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皇子的大婚十分隆重。
成親那日,八阿哥身穿蟒袍補服,先到乾清宮康熙那裡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又去承乾宮與良妃行了二跪六叩禮,這才帶著儀仗與鑾儀衛預備的紅緞圍的八抬彩轎出宮去迎娶福晉。
一路的喜慶熱鬧自不必說,從格格府迎娶了福晉回宮,隊伍一直到了用作新房的永壽宮外,各式儀仗這才撤了下去。宮門外早已有女官在候著,伺候著福晉下轎,引入宮中……
待到合巹儀式完成,已是到了深夜。屋中的宮女抿著笑意,將那大紅的龍鳳喜帳放了下來,然後便悄悄地退出了屋外。
八阿哥唇角含笑,看了一眼面前的「晴川」,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花影嫵媚一笑,垂頭低聲說道:「妾身以後會好好伺候八阿哥的。」
此話一出,八阿哥卻一愣,頗有些意外地看向花影。
花影沒有察覺,低著頭湊上前去解八阿哥的衣扣,溫柔地說道:「八阿哥,妾身伺候您休息吧。」
這樣的「晴川」,叫八阿哥心中有了一些怪異的感覺,他伸手扣住花影的手,停了停才說道:「不急,咱們好好說說話。」
花影見他如此,心中也是一驚,只怕是自己太過急切而露出了破綻,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心情,輕笑著問他道:「八阿哥想說什麼?」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就說以前的事吧。」
花影笑了笑,眼波橫了他一眼,嬌嗔道:「還說呢,你以前總是喜歡戲弄我,把我整得死去活來的。要不是我聰明,早就沒命了。」
聽她這樣說,八阿哥心中稍定,又暗道是自己太過多疑了,晴川就是晴川,好生生地在他面前,他怎麼突然胡思亂想起來?這樣一想,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伸手將面前的人攬入懷中,低聲說道:「放心,以後我會彌補你的。」
美人在懷,淡淡的芳香縈繞在他的鼻端,他不覺又有些愣怔,這身上的味道也不像是晴川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他太緊張了,還是……八阿哥抬起頭來,探究地看向面前的「晴川」。
花影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忍不住問道:「八阿哥,你怎麼了?」
八阿哥看了她一會兒,卻淡淡地笑了笑,答道:「沒什麼,可能因為今天太累了,有點喘不過氣來。我想出去走走,你不會生氣吧?」
花影一顆心跳得飛快,面上卻依舊帶著溫柔之色,搖了搖頭。
八阿哥便起身下了床往外走去,走到門口處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向床上的「晴川」,心中怪異之感更強,若是平日的晴川,他敢在新婚之夜離開,她必定要發火的,而這個晴川為何還能這樣安靜乖巧?他百思不得其解,腳下頓了頓,轉身匆匆出了房間。
屋中的花影心中也滿是疑惑,不知自己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他為何會走得這樣匆忙?
八阿哥這一走就是一夜未歸,宮中眾人見八阿哥竟然在新婚之夜拋下福晉去了書房,心中也都十分奇怪,免不了私底下偷偷議論起來。待消息傳到承乾宮中,良妃把八阿哥叫了去,詢問道:「怎麼了?新婚燕爾的,怎麼還和媳婦賭起氣來了?」
八阿哥卻是問她道:「額娘,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
良妃被他問得一愣,「為什麼這麼問?」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昨天跟我成親的不是晴川。」
良妃奇道:「不是晴川是誰?今兒早上不是還和你一同來給我磕了頭麼?」
八阿哥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良妃不由得笑了,說道:「兒子,是不是你太緊張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八阿哥說道:「我也希望是,可有很多事情都說不通,比如以前晴川一直大大咧咧的,上來脾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現在的新娘子卻是又溫順又乖巧,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般。還有她身上的味道,也突然變了。」
良妃聞言笑道:「從小姑娘變成了妻子,性子上是有可能會變一些的。再說味道,用了不同的香粉,身上的味道自然也會不同,這個哪能做得了理由?」
八阿哥自然知道良妃說得都有道理,可是不知為何,當他面對著這個晴川的時候,總有一種和陌生人相處的感覺。
良妃輕輕地拍打了一下八阿哥手臂,勸道:「女人哪,婚前婚後難免會有所不同,將來生了孩子就會更不同。既然娶了她,你就要適應她的各種不同,就像她也要適應你的各種不同一樣。今晚別在書房睡了,回去吧,別讓晴川心裡存個疙瘩,對你們以後過日子也不好。」
八阿哥沉默片刻,笑了笑,答道:「我知道怎麼做的,額娘就放心吧。」
此後幾日,八阿哥依舊是以公務繁忙為由,夜夜宿在書房之中。花影見他如此,也沉不住氣了,忙暗中給十三阿哥送了消息,叫他幫忙想個可以取信八阿哥的法子。十三阿哥住在宮中,平日裡為人又豪爽大方,很多宮女太監都願意聽他的差遣。沒幾日他便給花影傳來了一個消息,問她可曾在箱籠裡見到過一雙做工精美的繡花鞋,那是八阿哥以前特意叫尚衣間給晴川特製的,小太監送過去的時候,八阿哥正在與晴川鬧氣,一氣之下還險些燒了那鞋子。
花影聽了,忙偷偷翻開晴川隨身的箱籠細找,果然在箱底找到了那雙鞋子,雖然有著明顯的火燒過的痕跡,可卻收藏得極好。花影心思轉了轉,立時有了主意,一日趁著八阿哥回來之際,她故意坐在床邊看著那雙鞋子愣神。
八阿哥從外面進來,見她坐在床邊沒有反應,不禁問道:「愣什麼神呢?」
花影似被他嚇了一跳,手中握的那雙繡花鞋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八阿哥輕輕走上前去,彎腰將鞋子拾了起來,見那繡花鞋的邊角上還有燒焦的痕跡,正是晴川在辛者庫時他送與她的那雙。他身子僵了僵,抬頭看向花影,輕聲問道:「怎麼還留著這雙鞋?」
花影從他手中搶過了那雙鞋,仔細地用綢緞包好,這才說道:「捨不得扔,一看到它,就想起你對我的好來。」
八阿哥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猛地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花影沒有說話,任由他抱著自己,眼中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良妃一直擔心八阿哥與晴川的事情,聽聞兩人已然和好如初,不免也是高興,便把此事當作笑話與康熙說了。康熙聽了也笑了一陣,停下來看向良妃,說道:「過幾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忌日了,往日朕都是一個人去太廟拜會,今年朕想叫老八一起去,你覺得如何?」
良妃聽得一愣,一般祭祖只有儲君才能去的,康熙竟然叫老八陪他一同去,這是在暗示什麼嗎?她想了想,答道:「皇上這樣太寵他了,臣妾覺得不合適。」
康熙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老八最近差事辦得好。朕向來賞罰分明,給他一些榮耀也是應該的,再說你又怎麼知道他做不了儲君呢?」
良妃垂目答道:「臣妾出身卑微,不敢有此奢望。」
康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大清立嗣主要講究人才,跟出身無關。」他說著,轉頭吩咐李德全,「你去傳朕的口諭,叫八阿哥陪同朕一同去太廟祭祖。」
李德全忙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下去。
康熙又看向良妃,見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笑著安慰她道:「朕覺得朕幾個兒子裡,就這個老八還像回事,朕看他前途無量啊。」
良妃卻是絲毫不覺喜悅,暗道今日就算千好萬好,他日也不過是階下囚,皇宮裡的事又有誰能說得准呢?
再說李德全去永壽宮傳康熙的口諭,八阿哥聽完不免也有些意外,待送走李德全回來,花影從內殿迎了上來,關切地問道:「怎麼了?皇阿瑪有什麼旨意?」
八阿哥將康熙的意思對她說了,花影眼珠轉了轉,說道:「這是好事啊。」
八阿哥微笑著點了點頭,笑道:「我若是成了太子,你以後就要做太子妃了。」
花影聽了心中一動,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去?是不是要帶很多人隨行?」
八阿哥聽了,誤以為她是想要與自己一同去,不禁笑了笑,答道:「皇阿瑪不打算驚動周圍的百姓,只帶一小部分侍衛微服隨行。晴川,你少動歪腦筋,這回你不能跟著去,皇阿瑪知道了要生氣的。你若是想出宮,待我得空了,帶著你出去便是。」
花影橫了他一眼,說道:「八阿哥以為我這麼不懂事麼?我只是擔心你們的安全,要我說不如將人分作了兩撥,前一撥人抬著空轎子走在前面遮人耳目,你和皇阿瑪騎馬在後,這樣萬一有事,也好有個應變。」
八阿哥不由得怔了怔,這才笑著點頭道:「你倒成了女諸葛了。」
花影嬌嗔道:「八阿哥少來笑話我,你趕緊去辦你的公務,我約了以前在宮裡的姐妹,要去御花園裡走走呢。」
八阿哥笑道:「去吧,我可不敢耽誤你會姐妹呢。」
花影笑了笑,只帶了一個貼身的宮女出了永壽宮往御花園而來。園子裡卻沒有什麼以前的姐妹等著她,她找了個藉口打發走了身邊跟著的宮女,偷偷地把消息送到了阿哥所十三阿哥那裡。
十三阿哥一聽康熙竟然叫八阿哥陪同祭祖,一時大為驚愕,「祭祖?這一祭祖還了得?那不是告訴全天下,老八就是下一任太子了嗎?」
花影搖了搖頭,偷偷地打量著十三阿哥的臉色,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說只安排了一小部分侍衛微服隨行,不打算驚動周圍的百姓。」
十三阿哥聞言一愣,「真的?」
花影答道:「確定。」
十三阿哥眼神漸漸冷冽下來,低聲說道:「那就好了,說不定壞事還會變好事。」
花影心中暗笑,面上卻做不察的樣子,只說道:「我得快些回去了,省得引起八阿哥疑心。」
十三阿哥點了點頭,待花影走了一會兒後,便起身出宮去了雍王府,將八阿哥要陪康熙去祭祖的事情告訴了四阿哥。
四阿哥聽完一直沉默,只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面。十三阿哥看得著急,忍不住催促他道:「四哥,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趕緊做決定啊。」
四阿哥神色平靜,淡淡地說道:「時機還未成熟。」
十三阿哥卻是急道:「有什麼時機未成熟的?倘若等皇阿瑪祭祖回來,一切就已成定局了。」
四阿哥抬頭看向他,問道:「你想我怎麼做?」
十三阿哥想了想,咬了咬牙,答道:「我帶著一部分人截住皇阿瑪和老八,然後再讓年羹堯帶著禁衛軍包圍皇宮。」
四阿哥卻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十三阿哥見他一直猶豫不決,索性豁出去了,咬牙說道:「我知道,你怕外人說你篡位,大不了到時候說我做的,你再殺了我堵他們的嘴。」
四阿哥聽得面色一沉,反問他道:「你四哥是這樣的人嗎?」
十三阿哥知道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可此刻卻沒心思解釋,只紅著眼圈看向他,說道:「四哥,這世上除了我額娘,只有你對我最好,我希望能助四哥成就一番事業,哪怕要我死也在所不惜!」
四阿哥聽得心中感動,看了看他,卻仍搖頭道:「老十三啊老十三,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性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早晚會吃虧的。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你冷靜地想一想,我還有事要處理,就不陪你了。」說完便轉身出了書房。
十三阿哥看得又氣又急,忍不住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正好趕上金枝端著盤點心進來,見狀嚇了一跳。她看看氣急敗壞的十三阿哥,又回頭看了眼大步離去的四阿哥,轉頭問十三道:「怎麼啦?你們兄弟倆又吵架了?」
十三阿哥想了想,忽地對她說道:「四嫂,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金枝見他這樣,奇道:「什麼事這麼嚴重?」
十三阿哥拉起金枝讓她坐到椅子上,站在她面前說道:「你也知道八哥跟四哥不和,皇阿瑪已經決定帶八哥去祭祖,這一來無疑是昭告天下,八哥就是下一任太子。其他的倒無所謂,就怕八哥做了皇帝之後會對付四哥。到時候別說雍王府一家了,就連舅舅恐怕也會受牽連。」
金枝聽得心中一驚,問道:「那我能做什麼?」
十三阿哥盯著她,沉聲地答道:「把四哥的印鑑偷出來給我,我讓年羹堯帶兵包圍皇宮。到時候籌碼在我們手上,自然一切由我們說了算。」
金枝愣了,她本就是個後宅婦人,不太懂朝堂上的這些爭鬥,聽十三阿哥說得這樣輕鬆,不由得問道:「把握大麼?」
十三阿哥停了停,發狠道:「總比坐以待斃得好。」
金枝頭腦一熱,重重點頭道:「好,你先暗中部署,等我把你四哥的印鑑偷出來給你。」
三日後,康熙帶八阿哥微服出宮時果然遇到了刺客,虧得八阿哥事前有所防備,叫兩人扮作康熙與他的模樣坐在轎中,吸引了刺客的注意力。刺客見中了埋伏,慌忙撤退,卻還是被侍衛們捉住了幾個,摁在了地上。
康熙策馬從後面趕了上來,見在京城之中竟然就有人行刺,不由得大怒,指著那幾個被捉的刺客,怒聲吩咐道:「好好拷問這幾個狂徒,看看幕後凶手到底是誰?」
八阿哥點了點頭,命人將刺客先行押回了宗人府大牢,自己則陪著康熙去往太廟祭祖。待從太廟回到宮中,花影已是焦急地等候多時,見他進門忙迎上前來,急聲問道:「聽說你遇到刺客了,沒事吧?」
八阿哥見她如此著急,溫和地笑了笑,答道:「多虧你想的法子好,讓我們找兩個替身,我和皇阿瑪都沒事。」
花影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幕後的凶手找出來了嗎?」
八阿哥搖了搖頭,「抓住了幾個狂徒,怎麼打也不肯招認,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花影沉吟了一下,說道:「要讓這些人招認總會有辦法的。」
八阿哥聽得意外,「哦?」
花影卻笑了笑,將他往偏殿裡推,說道:「你一路風塵辛苦了,我已經命人備好了洗澡水,先去裡面洗澡吧,至於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八阿哥奇道:「你有什麼法子?」
花影故意賣關子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證不出三天就能幫你查出幕後凶手來!」
她越是這樣說,八阿哥越是好奇,笑問道:「說說看,你怎麼叫那幾個人開口?」
花影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答道:「我叫幾個人冒充殺手,偷偷潛入宗人府大牢,假將要殺那幾個犯人滅口,再故意叫侍衛救下其中一個,那人見自己熬過了大刑都不肯說出幕後主使,到頭來卻要被自己人滅口,必然會受到很大的刺激,到時候我再以生死富貴來利誘他,他必然會全盤招供!」
八阿哥聽得怔了,像不認識眼前人一般,愣愣地瞧著她。
花影見他如此神情,不免有些心虛,生怕八阿哥覺得自己是惡毒狠辣之人,忙補救道:「不過這樣做難免有些毒辣了,可這些人都是刺殺你和皇阿瑪的凶手,按理也該當斬的,是不是?」
八阿哥回過神來,掩去了眸中的異色,點頭道:「你這法子極好,我這就去安排。」說完也顧不上洗澡,急匆匆地走了。
當天夜裡,宗人府大牢裡便有殺手潛入欲殺那幾個犯人滅口,虧得看守的侍衛英勇,當場擊殺了那些殺手,不過已然有幾名犯人遭了毒手,只有一個倖存下來。正如花影所料,那犯人見同伴都被自己人滅了口,再沒了視死如歸的氣魄,立時招出幕後主使不是別人,正是康熙的親兒子——四阿哥胤禛!
隆科多在宗人府內埋有眼線,消息還沒奏報給康熙,卻已先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聽了大驚失色,急忙趁夜趕到了雍王府給四阿哥送信。不料四阿哥聽了卻神色鎮定,淡淡說道:「清者自清,我沒做這件事,賴不到我身上。」
隆科多一愣,不由得問道:「果真不是你做的?」
四阿哥搖了搖頭,答道:「不是。」
隆科多不由得大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這樣看來是有人要往你身上潑髒水了,這人會是誰呢?老八?」
四阿哥低頭默然不語,一直默立在一旁的金枝卻突然跪在了他的身前,驚惶地說道:「四爺,我對不起你,是我把你的印鑑偷了出來給了十三阿哥……」
四阿哥猛地抬頭,定定地看向金枝,漆黑幽深的眸子如海般深沉,透露出無盡的寒意。
金枝心中大懼,上前抱住了他的雙腿,忍不住失聲痛哭,「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四阿哥深深地吸了口氣,眸子中的凜冽之意漸漸淡去,淡淡地說道:「事已至此,責怪誰都沒有用,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別哭了,先回房歇息去吧。」他說著,又抬頭去看隆科多,「舅舅也趕緊回去,再不要插手此事,不論皇阿瑪如何處置我,你都不要站出來。」
隆科多看了看四阿哥,又看了眼伏在他膝頭痛哭的金枝一眼,長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四阿哥伸手輕輕地撫了撫金枝的頭頂,低聲說道:「既然用的是我的印鑑,就莫要再扯出十三弟來了,你偷印鑑給十三弟的事情,絕對不可再告訴任何一人!」
金枝早已哭得泣不成聲,聞言只能點了點頭。
十三阿哥那裡也得到了消息,自從宮外行刺失敗之後,他便猜到康熙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有一天查到他的頭上,可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更想不到要讓他最為敬重的四哥替他受過。他愣愣地坐了半宿,待外面天色一亮就出了宮往私宅而去。
晴川已被他在密室裡囚禁了多日,見他今日來得這麼早不免有些奇怪。
十三阿哥站在門口默默地看了晴川半晌,終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恭喜你,我失敗了,你贏了。」
晴川一時愣住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到他從此就要被康熙圈禁,直至雍正登基才能被放出來,她心中忽地湧起了一陣悲涼,那是明明提前得知了結局卻無力改變的悲涼。她閉目片刻,緩緩說道:「該來的總會來的,誰也逃不掉。」
十三阿哥卻誤會了她的意思,爽快笑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會讓四哥替我受過的。我也願賭服輸,說話算話,你走吧。」
晴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問道:「那你呢?」
他答道:「我不用你管,你走吧。」他見晴川還是沒有動地方,突然冷了臉,喝道,「走啊!」
晴川頓了頓,轉身向外跑去。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十三阿哥卻像是一下子用完了全身的氣力,緩緩地坐倒在牆邊,好半晌後才輕聲吩咐門外的隨從道:「替我沐浴,更衣,爺要回宮見皇上。」
乾清宮大殿中,康熙定定地望著跪在地上的四阿哥,眼中蘊滿了怒氣與失望,寒聲問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四阿哥磕下頭去,沉聲答道:「兒臣無話可說。」
康熙伸出手指向他,指尖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著,憤然斥道:「老四啊老四,朕一直以為你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沒想到你居然還膽大包天,謀朝篡位!」
四阿哥挺直了脊背,面容鎮定而堅毅,只說道:「兒臣沒做過。」
康熙怒火更旺,厲聲喝道:「你還要狡辯?」
四阿哥只是重複那句話,「兒臣沒做過。」
康熙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下了笑,目光如刀般鋒利,死死地盯著四阿哥,問道:「那依你之見,朕該如何處置?朕該相信你呢,還是該相信證據?」
四阿哥頓了頓,答道:「如果兒臣是皇阿瑪,就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康熙聞言一愣。
四阿哥又重重地向康熙磕了個頭,鎮定說道:「兒臣拜別皇阿瑪,請皇阿瑪賜死。」
康熙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不免有些意外,「你……」
李德全小心地從外面進來,輕聲稟報導:「皇上,十三阿哥求見。」
康熙卻瞥了四阿哥一眼,冷聲說道:「哼,肯定是來為你求情的。衝著這些兄弟家人,你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熄了心裡這團火嗎?」
十三阿哥大步從殿外進來,跪在了地上。
康熙看了他一眼,問他道:「你是來給老四求情的?」
十三阿哥卻先給康熙磕了個頭,這才朗聲說道:「不,兒臣是來認罪的。太廟刺殺一事是兒臣下令做的,四哥他並不知情。」
康熙一怔,險些被他氣死過去,一時間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喘上那口氣來,問道:「是你?為什麼?」
十三阿哥答道:「兒臣見皇阿瑪因為寵幸良妃娘娘而把八哥捧上了天,兒臣不服氣,所以才一時鬼迷了心竅……」
「一句鬼迷心竅就可以弒父殺君,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兒臣沒有這個意思,兒臣只是想挾持皇阿瑪,讓皇阿瑪看清誰才是真正堪當大任的人。」
康熙聞言怒極而笑,走到十三阿哥身前,彎下腰看向他的面龐,反問道:「這麼說你倒變成功臣了,朕是不是該賞些什麼給你?」
十三阿哥再沒了話,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康熙等了片刻不見他回答,失望地搖了搖頭,喃喃道:「朕自登基以來,一向勤政愛民,嚴己寬人,沒想到生的兒子個個都不爭氣。老天爺、列祖列宗,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呀?」
四阿哥聽了心中大驚,只怕康熙對老十三起了殺意,忙跪行到康熙身前連連磕頭,求道:「皇阿瑪,請看在老十三年幼無知的分上,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兒臣願意替他受罰。」
十三阿哥卻在一旁梗著脖子叫道:「四哥,錯了就是錯了,不必為我求情,請皇阿瑪賜死。」
康熙抬頭看他,問道:「你以為賜死就能彌補你的罪孽嗎?」
十三阿哥不禁一怔,就見康熙緩緩地搖了搖頭,口氣平靜地說道:「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活著的人卻要為此痛苦很久,朕為什麼要便宜你,傷害自己呢?來人,傳朕旨意,十三阿哥胤祥,圖謀不軌,其罪當誅,念其年幼,其母又早夭,留他性命,自即日起圈禁宗人府,終身不得踏出一步。」
十三阿哥怔了片刻,俯身磕下頭去,朗聲說道:「兒臣謝主隆恩。」
門外有御前侍衛進來押了十三阿哥出去,康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轉頭看向四阿哥,淡淡地問道:「老四,你覺得朕的處置怎麼樣?」
四阿哥的額頭已是磕得青腫,聞言想了想,答道:「兒臣……不敢妄下斷語。」
康熙自嘲道:「朕始終做不到那麼決絕,所以朕注定要痛苦,也許作為一個帝王來說,你會比朕合適許多。」
四阿哥一愣,忍不住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康熙。康熙卻疲憊地笑了笑,輕輕地揮了揮手,「朕乏了,你跪安吧。」
四阿哥看了看康熙的臉色,知道此刻自己再說什麼也是無用,便沉默地磕了個頭,起身退出到殿外。
八阿哥與老九、老十等人也都在外候著,見四阿哥從殿內出來,不由得都抬頭看了過來。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四阿哥微微僵直了脊背,繃著嘴角,目不斜視地走過幾人身旁,直接出了乾清宮。
九阿哥把視線從四阿哥挺直的背影上收回來,低低地冷笑了一聲,輕聲說道:「倒是叫四哥洗脫出來了,皇阿瑪怎麼不查查四哥的印鑑好好地怎麼會就到了老十三的手中。」
八阿哥冷冷瞥了老九一眼,低聲斥道:「少說渾話!」
李德全從殿內出來,對著他三人說道:「皇上今兒乏了,就不見三位阿哥了,三位阿哥改日再來問安吧。」
八阿哥聞言,溫和地笑了笑,對李德全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兄弟三人就先回去了,皇阿瑪那裡有勞李諳達盡心照顧了。」
李德全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連忙說道:「八阿哥折殺老奴了,伺候皇上是老奴的本分。」
八阿哥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來,不露痕跡地塞入了李德全手中,這才帶著老九與老十兩人走了。出了乾清宮,八阿哥要去給良妃請安,老十則鬧著要拉老九去布庫房,老九卻拒絕了,說道:「我沒你那麼多閒工夫,我還得出宮去看看鋪子裡的事情。」
八阿哥知道九阿哥在京城中開了不少商舖,聞言便笑了笑,對十阿哥說道:「你自己找侍衛陪你去打,就別纏老九了。」
十阿哥這才不情願地應了,九阿哥見狀,忙與他二人辭別了,轉身往宮外走。待出宮門時,卻看到守門的禁衛軍正在驅逐一個穿著有些破舊的女子,嘴裡還罵道:「哪裡來得瘋婆子,竟然還敢冒充八福晉,走開,走開!再來糾纏就把你關進大牢裡去!」
九阿哥看得一愣,不由得去打量那個形容狼狽的女子,這一看不打緊,頓時被嚇了一跳,這女子竟然真的是晴川!可他早上時明明在永壽宮裡見到了她的,為何這麼半天的工夫,她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那邊的晴川也發現了九阿哥,心中不禁大喜,忙走了過來,叫道:「九阿哥,我是晴川啊。」
九阿哥疑惑地打量著晴川,試探地問道:「八嫂?你什麼時候出的宮?怎麼還穿成了這個樣子?」
晴川看了看宮門處的禁衛軍,想了想,將九阿請叫到了一旁,把十三阿哥將她劫持,然後又派了一個長相與她一模一樣的女人假扮她的事情簡略地說了,她急聲說道:「你趕緊想法帶我進宮,那女人是十三阿哥的眼線,會對八阿哥不利的。」
她這樣一說,九阿哥心中反而生疑起來。宮中的八嫂雖然性子是與以前相比變了許多,可對八哥卻是一心一意的,就連這次太廟刺殺這個局都是她幫著八哥謀劃的,若她真是十三阿哥的眼線,又怎會如此做?可面前的這個晴川卻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她的性格、說話語氣反而更像之前的晴川。她們兩個,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晴川?
九阿哥想了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便說道:「你這樣貿然進宮只會打草驚蛇,不如這樣,你先在宮外等著,我進去找了八哥出來與你見面,然後咱們再商量怎麼辦。」
晴川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說道:「那好,我在這裡等著你們。」
九阿哥轉身進了宮,卻沒去承乾宮尋八阿哥,而是直接奔了永壽宮而來。
花影見九阿哥忽地一個人來了,不免有些意外,吩咐宮女給他上了茶,淡淡地笑道:「怎麼九弟一個人回來了?八阿哥他們呢?」
九阿哥暗中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面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八福晉,心中越發肯定了宮外的那個才是真的晴川。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說道:「八哥去給良妃娘娘請安了,我原本想要出宮呢,卻在宮門口瞧到了一件稀罕事,所以特意過來和八嫂說一說。」
花影聞言心中一動,微微挑了挑眉梢,問道:「什麼新鮮事?」
九阿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向她,答道:「宮外有個女人自稱是八哥的福晉,非要進宮,被門口的禁衛軍給攔下了,我還特意瞧了瞧,竟然長得真和八嫂一個模樣!」
花影臉色倏地一變,手中茶杯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她驚慌失措地抬眼,正好對上九阿哥探究的目光,她忙掩飾地笑了笑,說道:「九弟又說笑話了,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九阿哥靜靜地看著花影,並未說話。
花影想了想,又問道:「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九阿哥淡淡地搖頭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花影沉吟片刻,抬頭說道:「不如我們先去看看?萬一有什麼陰謀,也可以消滅於無形,免得驚動了皇阿瑪,對我和八阿哥都不好。」
九阿哥卻輕笑了一下,說道:「依我看不如叫著八哥同去,他若是瞧到了有人和八嫂長得一模一樣,必然也會十分驚訝的。」說著便作勢欲走。
花影哪裡敢叫他真的去找八阿哥,不管她裝得多像,可假的就是假的,待到了真的面前必然會露餡的。花影急忙起身,上前攔在了九阿哥的身前,叫道:「九阿哥且慢!」
九阿哥停下了腳,看向花影。
花影腦筋轉得飛快,九阿哥顯然已是對自己生疑,可他卻沒有直接去找八阿哥,而是來找了自己,那麼,他是不是也不希望宮外那個晴川回到八阿哥身邊來呢?花影暗中咬了咬牙,決定賭一把,看著九阿哥說道:「九阿哥是個明白人,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怕是早已心中有數,為何還要來問我呢?」
九阿哥聽她如此說,答道:「因為老九覺得誰真誰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更適合做八哥的福晉。」
花影聞言笑了,問道:「九阿哥對以前的晴川有意見?」
九阿哥看著她,說道:「以前的晴川,只會成為八哥的累贅,全不像現在的八嫂,是八哥的賢內助。」
他話已至此,花影心中大定,索性全盤托出,「九阿哥猜得沒錯,我才是假的,我本是被人販賣的奴隸,因長得和晴川一樣,被十三阿哥買了來,經過訓練後送入了冰月的格格府,以晴川的身份嫁給了八阿哥,目的就是時刻監視著你們。可是,我從沒有做過對不住八阿哥的事情,我自小受苦,從來沒有人真心待過我,而八阿哥不同,他對我很好,我真心地喜歡他,想與他白頭到老,所以我才故意將太廟之事洩露給十三阿哥,激他出手,好借皇上除去他與四阿哥,為八阿哥掃清障礙。」
花影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九阿哥,「九阿哥,你說我哪一點比不上那個晴川?」
九阿哥沉默片刻,答道:「你比晴川更適合做八哥的福晉。」
花影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身前,望著他說道:「現如今我已把身份都說了,以後的生死全捏在九阿哥的手中。若要我死,我自是無話可說;可若要我活,我必定全心全意地對八阿哥,助他登上大位。」
九阿哥忙上前扶起了花影,說道:「八嫂說的這是什麼話?以後八哥坐了大位,你便是皇后,臣弟還需要你多照拂呢。」
花影就勢起身,說道:「我的身世就捏在九阿哥手中,我自然盼著你們兄弟一直親密友愛。」
九阿哥笑了,頓了頓,又說道:「八嫂雖然是八哥明媒正娶回來的福晉,可那個人還在宮外等著,若再說些胡話叫外人聽了去,難免會對八嫂的名聲有害,至於怎麼處理,我想八嫂心裡有數,不需要我再插手了。」
花影點了點頭,「九阿哥不用操心了,我自會處理。」
九阿哥笑了笑,起身告辭。
花影臉上閃過一絲狠辣,叫了心腹的太監進來,低聲吩咐一陣,那太監便忙小跑著去了。
晴川還等在宮門外,可等了半天沒等到八阿哥出來,卻見一個太監帶著宗人府的侍衛向她圍了過來。那太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猛地高聲叫道:「大膽妖女竟然敢妖言惑眾,來人啊,把她押入宗人府大牢聽候發落!」說完一招手,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侍衛一哄而上將晴川擒住。
晴川又驚又駭,大聲叫道:「放開我,我要見八阿哥,我要見八阿哥!」
那幾個侍衛哪裡容她掙扎,死死地摁住了她,拖著她往宗人府走。也是晴川命不該絕,正好遇到凝香從宮外回來,撞了個正著,見晴川被侍衛拖走,不由得愣了。
晴川也看到了凝香,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忙衝她高聲叫道:「去找八阿哥,找他來救我,唔……」
那太監忙用手摀住了晴川的嘴,吩咐那侍衛道:「快拖走!」
凝香欲上前去攔,那太監卻先攔住了她,面上堆笑道:「凝香格格別理會這個瘋婆子,她長得與八福晉相似便要冒充八福晉,八福晉惱了,叫奴才把她押到宗人府大牢裡去審一審。」
凝香聽了心中驚疑,上次她曾是在格格府外見到過一個和晴川面容一樣的女子,便誤會那人是晴川,還因此追了十三阿哥一路,可回到格格府後卻見晴川好好地待在府裡。現在,這個和晴川面容一樣的女人又出現了,而且,她還認識自己,叫自己去找八阿哥救她!
凝香心中疑竇叢生,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便點了點頭,口中故意說道:「那可得好好嚴懲這女人。」
那太監忙點頭。
凝香裝出不留意的樣子,轉身進了宮門。待轉過拐角,看了看身後並無人跟蹤,急忙朝承乾宮跑了過去。她心裡想著既然是和八福晉有關,自然是不能去永壽宮的,不如就先去承乾宮告訴良妃娘娘。不曾想還沒到承乾宮,半路上卻遇到了剛從承乾宮裡出來的八阿哥。
八阿哥聽了凝香敘述,不由得愣住了,問道:「真的一模一樣嗎?」
凝香點頭道:「幾乎分不出來。」
八阿哥急聲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凝香答道:「已經帶回宗人府了,說是要審一審,可我看那情形怕是要將她滅口。」
八阿哥心中陡然一驚,再顧不上凝香,轉身飛快地向著宗人府跑去。
宗人府院內,晴川已經被人摁著跪倒在刑場上,她心中大懼,一面拚死掙紮著,一面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我真的是晴川,我真的是……」
劊子手手執斬刀走上前來,見狀不禁勸道:「姑娘,你就別喊了,真的有冤屈就跟閻羅王說吧。」
晴川身子一僵,似突然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愣在了當場,這就是她的命運麼?老天叫她穿越而來,然後又叫她如此銷聲匿跡?劊子手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刀鋒上摺射出太陽的光芒,隨著他的步伐而閃爍著。她終於認了命,淒然地笑了笑,緩緩地閉上了眼。
當頭的一刀卻久久沒有落下,就聽見那劊子手發出了一聲悶哼,晴川再睜眼時,劊子手的身子已經向後飛了去,下一個瞬間,八阿哥便衝到了她的面前,猛地抬起了她的臉。
晴川愣愣地看向他,「八阿哥……」
八阿哥的目光從她的臉上巡視著,眼中的猜疑漸漸化作了肯定,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晴川!」
晴川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哽咽道:「我是,我是晴川,我才是晴川。」
八阿哥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用力地擁入了懷裡,啞聲道:「是的,你才是晴川,你才是我的晴川。」
凝香從後面追了過來,見晴川與八阿哥兩人相擁而泣,心中不由得十分感動,也陪著默默地垂了幾滴淚,這才猛地想起件事情來,問八阿哥道:「如果這個是晴川,那麼永壽宮裡的八福晉是誰?」
八阿哥愣了愣,他憑感覺覺得眼前的這個才是晴川,可永壽宮的那個呢?對他也是溫存體貼,更是將他們之前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那人又是誰?八阿哥想了想,轉頭看向晴川,問道:「現在冒出兩個晴川來,總要對皇阿瑪和額娘有個交代,晴川,你敢不敢和另外一個晴川當面對質?」
到了現在,晴川自然不怕和那個假冒貨對質,聞言點頭道:「我敢!」
八阿哥溫和地笑了笑,命人封鎖住宗人府的消息,然後又叫凝香去永壽宮,想法找個藉口把八福晉騙到承乾宮。
凝香笑了笑,拍了拍胸口,笑道:「這事簡單,包在我身上就是了。」說完便先走了。
八阿哥轉身看向晴川,拉起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帶你去承乾宮,叫額娘替你主持公道。」
晴川點了點頭,順從地跟著他往承乾宮而去。
承乾宮中,良妃得知此事也是十分驚訝,她仔細地打量了晴川與花影一番,說道:「瞧著還真是一模一樣,你們倆自己說,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是真的晴川?」
花影是被凝香騙到承乾宮的,見真的晴川已在這裡,便知道事情已然敗露,不過她卻不甘心就此認輸,聽到良妃發問,她想了想,答道:「臣妾伺候八阿哥已經有一段時日了,臣妾想請問這位姑娘,可知道八阿哥身上的一些特徵?」
自從花影進來,晴川心中的怒氣便一直在升騰,現在聽她竟然以八阿哥身上的特徵做證據,可見八阿哥與她沒少親密接觸,理智上雖然明白八阿哥是被蒙在鼓裡的,怨不得他,可她還是忍不住惱怒,先狠狠地橫了一旁的八阿哥一眼,這才怒道:「你在我新婚的前一夜就挾持了我,我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花影嗤笑一聲,說道:「真會砌詞狡辯,額娘,誰是真誰是假您應該一看就知道了吧?」
晴川不由得冷笑,暗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以假亂真了嗎?若是叫別人來評定真假,沒準還能叫你糊弄過去,可現在卻是良妃來判斷,我可是和良妃有著一個共同的不為人知的秘密!」晴川抬頭,對良妃說道:「良妃娘娘,我有一句話想在您耳邊說,不知道可不可以?」
良妃面上稍露詫異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
晴川上前,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娘娘,咱們可都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
良妃一愣,轉頭看了晴川一眼。
花影看得心中一緊,忙也說道:「額娘,我也有一句話想在您耳邊說。」
良妃聽晴川說出二十一世紀的事來,心中自然已然明白這才是真的晴川,可見另外一個竟然也要與她說悄悄話,不由得十分奇怪,便說道:「你也來吧。」
花影聞言緩步上前,不知在良妃耳邊說了句什麼,就見良妃身子明顯一僵,轉頭驚愕地看了看花影,又看向晴川,好半晌才指著身旁的花影說道:「這個才是晴川。」
此言一出,不要說是八阿哥與凝香,就連晴川也愣了,怔怔地看著良妃,不知道她為何會包庇這個假晴川。
良妃抿了抿唇瓣,吩咐道:「來人哪,把這個冒充八福晉的女人押下去關起來,明天一早處決。」
殿外等候的太監們進來拖了晴川就往外走,晴川猶不相信這是真的,大聲叫道:「不,怎麼會這樣?八阿哥救我,八阿哥救我……」
八阿哥見狀忙上前去攔,轉頭問良妃道:「額娘,是不是搞錯了?您真的確定麼?」
良妃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本宮確定。」
八阿哥一愣,不禁轉頭看向花影。花影和他相處已有些時日,對他的脾氣也有所瞭解,見狀並不說話,只淡淡地紅了眼圈,低下了頭。
八阿哥正遲疑間,太監們已然將晴川拉了出去。
良妃看了看花影,又看向八阿哥,說道:「行了,此事到此為止,切不可再傳到你皇阿瑪耳朵裡。本宮也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八阿哥點了點頭,與花影一同辭了良妃,往外走去。一路上,八阿哥都沉默不語。花影看他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想,上前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問道:「八阿哥還在想那個女孩的事?」
八阿哥掩飾地笑了笑,說道:「晴川,我不是……」
花影打斷了他的話,柔聲道:「不用解釋,我知道面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誰心中都難免會有疑惑,說實在的,那位姑娘也沒犯什麼大錯,只是一時利慾熏心罷了。不如我們去求求額娘,饒她一命,讓她出宮去怎麼樣?」
八阿哥稍稍有些意外,「你真的這麼想?」
花影說道:「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我最怕殺生了。」
八阿哥淡淡地點了點頭。
花影見他信了,心中不禁一喜,又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歇著吧!」
八阿哥卻停住了腳步,溫和地一笑,說道:「剛才這事發生得太突然,我還有許多公務沒有處理完。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來。」
花影溫順地點了點頭,轉身先走了。八阿哥看著她背影,面上卻露出了沉思之色。他思量片刻,轉頭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道:「你回承乾宮,看看凝香格格走了沒有,如果沒走就悄悄地請她過來,就說我有事相商。」
小太監忙去了,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見凝香從承乾宮方向過來了。
八阿哥迎上前去,問她道:「你說你曾在十三阿哥的車上見到過晴川?」
凝香回憶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晴川,當時車上的人是昏迷的,我只掃了一眼,與晴川一個模樣,我還追了上去,十三阿哥從車裡出來攔下了我,說是我看花了眼,叫我回格格府去找人,我便趕緊回了格格府,果然見晴川還在府裡。」
八阿哥聽了沉默良久。
凝香忍不住問道:「八阿哥,你在想什麼?」
八阿哥輕聲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永壽宮裡的這個晴川不是晴川,剛才那個才是。」
凝香想了想,不由得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你沒發現嗎?八福晉跟以前的晴川有很多不同,可是剛剛那個人的感覺還比較像晴川。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良妃娘娘卻認定了現在的八福晉才是真的晴川。」
八阿哥自言自語道:「想個什麼法子能找出真相?」
凝香沉思片刻,忽地笑了,答道:「我有主意了。」
八阿哥聞言眉頭一挑,看向凝香,問道:「什麼主意?」
凝香笑道:「宮裡除了你和良妃娘娘,還有一個人跟晴川接觸的時間久,你若是能請動他來幫忙,定然能找出真相。」
八阿哥一怔,立時便猜到了那個人,不禁問道:「皇阿瑪?」
凝香笑著點了點頭。
宗人府大牢裡,晴川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她怎麼也想不到良妃竟然也會指認她是假的,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正疑惑著,卻聽見有腳步聲響起,她抬頭,就見良妃一身簡裝地從外面走進來。
「良妃娘娘?」晴川奇道。
良妃略點了點頭,吩咐獄卒打開牢門,走到她身前,歉疚地說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她這樣一說,晴川立刻明白良妃是已經分辨出真假的,心中不由得更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委屈我不怕,我只是不明白,娘娘為什麼要幫那個冒名頂替的人?」
良妃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她有了老八的孩子。」
晴川一下子僵住了,心中似被人猛地刺了一刀,只覺得痛徹心扉。八阿哥竟然和另外一個女人有了孩子!難道她才是那個局外人嗎?明明知道是不能怪八阿哥的,因為他把那個女人當成了自己,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這樣的痛?
良妃又說道:「老八的福晉在婚前被人劫持,然後又被冒名頂替,此事若是宣揚出去,非但對你的名聲有礙,就連老八也要成為笑柄,所以此事萬萬不能聲張,若是平時,只需將你們二人悄悄地換了回來便是。可眼下那女人有了老八的骨肉,不管大人怎樣,孩子總是無辜的,畢竟是老八的血肉,本宮為了那孩子,也只能先委屈你了。」
晴川一直有些木木的,聞言只輕聲道:「原來如此。」
良妃同情地看向晴川,安撫她道:「你放心,本宮不會叫你受委屈的。明天本宮會命人偷偷把你送出宮去,找個好地方先安置下來。等那個女人生了孩子,再做處置。」
晴川緩緩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等那個女人生下了孩子,還能做什麼處置?偷偷處死那個女人,然後再換她來做這個八福晉嗎?可這樣的八福晉,她還能做得下去嗎?
良妃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更是無法放心,又囑咐她道:「在此之前,你不能再跟任何人說你的真實身份。」
晴川只覺得心裡痛得難受,唯有點頭。
良妃看得不忍,用力地抱了抱她,這才轉身走了。
第二日,果然就有人偷偷地將晴川帶出了宗人府大牢,正欲出宮去,卻不巧和康熙碰個正著。
康熙驚訝地看著晴川,問道:「你……你是晴川?」
晴川腦海裡想起良妃的那句話來,她看了一眼康熙身側的八阿哥,狠著心低下頭去,答道:「我不是。」
康熙轉頭看向八阿哥,問道:「怎麼回事?你叫朕來這裡就是為了她?」
八阿哥走到晴川面前,望著她問道:「你不是說你是晴川嗎?怎麼忽然又不承認了?」
晴川只默默地跪伏在地上,不肯說話。
八阿哥看得大急,「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說,皇阿瑪在這裡,他會為你做主的。」
晴川想了想,淡淡地說道:「奴婢沒有什麼委屈,奴婢只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子,因為在街上見過八福晉一面,所以才想了這個方法來求榮華富貴,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請皇上和八阿哥責罰。」
康熙聞言,冷聲說道:「冒名頂替是欺君之罪,理應處死,怎麼還要放她走?」
帶晴川出來的小太監急忙答道:「是良妃娘娘安排的,她說這名女子身世可憐,做錯了事也是萬不得已的,倒不如放她回鄉,給她一條生路。」
康熙不禁皺了皺眉頭,冷冷地看了晴川一眼,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這樣處置了,皇家的威儀何在?來人哪,把她拉出去砍了。」
又要處死她?晴川一下子愣住了,八阿哥卻反應過來,幾步上前攔在了她的身前,急聲央求康熙道:「求皇阿瑪開恩,饒過她這回吧……」
康熙對八阿哥的求情無動於衷,便有幾個太監上前強行拉了晴川就走,八阿哥不由得更是惶急起來,一把抓住了晴川的手。
晴川一怔,又見康熙的臉色越發陰沉起來。生怕八阿哥受了自己拖累,忙高聲叫道:「八阿哥,你放手!」
八阿哥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肯放開。
康熙一看怒極,喝道:「老八,你要造反嗎?來人,把八阿哥給朕拉開!」
侍衛們「嗻」了一聲,上前去拉八阿哥。
晴川與八阿哥相握的手一寸寸被強行拉開,太監們拖了晴川離開,八阿哥卻被幾個侍衛死死地摁住了。兩人一步步漸遠,這一去便將是生離死別!
八阿哥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身子晃了幾晃,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晴川遠遠地看到,淚流滿面,嘶聲叫道:「八阿哥,八阿哥……」
眾人一時都被嚇呆了,康熙最先反應過來,忙叫道:「老八?來人哪,叫太醫,叫太醫……」
旁邊有人跑著去叫太醫,還有幾個人圍上前來,晴川也想衝過去看八阿哥到底怎樣了,卻被身邊的侍衛死死地摁住了,不准她上前,她拚命地掙紮著,無奈卻怎麼也掙脫不了侍衛的箝制,最後只能無力地跪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七手八腳地將八阿哥從地上架了起來,往永壽宮抬了過去。
花影正在永壽宮中,見八阿哥突然昏迷不醒地被人抬了回來,不由得大為驚訝,急聲問送八阿哥回來的李德全道:「怎麼回事?八阿哥這是怎麼了?」
李德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吐了口血,就昏死過去了。」
正說著,康熙帶著太醫急匆匆地趕到了,太醫忙走到床邊給八阿哥診脈,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臉上便變了顏色。
康熙站在床邊瞧得仔細,不由問道:「怎麼樣?」
太醫從床邊站起,神色緊張地說道:「回皇上的話,八阿哥得了很嚴重的瘟疫,應該立刻隔離,不然稍有不慎就會傳染給別人。」
此言一出,屋中眾人都是一驚,連李德全都不露痕跡地往外面走了兩步。
康熙眉宇間也帶上了凝重之色,頓了頓,才說道:「這樣啊,那……所有人都走吧,把這裡劃為疫區,你們太醫院的人留在這裡伺候。」他說著,又轉頭看向花影,問道,「福晉,你是留下來還是搬出去?」
花影遲疑了一下,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妾本來想留下來的,可是如今身懷有孕,自己倒沒什麼,萬一孩子有什麼損傷,就萬死難辭其罪了,還請皇阿瑪恩准讓臣妾搬到額娘那裡去住一陣子,等八阿哥好了再回來。」
康熙輕輕地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就依你的意思辦。散了吧,別擠在這裡吵八阿哥休息。」
眾人巴不得等到他這句話,聞言忙都應了一聲,迫不及待地跟著康熙出去了。花影腳下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八阿哥,也忙轉身跟著大夥出去了。
夜色漸漸降臨,宮裡各處開始點起了燈籠,照得四下里一片明亮。與宮內的一片光明不同,宗人府裡的燈火卻極為昏暗,偌大的牢房中,只在牢籠外的牆壁上亮了盞豆大的燈火。
晴川蜷縮在牢房內一角,只覺得心中亂如麻團。她看到八阿哥突然吐了血,看到他一下子昏死了過去,他現在怎樣了?她卻得不到絲毫消息。
凝香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偷偷摸摸地從外面進來,走到牢籠外低聲叫晴川道:「晴川,晴川!」
晴川一愣,忙撲了過去,急切地問道:「凝香格格,八阿哥現在怎麼樣了?」
凝香一邊緊張地用鑰匙開著牢鎖,一面低聲答道:「他得了瘟疫,被皇上隔離在了永壽宮,沒人敢去伺候。你先別管他了,外面的獄卒都被我藥倒了,我偷了他們的鑰匙,帶你逃出去,宮門外有車等著,是我的心腹,會帶著你去個安全的地方的。」
說話間,凝香已打開了牢鎖,將晴川從牢房中拉了出去,帶著她跑出了宗人府大牢。一出宗人府,晴川卻甩開了凝香的手,說道:「我不能就這樣逃走,我得去看看八阿哥。」
凝香大急,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是先顧自己吧,皇上已經下旨明日將你斬首,今天晚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晴川堅定地搖了搖頭,「凝香格格,你的恩情我記下了,可我若是這麼跑了,就算活下來,也會心痛一輩子,我必須去看八阿哥一面,只有看到他安然無恙,我才會心安。」說完,再不理會凝香,轉身飛快地向著永壽宮跑了去。
因為八阿哥得了瘟疫,永壽宮裡的人一下子走了個乾乾淨淨,只有幾個太醫院的人礙於康熙的旨意,不得不留下,可也都避到了別的屋裡。晴川一路暢通無阻地跑進了八阿哥的房中,果然見八阿哥獨自一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屋中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晴川心中既是憤慨又是心酸,走上前去蹲在床邊低聲叫他道:「八阿哥,八阿哥。」
昏迷中的八阿哥輕輕地動了動,嘶啞著嗓子虛弱地喚道:「水……水……」
晴川見他唇瓣已經有些乾裂,顯然是渴得急了,急忙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回來,然後費力地將他從床上扶起,倚在自己懷裡,仔細地給他餵了半杯水。
八阿哥緩緩地張開了眼睛,呆呆地看向晴川,似是好半天才認出她來,啞聲問道:「晴川?」
晴川強忍著眼淚,點了點頭,輕聲答道:「是我,我是晴川。」
他低聲問她道:「你怎麼來了?你不怕我的病傳染給你嗎?」
晴川用手替他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平靜地答道:「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如果你不在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八阿哥卻虛弱地笑了笑,「這樣的話真好聽,能不能多聽幾遍?」
晴川眼中一酸,眼淚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忙背過臉去擦了擦淚水,回過頭來強作歡笑地說道:「等你好了,我天天說給你聽。」
八阿哥說道:「不許賴!」
晴川哽咽道:「不賴!」
他卻忽地笑了,一反剛才病弱無力的模樣,反手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晴川,笑道:「我就知道,只有真的晴川才會在乎我的生死。因為對晴川來說,八阿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愛的這個男人。」
晴川一下子傻住了,驚愕地看向他:「你,你……沒事?」
這個時候,凝香從門外探進頭來,笑道:「晴川果然是個性情中人,一聽八阿哥重病無人照料,想也不想就跑來了,你不想想,他可是咱們大清的阿哥,那些奴才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不管他啊,更何況還有皇上和良妃娘娘呢,也容不得奴才們如此放肆啊!」
晴川回頭看看凝香,又看八阿哥,「你是故意設局騙我?」
八阿哥用力地把晴川擁入懷中,寵溺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笑道:「傻丫頭,要不然你怎麼可能順利地逃出宗人府?又順利地來這裡呢?」
晴川見他笑得如此開心,想起自己剛才的恐慌與擔心,不由得心中惱怒,一把推開了他,怒道:「八阿哥,你太過分了!」
八阿哥見她生氣,忙拉住了她,笑著道:「是是是,是我過分,可誰叫你不肯承認自己是晴川?」
「我……」晴川有心解釋不肯承認身份的緣由,可話到嘴邊卻又想起了良妃的囑咐,還有那個已經懷了身孕的「假晴川」,不由得噎住了。
凝香笑道:「好了,你們兩人不要打情罵俏了,皇上還在偏殿裡等著呢,咱們快些過去吧。」
晴川一聽康熙還在偏殿裡候著,心裡不由得一驚,「皇上也在這裡?」
八阿哥笑著點了點頭,拉著她出了房間。院子裡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的燈火,雖然仍是寂靜無聲,卻是比剛才多了一絲肅穆。八阿哥拉著晴川進了偏殿,殿中只站著康熙與李德全兩人,八阿哥拉著晴川的手,跪在康熙面前,謝恩道:「老八謝皇阿瑪成全。」
康熙輕輕地點了點頭,看向晴川,問道:「你明明是真的晴川,為什麼還要不承認呢?」
晴川垂頭想了想,輕聲答道:「因為……假的晴川已經有了身孕。」
此話一出,殿中眾人都是一怔,康熙不由得轉頭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瞧了瞧晴川,張開嘴正欲說話,小順子卻突然急惶惶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向康熙稟報導:「皇上,八福晉劫持了良妃娘娘,要出宮去。」
康熙面色一變,急聲道:「什麼?她劫持了良妃?」
小順子因跑得急了,氣還有些喘不過來,點頭道:「是,說是因為良妃娘娘請了太醫給八福晉診脈,八福晉就突然發難,劫持了良妃娘娘出了承乾宮,這會子怕是都快到御花園了!」
八阿哥噌的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跑去。康熙也忙在後面跟了上去,急聲吩咐李德全道:「快調弓弩營過去!」
御花園裡,大內侍衛已是將良妃與花影兩人團團圍住,卻迫於良妃受制而不敢上前。花影手握一柄匕首,抵在良妃的脖子上,高聲叫道:「給我準備一輛馬車,還有一千兩銀子,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放了娘娘。」
八阿哥先一步趕到,聞言忙吩咐身邊侍衛道:「快去照做!」
「慢!」隨後而來的康熙卻伸手擋住了那侍衛,他抬眼看向花影,冷聲說道,「朕這輩子還沒被人威脅過,你以為挾持了良妃就能在皇宮裡予取予求嗎?朕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
良妃本就有武功在身,花影是趁其不備才突然制住了她,本想著借她逃出宮去,可沒想到康熙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花影神態愈加慌亂起來,將匕首往下壓了壓,叫道:「你們別逼我!」
八阿哥怕母親受到傷害,轉頭急切地看向康熙,求道:「皇阿瑪……」
康熙抿緊了唇,突然從身旁的侍衛手中奪過弓箭來,二話不說就引弓向著花影射去。羽箭迅疾地劃破空氣,直直地沒入花影的胸前。
花影緩緩地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身前的箭翎,身子慢慢地向後仰倒過去,嘭的一聲砸倒在地上,頓時香銷玉殞。
良妃早已嚇得呆了,錯愕地看了看手握長弓的康熙,又低頭看向地上已經身死的花影,腿上一軟,人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康熙疾步上前,伸手去扶良妃,道:「愛妃受驚了。」
良妃抬頭望向他,看著他眼中仍存的冷峻之色,只覺得心底一片冰涼,眼中的淚水慢慢地溢了出來,他剛才彎弓引箭之時,可曾絲毫顧忌到旁邊的她?在他心裡,皇權終究比女人重要,他都可以不顧她的性命,那她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康熙見良妃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還以為她是被剛才的凶險嚇得狠了,忙把她攬入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她道:「沒事了,別怕,已經沒事了。」
他的懷抱依舊溫暖如初,良妃卻再感不到一絲暖意,只覺得冰涼無比,這樣的男人,為何她還會一直愛了這麼久?
康熙親自送了良妃回宮,八阿哥與晴川也跟了過去,直到看著良妃睡下了,八阿哥才悄悄地拉著她出了承乾宮。晴川一路沉默無言,待進了永壽宮的門,他忍不住拉住了她,將她的身子擁向自己,輕聲問道:「傻丫頭,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肯認我?」
晴川突覺得自己十分委屈,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紅,過了好半晌才澀聲答道:「我想著……不管怎樣,那孩子總是無辜的。」
八阿哥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輕聲問道:「可你這樣不與我商量就私下決定,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她說她有了身孕,就是真的有了嗎?你就這樣相信她的話,卻不肯聽一聽我的解釋?」
晴川訝異地抬頭,定定地看向他。
他卻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晴川,大婚那天我曾偷偷跑去姑姑那裡見你,當時就覺得你言行有些奇怪,非但聽不出我的聲音,連說話脾氣也與往常不同。我當時只道你是因為要大婚,所以緊張的,可等到成親那夜,卻發覺面前的新娘全然不是我的晴川,她的性子不像、言行不像,就連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樣。她哪裡是我的晴川!」
晴川聽得淚眼模糊,不禁問道:「你早就察覺出她是假的了麼?」
八阿哥微笑著點了點頭,溫柔地替她擦了擦臉頰上眼淚,「後來她雖然用計騙我,想叫我相信她是真的晴川。可假的就是假的,裝得再怎樣逼真也是假的,我怎會上當?大婚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藉口公務繁忙而歇在書房,有的時候索性連永壽宮都不回,我連碰都不曾碰過她,你說她怎麼會有孕?」
晴川一怔,想也沒想便問道:「那她怎麼會知道你身上的特徵?」
八阿哥聽了哭笑不得,答道:「她伺候著我洗過澡,若是有心,自然會記下我身上的特徵,你不是也跑到過布庫房,見過我打赤膊的樣子麼?你就沒看一看我身上有什麼特徵?」
晴川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她跑去布庫房找他算賬,他卻藉機調笑自己的事情,她面上一紅,忙辯白道:「那不一樣!」
八阿哥眼睛笑得亮晶晶的,看著晴川問道:「怎麼不一樣?你難道當時沒有看我?」
晴川見他又故意逗弄自己,不由得更是惱羞,氣道:「我又沒看到你身上的特徵。」
八阿哥輕笑道:「那現在看也不晚啊。」
晴川窘得面色通紅,又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氣得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八阿哥被她咬得一驚,叫道:「你做什麼?」
晴川哼哼冷笑兩聲,說道:「我不用看你身上的特徵,我只留下一個我自己的記號就好!」
八阿哥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笑道:「可是你咬得不夠深,印記很快就會消失的。」
晴川一愣,八阿哥卻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笑道:「不如讓我來給你留個記號,這樣的話,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能找到你。」說著便張嘴欲咬。
晴川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推他,叫道:「我們又不是狗,幹嗎要咬來咬去的?如果你丟了,我一定能找到你,就像我丟了,你也能找到我一樣。」
八阿哥本就是作勢嚇唬晴川,聞言不由得笑了,頭一偏就吻上了她的唇。雙唇相觸,如同觸電,兩人心神都是一震,輾轉廝磨間,晴川只覺得萬物都旋轉起來,天地間只餘一個他站在那裡,容她依靠,叫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