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機關算盡難如願

  康熙四十八年,八阿哥因籌集糧草有功而受到康熙褒獎,並進南書房協理政務。朝中的形勢似乎突然明朗起來,大臣們都猜測這是康熙要立八阿哥為太子的信號,一時,「八阿哥黨」的勢力大為膨脹。就連康熙身邊的總管太監李德全,也像是看到了什麼苗頭,不露痕跡地疏遠了四阿哥,轉而向八阿哥示好起來。

  這一日八阿哥等人剛出了乾清宮,李德全卻在後面追了上來,他先給眾人請了安,然後笑呵呵地問八阿哥道:「八阿哥可是要去承乾宮給良妃娘娘請安?」

  八阿哥敬他是康熙身邊的人,聞言便微笑著點了點頭,答道:「是想著過去給額娘請安,李諳達有什麼吩咐?」

  「不敢,不敢!」李德全忙笑道,又從懷裡掏出一串珍珠項鏈來,給八阿哥遞了過去,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是奴才生辰的時候宜妃娘娘賞的,像奴才這種低三下四的人怎麼配用這麼好的東西呢?趕巧前幾日在良妃娘娘那裡見到晴川姑娘,發現她戴的首飾很少,就想著請八阿哥把這玩意兒轉交晴川姑娘賞玩,也算是奴才的一點心意。」

  八阿哥笑了笑,接了過來,笑道:「那我替她先謝過李諳達了。」

  李德全忙擺手,說道:「八阿哥太客氣了,晴川姑娘在咱們乾清宮的時候,大夥沒一個不喜歡她的,現在還都時常說起她來呢,又聰明又靈巧,偏生心地還是最善的那個……」

  八阿哥笑而不語地聽著,李德全又說了幾句,裡面有個小太監衝他打手勢,他瞥見了,一時顧不上再多說,忙說道:「皇上那裡還需要奴才伺候,奴才先回去了,八阿哥快去承乾宮吧。」

  八阿哥點了點頭,目送李德全進了乾清宮。

  待李德全的身影走遠了,一旁的九阿哥才低聲嗤笑道:「他整日裡在後宮裡出入,要給晴川送串珠子還不簡單?還巴巴地送到八哥手上來,分明就是想借這些東西來巴結八哥。」

  八阿哥還未說話,十阿哥卻笑道:「這也是好事,他是皇阿瑪身邊的人,連他都巴結過來了,外人看了就更知道風往哪邊吹了。」

  八阿哥輕輕地笑了笑,並未說話。

  因八阿哥要去承乾宮良妃處,三人便在甬道里分了手,老九和老十自是回了阿哥所,八阿哥卻轉身往承乾宮走去。

  他人還沒進承乾宮,卻早有望風的小宮女把消息送到了良妃處。良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地吩咐身邊的宮女道:「去,到後院去找晴川,叫她先別跪著了,換好了衣服來見八阿哥。」

  那宮女急匆匆地去了後院,二話不說,直接把正在後院罰跪的晴川帶進房中重新梳洗打扮。

  晴川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暗道又來了!不用說,這準是八阿哥又來承乾宮了,所以良妃要把她打扮光鮮了出去見客。

  自從那次八阿哥把她從宮外救回之後,良妃便把晴川帶回了承乾宮,不過卻從來沒有教過她什麼刺繡、禮儀之類的,反而是把她當成一個粗使的宮女使喚,還時不時地逮著個錯處就往死裡罰她。等八阿哥每次來的時候,良妃再叫人把晴川重新打扮了,帶出去見八阿哥,還以不能叫八阿哥分心為藉口,威脅晴川不準把她在永和宮裡的遭遇說給八阿哥。

  晴川明白過來,良妃那日說的那些話不過是緩兵之計,就是要把她拘在承乾宮裡,然後等她自己知難而退。可這偏偏激起了她的倔強脾氣,她既然決定了要和八阿哥好好走下去,就是有再多困難也不覺得如何,良妃越是折磨她,她就越要堅持下去,叫良妃找不出她半絲錯處來。

  八阿哥進了屋子,給良妃請過了安,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陪著良妃喝茶閒聊。等了良久也不見晴川的身影,他不由得偷偷地往外面瞥了一眼,卻正好被良妃瞧見了,良妃笑道:「這姑娘家總得打扮一下才出來,別那麼急嘛。」

  八阿哥面上一紅,忙說道:「兒子不急,兒子陪額娘喝茶。」

  良妃搖了搖頭,說道:「還說不急,我看人在這兒陪額娘喝茶,心早就飛到裡面去了。」

  正說著,晴川一身華麗地從外面進來,八阿哥忍不住起身握住了她的手,低聲問道:「晴川,你好不好?」

  晴川還未說話,旁邊的良妃卻笑道:「這承乾宮裡有吃有喝,宮女太監們都把她當格格一樣供著,你說她好不好呢?」

  晴川忙垂了目,恭敬地答道:「娘娘對奴婢很好。」

  八阿哥笑了笑,轉頭對著良妃說道:「謝額娘。」

  良妃笑著搖了搖頭,由宮女扶著站起身來,說道:「好了,我也不打擾你倆聊天了。不過老八,記得額娘的話,男子漢大丈夫得以國事為重,晴川在這裡跑不了,你可千萬別為了她消磨了鬥志。」

  八阿哥忙應下了,恭送良妃出去,待屋裡沒了人,這才轉回身來細細打量晴川,低聲問道:「怎麼又瘦了?」

  晴川暗自撇了撇嘴,暗道:「你老娘整日裡變著花樣折磨我,我能胖了才是稀奇事呢。」不過她也知道現在朝中的事情就夠他累心的了,自己與他再多說也是無用,良妃畢竟是他的生母,他就是再心疼自己也不能忤逆了母親,與其叫他掛心自己,倒不如叫他安心把精力放在朝事上得好。

  她想了想,輕聲答道:「我很想你。」

  八阿哥聞言微怔,心裡卻湧起一陣狂喜來,他伸手將晴川擁入懷裡,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過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的,等有一天我在皇阿瑪面前做出一點成績來,我就娶你。」

  晴川輕輕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幾句,八阿哥想帶著晴川去御花園散心,可晴川眼角瞥到屋外侍立的小宮女,知道良妃人雖不在這裡,耳目卻還在的,便拒絕道:「不行,娘娘說晚上找了宮裡的裁縫給我做衣服,我要是離開了,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番好意?娘娘好不容易才接受我,我不想掃她的興,惹她生氣。」

  八阿哥不疑有他,聞言笑了笑,說道:「也好,只有額娘高興了,她才能幫我們在皇阿瑪面前說話,那你就留下來做衣服,我回去處理公事,我們一起努力。」

  正說著,便有小宮女在門外傳話,說是良妃讓八阿哥早些回去處理正事,別辜負了皇上的厚望。

  八阿哥應了一聲,又深深地看了看晴川,這才戀戀不捨地走了。晴川送了他出去,回來後自動自覺地回了後院,換下了那身光鮮的衣服繼續跪在地上。

  不一會兒,良妃帶著宮女過來了,見晴川重新跪在了院子裡,臉上閃過一絲滿意,與晴川說道:「今天你說得很好,不過並不代表你可以免掉懲罰,從現在開始,你就跪在這裡,天不黑不許起來,明白嗎?」

  晴川面容平靜,應道:「奴婢明白。」

  良妃淡淡地瞥了晴川一眼,帶著宮女轉身走了。

  晴川一人默默地跪在後院中,直到天色黑透了,這才強撐著從地上爬起身,拖著麻痺的雙腿回了房內。待把褲腿緩緩地捲上去一看,兩個膝頭都已是跪得烏青了。她強忍著疼痛,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歇下了,可剛睡了一會兒卻又被餓醒了。

  桌上只還有一壺涼茶,半塊點心也沒有。她已是被餓了幾頓飯,明天早上的飯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到,晴川想了想,索性穿戴好了偷偷地出了屋,輕手輕腳地往前面的偏殿裡摸去。

  承乾宮裡有個奇怪的規矩,那就是天黑之後眾人都要回房睡覺,說是良妃娘娘體恤下人,天黑了不讓幹活。因為有這樣的規矩,所以此刻承乾宮各處都是靜悄悄的,只有月光如水般從空中傾斜下來,照得院中一片淺淡的白。

  晴川一路行來暢通無阻,竟一個人也沒遇到。她從偏殿裡偷拿了幾塊點心,狼吞虎嚥地吃了,剛溜出偏殿的時候,忽聽良妃寢殿裡傳來砰的一聲,似有重物落到了地上。晴川被這聲響嚇了一跳,慌忙閃身躲到了廊柱之後。

  不一會兒,又聽得良妃從寢殿裡叫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晴川一愣,下意識地要應聲過去,可轉念一想卻又停下了,暗道良妃吩咐所有人入夜之後不得外出,她已經很不喜歡自己了,要是發現自己沒有遵從她的旨意,恐怕更會變著法兒來對付自己了。

  正這樣猶豫著,卻見良妃穿了一身黑色緊身衣從寢殿內出來,她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背著個包袱飛快地往外走去。

  晴川一時看得好奇,稍一遲疑,忍不住在後面悄悄地跟了上去。就見良妃一路出了承乾宮,走過宮中狹長的甬道,最後竟是穿過御花園往火場而去。晴川心中更是詫異,追著她到了火場門外,見她徑直走到火場中間看了看周圍,這才打開包袱,從中拿出指南針和記號筆,在地上畫起來。

  晴川的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這些東西都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良妃一個深宮裡的妃子為何會熟練地使用這些?難道她也跟自己一樣是……

  良妃又從包袱裡取出了大團的紅繩出來,將繫著鉤子的紅繩飛快地拋到各處拉緊,繞著火場中的那棵大樹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同時嘴裡不停地喃喃道:「經線,二十三,緯線,三十六,子午交接……」

  她似是在一邊計算著經緯,一邊不斷地拉動著紅繩,一會兒的工夫,那些密密麻麻的紅繩便將火場中心的空地綁成了一個結構圖。

  晴川越看越覺得這圖形熟悉,腦海中突然閃過她穿越時的那片樹林,天哪,這不就是當時的場景麼?

  火場中心的那棵大樹,雖然大小、樣子與那片樹林裡的那棵大不相同,可樹幹上卻都有著一個古怪的洞,這顯然就是那棵樹三百年前的樣子啊!哎呀,她以前也曾來這火場幾次,為什麼就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呢!

  還有那口井!在這裡雖然是用紅繩虛擬而成,可位置卻與她當時陷落的位置一模一樣!就見良妃走到紅繩交織成的虛擬井邊,用力跳了跳,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道:「看來時辰還不對。」

  見她如此舉動,晴川更是確信了自己的猜測,良妃竟然也同她一樣是穿越來的!她這樣辛苦地計算出那口井的位子,定然是想要再穿回去,那她能不能帶上自己一起穿越回現代?

  晴川一想到有可能穿越回現代,激動得差點立刻就要跑出去,可轉念一想卻又生生地忍住了,良妃那麼不喜歡她,萬一不肯帶她回去怎麼辦?算了,還是偷偷地看良妃怎麼穿越的……她這樣想著,便偷偷地往後面退了出去,可沒想到卻一腳踩到了石塊上,發出了聲響。

  「是誰?」良妃轉頭看向晴川藏身的方向,低聲喝問道。

  晴川心中一驚,忙轉身往牆角一頭跑去,就聽良妃似是從火場中追了出來,嚇得晴川也不敢回頭,只轉過了彎朝著甬道深處跑去,一直跑了許久她才敢抽空回頭,見良妃並未追上來,這才停了下來,大大地鬆了口氣。

  晴川扶著牆呼呼地喘著粗氣,心中卻止不住地興奮起來,想不到良妃竟然也是現代人,那火場就是她穿越來的地方,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回去了?她可以見到媽媽了,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她越想越興奮,忍不住又放開了步子跑了起來,可剛跑了沒幾步,卻忽地想起八阿哥來,如果她就這樣回去了,他怎麼辦?會像歷史上一樣落到那麼悲慘的下場嗎?不,她不可以讓這樣的事發生,不可以!

  她腦中忽地靈光一現,既然她可以穿越來,那麼他也可以跟她穿越回去,如果她把他帶到了現代,歷史上不就沒有他這號人了嗎?到時候一切的苦難自然也就不會發生了嗎?

  晴川思量片刻,毅然轉身,又朝著阿哥所跑了去。

  阿哥所中,老九與老十都在八阿哥這裡,正談論著京郊新近紅火起來的暢歡樓。

  這暢歡樓與一般的茶樓酒樓不同,據說是由一家富商宅子的後花園改建而成,從外面看去也與一般的花園子沒什麼兩樣,只院門多了些,可不論從哪個門進去,沿著那花團錦簇彎曲綿延的小徑,總能到達一處精緻的亭台樓閣,或依山或傍水,全都借勢而建,風景都是極佳。

  可這暢歡樓最妙的還不是風景,而是其每處亭台只放一桌客人,亭外又放置了屏風,掛了輕紗等物遮掩他人視線。所以,此處的環境最為幽靜,最初是有文人墨客約了三五好友來亭中坐上一坐,或飲酒敘舊,或談論詩詞,做那極盡風雅之事。慢慢地,不少朝中大臣也喜歡上它的隱秘幽靜,私下裡的宴請相聚便也都選在了此處。

  九阿哥把手下探聽來的消息給八阿哥、十阿哥兩人講了,不由得嘆道:「這暢歡樓的東家倒真是個人物,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不論誰去赴宴,都是各進各的門、各走各的路,不用怕遇到熟人之類的,一下子解了大夥的後顧之憂。」

  十阿哥聽了不禁笑問道:「九哥,你是不是又看著人家賺錢眼紅了?」

  九阿哥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當你九哥真看得上他那點銀子?我告訴你,自古茶樓酒肆便是消息最為靈通之地,暢歡樓這招新穎,已是引了不少大臣們前去,若是利用得當,必能探聽到不少朝臣們的言論,咱們若是能掌握住了這點,對八哥之事必定有很大的幫助。」

  八阿哥沉思片刻,問九阿哥道:「可查出了這暢歡樓的幕後東家?」

  九阿哥搖了搖頭,「沒有,還不知道是敵是友,他若是只為賺銀子,事情倒是好辦了,就怕這人另有打算,那就不好籠絡了。」

  八阿哥也想到了此處,若只是一般富商開的酒樓,又怎會叫老九查不到線索?不過他笑了笑,卻是安慰九阿哥道:「沒事,若是能為我們所用自然最好,若是四阿哥那邊的人,我們也不怕他什麼。」

  三人正說著,就有小太監進來稟報說晴川來了。八阿哥不由得一愣,想不到晴川會在深夜來找自己。十阿哥衝著九阿哥擠眉弄眼地說道:「九哥,咱們兩個快走吧,不然一會兒就要在這兒礙眼了。」

  八阿哥笑了笑,還沒說話,一旁的九阿哥卻訓老十道:「別胡咧咧。」他說著又看向八阿哥,說道,「八哥,我們兩個先走了,暢歡樓的事情我會再去查。」

  八阿哥點了點頭,送他兩人出去了,到門口處果然見晴川正低著頭等在廊下。十阿哥笑嘻嘻地看了晴川一眼,故意地咳嗽了兩聲,這才拉著九阿哥一同走了。八阿哥把晴川讓進屋來,唇角含笑地看著她,問道:「怎麼在這個時候來了?」晴川剛才腦子一熱跑來了這裡,這會子在廊下站了會兒,頭腦已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是個皇子,如果跟她穿越到現代,能做什麼呢?萬一他適應不了現代的生活,會不會怪她呢?

  八阿哥見晴川低頭不語,拉著她的手問道:「怎麼了?這麼急著來找我,見到我了卻又不肯說話,到底是怎麼了?想我了?」

  晴川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講清楚穿越的事情,聞言只得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輕輕地笑了笑,將晴川按到桌前坐下,說道:「白天在額娘那裡,我們都沒來得及好好說句話,這會子總算沒有人盯著了,來,我們兩個好好說說話。」晴川驚訝地抬頭,奇道:「你知道良妃娘娘那裡有人盯我的梢?」

  八阿哥笑著點了點頭,伸手輕輕地刮了晴川鼻子一下,親暱地說道:「傻丫頭,你當我也像你這般傻?我每次去承乾宮,額娘都擋著不讓我見你,好容易見一次面,還要等你在後面梳妝打扮半天,你當我不起疑嗎?」

  晴川聽得有些怔怔的,她只當八阿哥是不知道良妃的所作所為的,眼下看來他竟然是都知道的?

  看她這樣一副神情,八阿哥不由得笑了,輕聲道:「額娘在你身邊放了眼線,同樣,承乾宮裡也有我安插的人,所以,你的點點滴滴、你什麼時候受了累、什麼時候挨了罰,我都知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每次都去得那麼巧,偏生趕在你挨罰的時候去給額娘請安?」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只是我眼下卻不能做什麼,只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否則額娘會更加針對你。晴川,你能理解嗎?」

  晴川心中漸漸明白過來,不由得更是感動,她遲疑片刻,抬頭問他道:「八阿哥,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八阿哥笑了笑,說道:「你問吧。」

  晴川想了想,說道:「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天我離開了皇宮,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八阿哥愣了愣,低頭看她片刻,說道:「額娘現在雖然對你很苛刻,可她既然已經答應讓我們在一起,就不會食言的,所以,只要我們兩個堅持過這段日子,我就可以娶你做我的嫡福晉,為什麼還要去遙遠的地方?」

  聽他這樣說,晴川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暗道他還是放不下這裡,如果她勉強帶他走,即使救了他,他也不會感激的。這樣想著,晴川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些失望之色。

  八阿哥見了,怕她誤會自己是舍不了榮華富貴才不肯和她走,想了想,便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將她的雙手包在手心裡,抬眼定定地看著她,柔聲說道:「晴川,如果可以,我更想與你做一對平常百姓,就像冰月姑姑那樣,有一個農家小院,我們兩人過男耕女織的生活。可是,晴川,現在的處境不允許我放棄阿哥的身份,若是沒了這個,我護不住你,更別說可以給你幸福的生活。」

  皇家的爭儲,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爭鬥,既然參與了進來,哪裡還能容他輕易地退出。晴川心中明白,低頭說道:「我明白。」

  「不,你還不明白。」八阿哥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自己,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榮華富貴從來不是我留在皇宮裡的原因,我只想給你更好的生活。」

  晴川聽了,眼圈有些發紅,點頭道:「八阿哥,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管在哪裡,晴川都陪著你,決不讓你受任何損傷。」

  八阿哥開心地笑了,伸手去擦晴川臉頰上的淚水,低聲說道:「傻丫頭,怎麼還哭了?」

  他這樣一說,晴川的眼淚卻湧得更凶了,他哭笑不得,忙將她攬入了懷裡,好言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別著急,我會想法子盡快將你娶走,額娘就拿你沒法子了。」

  晴川聽得面上一紅,急忙推開了他,氣道:「誰說我著急嫁給你了?」

  他卻笑了,說道:「嗯,你沒著急,是我自己著急娶你了,總行了吧?」

  他說完,又親自出去打了水進來給晴川洗臉,待她重新收拾好了,這才說道:「這會兒夜深了,宮門怕是已經上鎖了,你回去反而會驚動了額娘,不如就在我這裡將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再偷偷送你回去。」

  晴川想了想,也怕回去的時候再遇到良妃,便點了點頭。八阿哥安排她在自己房間歇下了,自己則轉身去了書房。

  第二天一早,八阿哥趁著眾人還沒起床,悄悄地將晴川從阿哥所裡帶了出來,送她回承乾宮。兩人經過御花園門口時,卻看到挽月帶著太醫急匆匆地從太醫院方向過來,竟是往儲秀宮去了。

  晴川不禁奇道:「僖嬪娘娘那裡出什麼事了?」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許是僖嬪娘娘要生產了吧,咱們快點去承乾宮,一會兒額娘怕是要到儲秀宮去看看的,別在半路上碰上了她。」

  晴川一想也是,腳下忙走得更快了。到了承乾宮,宮女說良妃剛剛起身,還在殿中梳洗。八阿哥給晴川使了個眼色,晴川便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的住處,只留下八阿哥一人候在偏殿裡等著給良妃請安。

  過了沒一會兒,良妃梳洗完畢了,叫了八阿哥進去,笑問道:「今兒怎麼這麼早過來給我請安?」

  八阿哥輕鬆地笑了笑,答道:「今兒一大早和老九去打了一會兒布庫,順道就來額娘這兒了,尋思著從額娘這兒討點東西吃,吃完了好去上朝。」

  良妃笑了,忙叫宮女端上了飯食給八阿哥吃。母子兩人正吃著,就有宮女從外面進來稟報說儲秀宮的僖嬪娘娘後半夜裡開始喊腹痛,天剛亮就從太醫院請了太醫過去,皇上聽到信也去了儲秀宮。

  良妃聽了放下筷子,想了想,對八阿哥說道:「你自己吃著,吃完了趕緊去幫著你皇阿瑪處理朝事,額娘去儲秀宮看看。」

  八阿哥點了點頭,良妃便扶著宮女去了儲秀宮。

  一進儲秀宮的宮門,便聽得內殿裡傳來僖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康熙背著手焦急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一旁的德妃見了,柔聲勸道:「皇上,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再加上僖嬪妹妹是頭胎,難免會久一點,您不用太擔心了。」

  良妃略一思量,緩步走上前去,輕聲叫道:「皇上。」

  康熙停下步子,向她看來過來,柔聲問道:「你怎麼也過來了?」

  良妃看了一眼殿門口進進出出忙碌的宮女們,輕聲答道:「臣妾不放心僖嬪妹妹,想過來看看。」

  康熙略略地點點頭,又轉回頭看向內殿,低聲說道:「都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生下來?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正說著,突然從內殿裡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院中眾人都是微微一怔,齊齊地轉頭看向內殿。德妃看了一眼內殿,笑著轉頭與康熙說道:「生了,生了,皇上,僖嬪妹妹生了。」

  過不一會兒,挽月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包裹從殿內出來,向康熙屈膝行禮道:「恭喜皇上,是位小格格。」

  康熙聽了十分高興,叫挽月將那嬰兒抱上前來,細細地打量了那孩子一番,驚喜地轉頭與良妃和德妃兩人說道:「瞧瞧,快瞧瞧,這小嘴、小鼻子,跟朕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良妃與德妃兩人湊上前去,也都打量那孩子,見那孩子長得極小,小貓仔一般病懨懨的,竟似不足月一般。她二人瞧得暗自心驚,不由得對視了一眼,又見一旁的康熙心情正好,便也都沒說什麼,只笑著說了幾句喜慶話給康熙聽。

  康熙又看了一會兒那孩子,這時才記起僖嬪來,轉頭問挽月道:「僖嬪怎麼樣?沒事吧?」

  挽月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話,娘娘沒事,母女平安。」

  康熙抬腳邁向殿內,說道:「朕去看看她。」

  不料挽月卻閃身攔在了他的身前,屈膝說道:「皇上,僖嬪娘娘說了,產房不吉利,皇上是九五至尊,還是不進去為好。」

  康熙微微一愣,道:「這孩子都生了,哪有那麼多說法?」

  挽月卻不肯讓開,只堅持道:「娘娘擔心皇上的龍體,還請皇上體諒她的苦心。」

  一旁的德妃瞧了,忙上前勸道:「皇上,僖嬪妹妹說得沒錯,咱們還是等她恢復些再來看她吧。」

  良妃也在一旁說道:「正是,僖嬪妹妹剛生產完了,身子正虛,叫她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皇上改日再來看她也好。」

  康熙聽她二人都這樣說,便也點了點頭,又吩咐挽月等人道:「也好,朕過些日子再來看她,你們都好生伺候著。」說完便帶著德妃與良妃等人離去了。

  偌大的院子頓時空落下來,過了一會兒,康熙身邊服侍的太監小順子卻又轉了回來,藉口皇上吩咐他來給小格格選奶媽子,進了內殿。

  內殿裡伺候的宮女們全都被僖嬪打發了下去,床鋪四周的帷帳也都放了下來,僖嬪獨自仰臥在帷帳內,聽到小順子進來,忙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低聲問道:「皇上走了嗎?」

  小順子不知道她為何會堅持不見皇上,聞言答道:「已經走了。」

  就聽僖嬪輕輕地吐了口氣,喃喃道:「走了好,走了好啊。」

  小順子聽她聲音中透露出淒苦之意,忍不住問道:「娘娘,奴才不明白,您日日夜夜都盼著皇上來,如今好不容易孩子生了、皇上來了,你怎麼就讓他走了呢?」

  帳子裡靜默了片刻,才聽僖嬪輕聲說道:「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沒辦法,你看……」她說著,掀開了自己眼前的帷帳。

  小順子順著那帷帳縫隙望進去,面色大變,震驚不已地看著僖嬪,失聲低呼道:「柔兒,你,你的頭髮……」

  僖嬪放下了帳子,低低地啜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按照上報有孕的時間,這孩子早該生了,可太醫用了許多催產的法子,這孩子就是不肯出來,我怕拖久了引人懷疑,到時候咱們兩個都得沒命,就服用了太醫給的催產丹藥,孩子是生下來了,可自己也變成這個樣子了。」

  小順子聽得心中陣陣劇痛,強忍下了心痛,安慰僖嬪道:「你別著急,許是這陣子你太過焦慮了,產後好好地調一調,頭髮自會再長出來的。」

  僖嬪沒說話,撲倒在枕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半晌,才緩緩止住了哭,思量片刻說道:「這事不能叫宮裡的太醫知道了,不然定會走漏了消息,皇上一旦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怕是以後再也不會來儲秀宮了。小順子,你要幫我從宮外請醫生進來!」

  小順子自然明白僖嬪的顧慮,好好地生個孩子,卻把頭髮都掉光了,這事若是傳揚出去,必然會成為六宮嬪妃的笑話,更何況往日裡僖嬪心高氣傲,沒少得罪人,若是再有人藉機生事,一旦查出他們「私通生子」之事,且不說自己和僖嬪,就連整個儲秀宮的人都活不成了。

  小順子想了想,點頭道:「你放心,我拼出性命不要,也會幫你的。」

  他囑咐了僖嬪先好生養著,自己則想法出了宮,一連走訪了幾個京中的名醫,都不曾見過僖嬪這種病症,到最後實在無法,只得偷偷地帶了一個薩滿法師扮作太醫的模樣,混進宮來。

  不料剛進宮門沒多遠,卻在甬道里碰到了李德全。

  小順子急忙向李德全行禮道:「乾爹好。」

  李德全掃了他身後的假太醫一眼,隨意地問小順子道:「最近很少看到你,還在忙僖嬪娘娘的事?」

  小順子忙點頭,見李德全又把視線投到了那假太醫身上,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就聽李德全又問道:「身後這位太醫面生得很啊,新來的嗎?」

  「這……」小順子一時有些慌神,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德全卻笑了笑,上下打量了薩滿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做太醫有做太醫的規矩,舉止神態先不說,身上必定帶著股藥味……」他說著,湊近了那假太醫聞了一下,「倘若沒有藥味,卻帶了一股香火味,很容易讓人誤會行巫蠱之術。宮裡要是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要殺頭的。」

  小順子嚇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連磕頭道:「乾爹,兒子也知道私招外人入宮是很大的罪,可是僖嬪娘娘的病不是太醫能治好的,兒子……兒子實在沒有辦法……」

  李德全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說道:「好啦,起來吧,你叫我一聲乾爹是白叫的嗎?我還不是得幫你掖著藏著。」

  小順子已是驚得出了一頭的汗,忙謝道:「謝謝乾爹。」

  李德全又說道:「好了,就這樣吧,記得凡事小心,別把天窗給捅破了,不然誰也救不了你。明白嗎?」說完便轉身走了。

  小順子擦了擦額頭的慌汗,帶著那假太醫往儲秀宮裡而來,待進了殿,又打發了眾人下去,這才叫那薩滿給僖嬪切起脈來。

  過了一會兒,那薩滿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此病乃是藥物所致,恐怕難以回天。」

  僖嬪怔了一怔,忍不住又痛哭失聲,哭道:「怎麼辦?以後我怎麼見人啊?」

  那薩滿收拾了藥箱起身要走,小順子忙又攔在了他的身前,央求道:「師傅,你已經是娘娘最後的希望了,求求你救救她,多少錢我都籌給你。」

  薩滿說道:「不是錢能解決的,是老朽的能力有限,對不起,老朽先告辭了。」說完便抱著藥箱出去了。

  小順子不敢放他自己出去,一時顧不上僖嬪,忙跟在後面追了出去,先將那薩滿送走了,這才回來看僖嬪,就見僖嬪自己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帳子裡,既不說話也沒反應。

  小順子看得憂心,輕聲叫道:「娘娘。」

  僖嬪卻沒有應聲,過了一會兒卻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如果要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順子嚇了一跳,再顧不上忌諱,伸手拉開了床帳去看僖嬪,這一看不要緊,立時驚得出了一身的汗,僖嬪不知什麼時候摸了把剪刀在手裡,正抵在自己的身前。

  「柔兒!」小順子低呼一聲,撲上前去奪她手中的剪刀,那剪刀十分鋒利,一下子刺入他的掌心,血滴滴答答地滴落下來,他卻猶若不知,只勸她說道,「你不要這樣,聽我說,我一定有辦法能讓你重見天日的,一定有。」

  僖嬪眼中全無往日的驕傲與張揚,只剩下滿眼的絕望,茫然地說道:「我不相信,我已經沒有希望了。」

  他咬緊了牙,盯著僖嬪一字一句地說道:「就當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如果我做不到,你再死也不遲。」

  僖嬪終於鬆了手,哭著撲入他的懷裡,哭道:「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不然我就沒法活了!」

  小順子身子僵了下,緩緩地伸出另外一隻手去,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撫道:「沒事,別哭柔兒,有我在,有我在,你先安心將養,我來想辦法。」

  在他的安撫之下,僖嬪慢慢地平靜下來,這才察覺小順子手上被剪刀刺傷了,她忙扯了乾淨的布條給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催他去太醫院上些藥。小順子卻擔心她,不敢離開。僖嬪便說道:「你走吧,我已經沒事了,你在這裡留久了也會遭人懷疑。」

  小順子點了點頭,又囑咐道:「這些日子你先不要見皇上,他若是來儲秀宮,你只推說身體不好。另外,也要小心著這宮裡的宮女,別叫她們發覺了,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僖嬪輕聲說道:「我知道怎麼做,你快走吧。」

  小順子這才離開了儲秀宮。

  沒過兩日,康熙果然又來儲秀宮探望僖嬪,僖嬪便推託身體不好還在臥床,沒叫康熙進屋。康熙兩次來儲秀宮,僖嬪都是避而不見,他只當她又是在耍性子,便也沒了耐性,索性也不再來了。

  又過了幾日,天空中突然出了日全食的天象,朝會上,大臣就天相之事拍康熙的馬屁,奏報答道:「臣以為,天空驟然變黑,忽然又大放光明,預示著我大清即將有好事降臨。皇上請想,今年自年初以來旱災水災不斷,猶如這天空的黑暗。如今所有的事情漸漸平息了,便如這光明再現。臣相信,我大清在皇上的統治之下,必然會蒸蒸日上,一年比一年好。」

  康熙頗為愛好天文,知道日全食不過是自然現象,可聽了這話還是有些高興,忍不住問道:「愛卿這樣認為?」

  那大臣鄭重點頭,旁邊又有大臣出列,錦上添花道:「臣也覺得此乃吉祥之兆。先暗後明,正是我大清國運所在。」

  諸位大臣都是人精,聞言紛紛捧場,一時竟把日全食之事誇得如同天降祥瑞一般。唯獨站在後面的一個年輕武將突然朗聲說道:「臣以為,此情此景不過是自然現象而已,跟大清的國運沒有絲毫關係。」

  這大實話一出,大殿中頓時一片寂靜。

  康熙也是不禁愣了愣,片刻之後才笑了笑,說道:「你膽子可真不小啊!」

  那武將走出列來跪倒在地,沉聲答道:「回皇上的話,臣之前問過欽天監,他說此類的現象幾十年就會有一次,與國運無關,皇上是明君,明君喜歡聽真話,所以臣才會大膽地反駁這些奉迎拍馬的小人。」

  康熙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好,朕喜歡說真話的人,起來吧。」

  那武將這才起身,重新站回隊列之中。

  待到散了朝會,四阿哥與隆科多走在最後,四阿哥瞥了一眼那武將,漫不經心地問隆科多道:「舅舅覺得這個年羹堯如何?」

  隆科多有些不屑地說道:「不過是個沒有戰功的世襲將軍,譁眾取寵。」

  想不到四阿哥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問道:「舅舅可知道京郊的暢歡樓?」

  隆科多一愣,點了點頭。

  四阿哥又說道:「此人便是暢歡樓的幕後東家。」

  隆科多聽了很是意外,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年羹堯,這才低聲問四阿哥道:「是不是弄錯了?他會是暢歡樓的東家?」

  四阿哥緩緩地搖了搖頭,將視線從年羹堯身上收了回來,輕聲說道:「不會弄錯,此人曾來我府裡應徵護院,我還與他交過手,後來暢歡樓火起來之後,我與十三弟還曾去打探過,他叫人送了一本冊子給我,記錄的都是大臣們私下的談話內容。」

  隆科多問道:「這麼說來,他開那暢歡樓果然是別有用意的?」

  「其志不小……」四阿哥淡淡答道,他頓了頓,輕輕一笑,對隆科多說道,「走,舅舅,咱們去會會這個年羹堯。」

  他說完便率先向前追了過去,隆科多稍一思量,也跟了上去。

  這年羹堯不是別人,正是被富貴錯認回年府的顧小春,他聽了素言的指導,冒死在康熙面前出了頭,可直到此刻心中還是有些後怕的。剛出了宮門,卻聽到身後有人喚他道:「年將軍請留步。」

  顧小春停了下來,回過身去,見是四阿哥與隆科多在後面跟了過來,便不卑不亢地向著二人行了禮,「四阿哥,國舅爺。」

  四阿哥上下打量了顧小春一眼,輕輕一笑,說道:「我們見過。」

  顧小春聞言自嘲地笑了笑,答道:「我想去四阿哥府上做護院,四阿哥沒看上我。」

  四阿哥認真地看了他兩眼,又問道:「我很好奇,一個世襲的將軍,為什麼要來雍王府當護院?」

  顧小春卻是笑了笑,坦然答道:「良禽擇木而棲,我是良禽,想要找一棵大樹棲息,首先要知道這棵大樹牢不牢靠。」

  四阿哥一笑,反問道:「看來我讓你失望了?」

  顧小春壓下心中的緊張,只面容平靜地說道:「不,恰恰相反,四阿哥連對一個護院的要求都那麼高,即使不是大樹,也能遮風擋雨。」

  聽他這樣說,四阿哥不禁笑了,「看來還是知音,不如一起喝杯水酒如何?」

  不料顧小春卻搖了搖頭,說道:「雍王府我是不去了,四阿哥若有誠意,明日午時,我在家裡恭候。時候不早了,羹堯告退。」說完也不等四阿哥回應,竟轉身走了。

  隆科多在一旁看得火大,忍不住怒道:「大膽奴才,給臉不要臉,四阿哥肯邀請他是天大的面子,怎麼能去他那兒?這種狂徒,我看還是少惹為妙。」

  四阿哥聽了卻不怒不火,只輕輕地笑了笑,說道:「不,我倒覺得他挺有趣的。」

  再說顧小春,其實心裡也一直是提著心的,只覺得自己今天把這一輩子的膽都用光了,非但在康熙面前說了大實話,還在四阿哥面前裝了一回狂徒。回了年府,他照例先去了素言那裡,見面便說道:「我已經按你的意思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至於他能不能來我就不敢保證了。」

  素言卻是輕輕一笑,說道:「他一定會來。」

  聽她這樣說,顧小春不免有些奇怪,問道:「你這麼有把握?」

  素言含笑瞥了他一眼,說道:「走著瞧吧。」

  正說著,卻見年府的姨娘青青被綁成粽子塞住嘴,一跳一跳地從裡屋出來了,一面用力掙紮著,一面憤怒地哇哇大叫。

  顧小春一時看傻了,指著青青問素言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素言看了青青一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答道:「這幾天你不在家,什麼下毒啊,火燒啊,誣陷啊,能演的都演了,不過我佟素言是什麼人,這些下三濫的招兒怎麼能難得倒我呢?本來,長日無聊,耍耍猴子也無可厚非,不過我們倆還有大事要做,老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太煩了,就乾脆把她綁起來了……」

  看到青青的狼狽模樣,顧小春也有些忍俊不禁,強忍住了笑,勸素言道:「行了,別和她一般見識了,放了吧。」

  素言卻轉頭看向青青,問道:「我且問你,你鬧夠了沒有?」

  青青不肯服軟,硬著脖子對著素言哇哇怒叫。

  素言輕輕地笑了,重新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還沒鬧夠,那就先綁著吧。」

  老僕富貴從外面進來,勸青青道:「二姨娘,你就服個軟吧,您這個樣子,若是叫下面的人看到了,還如何尊重您?」

  青青一愣,又轉眼看了看顧小春和素言,勉強地點了點頭,不再掙扎,只在那裡安靜地站著。素言見了,這才給她解開了身上的繩子,冷聲說道:「二姨娘,年將軍敬你是個長輩,你可不要自己輕賤了身份才好。」

  青青差點氣暈了過去,有心要與素言吵罵,可又害怕她的武力,站在那裡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富貴見狀,忙把青青拉了出去,待到了迴廊裡,這才好心勸她道:「我說二姨娘,你這又是何苦呢?大少爺能回來主持這個家,是天大的喜事,女人一輩子總是要靠男人的,夫死從子你懂不懂?你老是跟他作對,沒好處。」

  青青怒道:「我不是跟他作對,是被他陷害。」

  富貴嘆口氣,說道:「那也是因為你居心不良,我們大少爺是天生的好命,一出世背上就長了七顆跟北斗七星一樣的紅痣。聽老輩人說,長這種痣的人都有神靈庇佑,遇到任何事都能逢凶化吉。」

  青青不甘道:「哦?那我這輩子不是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富貴答道:「怎麼會沒有呢?你是他的庶母,只要你好好地待他,我相信他會孝敬你的。」

  青青本是歌姬出身,是年老爺花了錢買回來的,好容易熬到年老爺死了,正等著繼承家財呢,沒想到又冒出個大少爺來,她可不想做什麼庶母,等著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孝敬。不過富貴這樣一說,卻是說動了青青別的心思,暗道年羹堯年輕力壯,又沒妻妾,若是能把他籠絡住了,這麼大的家業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這樣一想,青青便暗自下了決定,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說得對,女人一輩子總是要靠男人的,靠不住的沒了就算了,找個靠得住的,日子一樣過。」說完便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富貴哪知道她是起了邪心,還道她是被自己勸通了,不由得嘆道:「能想通就好了,希望這個家以後都太太平平的,不要再出任何事了。」

  青青回房之後細細地打扮了自己,又換了身豔麗的衣服,這才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間,往顧小春的院子走去。

  因顧小春怕自己身份暴露,所以並未用僕人丫鬟貼身伺候,素言也因男女有別另居住在別的院子,所以一到夜間,顧小春房中便只剩了他一人。青青輕手輕腳地走到顧小春房外,聽得裡面有嘩啦啦的水聲,猜到顧小春是在洗澡,便咬了咬牙,一推門就闖了進去。

  顧小春剛洗完澡,見青青突然闖了進來,頓時嚇了一跳,忙從屏風上扯了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又尷尬又惱怒地問道:「你……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

  青青聽了卻一笑,反而往前走了幾步,笑道:「母子倆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顧小春惱怒道:「誰跟你是母子?」

  青青輕笑著上前,趁著他愕然的機會伸出雙臂繞住了他的脖子,嬌笑道:「你不承認我跟你是母子更好,其實我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又怎麼能做你的母親呢?」

  顧小春惱怒異常,一把推開了她,怒道:「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青青答道:「我想——把你當成我一生的依靠。」

  顧小春聽了正色說道:「只要你不興風作浪,我自然會養你一輩子。」

  青青卻是嘲諷地一笑,問道:「養我?你以為給一個女人吃一口飯就能做她的依靠嗎?你錯了,女人是需要溫暖的。」說著,又往顧小春身上纏了過來。

  顧小春怒極,一邊用力地擺脫著她一面罵道:「你瘋了!」

  青青死死地抱住他不肯鬆手,只是喊道:「我沒有瘋,我只是在給自己爭取一條活路。將軍,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像我這麼美麗的女人,你真的忍心拒絕嗎?」

  兩人糾纏間,顧小春身上的衣服被青青一把扯了下來,他藉機掙脫了她,忙往後退了兩步,怒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給我滾出去!富貴!富貴!」

  青青卻愣在了原地,剛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背上一片光滑,根本就沒有富貴說的那七顆紅痣,怎麼回事?難道他真的是冒牌的年羹堯?那麼真的年羹堯呢?難道那些殺手沒有騙她錢財,真的已經把年羹堯殺了?

  青青腦子裡亂作一團,連富貴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富貴見她大半夜的竟然闖進了顧小春的房裡,沒去想她是來私通顧小春的,只當她又是來與少爺作對的,見顧小春十分惱怒,忙把青青拉了出去,扶回了她自己的房中,勸道:「二姨娘,您就消停一會兒吧,您畢竟是個姨娘,若是惹急了少爺,就是把你趕出府去,你也沒地方叫冤的。」

  青青聽了這話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暗道那少爺不過是個假貨,自己與其去巴結他,在他手底下討生活,還不如就揭穿了他,把他下到大牢裡去!這樣想著,青青便看了富貴一眼,又怕若是告訴他那少爺是假的,他一時嚷嚷起來反而叫那兩人有了防備,不如待明日打他兩人一個措手不及得好!

  青青笑了笑,對富貴說道:「我想明白了,你下去吧,以後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老老實實地在這院子裡待著,再不去找少爺的麻煩了。」

  富貴聽她這樣說,也不知道她是真明白了還是假明白,他不願意惹事,便退了下去。

  青青躺在床上,哪裡睡得著,足足盤算了大半夜,待第二天一早便起了身,拿出不少私房錢來,先叫人去街上買了一把結實的玄鐵鎖,然後又用錢重賞了幾個家丁,便帶著這幾人先往素言的院子來了。

  素言正坐在妝鏡前不緊不慢地打扮著,她知道四阿哥中午一定會來,他那樣愛才的人,怎麼能捨棄籠絡年羹堯的機會呢?而當他看到她還活著的時候,臉上會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呢?驚訝?錯愕?還是害怕?只這樣想著,素言就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正想像著與四阿哥再次見面時的情景,忽聽得門外咔吧一聲脆響,門竟似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素言衝向門口,用力拽了拽門,卻沒能打開門,忍不住怒道:「你們做什麼?」

  就聽見青青洋洋得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知道你武功厲害,特地買了這把用玄鐵打的鎖,扯不斷的。還有啊,這屋裡屋外所有的出口都被家丁封住了,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素言冷聲問道:「為什麼要關我?」

  青青冷笑一聲,惡狠狠地答道:「還敢說?你們兩個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居然敢冒充年家大少爺,堂而皇之地住到我們年家來!你們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讓你們把牢底坐穿。」

  素言聽得心中一驚,門外青青已是交代了幾個家丁留下看守素言,自己則帶了其餘的家丁往正屋而去。待到了正廳之外,卻被富貴攔下了,富貴見青青帶了幾個家丁氣勢洶洶地過來,急道:「二姨娘,你這是要做什麼?大少爺正在接待四阿哥呢,你快點回去!」

  青青一愣,問道:「哪個四阿哥?」

  富貴生怕她再驚擾了貴人,忙壓低聲音答道:「還有哪個四阿哥,自然是皇家的四阿哥!」

  青青一聽更是猖狂,一把推開了富貴,叫道:「那正好,正好叫四阿哥給咱們主持公道!」說著就帶著家丁衝進了正廳。

  正廳中,顧小春剛對四阿哥表示了效忠之心,見青青突然帶著人闖了進來,不由得沉了臉,冷聲說道:「我在會客,你們進來幹什麼?」

  青青卻是笑了笑,走上前來,當著四阿哥的面說道:「我來向四阿哥揭穿你的真面目。」

  四阿哥面沉如水,淡定地看了一眼青青,問道:「你是誰?什麼真面目?」

  青青向著四阿哥屈膝行了一禮,答道:「賤妾青青,是年遐齡的小妾,年羹堯的庶母。不過——」她說著忽地指向顧小春,「他卻不是年羹堯!他是個冒充的!」

  四阿哥面容平靜地看著青青,只問道:「哦?你有什麼證據?」

  青青望著顧小春冷冷一笑,胸有成竹地答道:「富貴從小伺候羹堯,知道他背後有七顆紅痣,而我看過他的背,根本就沒有,四阿哥若不相信,儘管叫他寬衣一看。」

  四阿哥沉吟著看向顧小春,見他額頭上已滲出汗珠來,便瞭然地笑了笑。

  一旁的青青也在看著顧小春,見他如此,更是滿面得意,叫囂道:「怎麼,不敢脫呀?來人啊,幫他一把!」

  家丁們正要上前,卻被四阿哥冷聲喝住了,他轉過身來,對著青青寒聲說道:「簡直是無稽之談,憑一個老家丁的殘缺記憶就否定朝廷的命官,你是覺得朝廷昏庸呢,還是皇上昏庸?」

  青青見他突然這樣說嚇了一跳,連忙辯白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四阿哥不容她分辯,又繼續喝問道:「還有,你是年羹堯的庶母,怎麼可能看見他光著身子?莫非你天生放蕩,欲對他不軌,還是你想陷害他,謀奪家產?」

  一連串的問題把青青喝問得啞口無言,還不及說什麼,四阿哥又說道:「無論你是哪種人,都罪大惡極,不應該留在這個世上。」說完,不容眾人反應,他忽地拔劍而出,刺殺了青青。

  廳中眾人一時都嚇呆了,就連顧小春也驚愕地看向四阿哥。四阿哥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轉頭問顧小春道:「年將軍,我幫你清理了門戶,你不介意吧?」

  顧小春愣愣地搖了搖頭。

  四阿哥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看來你還有很多家務事要處理,我就先告辭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換個時間繼續喝。」說完逕自走了。

  廳中眾人見四阿哥當場殺了人,都嚇傻了,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就聽得顧小春說道:「二姨娘心懷不軌,已經被四阿哥處死了。我知道你們大夥是被二姨娘脅迫的,今兒的事情就不追究了,決不允許再有下次!」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眼見青青就這樣死了,誰也不敢再得罪顧小春,忙都點頭應了。顧小春便叫富貴下去處理青青的喪事,自己則往素言那邊走去。

  那看守著素言的家丁見沒等來青青,卻是來了顧小春,都不禁有些傻眼,他們幾人不敢和顧小春正面起衝突,只得打開了素言的門,老實地退了下去。

  素言忙應了上來,關上了房門,低聲問顧小春道:「怎麼樣?那女人呢?」

  顧小春把大廳裡的事情簡單地和素言講了講,又急忙脫下了上衣,叫她想法給自己背上點上幾顆紅痣。素言聞言忙找了硃砂出來,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用針給顧小春後背上偽造紅痣。

  顧小春心有餘悸地說道:「你不知道剛才有多凶險,我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四阿哥居然會幫我……」

  素言卻輕輕地笑了笑,說道:「這有什麼奇怪?他要的無非是一個掌握兵權又肯聽他話的人,至於這個人是不是年羹堯本人並不重要,你是假的對他來說反而更好,至少拿住了你的把柄……」

  針扎破了皮膚,有些刺痛,顧小春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這個四阿哥的城府很深,以後跟他打交道一定沒那麼容易。」

  素言手上頓了頓,低聲答道:「我們一定要給他辦幾件漂亮的事,讓他覺得你是不可缺少的!」

  顧小春聽了一愣,不由得回頭奇怪地看向素言,不明白她為何非要費盡心機地去攀附四阿哥。素言見他看自己,自知失言,便輕輕地笑了笑,掩飾道:「不然怎麼幫你扶搖直上,給你娘報仇?」

  聽她提起這個,顧小春不疑有他,更是勾起心中的復仇之火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先不說顧小春與素言這裡怎樣暗中相助四阿哥,只說宮中近日卻是連連發生奇事,接連有幾個宮女在值夜的時候被人打暈,醒來後便發現頭髮被人剪了去,便有人開始傳言,宮中出了個專門吃人頭髮的妖怪,一時間,鬧得宮中人心惶惶。

  僖嬪已經坐完了月子,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幾個嬪妃相約了去給德妃請安,路上便又忍不住談論起吃頭髮的妖怪來,便有嬪妃問僖嬪道:「你一直在宮裡坐月子,怕是還沒聽說過吧?」

  僖嬪面容明顯一愣,搖了搖頭,說道:「沒聽說呀,會不會是以訛傳訛,言過其實了?」

  那嬪妃見她不以為意,忙勸道:「你可千萬別掉以輕心,我宮裡好幾個宮女都著了道……哎,你今天的髮型好像很漂亮。」

  僖嬪下意識地壓了壓頭髮,輕輕地笑了笑。

  旁邊便有人讚道:「對啊,看上去不但容光煥發,而且還顯年輕了。」

  僖嬪笑得有些僵硬,謙虛地說道:「有嗎?可能是生完孩子進補多的緣故吧。」

  幾人說著便到了永和宮,德妃見僖嬪竟然也來給自己請安,不由得有些意外,吩咐翡翠給幾個妃嬪讓了座,便對僖嬪笑道:「本宮一直忙著,也沒能去看看你和小格格,可都還好?」

  僖嬪一改往日張揚的性格,聞言忙恭敬地答道:「多謝德妃娘娘惦記,都還好。」

  德妃又隨意地問了幾句,便與其餘的宮妃閒談起來,不一會兒,又有人提到了吃頭髮的怪物一事。

  德妃聽了卻面色一沉,說道:「近日後宮都在傳說什麼吃頭髮的妖怪,弄得人心惶惶。本宮想,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妖怪啊?一定是宮女們貪圖錢財,剪了頭髮出去賣。本宮已經命內務府去徹查了,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還請各位妹妹管好自己宮中的人,切勿讓謠言再度蔓延。」

  不等其餘人反應,僖嬪首先響應道:「德妃姐姐說得很對。這世上哪有鬼神之說?大家還是管好自己各宮的宮女,不要再被謠言蠱惑了。」

  眾人見她二人都如此說,又不想惹德妃不快,便也不敢再說什麼。又閒聊了幾句,德妃便端了茶,眾人忙都告辭了出去。

  待妃嬪們都走了,翡翠才給德妃重新上了一杯養生茶來,低聲問道:「主子,您不是也懷疑這中間有人搞鬼嗎?為什麼跟她們說是宮女自己剪了頭髮?」

  德妃接過了茶,輕聲答道:「本宮若要徹查此事,作案的人一定不敢再現身,與其這樣,倒不如把這件事先按下去,等作案的人放鬆警惕的時候……」

  「咱們再來個甕中捉鱉。」翡翠接道。

  德妃輕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卻投向了承乾宮的方向,淡淡說道:「皇上既然叫本宮暫理六宮,總不能叫他失望才是。」

  承乾宮中,晴川趁著天黑偷偷地從自己房中溜了出來,藏到了良妃寢殿一旁的偏殿中。果然,等不多時,就聽見寢殿的門被人輕輕地打開了。晴川現在不用探頭看都知道,良妃定然又穿了一身夜行衣背著那個包袱從寢殿中出來了。

  晴川又等了一會兒,待那腳步聲走得遠了,這才打著個燈籠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她已然跟蹤了良妃多日,發現只要是康熙不來承乾宮,良妃便會去火場計算時辰,可一連去了這麼多日,也沒看出她有什麼進展來。晴川都不由得跟著一起發愁,這樣算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穿越回去?

  她正抱怨著,忽覺得一陣疾風從腦後襲來,她下意識往旁邊一閃,避開了來人的拳頭,回身一看是個黑衣人站在自己身後,正再次提拳向她打來。晴川心中大驚,忙高聲呼救,可剛喊出一聲,那黑衣人就上前摀住了她的嘴。

  晴川更是驚慌起來,慌亂之下什麼防狼術也不記得了,只閉著眼亂抓亂叫,一把下去竟是抓破了那黑衣人的手。黑衣人愣了愣,顯然惱怒起來,對著晴川脖頸後面就是一掌,晴川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沒了意識。

  再醒過來時卻是被人用水潑醒的,晴川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大聲叫道:「救命,救命!」

  她面前站了個小太監,手裡還拿著半桶水,聞言不由笑道:「行了,別叫了,吃頭髮的妖怪早就被抓住了,你沒事了。」

  晴川愣了愣,這才發現天都已經亮了。

  又聽得那小太監說道:「你運氣真好,你昨晚上喊的那聲救命引來了禁衛軍,那妖怪還來不及吃你的頭髮,就被嚇跑了,禁衛軍一直追到火場,這才抓住了她。」

  晴川聽得愣了,奇道:「抓住了?是誰啊?」

  小太監神神秘秘地說道:「說了你也不相信,就是承乾宮的良妃娘娘。」

  晴川頓時目瞪口呆,良妃?怎麼可能是良妃?她每天都在火場研究回現代的事,怎麼可能去剪人頭髮呢?難道被人誣陷了……

  「你呀真夠幸運的,被盯上了頭髮居然沒有丟,不像那些宮女,個個都成了禿子……」

  那小太監還喋喋不休著,晴川卻再沒心思聽他說些什麼,急忙起身往火場跑了去。

  火場的空地上多了個木製的囚籠,良妃就被關在其內,八阿哥正默默地在籠子外面跪著,見晴川跑過去,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苦澀地笑笑,說道:「你來勸勸額娘吧,無論我怎麼說,她都不肯說話。」

  晴川看了一眼閉目坐在籠子中的良妃,蹲在了八阿哥身旁,低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八阿哥答道:「昨夜裡德妃說抓住了那個吃頭髮的妖怪,故意引了皇阿瑪前來火場,叫他親眼看到額娘在這裡做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皇阿瑪問額娘在做什麼,額娘死活也不肯說,皇阿瑪既傷心又惱怒,便叫德妃按照宮規處置。」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良妃,苦聲說道:「額娘,你有沒有想過,德妃為什麼要請皇阿瑪親自來這裡?她這是要逼著皇阿瑪處死你啊。你到底瞞了些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能和皇阿瑪說?為什麼不能和兒子說?」

  良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低聲說道:「老八,你回去吧,別管我了。」

  八阿哥苦澀一笑,說道:「你是我的額娘,我怎麼能不管你呢?」

  良妃忍不住落淚,慢慢地伸出手撫摸八阿哥的臉龐,輕聲說道:「兒子,額娘對不起你,額娘從來沒有帶給你半點母愛,卻總讓你承受額娘留下來的罪孽……這一次倘若額娘能逃過這一劫,一定好好彌補你,如果逃不過的話,你就當沒有我這個額娘……」

  八阿哥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我不要你說對不起,也不要你彌補,我要你救你自己。」

  良妃卻又閉上了嘴,再不說話。

  八阿哥看著她,重重地磕頭下去,央求道:「額娘,我求您了。」

  良妃眼淚不斷地流了下來,可就是不肯開口,見八阿哥磕頭不止,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晴川見狀,忙拉住了八阿哥,說道:「八阿哥,你先別急,我有辦法可以救娘娘。」

  八阿哥動作一頓,轉頭看向晴川。

  晴川點了點頭,說道:「昨天晚上我被那個吃頭髮的妖怪抓到了,掙扎的時候抓傷了他的手,我們現在就去見皇上,只要能夠找到那個賊人,就可以證明娘娘的清白了。」說完便拉著八阿哥向乾清宮跑去。

  乾清宮中,康熙聽了晴川的陳述,沉默片刻,問她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晴川忙答道:「奴婢不敢說謊,而且今天早上奴婢是被內務府的人用水潑醒的,皇上若是不信,叫那個小太監過來一問就是。」

  康熙自是不相信有什麼妖怪之說,更不信良妃是什麼吃頭髮的妖怪,可良妃深更半夜在火場做那麼怪異的舉動,他問她緣由,她卻又不肯答,他心中自然十分惱怒,一氣之下便把良妃交給了德妃處置。

  現在聽晴川說能證明良妃不是吃頭髮的妖怪,康熙稍一沉吟,便問道:「你想怎麼查?」

  晴川答道:「很簡單,叫那天夜裡在宮裡當值的人都過來,看一看誰的手上有傷便是。」

  康熙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先從乾清宮查起吧,李德全,你叫昨夜裡在宮裡當值的人都過來,給晴川認一認。你也帶著幾個人去各宮裡查一查,看看有沒有手背上有抓傷的。」

  李德全應了聲下去了,不一會兒的工夫,乾清宮中的宮女太監便排了兩隊站在了殿內。晴川叫他們伸出雙手,一一查驗過去,除了一人手上有處舊傷之外,別的人手上並無傷痕。

  八阿哥臉上不禁也帶了絲著急之色,晴川低聲安慰他道:「別著急,等李公公那裡回來,看看有沒有消息,許是別的宮的人。」

  正說著,小順子端著茶遞到康熙面前,恭聲說道:「皇上請用茶。」

  康熙心不在焉,聞言點了點頭,隨意地伸出手去托盤上拿茶杯,不想那茶杯卻是觸手極燙,康熙下意識地往外一推,一杯滾燙的熱茶頓時全都潑在了小順子的手上。

  「啊!」小順子慘叫一聲,急忙縮回了手。

  康熙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問道:「這杯子怎麼這麼燙?」

  小順子急忙跪下了磕頭請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因良妃的事情,康熙心情極為不佳,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便冷冷地橫了小順子一眼,不耐道:「趕緊下去。」

  小順子縮著手正欲離去,卻被八阿哥攔下了。八阿哥對康熙說道:「皇阿瑪,這人的手是否也要檢查一下?」

  康熙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小順子伸出手去,只見剛才被燙的那隻手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八阿哥冷笑一聲,抓住了小順子的手,說道:「賊人就在這裡。」

  小順子嚇了一跳,忙叫道:「八阿哥,你可不能亂說啊,我手上的傷是皇上剛剛燙的。」

  晴川聞言走了過來,將他的傷手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輕笑著問他道:「一杯水就能燙成這樣?小順子公公的手可真嫩啊。」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緊緊地抿了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正僵持著,李德全帶了人進來,他先掃了一眼小順子與八阿哥等人,這才在康熙面前跪下了,稟報導:「回稟皇上,奴才在良妃娘娘的承乾宮裡發現了這個。」說著,便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大縷頭髮來遞了過去。

  康熙接過頭髮,仔細地看了看,頓時大怒,冷聲問八阿哥道:「事實就在眼前,你們還不相信嗎?好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下去,下去,都下去!」

  此事涉及良妃的生死,八阿哥怎肯走,聞言便跪下了,正要再說,晴川卻搶在他之前說道:「皇上,奴婢覺得這件事還有蹊蹺,凶手一定不是良妃娘娘。請皇上再給奴婢一天時間,奴婢一定會把凶手抓出來的。」

  康熙冷冷地看向晴川,問道:「如果抓不出呢?」

  晴川頓了頓,朗聲答道:「奴婢願意跟良妃娘娘同罪。」

  康熙掃了八阿哥一眼,這才對晴川說道:「好,朕就再給你一天。」說完便拂袖走了。

  八阿哥伸手拉起晴川,低聲急道:「晴川,你怎麼這麼糊塗?」

  晴川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八阿哥,我若不出頭,你定然又要與皇上爭吵起來,到時候惹得皇上震怒,對咱們誰都沒有好處,與其那樣,還不如叫我自己去賭一把,至少也保全了你。」

  八阿哥聽得感動,握住了她的手,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你放心,不論是你還是額娘,我都不會叫你們有事!」

  再說小順子,出了大殿後被風一吹,這才發覺自己身後的衣服早已被汗浸透了。他驚魂未定地往外走著,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掌,嚇得他頓時從地上跳了起來,幾乎驚叫失聲。

  就聽見李德全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怕我幹什麼?」

  小順子忙收斂了一下慌亂的心神,叫道:「乾爹,是您啊!」

  李德全扯了扯嘴角,沒好氣地說道:「不是我是誰?除了我還有誰肯冒著生命危險幫你做這些喪良心的事?」

  小順子聞言便給他跪下了,謝道:「多謝乾爹救我,小順子感激不盡。」

  李德全扶起了他,輕輕地彈了彈他衣服上的灰,低聲嘆道:「皇宮這麼大,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不幫你幫誰?不過兒子,聽乾爹一句勸,上的山多終遇虎,就算你有七竅玲瓏心,早晚也得被揪出來。」

  小順子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說道:「兒子明白。」

  李德全又說道:「晴川姑娘對這件事還是不依不饒,乾爹也沒有別的法子教給你,只有一句話,你千萬要記住:以不變應萬變,該吃吃該喝喝,別人說什麼你也別管,就當沒這事兒,明白嗎?」

  小順子忙又應道:「嗻。」

  李德全又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走了,只留下小順子一人在原地立了良久,這才回過些神來,瞧著左右無人,便又偷偷地去了儲秀宮。

  一進儲秀宮,僖嬪便心慌意亂地迎了過來,遣退了眾人,驚慌地對小順子說道:「你知道了嗎?晴川把那些頭髮浸在了水裡,擺放在了御花園裡,說頭髮都是有氣味的,不同的鉋花水梳出來的頭髮味道也不一樣。如果把頭髮放進水裡泡上一天再撈上來,鉋花水就會溶在水中,到時候一聞,再跟宮中領物資的單子一對,就知道誰嫌疑最大了。」

  小順子點了點頭,說道:「我來的時候還故意從御花園裡繞了一下,看到了那個琉璃瓶子。」

  僖嬪聽了更是慌亂得六神無主,叫道:「這可怎麼辦?李德全把從我這裡搜去的頭髮當成良妃的罪證交了上去,可上面還沾了我的鉋花水。萬一真的查到我這兒,我還有什麼活路?」

  她急得團團轉,自語道:「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等到天黑,我就換了宮女的裝束,偷偷地把那頭髮換出來!」

  小順子急忙攔下了她,勸道:「你先別急,我乾爹說了,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僖嬪早已亂了心神,聞言怒道:「不變就完蛋了!你放心,我的辦法很好,一會兒我把蒙汗藥放進他們的酒裡,等他們睡著了,我就偷偷地把頭髮換了。」她說著,推開小順子往前走去。

  小順子忙跪到她面前攔住她,低聲叫道:「不行,我不讓你去。」

  僖嬪用雙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肩膀,「去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不去的話就只有等死了。」

  小順子卻十分堅定,用手抱住了僖嬪的雙腿,堅持道:「如果你一定去,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僖嬪幾次叫他放手,他卻就是不肯鬆開,到最後,僖嬪已有些歇斯底里,對著小順子拳打腳踢,低聲怒罵道:「這是我的人生,你幹嗎要管我?你讓開,讓開……」

  可他卻始終一動不動,只抱著她不肯鬆手。

  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對於僖嬪與小順子是如此,對晴川與八阿哥亦是如此。

  御花園的隱蔽處,晴川輕輕地依靠在八阿哥身上,低聲問道:「你說那賊人會上當麼?會來偷這些頭髮麼?」

  八阿哥沉默了片刻,答道:「我也不知道。」

  晴川也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喪氣地說道:「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八阿哥輕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出去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髮,低聲說道:「不,多虧你的勇敢,給我們贏得了一天的時間,叫我可以部署安排,現在,哪怕賊人不會出現,我也有法子救你和額娘的。」

  晴川聽得奇怪,轉過頭去看他,月光之下,他英俊的面容淡定卻又堅毅,似乎這世間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晴川一時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八阿哥輕輕地挑了挑唇角,她這才回過神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忙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八阿哥笑了笑,說道:「我已叫老九收買了死士,若是賊人沒有出現,那死士便會冒充賊人來偷頭髮,到時候把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就好。」

  晴川聽了沉默良久,好半晌才輕聲說道:「我還是希望能抓到真的賊人,別再叫人因他受害。」

  正說著,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抓住她!」

  晴川一個激靈,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拉著八阿哥就往放置琉璃瓶子的涼亭內跑去!就見九阿哥帶著幾個禁衛軍正在圍堵一個宮女模樣的人,那「宮女」慌不擇路地向晴川這邊跑了過來,正好與晴川打了個照面。

  晴川看得一愣,失聲叫道:「僖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