥笑著謝了恩,正坐著陪康熙說著話,就見一個年輕的太監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旁侍立的李德全眼睛一瞪,斥道:「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也不怕驚了聖駕!」
那太監嚇了一跳,忙向康熙磕頭請罪。康熙因十三阿哥來了心情正好,也未與他計較,只是問道:「小順子,出了什麼事?」
小順子又磕了個頭,臉上滿是喜色,稟報導:「回皇上的話,儲秀宮的宮女過來報信,說是僖嬪娘娘有了身孕。」
暖閣裡的眾人俱是一怔,自從二廢太子之後,康熙已經冷落僖嬪多時,想不到她竟然會有了身孕。李德全最先反應過來,立刻也跪下恭賀康熙道:「恭喜皇上,僖嬪娘娘又要給皇上添個小阿哥了。」
康熙也是大喜,站起身來興奮地來回走了兩圈,轉頭問小順子道:「可召太醫過去瞧了?」
小順子點頭道:「太醫院的太醫已經過去給僖嬪娘娘診脈了。」
康熙步子頓了頓,對李德全說道:「走,咱們也去看看她。」說著便轉身往外面走去,走了兩步才想起十三阿哥還在,便又停下了步子,頗為歉疚地說道,「十三郎,朕改日再給你接風洗塵!」
十三阿哥忙笑道:「皇阿瑪不用惦記兒臣,兒臣有些時日不在京中了,也有些門要串串呢。」
康熙笑了笑,轉身帶著李德全走了。
十三阿哥直到眾人都走了,這才斂了臉上的笑意,正欲離去,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地從外面跑了進來,與站在廊下的一個面容秀美的宮女說道:「晴川姑姑,李諳達叫您準備些銀錠子,皇上回來定然要賞人,怕是要用的。」
那宮女點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你叫李諳達放心吧。」
十三阿哥聽了心中一動,走了過去,笑著問那宮女:「你叫晴川?」
晴川這才面容鎮定地看向他,恭敬地蹲了蹲身子,行禮道:「十三阿哥吉祥,回十三阿哥的話,奴婢叫晴川。」
十三阿哥微微頷首,笑了笑,轉身走了。
儲秀宮中,僖嬪斜倚在軟榻之上,靜靜地看著跪在面前給她診脈的太醫。那太醫手指在僖嬪腕間停了片刻,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不由得抬頭看向僖嬪。
僖嬪微微地笑了笑,輕聲問道:「怎麼啦?本宮的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太醫遲疑道:「娘娘這脈像不像是喜脈……」
僖嬪笑笑,坐起來不急不忙地說道:「可是已經上報皇上了,怎麼辦呢?難道你要皇上治本宮一個欺君之罪嗎?本宮死倒是不要緊,不過宮裡的妃嬪為了爭寵,假懷孕騙人這種宮闈秘聞,你覺得皇上會讓你傳出去嗎?」
太醫聽得額頭滲出汗珠來,忙俯下身連連磕頭道:「臣惶恐,請娘娘指點迷津。」
僖嬪伸手扶他起來,低聲說道:「很簡單,你就說本宮懷孕了,到時候皇上天天來本宮這兒,你再幫本宮找一些生子秘方,一切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嗎?」
太醫聽了目光閃爍,驚疑不定。僖嬪看著他,輕輕地扯了扯嘴角,又威脅道:「如果你陪本宮賭,咱倆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你不陪本宮賭,本宮就一定會讓你全家陪葬。」
那太醫忙磕頭道:「臣……臣遵旨,臣先去開藥方了。」
僖嬪點了點頭,叫宮女進來帶那太醫去開方子,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挽月在外面稟道:「娘娘,皇上到了。」
說話間,康熙帶著李德全急匆匆地進來,僖嬪忙伏下身子給康熙請安,卻被他一把扶住了。康熙笑道:「你有了身孕,快起來起來。太醫怎麼說?」
僖嬪羞澀地笑了笑,輕聲說道:「太醫說已經一個多月了。」
康熙聽了大笑道:「好好好,想不到朕這把年紀還能再添丁,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屋中眾人忙也跪下去給康熙和僖嬪兩個賀喜。康熙已年過半百,這個時候嬪妃還能有孕顯然是表明他身體健壯,因此他心中也十分喜悅,對乾清宮與儲秀宮裡的眾人大肆獎賞了一番。
晴川看著宮女帶回來的賞賜,也有些吃驚,問道:「僖嬪娘娘真的有身孕了?」
那宮女因得了不少賞賜正歡喜著,聞言點頭道:「嗯,一個多月了呢。前一陣子皇上冷落僖嬪娘娘,宮裡都說她要失寵了,還有不少人想上去踩僖嬪娘娘兩腳,結果怎麼樣?僖嬪娘娘偏偏是個有福氣的,診出懷了龍子,皇上大喜,現在誰還敢說她一個『不』字?聽說已經有人開始給儲秀宮裡送禮了呢!」
晴川聽了不免也有些感嘆,僖嬪受寵過一陣子,卻因廢太子的事情而遭康熙厭棄,眼看著翻身無望了,卻突然又診出了身孕。在這宮中,每個人的命運都在不停地波折起伏,誰也看不到以後會是怎樣。
她嘆息著搖了搖頭,起身去乾清宮當值,果然見康熙面帶喜悅,一副心情頗佳的模樣,她便也湊趣地恭喜了康熙幾句,康熙不由得笑了,用手指著她轉頭與李德全笑道:「你瞧瞧這丫頭,還嫌朕給她的賞賜不夠,又用好話來朕這兒騙東西呢!」
李德全躬身笑道:「這確是大喜事,別說晴川了,就是奴才也想著藉機多向皇上討點賞賜呢!」
康熙聽了哈哈大笑,又賞了李德全與晴川十兩銀子。
晴川謝了恩,給康熙上了茶,見康熙拿起了書案頭上的奏摺,知道到了他批閱奏章的時候,她不敢再說笑,忙小心地退了出去。到了廊下,卻見儲秀宮的挽月在宮門處探頭探腦,晴川有些意外,交代了身邊宮女幾句,自己則悄悄地往外面走來。
挽月一見晴川出來,忙把她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晴川,僖嬪娘娘想見你呢。」
晴川一愣,她雖在僖嬪身邊伺候過,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僖嬪也嫌棄她連累到了自己,兩人關係並不算親密。這個時候僖嬪正得寵,還要找她做什麼?
挽月見她不語,連忙說道:「僖嬪娘娘也曾待你不薄,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該去見僖嬪娘娘一面,她正在御花園裡等你,你快過去吧。」
晴川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正當值呢,你容我先進去交代一下,然後我再隨你去見僖嬪娘娘。」
挽月點了點頭。晴川轉身回了裡面,只與李德全說自己要去內務府取些東西,便又出來了,與挽月一同去了御花園。
僖嬪正由宮女扶著在園子裡散步,見晴川過來了,便遣退了身邊的宮女。晴川見狀忙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胳膊,僖嬪滿意地笑了笑,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狀似無意地問晴川道:「前些日子本宮那樣對你,你不會怪本宮吧?」
晴川聞言忙恭敬地說道:「奴婢不敢。」
僖嬪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要在宮裡生存必須順應大勢,本宮也是沒法子啊。眼下本宮想請你幫個忙,不知你可願意?」
晴川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僖嬪這人只有用到了人的時候才會這樣和顏悅色。她腹誹著,嘴上卻是極為恭順地說道:「娘娘請說。」
僖嬪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絲線編制而成的同心結來,交到晴川手中,微笑著說道:「這是本宮托娘家的人從香山求來的,若佩戴男子身上,便能永遠同心,你在乾清宮當差,設個法幫我放在皇上身邊。」
康熙身上佩戴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若沒經過他的同意隨意亂加東西,康熙知道了必然要怪罪的,晴川不免有些遲疑,「這……」
僖嬪只當她是要推托,便笑了笑,又說道:「如今你已回到皇上身邊當差,本宮又懷了龍嗣,倘若你我聯手一起幫八阿哥說話,相信一定會事半功倍的。」
晴川豈會不明白她的暗示,聞言將那同心結放入袖中,承諾道:「娘娘儘管放心,奴婢一定會按娘娘說的去做。」
僖嬪笑了笑,「本宮走了有一會兒了,也累了,想要回宮歇一會兒,你去皇上身前伺候著吧。」
說著便伸手招了挽月等人過來,伺候著她回了儲秀宮,晴川恭敬地立在那裡,直到她走遠了,這才從袖子中重又掏了那同心結出來,心中只覺為難。若是想要掛在康熙身上太難了,那麼多雙眼睛,突然多了這麼個東西自然要被人發現,就是康熙自己也會察覺,怕是也要問問哪兒來的這個。
她翻看著那同心結,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東西往哪兒放好呢?也不知道藏到枕頭下管不管用。」
晴川把那同心結重新藏好,一面思量著一面往乾清宮而去,她剛離開,旁邊假山後卻緩緩地走出一人來,竟是剛回宮沒幾日的十三阿哥。他剛去永和宮裡給德妃請了安回來,路過御花園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晴川與僖嬪兩人在一起,便也沒出動靜,悄悄地繞到了假山後,正好把晴川與僖嬪的對話聽了個正著。
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見晴川走遠了,便跟在她後面也去了乾清宮。康熙不在宮中,晴川直接進了後面的寢殿,一進門故意先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說道:「屋裡好大的味兒,趕緊拿果子來熏一熏。皇上要下朝了,便服也得準備好。還有,茶好像涼了,換一壺來吧。」
屋裡的幾個小宮女忙都出去準備了,晴川看看左右無人,忙把那同心結從袖子中拿了出來,偷偷地壓到了枕頭底下。剛把枕頭重新擺好,便聽有人在門口輕笑著問道:「你做什麼呢?」
晴川心中一驚,轉回身看過去,見十三阿哥輕倚在門口,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她面上強自鎮定下來,屈膝行了個禮,答道:「回十三阿哥的話,奴婢正在給皇上鋪床。」
十三阿哥笑了笑,走進來在床邊上坐下,抬頭看著晴川說道:「我突然覺得有些餓了,你去找些點心來給我吃吧。」
晴川雖與他並不熟悉,卻知道他是緊跟著四阿哥的,所以對他多有戒備,見他有意支自己離開,也不敢出去,只轉身走到桌邊把那裡擺放的一碟點心端了過來,遞給他說道:「十三阿哥,這是皇上的寢殿,旁人不能來的。您吃了糕點趕快走吧,免得皇上怪罪起來,奴婢擔待不起。」
十三阿哥稍稍一怔,伸手取了一塊點心,隨和地笑道:「也對,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我怎麼能破壞宮裡的規矩呢?我還是先走了,咱們後會有期。」說著便從床邊站了起來,起身出去了。
晴川瞧他言行有些怪怪的,心生警惕,忙走到床邊去看那同心結,卻發現枕頭下空空如也,同心結早已不知去向。她頓時明白過來,定是十三阿哥趁她轉身端點心的空當將同心結拿了去,可卻猜不透他為何要這樣做,難道他知道那同心結是僖嬪交給自己的?
晴川百思不得其解,十三阿哥卻已帶著那同心結回到自己住處,叫人準備了些禮物,便親自去了儲秀宮。
因著避嫌,所以成年的阿哥和年輕的嬪妃很少來往,即便暗中有所勾連,也都是派太監宮女在當中傳話,這也是當初僖嬪為何要利用晴川來籠絡八阿哥的緣故。可今兒十三阿哥竟然親自提著禮物前來拜訪,僖嬪心中不覺有些詫異,叫十三阿哥進來後,說道:「十三阿哥真是太客氣了,宮裡什麼東西沒有啊,非得大老遠地帶這些給本宮。本宮真是生受你的了。」
十三阿哥給僖嬪請了安,恭維道:「娘娘如今深受皇阿瑪寵愛,又懷了龍子龍孫,可算是這後宮第一人,即便是我這種閒雲野鶴,也知道這風該向哪邊吹、舵該向哪邊駛。」
僖嬪聽得受用,面上便不禁帶了些得意之色,笑道:「十三阿哥真會說笑,皇上的妃嬪多了去了,子女也不計其數,怎麼就偏偏高看本宮一眼呢?」
十三阿哥看了僖嬪一眼,故意玩笑道:「我要說昨兒個菩薩託了夢給我,要我孝敬娘娘,娘娘信不信?」
「越說越玄了。」
「不是玄,是真的。昨兒才剛夢見菩薩,今兒經過御花園,就看到一個宮女把這個給扔了出來,您說是不是巧了?」
十三阿哥說著,便從懷裡掏出那個同心結來,給僖嬪遞了過去。僖嬪一見不免有些愣怔,這分明是她交給晴川的東西,為何會到了他的手裡?僖嬪不由看了十三阿哥一眼,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心中一動,暗道她有心與晴川一起來保八阿哥,而眼前這人卻向來與四阿哥交好,此番行事怕是故意要來離間她與晴川了。
僖嬪看了看那同心結,輕輕一笑,說道:「喲,這不是本宮讓晴川轉給皇上的同心結嗎?這孩子,怎麼這麼糊塗?平素丟三落四也就算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也丟了,回頭本宮一定饒不了她。」
十三阿哥輕描淡寫地問道:「娘娘不怪她?」
僖嬪若有所指地答道:「她是從本宮這兒出去的,脾氣性格本宮太瞭解了,即使有別有用心的人挑撥是非,本宮也不會相信的。十三阿哥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不過這幾天往儲秀宮送禮的人實在太多了,您瞧我這屋子小,還真是擱不下呢,你看,你是不是拿去孝敬別的娘娘比較好。挽月,送客!」
十三阿哥見她如此,只淡淡地笑了笑,爽快地抱了那幾樣禮品出去了。
待他出去,僖嬪卻冷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同心結看了一眼,交給挽月,吩咐道:「你給晴川送過去,告訴她一句話——做事千萬要小心。今日若不是本宮瞭解她,就算她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
挽月應了一聲,拿了那同心結給晴川送去,將僖嬪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晴川聽。晴川聽了也是嚇了一身冷汗,暗道這十三阿哥竟然如此狡詐,偷了這同心結去離間她與僖嬪,虧得僖嬪沒信,不然定要記恨上她不可!
晴川想了想,低聲對挽月說道:「請轉告僖嬪娘娘,就說晴川一直記著當日在儲秀宮時娘娘對我的好,若沒有娘娘,便沒有今日的晴川,所以請娘娘放心,只要是娘娘交代的事情,晴川定會用心去做,也請娘娘萬不要受了奸人的挑撥。」
挽月點了點頭,回了儲秀宮。晴川左右思量一番,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尋了個空兒便去了八阿哥處。
八阿哥正與九阿哥等人商量事情,聽說晴川來找他,便尋了個藉口偷偷地從房中溜了出來,走到廊下笑著看向晴川,故意問她道:「怎麼?可是想我了?」
晴川頗有些無語,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氣道:「八阿哥,你能不能別逗我了,我有正事和你商量。」
八阿哥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失落,臉上的笑容卻是更深,問她道:「有什麼事?」
晴川便把今天的事情給他講了一遍,八阿哥聽完不禁失笑,「你們這些女人就是愛信這些東西,那同心結若是真的如此管用,我早就去求個十個八個,索性都掛你身上得了!」
晴川一時哭笑不得,問他道:「你聽明白我話中的重點了麼?這不是同心結的問題好不好?而是十三阿哥藉機離間我與僖嬪的事情。我對十三阿哥並不瞭解,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還有後招來害我。」
八阿哥略一思量,說道:「你入宮之前,老十三就被皇阿瑪派到江南督辦漕運去了,後來又跟著四哥在南邊追討國庫欠款,前一陣子四阿哥獨自回來了,他卻被皇阿瑪留在南邊督察河工,皇阿瑪對他很是看重。因在外面跑得久了,老十三這人便帶了些江湖中人的習氣,為人豪爽,在宮中人緣很好,皇阿瑪也常說他性子耿直,有俠義之風。」
八阿哥說到這兒,唇角卻輕輕地挑了挑,露出一絲譏誚之意,「不過都是皇家的阿哥,若他真如皇阿瑪說得那般單純,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了。他這人雖看著豪爽莽撞,可心思卻是極為縝密的,素來與四哥交好,與我們幾個一直不太對眼。」
晴川緩緩地點了點頭,她記得以前的小說中十三阿哥也是一直有狹義之名的,這兩次與他接觸,只看他言行的話倒也像是個豁達之人,卻想不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書中那些背後捅刀子的事情,可都是九阿哥那樣性子陰沉的人做的,果然小說與現實差了許多啊。
「你不用想太多,你是皇阿瑪身邊的宮女,他不敢對你怎樣,再說還有我呢,你以後見他躲著點就是了。」八阿哥說著,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挽鬢角的細發。
晴川不習慣他如此親暱的舉動,忙往後退了一步,見他的手還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她也覺得有些尷尬,轉了話題問他道:「你的傷口怎樣了?可好利索了?」
上次為了從素言手中救下她,八阿哥肋下受了傷,眼下雖已過去了一個多月,可晴川一直惦記著此事,隔三差五就要給他尋些藥膏來塗抹,只怕他留下後遺症。
八阿哥聞言緩緩抬手摀住了受傷之處,微微皺眉道:「看著傷口像是沒事了,可我總覺得這肋下隱隱作痛。」
晴川聽了大驚,她忙上前彎腰去看他的肋下,「不會是傷了經脈吧?你可找太醫看過了?」說著小心地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肋下。
他忽然低聲「哎呀」了一聲,身子一傾便順勢倚在了晴川的肩上。晴川嚇得忙挺著腰撐住他的身體,側頭焦急地問他道:「怎麼了?又疼起來了?」
八阿哥唇角隱隱地含著笑,劍眉卻緊緊地皺著,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放在晴川的肩上,低聲道:「疼,很疼,動一動就疼,碰一碰都疼。」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唇離她的臉極近,溫熱的氣息直接噴到她的臉頰,不知為何,她的臉忽地便紅熱起來。
氣氛正微妙間,卻聽得九阿哥的聲音懶洋洋地從門口傳來,「我說八哥怎麼一去不返了呢,原來人家正私會佳人呢!」
緊接著十阿哥略顯憨厚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真的?在哪兒呢?」
九阿哥便衝著廊下抬了抬下巴,嗤笑道:「這不,兩人正執手相談呢。」
晴川臉上一紅,忙抽回了手,轉身看向門口的九阿哥與十阿哥,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八阿哥說他傷口還疼,一碰就疼。」
「八阿哥傷口還疼?」十阿哥推開門口的九阿哥,走了過來,奇道,「不應該啊,今兒在布庫房的時候,八哥身手可是利索得很,差點把我揍了個半死,還疼?」他說著便也向八阿哥伸出了手來,叫道,「八哥,來!我來看看你的傷口。」
八阿哥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向他手腕斬了過去,罵道:「多管閒事!」
十阿哥慘叫一聲,連忙抽回手去,轉頭問晴川道:「這還叫傷口沒好?」
晴川看了看門口面露嘲諷的九阿哥,又看向輕笑著看著她的八阿哥,一時愣了。
八阿哥笑著向她伸出手去,說道:「真的使不上力氣,不信你再試試。」
晴川心中頓時明白過來他又在戲耍自己,頓時又羞又怒,伸出手去推開了他,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去了老遠,還聽到十阿哥在後面嚷嚷道:「八哥,你打我做什麼?我又不知道你只是想趁機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晴川腳下一個踉蹌,扶住廊柱才站穩了,只覺得臉上發燙,連頭也不敢回一下,只急忙忙地走了。回了乾清宮,她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卻不禁又想起了十三阿哥,暗道自己還真得對此人多加提防才是,否則一旦真的中了他什麼圈套,就算是有八阿哥相助,怕也不好處理。
她這裡暗自提醒自己要提防十三阿哥,卻不知十三阿哥卻也是暗中注意了她,他仔細地觀察了晴川幾日後,專門去了趟雍王府。
書房之中,十三阿哥在紙上寫下了「皇上、僖嬪、晴川、老八」幾個名字,抬頭對四阿哥說道:「四哥你看。皇阿瑪雖然懷疑老八,可是眼下老八身邊有兩個幫他的人,一個是僖嬪,如今正懷著龍子,是皇阿瑪最寵愛的妃子;另一個是晴川,掌管乾清宮,是皇阿瑪最貼身的宮女。有她們的幫忙,對老八來說一定是事半功倍。本來我故意試探了一下僖嬪,她倒是對那個晴川十分信任,顯然關係很是不一般……」
四阿哥的視線劃過紙上的「晴川」二字時不自覺地停滯了下,心中卻有苦澀從心底泛了上來。十三阿哥見他一直沉默,不由得問道:「四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四阿哥的視線從紙上移開,淡淡地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十三阿哥想了想說道:「僖嬪懷了龍子,周圍圍了一大群人,要除掉她恐怕沒那麼容易。我想得從這個叫晴川的女人身上入手。」說著便提筆在晴川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四阿哥卻是面色微變,忽地拿起那張紙來撕了個粉碎,冷聲說道:「不要從她身上入手,你另外想辦法。」
十三阿哥一時愣住,不禁問道:「為什麼?」
四阿哥卻堅持道:「沒有為什麼,聽我的就行了。」
十三阿哥心中十分奇怪,詫異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勉強笑了笑,解釋道:「我不想我的千秋大業,是從一個女人身上入手的。」
十三阿哥卻還想再勸,「四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
「老十三!」四阿哥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說了,我主意已定。」說完便轉身向外走去。
金枝正端著一盤糕點從外面進來,差點與四阿哥撞了個滿懷,見他沉著臉往外走,忙叫道:「四爺,四爺?」
四阿哥卻沒理會她,只大步地出去了。金枝轉身看向十三阿哥,問道:「這是怎麼了?兄弟兩個鬧氣了?」
十三阿哥也有些摸不到頭腦,納悶地說道:「沒有啊,我一提那個叫晴川的宮女,四哥就很生氣,我也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又是她?」
十三阿哥聽了心中詫異,問道:「四嫂,這是怎麼回事?」
金枝眼中閃過嫉恨之色,口中卻嘆了口氣,在一旁坐了下來,恨聲道:「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有心計、最狠毒的女人……不但勾著八阿哥,就連你四哥也被她耍得團團轉……」
她便把晴川如何勾引四阿哥,引誘得四阿哥為了她都要拋棄權勢地位,只願與她雙宿雙飛,可她一見四阿哥沒了權勢,卻立刻轉身投入了八阿哥懷抱的事情與十三阿哥細細地講了。十三阿哥聽了十分驚訝,意外道:「看那晴川言行舉止,不像是這樣勢利的女子啊,怎麼會如此卑鄙?」
金枝氣道:「只能說明她道行高,不然又怎會把你四哥和八阿哥兩人都迷惑住了?你瞧瞧你,不過是才見了她兩面,不也覺得她不錯嗎?」
十三阿哥緩緩地點了點頭,見金枝還氣呼呼的,便勸她道:「四嫂你別著急,四哥只不過是一時被她迷惑,待過段時日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自然會醒悟過來的,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嘛,我不會看著四哥被她戲耍的。」
金枝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來,說道:「你可要好好勸勸你四哥,別叫他被那個狐狸精迷了心智。」
十三阿哥笑了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既然四哥對晴川下不了手,那麼不如就叫他出手吧,當前最為重要的,就是要設法離間了晴川與僖嬪兩人才是。他這樣想著,隨意捏了塊點心放入口中,嘗了嘗,笑著問金枝道:「四嫂,你從哪兒找來的廚子?竟能做出這麼好的馬奶糕來,味道和草原上的一般無二。」
金枝笑道:「這是宮裡剛賞下來的,說是容憲公主親手做的,從蒙古給皇阿瑪捎來的。皇阿瑪說一想到容憲公主小小年紀就嫁去了蒙古,父女兩人天各一方,想見也見不到,就怎麼也不忍心吃她做的這些馬奶糕,索性都賞給阿哥公主們,叫大夥都記著容憲公主的好。十三弟的那份怕是送到阿哥所去了,你回去吃就是。」
十三阿哥又從盤子裡捏了塊馬奶糕扔進嘴裡,笑道:「我算是看明白四嫂的心思了,這是怕我吃光了這馬奶糕,四哥吃不到了吧?既然如此,那老十三就先告辭了,四嫂也快給四哥送去吧。」說著便辭別金枝回了宮。
一進阿哥所就聽到八阿哥的院子裡有些喧鬧,他忍不住拐了個彎,從院門口看進去,見院中十分熱鬧,八阿哥與老九、老十俱在院中。晴川拿著一碟馬奶糕站在離八阿哥不遠的地方,氣呼呼地嚷道:「你既然不能吃這個東西幹嗎不早說!若是吃出問題來,我一個小小的奴婢擔得起責任嗎?」
八阿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微笑著看她,倒是一旁的九阿哥嘲弄她道:「你還好意思埋怨八哥,你也不想想,皇阿瑪給咱們大夥都賞了馬奶糕,怎麼會偏偏忘記了最寵信的八哥?既然不給八哥,就說明八哥不能吃這些,是你自己糊裡糊塗的,還巴巴地送來!」
十阿哥故意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就是,八哥從小就聞不得奶味,因為這咱們吃馬奶糕都得避著他吃的。」
晴川被他兩個擠對得又羞又怒,今兒的馬奶糕,連帶著身邊的李德全與晴川也賞了些,晴川見偏偏沒給八阿哥,誤以為康熙是有意冷落八阿哥,又聽說這馬奶糕很是珍貴,便偷偷地將她自己的那一份給他送了來。
八阿哥見她送了馬奶糕來,也沒說自己不能吃,還挺高興地吃了一塊,還沒吃完正好趕上老九和老十來尋他,晴川這才知道八阿哥是自小不能吃這種東西的。
九阿哥與十阿哥一唱一和地逗晴川,八阿哥卻只是笑眯眯地看著她。晴川自己覺得丟人,索性拿著那碟馬奶糕就走。八阿哥忙一把拉住了她,笑問道:「你做什麼去?」
晴川見他臉上還帶著笑意,心中更是氣惱,沒好氣地答道:「我自己回去吃。」
他瞥了一眼那碟子,又笑著看向晴川,問:「這麼多,你自己吃得了嗎?」
晴川氣哼哼地答道:「吃不了我就扔了,反正不會再拿過來惹八阿哥煩。」
八阿哥笑了笑,卻是低聲說道:「我不煩,你能惦記著我,就說明心裡有我,我很高興。」
他語氣曖昧,晴川聽得面上一紅,又見老九和老十還站在不遠處瞧熱鬧,不由得更覺羞窘,也不理會他,只轉身便要走。
八阿哥卻笑著不肯放手,說道:「別不好意思,你既然給我送了來,就是我的了,怎麼能再端回去?我知道有個人喜歡吃這東西,走,我帶著你給她送去。」
他說完便不由分說地拉著晴川往外走,到門口時才看到十三阿哥站在那裡,八阿哥腳下頓了頓,笑著招呼道:「十三弟。」
晴川忙從八阿哥手裡掙脫出來,向著十三阿哥行禮道:「十三阿哥吉祥。」
十三阿哥笑著點了點頭,視線從晴川身上打了個轉,這才又看向八阿哥,說道:「剛才在外面就聽著八哥這裡熱鬧,就想過來湊個熱鬧,沒想到卻來晚了,八哥這是要出去?」
八阿哥點了點頭,復又拉起晴川的手,笑道:「我帶著這丫頭出去轉轉,十三弟自己進去吧,老九和老十還在裡面呢,一直說要找你喝酒呢。」
正說著,老九和老十已從院內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地拉了十三阿哥就往裡面走,嘴裡還嚷嚷道:「十三弟是個大忙人,好容易回來了也整理日不見蹤影,這回總算逮到你了,走,陪著咱們喝酒去!」
晴川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們幾個,八阿哥卻湊到她耳邊,低聲笑道:「別管他們,走,我帶你出宮。」
晴川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八阿哥扯著向宮外走去。出了宮門,早有侍衛備好了馬,她見竟然要騎馬出去,不由得問道:「還要騎馬麼?」
八阿哥爽朗地笑了笑,猛地將晴川從地上抱起,不顧她的驚叫聲將她放在馬背上。晴川心中一驚,十分沒有出息地俯身抱住了馬鞍,轉頭問他道:「你要帶我去哪兒?咱們坐車不成嗎?」
八阿哥自己也躍上馬來,雙手從晴川身後環過來握緊了韁繩,雙腳輕磕馬腹催促那馬兒快跑,口中卻笑道:「你別管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上次他這樣帶她放馬疾馳,還是她被困在太子別苑裡打算偷跑時,結果他雖然將她從別苑裡帶出來了,卻把她一個人丟在了荒郊野外。眼看著這回走的路也是越來越偏僻,她不由得回頭看他,狐疑地問:「你不是又想將我丟到野地裡去吧?」
八阿哥聞言,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回我打算把你賣了給人當媳婦去!」說完便策馬狂奔起來。
就這樣疾馳了好一會兒,他才在郊外的一處菜園外勒停了馬,抱著晴川從馬上躍下來,指著菜園一角的幾間木屋,說道:「我最喜歡的人就住在那裡。」
晴川微微一愣,心中頓時湧上些異樣的情緒。
身旁的八阿哥已然探過身來細看她的臉色,輕笑著問道:「怎麼?吃醋了?」
晴川忙乾笑了兩聲,答道:「笑話,我巴不得你有喜歡的人,也省得來糾纏我。」
他笑而不語,散開韁繩任由馬兒去吃野草,自己則牽了晴川的手穿過菜地往那木屋走去。晴川見遠處明明有小路,忙叫道:「你別踩人家菜地啊,那邊有路的。」
他卻不在意地回頭笑道:「沒事,這樣走近。」
晴川無奈,只得隨在他身後往菜地裡面走去,剛小心地繞過了幾處瓜藤架子,腳下卻被瓜秧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跟頭,虧得八阿哥扶住了她,笑道:「你小心點,踩壞了菜可是要賠的!」
晴川瞪他一眼,正要說話,卻聽見木屋那邊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哎呀,是誰敢踩我的菜園子啊,快出來,出來!」
晴川忙聞聲看過去,就見一個中年女子手裡拿了根木棍正往這邊而來,她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拽八阿哥,急聲說道:「壞了,人家來趕了,我們快跑吧!」
八阿哥卻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繞過瓜藤對那女子高聲喊道:「姑姑,是我。」
那女子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木棍,奇道:「老八?」
八阿哥已然拉著晴川走出了菜地,指著那女子對她說道:「你看,她就是我的姑姑冰月格格,是不是貌美如花,值得讓你喝一罈子醋呢?」
晴川有些尷尬,那冰月格格卻上前親暱地打了一下八阿哥,笑罵道:「沒大沒小,都二十好幾了,還像小孩子一樣。你今兒怎麼想起到我這兒來了?」
八阿哥笑著躲開,又把晴川推到冰月格格面前,介紹道:「姑姑,這是晴川,皇阿瑪身邊的宮女。我們給你送馬奶糕來了。」
冰月聞言不由得仔細瞅了瞅晴川,又看向八阿哥,話有所指地笑道:「老八眼光不錯,是個好姑娘。」
晴川臉上騰地一下子紅了,連忙解釋道:「格格,您誤會了。」
八阿哥笑而不語,冰月心中便明白了幾分,把兩人往院子裡讓,「都先進來吧,有話坐下說。」
院中擺放的有矮桌和小凳,冰月招呼八阿哥與晴川在桌邊坐下,八阿哥把晴川帶來的馬奶糕放到了桌上,對冰月說道:「姑姑快嘗嘗味道如何。」
冰月也不客氣,捻了一塊放入口中,品了品點頭說道:「味道真好,跟當年吃的一樣。」
八阿哥笑問道:「我就知道您愛吃這個,特地給您拿來的。您說我是不是很孝順?」
冰月哭笑不得,問道:「這孝順,也是自己說的?」
八阿哥正要反駁,冰月已從桌邊站起身來,笑著應付道:「好好好,你最孝順,你最孝順可以了吧?你們難得來,我去給你們泡壺好茶。」說著便向木屋內走了去。
晴川此刻才有機會問出心中的疑問,壓低了聲音問八阿哥道:「這格格怎麼不住在皇宮裡,住在這兒?」
八阿哥望了一眼屋內,淡淡一笑,說道:「姑姑是安親王岳樂的女兒,從小養在宮裡跟皇阿瑪一起長大,後來為了平定三藩之亂,皇阿瑪把姑姑嫁給了三藩之一的耿精忠,三藩平定之後,姑姑就回來了。她不喜歡住在皇宮,就在這兒種種花養養鳥,反倒活得舒心。」
正說著,冰月端著茶從屋裡出來,聽到了後半句,笑著接道:「若不是這小子時不時過來給我搗亂,我就更舒心了。」
八阿哥也笑了,「姑姑,我已經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冰月聞言就笑著瞥了晴川一眼,說道:「長大了就趕快辦喜事,讓姑姑也跟著熱鬧熱鬧。」
八阿哥也含笑看向晴川,答道:「我想娶的人不肯嫁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晴川已聽出了他二人的弦外之音,卻瞪了八阿哥一眼,裝傻道:「你看我幹什麼?我跟你又沒關係。」
一旁的冰月不由得笑了,取笑八阿哥道:「原來人家還沒答應,你小子可得加把勁兒了!」
八阿哥挑眉笑了笑,趁著晴川不備,一把將她攬入了懷裡,衝著冰月笑道:「誰說的,她是害羞,她早晚都是我的人。」
晴川怒了,抬起胳膊肘使勁頂了一下他的肋下。八阿哥誇張地慘叫起來,高聲叫道:「姑姑快來救我,這母老虎要吃了我呢!」
晴川頓時又羞又急,真的摁了他要打,那邊的冰月已是哈哈大笑,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小兩口就別在老太婆面前打情罵俏了。你們在不在這兒吃飯?要在這兒吃飯,就跟老太婆一起動手張羅。要是不吃,我就懶得弄了。」
八阿哥忙起身從矮凳上跳了起來,一邊往廚房那邊跑著,一邊叫道:「進得山中怎麼能不取寶呢?我去燒火,你們倆去摘菜。」
晴川還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般孩子氣過,不由得瞧得有些愣怔。
冰月笑了笑,拉著她進了菜園摘菜,隨意地說道:「老八這小子挺不錯的,身上沒有皇家子弟的浮躁氣,要是嫁給了他,還真是有福氣。」
晴川愣了愣,連忙解釋道:「格格,你誤會了,我跟他沒什麼。」
冰月抬眼看她,奇道:「你不喜歡他?」
晴川沉默片刻,輕聲答道:「我看不懂他,他看起來很溫和,對誰都是面帶微笑,脾氣好得很,可轉過頭來對我卻經常是喜怒無常,以前還總是戲耍我。」
冰月笑了笑,一面摘著菜,一面輕聲說道:「看來你還不瞭解他。老八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被圈禁了,皇上把他交給納蘭貴妃撫養,你也知道納蘭貴妃有大阿哥,心思當然放在自己兒子身上。老八這孩子的心思敏感,不願意叫別人因為他的出身而看低了他,因此十分好強,性子也倔。他八歲的時候打碎了太皇太后的花瓶,皇上把他帶到我這裡來,要我管教他。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卻一點用都沒有。直到有一次他摔傷了,我給他包紮傷口,他才抱住了我,說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我對他說,出身是改變不了的,能改變的只有他自己,別人越是看不起,自己越要自尊自愛,不只是為了他,還要為了身在冷宮的良妃。從那以後,這孩子就像變了一個人般,越來越懂事,對下人寬厚,對長輩有禮……其實,我知道,他內心裡一直是那個敏感又倔強的小男孩,所以當他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的時候,他就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晴川愣住了,她只看到他在人前的溫文爾雅,看到他單獨面對她時的玩笑戲謔,卻從沒認真想過他為何會獨獨待她不同。
冰月知道「情」之一事最是當局者迷,她笑著轉移話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吃馬奶糕嗎?」
晴川的心思還在八阿哥身上,聞言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是我丈夫最拿手的一道點心。我年輕時候不懂事,懷揣著皇上的諭旨,信心十足地去三藩做臥底,無論我丈夫對我多麼好,我都覺得他是個逆賊,從來沒有給他一次好臉色。直到有一天,我的行蹤暴露了,他必須在我和他父親之間做個選擇,結果他選擇了我,然後在他父親面前自盡了。從此,我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馬奶糕了。」
冰月說到後面,聲音漸低,自己也似沉浸到多年前的回憶中,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哀愁,良久無話。
晴川有心勸他,還未開口,冰月已然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笑道:「沒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也想開了。能夠擁有一個男人完整的愛,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孩子,能珍惜的時候就儘量珍惜吧,別像我一樣,等到失去了,就再也來不及了。」
說完,她又爽朗地笑了笑,高聲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的歌聲嘹喨而悠遠,晴川靜靜地聽著,一時沉浸其中。
吃過飯從冰月那裡出來,八阿哥與晴川並未上馬,只牽著馬在田間緩行,晴川的心思還沉浸在冰月說的那番話中,忍不住偷偷地瞥了眼身側的八阿哥。冰月勸她有花堪折直須折,可這人真的是他該珍惜的人嗎?
只一這樣想,晴川就忍不住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太沒出息,現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不如想想怎麼幫助他取得儲君之位,歷史上的皇帝可是雍正,是四阿哥,她若想扭轉歷史,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辦到的。
一旁的八阿哥心情頗好,見晴川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忍不住轉頭打量她,笑著問道:「你想什麼呢?」
晴川理了理雜亂的心緒,正色答道:「我在想眼下太子被圈禁了,四阿哥又被關在家裡,成年的阿哥里面你的能力最為突出,在朝臣中的口碑也好,本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可因為廢太子的事情皇上反而對你起了疑心,認為你為了謀求太子之位才故意籠絡人心,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消除他的懷疑呢?」
八阿哥聞言愣了愣,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只低著頭默默地走著。
晴川不知他的心思,還道他也在為此事發愁,苦思冥想了一會兒,腦中忽地靈光一亮,驚喜道:「有了,不如你過繼給冰月格格。」
他轉過頭看晴川,臉上笑意全無,眼中甚至帶了些慍怒之意,只是問她:「我過繼給姑姑?」
晴川猶自不覺,繼續說道:「當然不是真的,只是要你去向皇上請求一下表明態度。皇上知道你素來與冰月格格感情好,她又沒有子女,你這樣請求,一是表明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二是表明你願意放棄皇位繼承權,到時候皇上還怎麼會懷疑你呢?」
他低頭聽著,神態淡淡地,問道:「然後呢?」
晴川答道:「沒有然後,今兒皇上剛因容憲公主遠嫁蒙古的事說了,以後他的子女,男不過繼,女不遠嫁。」
他沒有反應,只沉默地走著,許久沒有開口。
晴川勸他道:「你眼下看著雖最得寵,可皇上心中對你已有猜忌,再說四阿哥為人狡詐,保不定什麼時候又翻身了,到時候我們錯過的不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說不定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八阿哥卻還是沒有反應,晴川不由得有些著急,伸手去搖他的胳膊,問道:「你聽到了沒有?現在是你把四阿哥踩下去最好的機會……」
八阿哥猛地甩開她的手,冷聲說道:「夠了!四阿哥,四阿哥……晴川,你既然那麼愛四阿哥,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晴川一愣,「你說到哪兒去了?」
他卻是冷笑道:「說到你心裡去了。從開始到現在,你嘴裡一直在說他,一刻都沒停止過。」
晴川不覺有些惱怒起來,說道:「我……我恨他。」
他譏諷地笑了笑,「沒有愛哪裡來的恨?如果你真的那麼放不下他,那好,我成全你。」說完便抱了晴川上馬飛馳而走。
晴川大驚,怒問道:「你要幹什麼?」
八阿哥卻一直抿唇不語,只揚鞭催馬。晴川在馬上被顛得暈頭轉向,再停下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已是在雍王府大門外。他把她放下馬來,冷聲說道:「既然那麼放不下,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為什麼要讓彼此都痛苦?」
晴川看一眼那雍王府的大門,心中又氣又怒,叫道:「我承認,我是愛過他。可是當我知道他是那麼不堪的一個人,我的愛已經沒有了。」
八阿哥冷笑,問道:「既然沒有了,為什麼還要提起他?」
「因為……」她卻說不出話來。
「我來替你說,因為你控制不了你自己的心。」他冷笑道,失望地看向晴川,「晴川,我今天本來很高興,雖然只是幾塊點心,可你卻給我送了去,我以為你心裡已經有我了,原來,不過是我在自作多情。好,我成全你,你去找他就是,我再不攔你!」
他說完,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晴川差點被他氣得閉過氣去,見他竟又把自己丟下,獨自跑了,氣得大罵道:「胤禩你個大渾蛋!」
街上的人紛紛側目,就連雍王府的門人也往這邊看了過來,晴川不敢再罵,只好氣呼呼地往宮裡走,同時安慰自己,這次比上次還強不少,上回是把她丟在了郊外,這次好歹還是在城裡。
晴川走到宮門時已是天黑,眼看宮門就要關了,她急匆匆地進了宮,卻沒有時間再去找八阿哥算賬,只得回到自己住處歇下了。待到第二天去乾清宮當差的時候,這才看到了穿了一身朝服的八阿哥。
他見到她仍然黑著臉不理不睬。晴川自覺委屈,更是不願意服軟,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都輕輕地冷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了另一側。
與八阿哥同行的九阿哥瞧了不免奇怪,低聲問他道:「八哥,這丫頭又惹你生氣了?」
八阿哥自嘲地笑了笑,輕聲答道:「她什麼時候叫我高興過?」說完便不再理會九阿哥,逕自往前走了。
晴川自然也是十分惱怒,她自認是為了八阿哥好,不想他卻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而且還給她甩臉子。見他既然如此,她索性也不去理他,兩人一時僵持起來。過了沒兩日,八阿哥竟然主動向康熙請纓去視察河道。晴川聽到消息,一時不由得有些愣了,他這人也太能賭氣了吧?
晴川暗道:「你去吧,有本事你就一輩子別回紫禁城來!」雖這樣想著,可心裡終究是有些難受的。
八阿哥出發那天,康熙親自去送行,場面十分壯觀,乾清宮裡的宮女們也紛紛偷跑出去看熱鬧,回來還嘰嘰喳喳地討論八阿哥高坐在馬上的英姿。晴川越聽越是心煩,看著宮女們打掃完康熙的寢殿之後,索性就向李德全請假回了自己的住處。
她剛回去了沒多久,就聽有小太監在外面叫她,出去一看卻見是個面生的,不由得有些詫異,問道:「找我什麼事?」
小太監笑著向晴川打了個千,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說道:「奴才是在阿哥所當差的,八阿哥臨走的時候叫奴才告訴姑姑一聲,他不在宮中的日子,還請姑姑替他照應一下承乾宮裡的良妃娘娘。」
晴川聽得一愣,她倒是聽說過良妃一直被圈禁在承乾宮,卻想不到八阿哥會向她託付此事,便問那小太監道:「八阿哥還說什麼了?」
小太監想了想,答道:「八阿哥說因為良妃娘娘被圈禁了,宮裡的太監宮女經常在飲食上剋扣良妃娘娘。他在宮裡時,他們顧忌著他還不敢太過分,現在他去巡視河道了,就怕良妃要受欺負了。所以請姑姑對良妃娘娘多照應些,每日裡給她送些飯食過去。」
晴川不覺想起了冰月格格說過的話,因為良妃的緣故,八阿哥自小便很受氣,所以才養成了現在的脾氣,她心中不免有些心軟,點頭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太監這才走了,出了院門卻沒離開,只悄悄地藏身在一旁的夾道中,過了片刻,見晴川果真提著食盒出去了,他這才小跑著去了阿哥所,找到十三阿哥稟報導:「主子,事情都辦妥了,晴川已經給承乾宮送飯去了。」
十三阿哥點了點頭,又叫了兩個小宮女進來,低聲吩咐幾句,那兩個宮女便告退出去了,小太監看了不解,忍不住問道:「那倆丫頭不是乾清宮裡的粗使宮女嗎?主子還要用到她們?」
十三阿哥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就等著看好吧。」
再說那兩個宮女,從阿哥所出來後直接去了乾清宮,拿著掃把假意地打掃著迴廊,眼角餘光卻不時地瞥向宮門口,遠遠地看到僖嬪扶著挽月過來了,兩人忙背過身去,裝作沒有看到她的樣子,談論道:「哎,你發現了沒有?僖嬪娘娘最近老是來找晴川。」
僖嬪剛好聽到這話,身子不由得頓了頓,停在了廊柱之後,就聽另一個宮女說道:「那是當然,晴川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哪個娘娘不想巴結她?」
剛才說話的那個宮女卻低低地嗤笑了一聲,說道:「可惜晴川心裡並沒把僖嬪娘娘放在眼裡。」
另一個宮女驚訝道:「為什麼?」
那個宮女答道:「你想啊,晴川是八阿哥的人,僖嬪娘娘本來沒有兒子,一心支持八阿哥,晴川自然會把她當回事,現在她自己有兒子了,當然要給自己的兒子謀劃。晴川怎麼還會向著她呢?我聽說,最近晴川老是去承乾宮見八阿哥的親生母親良妃娘娘,我看良妃娘娘快出山了……」
僖嬪聽了惱怒異常,她近日幾次來找晴川,都沒看到晴川的身影,她本就暗自猜疑晴川是真忙得沒空,還是有意躲著她,眼下聽來,倒是晴川與她有二心了。
身邊的挽月見僖嬪面色不好,生怕那兩個宮女再說出什麼話來叫僖嬪生氣,忙咳嗽了幾聲以作警示。
那兩個宮女這才做出剛剛發現僖嬪的模樣,忙驚慌地跪到地上,連連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僖嬪冷冷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扶著挽月氣沖沖向外走去,恨恨地低聲說道:「一個被廢棄的老女人,關在冷宮裡這麼多年還想出來興風作浪,簡直是異想天開。」
挽月見她出了乾清宮卻往東轉,並不是回儲秀宮的方向,忍不住問她道:「娘娘,咱們這是去哪兒?」
僖嬪本要去承乾宮探個究竟,聽到挽月問卻忽地冷靜下來,暗道不對啊,晴川這麼聰明,怎麼會舍她而選良妃呢?難道就因為她肚子裡這塊肉?不行不行,她不能自亂陣腳,萬一中了別人的圈套,一切就完了!
這樣想著,僖嬪腳下便停了下來,說道:「挽月,回宮。」
正轉身間,卻見晴川提了個食盒偷偷摸摸地從甬道那頭走過,正是去承乾宮的方向。僖嬪不由得一愣,身邊的挽月已低聲問道:「娘娘,咱們要不要上去叫住她?」
僖嬪眯了眯眼睛,遮住了眼中一絲狠厲,伸手擋住了挽月,低聲道:「算了,大家心裡清楚就好,何必挑明了惹自己不痛快?」
晴川剛從御膳房提了些飯菜出來,一路避著人走,卻不知道已然被僖嬪看了個正著。她走到承乾宮門外,左右看了看無人,這才輕輕地推開了那扇宮門,見院中佈置與她上次來時相差無二,只是上次見過的那個管事姑姑正在院中打拳。
晴川正要上前與她說話,她卻突然揮拳朝晴川打了過來,晴川嚇了一跳,慌亂之間忙向旁邊躲去,手中的食盒卻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那女子收了拳,笑著問她道:「你來這裡幹什麼?莫非八阿哥又出事了?」
晴川忙搖頭道:「沒有,我來給良妃娘娘送些吃的。」
那女子略有些驚訝,看了看晴川,問道:「哦,你不怕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受責罰嗎?」
晴川見食盒都摔散了,不免有些鬱悶,蹲在地上一面收拾著食盒,一面悶悶地答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皇上跟娘娘之間出了什麼事情,也不應該讓娘娘吃不飽穿不暖。晴川做事只求問心無愧,其他的都顧不得了。」
那女子聽了更是驚訝,繞著晴川上下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語道:「你不像這裡的女人,倒像……」
晴川聽得奇怪,不禁問道:「像什麼?」
那女子卻是笑了笑,沒再說下去,反而問道:「你拿了什麼吃的過來?給我看看?」
晴川把食盒放到桌上,將裡面的點心端了出來,見已然沾上了些灰土,「糟糕,好像有點髒了。」
那女子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拿了一塊過去,隨意地吹了吹灰塵,說道:「沒關係,吃得不乾不淨,反而不容易生病。」說完就放進嘴裡吃了起來。
晴川見她如此,只當她是餓得,心裡更覺不忍,忙又挑出來兩塊給她,說道:「良妃娘娘吃不了這麼多,你多吃一些,給良妃娘娘剩下些就好,我明日還會再送新的飯菜來的。」
那女子卻笑了,抬頭問晴川道:「這裡除了我還有別的娘娘嗎?」
晴川聽了不由得傻了,呆愣愣地看著那女子,「你就是……」
那女子點了點頭,笑道:「沒錯,我就是良妃。」
晴川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女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向她請罪道:「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
良妃卻笑了笑,一面吃著點心一面對她說道:「你給我送吃的,我高興都來不及,還怪你幹嗎?我最不喜歡這一套了,起來起來……對了,你明日裡再送就別送點心了,我喜歡吃紅燒排骨,你送些來吧。」
晴川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愣愣地點了點頭。
良妃又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是皇上身邊的宮女。你快走吧,若是叫人知道你敢給我送飯吃,怕是明天你想來也來不了了。」
晴川點了點頭,辭了良妃回去,第二日真的向御膳房要了紅燒排骨給良妃送了過去。良妃十分歡喜,索性自己想吃什麼都告訴晴川。晴川也不怕麻煩,每日裡打著乾清宮的旗號去御膳房要菜。御膳房的人都知道她是康熙身邊當紅的宮女,所以絲毫不敢得罪她,她要什麼就給做什麼。
就這樣一連給良妃送了多日的飯菜,這一天康熙突然把晴川叫到了跟前。晴川只當是自己給良妃送飯的事情被他發現了,心裡十分忐忑,提著小心問康熙道:「皇上找奴婢有什麼吩咐?」
康熙笑了笑,卻說道:「僖嬪這些日子鬧口鬧得厲害,一直想吃你做的點心,你就去儲秀宮當差吧,等僖嬪生了小阿哥你再回來,到時候朕好好賞賜你。」
晴川大鬆了口氣,同時又不免有些意外,她在儲秀宮的時候僖嬪也沒多愛吃她做的點心,這會子怎麼又專門點名要她做了呢?但康熙既然已經把話說出來了,她絕對不能拒絕的,只得屈膝行禮道:「奴婢知道了,這就收拾一下去儲秀宮當差。」
康熙十分高興,親自叫人送了晴川過去。到了儲秀宮,僖嬪也是一臉的歉意,握著晴川的手說道:「不知最近是怎麼了,總覺得別人服侍得不如你,就總惦記著你的好,虧得皇上遷就我,叫你過來伺候,以後就要多麻煩你了。」
晴川不知僖嬪為何會如此客氣起來,聞言忙說道:「娘娘哪裡的話,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氣。」
僖嬪笑了笑,叫挽月領著晴川下去安頓。挽月將晴川帶回乾西四所,指著她以前住的房子說道:「你也知道咱們宮裡伺候的都住這個院子,你既然回來了,不如就住以前的房間,可好?」
晴川對吃住這些都不在意,便點了點頭,搬回了以前住的屋子。不過她很快就發現叫她住哪個屋子都無所謂,因為僖嬪一直都叫她貼身伺候著,她連回房的機會都很少。
宮中的規矩,一般白天當值與晚上當值是分開的,白天當值的人不用值夜,值夜的人白天則可以回房去補覺。而僖嬪卻叫晴川日夜跟在身邊伺候,一會兒指使她倒水,一會兒又叫她按摩,到了飯點還要她去給自己做點心。
身體再強壯的人也熬不住每天不叫睡覺,只這樣折騰了幾天,晴川的精神就萎靡下來,身體也受不住了。這一日,僖嬪好容易消停了會兒,她趕緊抓住機會回乾西四所去休息,誰知剛一進院門,就見院中站了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劍眉張揚,星目朗朗,面上雖難掩疲憊之色,可那唇角卻是微微勾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晴川看得愣住了,眼圈止不住有些發紅,好半晌才故作平淡地問他道:「不是去視察河道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八阿哥看著她,輕聲說道:「本是不該回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缺了一角般,找了個藉口,說身子不好,先趕回來了。」
晴川聽得心中感動,可又不禁轉念想起他的不告而別,便低低地冷哼了一聲,說道:「身子不好不去找太醫,來我這裡做什麼!」說著便繞過他往自己房間走去。
他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猛地把她拉進懷裡,擁緊了,將下巴壓在她的頭頂上,低聲說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沒有良心?我因為想你,跑了三天三夜趕回來看你,一路上都跑死了兩匹馬,你卻和我說這樣的話。我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頓。」
晴川掙了幾下沒有掙脫,嘴硬地說道:「早見晚見不都一樣見,跑壞了身體你自己吃虧。」
八阿哥笑了笑,拉著她在一旁的台階上坐下,將頭靠在她的肩上,低聲說道:「我累了,你叫我靠著歇一會兒。」
晴川忍不住嘟囔道:「既然累了就趕緊回去睡吧,我還有事要忙呢。」
半晌聽不見他的回音,晴川不免有些奇怪,側過頭去看他,卻見他已是閉上了眼,呼吸平穩,竟已睡著了!晴川靜靜地看著他,心中忽地變得異常柔軟起來,這個人為了見她跑了三天三夜,這三天三夜他該有多累啊?她有那麼重要嗎?她值得他這麼做嗎?她該怎麼對待他呢?
不知不覺中,晴川也輕輕地把頭倚到了他的身上,連日的乏意與睏意齊齊襲來,她的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中,像是有人把她從台階上抱起,輕輕地放到了床上,又拽了被子給她蓋好,在她耳邊輕聲嘆息道:「晴川,你什麼時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因為這幾日實在太過辛苦,晴川這一覺睡得極沉,再醒過來卻是被挽月晃醒的,挽月急道:「哎呀,晴川,你怎麼還在睡?僖嬪娘娘正找你呢!已經發火了。」
晴川一個激靈,這才猛地清醒過來,胡亂地梳洗了一下,連飯也沒顧上吃就跑去了儲秀宮。僖嬪果然面色不好,不過見了她倒也沒有斥責,只是起身說道:「本宮覺得氣悶,晴川,你扶著本宮去御花園裡走走。」
晴川又累又餓,卻也不敢說什麼,小心地扶著僖嬪去了御花園。僖嬪慢慢地沿著石板路走著,不時地抬頭看看遠處,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晴川看得奇怪,心中頓時警覺起來。
又往前溜躂了一段,僖嬪遠遠地瞥到八阿哥與十阿哥兩人從阿哥所方向過來,嘴角上便輕輕地笑了笑,轉頭對晴川說道:「本宮累了,你扶著本宮到那邊的涼亭坐一坐吧。」
晴川一直小心地扶著僖嬪,並沒注意到遠處的八阿哥,聞言便點了點頭,小心地扶著僖嬪往涼亭裡而去。待上那亭前的台階時,僖嬪不知怎的突然腳下一滑,尖叫一聲,整個人便向後摔了過去。虧得晴川一直警惕著,反應十分迅速,見狀忙伸手死死地扶住了她,自己也趕緊後退一步,在後面頂住了她的身子。
那邊的八阿哥聽見這邊的動靜,急忙趕了過來,他先看了一眼有些慌亂的晴川,這才沉聲問僖嬪道:「娘娘,您沒事吧?」
僖嬪用手捂著肚子呼痛道:「我肚子好痛啊。八阿哥,麻煩你和晴川扶我回儲秀宮,十阿哥,你幫我去叫太醫。」
十阿哥遲疑了一下,不禁看向八阿哥,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這才應了一聲「是」,疾步向太醫院走去。八阿哥與晴川小心地扶了僖嬪,往儲秀宮而去。一進儲秀宮,僖嬪卻似變了個模樣,也不低聲呼痛了,只吩咐眾人道:「你們所有人都出去,本宮要跟八阿哥單獨談談。」
晴川驚愕地看著僖嬪,一時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變化,忍不住問道:「娘娘,您的身子……」
僖嬪淡淡說道:「放心,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知道,在本宮與八阿哥聊完之前不會有任何事的。你下去。」
八阿哥也淺淡地笑了笑,安慰晴川道:「既然僖嬪娘娘說沒事,你就先出去吧。」
見晴川遲疑地出去了,八阿哥收了臉上的笑意,轉頭看向僖嬪,淡淡地說道:「娘娘有什麼話要吩咐老八,直接與老八說就好,何必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僖嬪笑了笑,說道:「八阿哥果然是個明白人,本宮剛才那番做戲,不過就是想告訴八阿哥一件事,晴川現在捏在本宮的手裡,只要本宮小手指動一動,她就死無葬身之地。」
八阿哥沉默地看了僖嬪片刻,輕聲問道:「娘娘,你究竟想幹什麼?」
僖嬪坐直了身體,答道:「八阿哥,其實本宮一直都很看好你,就算本宮肚子裡有這塊肉,是男是女不知道,他長大了能不能依靠也不知道,所以在本宮心裡,只有八阿哥做了皇上,才能高枕無憂。可是現在咱們之間橫了個良妃娘娘。」
八阿哥不解道:「這關我額娘什麼事?」
僖嬪輕輕地把玩著手上的護甲,不緊不慢地說道:「當然關她的事。太后只有一個,你說本宮好不容易扶持你當了皇上,結果卻是人家漁翁得利,你讓本宮情何以堪?」
八阿哥輕輕挑眉,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僖嬪看著他笑了,答道:「很簡單,你跟皇上說你要跟良妃娘娘斷絕來往,然後過繼給本宮,本宮保證晴川在我這兒一定會好好的。」
八阿哥挑了挑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反問道:「生養之恩大於天,如果我不想這樣做呢?」
僖嬪臉上的笑容轉冷,「你就不怕晴川有危險?」
八阿哥嘲弄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誰敢叫晴川不好過,我就叫誰也過不下去,如果晴川性命有憂,我就要那人拿命來償!」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僖嬪想不到他態度會如此強硬,心中怒極,氣得揚手便把桌上的果盤茶杯等物都掃到了地上。
八阿哥聽到身後傳來咣當之聲,嘴角上露出一抹冷笑,抬腳邁出了殿門。晴川還在院中焦急地等著他,見他出來忙迎了上來,急聲問道:「怎麼了?她還好吧?八阿哥……」
八阿哥冷笑道:「那個女人竟然還敢威脅我。」
晴川正糊塗著,十阿哥帶了太醫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問道:「八哥,太醫來了,娘娘呢?娘娘怎麼樣了?」
八阿哥嘲道:「我看太醫沒有用,她的病世上無人能治。」
十阿哥不解,對著太醫揮了揮手示意他進去給僖嬪診脈,自己則拉著八阿哥往儲秀宮外面走,低聲問他道:「八哥,到底怎麼了?」
八阿哥轉頭看了跟在後面的晴川一眼,答道:「僖嬪沒事,她只是想利用晴川來威脅我,讓我跟我額娘斷絕關係。」
晴川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說道:「這……這怎麼可以?」
十阿哥想了想,卻說道:「其實也未嘗不可。八哥你想,她現在正得寵,咱們就先依了她,等到將來你坐了金鑾殿,想要誰做太后還不都是你自己說了算?再說了,良妃娘娘從小就沒有照顧過你,倒不如……」
「不行!」八阿哥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大丈夫怎可受制於人。」
十阿哥偷偷地瞥了一眼晴川,問他道:「那晴川怎麼辦?」
八阿哥抬眼看向晴川,想了想,問她道:「我不能為了你拋棄生母,你可怨我?」
晴川卻真誠地笑了,答道:「你若是拋棄了良妃娘娘,我才是真的瞧不起你呢。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八阿哥,我敬重你。」
八阿哥笑了笑,說道:「能聽你這樣一句話可真是不容易,你放心吧,我一定護住你的。」
晴川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信你。」
一旁的十阿哥卻一直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八阿哥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胡思亂想了,走吧。」
兩人辭別晴川出了儲秀宮,十阿哥那裡還是放不下心來,忍不住問八阿哥道:「眼下晴川在僖嬪手裡,也就是說皇阿瑪身邊沒有了眼線。而僖嬪又得寵,得罪了她絕對沒好處。她若想找個由頭髮落晴川就是小菜一碟,你怎麼護著晴川?」
八阿哥此時也沉了臉,他剛才在晴川面前表現輕鬆不過是為了安慰晴川,十阿哥所說不錯,若僖嬪真的有意為難晴川,他身為阿哥,一時還真是拿她無法。他沉默片刻,忽地低聲說道:「我想把晴川偷偷送出宮去。」
十阿哥聽了大吃一驚,忍不住低呼出聲,「八哥,你瘋了?晴川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宮女,她曾是皇阿瑪身邊得寵的紅人,現在又被僖嬪攥著,哪裡就這麼容易被你送出宮去?再說僖嬪一旦發現了,必然會猜到是你做的,若是告到皇阿瑪那裡,這就是欺君的罪名!」
八阿哥漠然不語,臉上的神情卻慢慢地堅定起來,只說道:「一時也顧不上許多了,若等僖嬪發難後再動手就遲了!」
十阿哥見勸阻不了他,便沉默下來不再多說,回到阿哥所後卻馬上去找了九阿哥商量對策,將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與他講了。九阿哥聽後思量片刻,低聲說道:「晴川的生死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哥若是因此得罪了僖嬪,只怕會後患無窮。其實若八哥能狠下心來應了僖嬪的要求,倒是條不錯的路子,她現在最得皇阿瑪的寵,有她在皇阿瑪面前說好話,咱們也會事半功倍。」
十阿哥氣得一砸拳,說道:「我也是這樣勸八哥的,可他不聽啊,他無法捨棄良妃娘娘啊。」
九阿哥沉吟片刻,目光中透露出陰冷之色,說道:「既然八哥不願意做不孝子,那這個罪名就讓我來承擔吧。」
十阿哥聽得一愣,問道:「九哥,你想怎麼做?」
九阿哥想了想,低聲交代十阿哥道:「你去給僖嬪傳個話,就說她心裡擔心的事老九很清楚,八哥他臉皮薄,怕人戳脊樑骨,有很多事不方便出面,就讓老九代勞吧!」
十阿哥驚道:「九哥,你要出手?」
九阿哥點了點頭,答道:「你快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十阿哥忙去給僖嬪遞話,九阿哥坐在屋內一直等到深夜,見各處的人都歇下了,這才起身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偷偷地從阿哥所裡溜了出來。他自小在這宮中長大,十分清楚侍衛們巡邏的路徑和規律,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潛入了荒寂的承乾宮中。
承乾宮中只住了良妃一個,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省卻了九阿哥不少麻煩。他偷偷地摸入殿內,看準了床上的被縟,舉起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穿過被縟直接刺入了床板,九阿哥心中一驚,身後猛地有掌風襲來,他顧不上拔出匕首,只得回手相擋。
不料那人武功十分高強,只幾個回合就將九阿哥壓制在了地上,一把扯下了他面上的黑巾,怒聲問道:「我久居深宮多年,並沒有惹任何人,為什麼要殺我?」
九阿哥沒想到良妃還有這樣的身手,又見自己被她制住,索性也不掙扎也不說話,只沉默以對。
良妃掃了一眼他腕間,奇道:「你是老九?」
九阿哥不由得驚訝道:「良妃娘娘認得我?」
良妃伸手扯起他一隻胳膊,指著他腕上的銀鐲子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生過一場病,喇嘛說必須戴個銀鐲子,你手上這個銀鐲子還是我親自給你戴的。說,為什麼要殺我?」
九阿哥見都瞞不過了,只得爬起來跪在地上,請罪道:「娘娘,老九不是故意的,老九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八哥。」
良妃眉毛一挑,「八阿哥怎麼了?」
九阿哥將八阿哥喜歡晴川、僖嬪卻拿晴川的性命來威脅八阿哥的事情都對良妃說了,良妃聽完許久無語,好半晌嘆了口氣,問九阿哥道:「你覺得本宮死了,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九阿哥聽她這樣,面上露出了不解之色。
良妃便又問道:「萬一哪一天她再拿著那個宮女要挾老八別的事,你是不是可以繼續替老八擋呢?」
九阿哥卻從沒想過這一點,聞言不由得一愣,說道:「老九愚鈍,請娘娘指點迷津……」
良妃沉默片刻,嘆道:「我躲在這裡二十多年,就是怕面對這一天,沒想到臨了還是跑不掉。算了算了,既然天意難違,八阿哥又是本宮的獨子,於情於理本宮都應該幫他,要鬥是嗎?好,大家一起鬥鬥看。老九,你扶本宮出去,本宮倒想看看,這妖魔鬼怪究竟有多厲害?」
九阿哥不免有些遲疑,「娘娘……」
良妃已然猜到他的顧忌,說道:「放心,皇上那裡,由本宮替你擔待。」
見她如此說,九阿哥便扶了她往外走去。剛出了承乾宮,就在甬道里碰到了十阿哥。十阿哥一臉焦急,直奔著九阿哥跑過來,說道:「九哥,九哥,不好了!」
見他這樣莽撞,九阿哥忍不住低聲喝道:「十弟,看到良妃娘娘還不行禮?」
十阿哥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良妃,良妃久居承乾宮,他還從沒見過這位良妃娘娘,愣了一愣才回過神來,忙向良妃行禮道:「良妃娘娘吉祥。」
良妃上前扶起了他,笑道:「你就是老十?本宮進去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沒想到一眨眼就是大人了。」
九阿哥這才問十阿哥:「到底什麼事這麼驚慌?」
十阿哥猛地記起自己來的目的,神色焦急地答道:「八哥拿了令牌,要偷送晴川出宮!」
九阿哥與良妃都是一驚,想不到八阿哥今夜裡就要送晴川出宮。良妃略一思量,對九阿哥說道:「走!你們帶我去找老八!」
宮門處,一輛外表毫不起眼的馬車隱藏在宮牆的暗影下。
一個守門的侍衛悄悄地走到車前,對著車內低聲說道:「八阿哥,已經快到宵禁的時候了,如果再晚一刻鐘,就算有令牌也不能出宮了。」
過了片刻,車內才傳出八阿哥淡淡的聲音,「再等一會兒吧。」
侍衛聞言低低地應了一聲,離開了。
車內,八阿哥沉默地坐著,心中卻十分雜亂,他已派人給晴川送了信過去,要連夜送她出宮,可一直等到現在卻仍不見她的蹤影,難道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嗎?那為什麼連個信也不給他?「晴川,你現在在哪裡?」
他卻不知晴川此刻也是滿心疑惑,她這是在哪裡?她明明是要溜去宮門與八阿哥會合的,為何會到了這裡?她還記得自己藉口回乾西四所拿東西出了儲秀宮,可剛拐進甬道里,只覺得腦後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覺,再醒過來卻是被捆縛了手腳關在了這裡。
這裡是哪兒?看樣子也是處宮殿,藉著從窗櫺間透過來的月光,晴川轉著脖子四處打量,越看越覺得此處眼熟,這裡不是被康熙封了的坤寧宮麼?她怎麼會到了這裡?
她正疑惑著,忽聽外面有推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月光順著敞開的門扇傾瀉而下,正好照在晴川的身上,來人動作頓了一頓,像是也頗有些意外,「晴川?」
竟然是他!晴川口被布團塞著不能發聲,只能勉強地發出一聲低呼。來人幾步上前除掉了她口中的布團,又低頭給她解捆縛在身上的繩索,低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晴川譏道:「四阿哥可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在宮中就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劫持宮女,也不怕被皇上知道了毀了四阿哥的前程?」
四阿哥聽得眉頭微擰,淡淡地說道:「我沒有要劫持你。」
晴川聞言冷笑一聲,嘲道:「哦,不是四阿哥?那四阿哥大晚上的來這坤寧宮做什麼?難不成來賞月?」
四阿哥緊緊地抿著唇,解開了晴川身上的繩索,答道:「是十三弟約了我來這裡。」
晴川卻不肯相信,冷聲說道:「你以為這麼做有用嗎?我告訴你,那只會讓我更恨你、更討厭你。」
她甩開身上的繩索站起身來,看也不看四阿哥一眼,疾步向外面衝了過去,剛邁出兩步,四阿哥卻突然伸手從後面拽住了她,冷聲問道:「你在說什麼?把話說清楚。」
晴川惱他將自己強擄到此處,一面掙紮著,一面叫道:「我不想跟你這種人說話,你讓我走,讓我走。」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忽地哈哈大笑起來,他逼近晴川,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要跟我鬥,卻連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說不定可以探聽到什麼消息,又說不定可以殺了我。」
晴川嗤笑一聲,不屑道:「我才沒有你想得那麼卑鄙,你放開我!」
四阿哥的手卻越抓越緊,晴川用力掙了幾掙都不能抽出手來,心中大怒,索性發狠地向他手上咬了過去。他身子一僵,手上卻依舊不肯放鬆。晴川口裡嘗到了血的腥甜,心中卻忽然莫名地悲涼起來,眼前這個男人,曾經叫她仰望崇拜,也曾讓她怦然心動、慌亂躲避,更曾令她飛蛾撲火般地投入過,可走到今天,心中竟然只剩下了憤怒與不屑。她鬆開了嘴,緩緩地抬頭看向他。
他的眼睛一直不曾離開過她,見狀只是輕聲問:「怎麼不繼續咬,把我咬死了不是更好嗎?」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你是個瘋子。」
他的眼中溢滿了濃濃的悲涼,澀聲道:「是,我是瘋子,從認識你開始,我就已經是瘋子了。」
晴川定定地望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出那個真實的他來。素言,他是否也這樣對著你說過這些?所以你才會為了他那樣拋舍一切、奮不顧身。
她冷冷地笑了,「好動人的眼神、好痴情的臉,要不是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恐怕又要被迷惑了。可是素言死了,她的死提醒我,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四阿哥不動,依舊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手上的熱度似是能灼傷她。他低頭看她,眼中一片死寂,只是低聲問她:「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
晴川回望著他,一字一頓地答道:「除非你死。」
四阿哥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忽地笑了,彎腰從靴中取出一把匕首來,倒轉了刀鋒塞入她手中,又握住她的手將那刀尖抵在他的喉間,「好,只要你狠得下這個心,我就成全你。」
晴川看著他,握住匕首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四阿哥輕輕地笑了,「動手啊,怎麼還不動手?不是一直想我死嗎?只要輕輕一動,你就如願以償了。」
晴川心中天人交戰,手握緊了又鬆開,幾經猶豫之後,她還是抬手將那匕首丟在了地上,冷聲道:「我不殺你……」
他看著她,問道:「你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晴川不屑道:「殺了你要抵命,不值得。」
四阿哥聽了卻悲愴地笑了起來,搖頭道:「真諷刺,你讓我學會了相信人,可是你自己卻不再相信我。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他忽地伸手扯過晴川,緊緊地擁住她,不顧她的掙扎吻了下去。他的唇柔軟而冰涼,透出絲絲的冷意,動作卻是那樣的強橫,絲毫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地撬開她的唇齒,霸道地吮吸著她的氣息……
晴川最初還死命地掙扎,到後來卻漸漸地不動了,只是木頭人一般站在那裡,任他掠取。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鬆開了她,輕輕喘息著說道:「瞧,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即使你騙得了所有人,也騙不了你自己。」
晴川的眼中卻是一片清冷,只冷靜地看向他,突然揚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將他的臉打向一側,「四阿哥,我瞧不起你。」
他緩緩地轉回了頭,靜靜地看著晴川,晴川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著,眸光中滿是冷意。這如刀般的目光正刺在他心頭的那塊柔軟之處,噬心一樣的痛。四阿哥不自覺地用手捂上了心口,這就是他願意用一切權勢富貴來換的愛情,他只覺得自己可笑,最初還只是低低地笑,到後來卻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便聽殿外有人厲聲喝道:「什麼人在坤寧宮大聲喧嘩?」
四阿哥與晴川齊齊轉頭看過去,見幾個侍衛從門口一擁而入,上前制住了他們,領頭的侍衛這才認出四阿哥來,忍不住驚道:「四阿哥?」
那侍衛又看了一眼晴川,這才對著四阿哥行了個禮,恭敬地說道:「四阿哥,卑職正在巡邏,您私自闖入先皇后的禁宮,卑職只能按宮規處理了。」
四阿哥面色平靜,淡淡地點了點頭。
那幾個侍衛押了他與晴川兩個去了內務府,在宮中甬道里正好被趕去勸說八阿哥的良妃等人看了個正著。九阿哥不免奇怪,叫住了落在後面的一個太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太監見是九阿哥問,不敢隱瞞,偷偷地掃了一眼四阿哥的背影,低聲答道:「回九阿哥的話,四阿哥和晴川姑娘私自闖進了先皇后的坤寧宮,侍衛們按照宮規得把他們帶去內務府。」
眾人聽了一陣驚愕,八阿哥為了晴川私自取了令牌,冒著欺君的罪名要送她出宮,而她這個時候卻和四阿哥去了坤寧宮幽會……
好半晌,九阿哥才回過神來,衝著那太監揮了揮手,叫他走了。
一旁的良妃認出晴川就是前一陣子給自己送飯的那個宮女來,便問九阿哥道:「這個晴川可是老八要送出去的那個晴川?」
九阿哥點了點頭,「就是這個。」
良妃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本宮還以為她是個善良溫柔的好孩子,沒想到手腕還挺高明的,老八為了她甘願自毀前程,她卻跟四阿哥在坤寧宮幽會?這個女人人太不簡單了,不行,本宮決不能讓她跟老八在一起,決不!」
九阿哥與十阿哥聽得俱是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十阿哥便問良妃道:「娘娘,咱們還去勸八哥嗎?」
良妃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晴川既然被押去內務府了,老八那裡出不了什麼事,你們兩個回去吧,本宮自有打算。」
她語氣輕緩,眼中卻帶上了堅毅之色,要鬥是麼?那大家就好好鬥一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