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病房中,洛母睡得十分安穩。林非凡帶著晴川從外面進來,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洛母,輕聲說道:「自從你失蹤以後,伯母就一直精神很恍惚,我怕她出事,就把她送到醫院來了。」
晴川慢慢地走到洛母床邊,蹲了下來,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母親憔悴的臉龐,眼中的淚水不斷地往下掉,她低下頭伏在母親的手邊,終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來,喃喃道:「媽媽,我回來了,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林非凡眼圈也不禁有些微紅,走上前去扶住了她,輕聲勸道:「你既然回來了,伯母會慢慢變好的,別傷心了。伯母還在睡覺,我們先出去吧,等她醒了再來。」
晴川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看母親,替她整理了一下枕邊的亂發,這才隨著林非凡出了病房。
「晴川,你有什麼打算?」林非凡問道。
晴川想了想,答道:「我想好好照顧我媽,順便好好經營我們家的古董店。」
林非凡停下來,轉過身看向晴川,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咱們之間……」
晴川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在我不在的幾年裡,也一直在照顧我媽。可是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看。」
林非凡沉默了一會兒,開朗地笑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經營你的古董店。」
見他如此,晴川心中既覺愧疚又覺感動,忍不住說道:「謝謝你,非凡哥。」
林非凡卻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傻瓜,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一個『謝』字嗎?走吧,趕緊回去跟我學古董的鑑定吧!省得以後你看店的時候再叫人騙了!」
晴川笑了笑,隨著他去了古董店。
時隔多年,再次進了古董店,那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晴川沉默地看著店內的各種古董,心中一片惘然。意外地,卻在牆上又看到了那幅引她穿越的美人圖,就靜靜地掛在牆角處,似是從來沒有離開過。
像是被什麼驅動著,晴川不自覺地上前細看那幅畫,見畫旁寫了幾行小字: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夢想回思憶最真,哪堪夢短難常親?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唯附天邊月。
她認得出那是雍正的筆跡,字跡略顯繚亂,難掩其中的傷情之意……晴川怔怔地看著,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她努力地想要把一切忘掉,可是怎麼也忘不掉。她常常在想,這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場夢呢?她不知道,也不想多想,也許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了某個時空,再也不會出現。
半年後,良妃找到了古董店。
晴川當時正招呼著一個前來買古董的客人,回身的時候看到一個氣質優雅的女子從門外進來,她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並沒太在意,回過頭後才猛地一驚,再顧不上面前的客人,轉身向著那女子衝了過去,直到她身前才堪堪剎住了腳步。
晴川壓抑著心中的激動,盯著眼前這個眉眼爽利的女子,不敢置信地問道:「良……」
那女子笑了,忽地伸臂將晴川攬入了懷裡,緊緊地擁住了,笑著說道:「傻丫頭,我現在的名字叫蘇良錦,你可以叫我蘇阿姨,也可以直接叫我良錦。」
晴川早已激動得淚流滿面,哽嚥著說不出話來。
那邊的客人已有些奇怪地往這邊看了過來,蘇良錦輕輕地拍了拍晴川的後背,溫聲道:「好了,別哭了,還有客人在呢,免得叫人家笑話。」話雖這樣說著,可她自己卻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晴川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平靜了一下情緒,走過去向那個客人道了個歉,說是家裡來了親戚,今天不能營業了。待送走了客人,晴川將鋪子關了門,給蘇良錦泡了杯咖啡,兩人坐下來這才開始細說回到現代社會的事情。
蘇良錦比晴川早回來十多年,已經重新適應了現代的生活,她剛穿回來的時候曾來過晴川家的古董鋪子,想告訴洛母晴川的情況,可那時洛母已然神志不清,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去了。
沒有辦法,蘇良錦只能先離開了,她從清朝離開的時候就已知道十四年後還會有九星連珠的星相出現,卻不敢肯定晴川是否會抓住這次機會穿越回來,所以現在只是過來看一看,卻沒想到晴川真的穿越回來了。
因為剛剛哭過,晴川的嗓音還有些沙啞,捧著手中的咖啡杯,輕聲說道:「當時說是因為閏月,所以會有兩次九星連珠,我便告訴了素言,若是八阿哥那裡情況不好,就告訴他穿越的法子。回來後我一直等著,不過卻沒等到他……」
說著說著,晴川的淚不禁又流了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忙用手去抹,笑著說道:「你看看我,越大越沒出息,竟然愛哭了起來。」
蘇良錦沒說話,只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晴川的手背,柔聲說道:「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
晴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桌上放聲痛哭起來。
回來之後,她便瘋狂地翻閱史書,可史書上關於八阿哥胤禩的結局只有冷冰冰的幾行字:「雍正四年,雍正以其結黨妄行等罪削其王爵,圈禁,並削宗籍,改名為『阿其那』,同年亡。」
雍正果然還是沒有放過他,削了他的王爵、圈禁、削宗籍,還給他改了那樣一個屈辱的名字,他那樣驕傲的人,如何能忍受得下去!
她心中還存著一絲希冀,希望素言能把自己的話轉告給他,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意思。於是,她自回來後便一直等著,可是,她卻一直沒有等到他。
是素言最後又欺騙了她,還是他後來根本就沒有機會再去火場?
晴川不知道,也無從知道,當三百年前的一切都已化作書頁上那冷冰冰的文字,她除了等待,還能做什麼?
蘇良錦看她這樣,心裡也是難受,雖然她早已強迫自己忘卻了前塵往事,可那些刻在生命裡的歲月,那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如何能輕易地割捨掉。她也不知該如何去勸解晴川,靜靜地看著她哭了半晌,起身離去。
晴川足足哭了半日,直到眼中再也沒有眼淚可以流下來,這才覺得心中好受了些,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收拾了東西去療養院看母親。
自從晴川回來之後,洛母的神智雖然沒有完全清醒,不過情況卻已是好了許多。晴川照顧著母親吃了晚飯,又陪著她在療養院的花園中散了會兒步,直到探視時間已過這才辭別了母親出來。
外面夜色已深,又因這家療養院設在郊外,所以道路上車輛很少,昏暗的路燈照著街道兩旁的樹木,有暗影投在路面上,顯得那路面有些斑駁。
她的車速有些慢,反正回到家裡也是一個人,便也不怎麼著急,車子拐過一個轉角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前面路邊的暗影處似躺了一個人,因正好是在樹影處,所以看不真切,只看身形像是個男子。
晴川不由得愣了下,下意識地踩下了剎車,將車子停在不遠處。她並沒有急於下車,甚至連車門也沒有打開,只握住手機,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打量前面的那個身影,四周似乎並沒有血跡,不像是車禍現場。
晴川想了想,四下里觀望了一下,見四周並沒有別的人影,便試探地打開了車窗,將頭探出車外對著那人大叫了一聲:「喂!」
那人雖沒回應,但身子卻動了動,像是想用手臂撐著身體站起來,可只抬了抬上身便又趴到了地上。
見他這般,晴川心裡多少有了些數,暗道這定然是個喝多了的醉鬼,看樣子連家也回不去了。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忽地記起曾經看到過的那個問題:如果走夜路遇到一個醉倒在路邊的男人,你是會把他撿回家還是會報警?
自然是要報警,晴川笑了笑,掏出手機直接撥打了110。
警察來得很快,先是看到了晴川停在路邊的車,便過來詢問。晴川這時才打開車門從車內下來,指著那邊的陰影處說道:「人在那裡,好像是喝醉了的。」
有個年輕的民警順著她指的方向過去看,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民警的喊聲,「頭兒,好像是個演員,還穿著戲服呢,呵,這醉得可夠大發的啊,頭兒,過來搭把手。」
站在晴川身邊的民警小跑了過去,和之前過去的民警一起將那個男子從地上架了起來,往這邊走了過來。
晴川此刻才看清楚那男子的打扮,卻像是被突然抽去了魂魄一般,愣在了那裡。
那男子像是在低聲嘀咕著什麼,就聽得小民警哭笑不得地說道:「聽聽,這都醉成什麼樣了,還說自己是八阿哥呢。」
晴川猛地驚醒過來,瘋了一般向他們跑了過去,用手捧住那男子的臉細看,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她的八阿哥!
她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頸,哭著叫道:「八阿哥,真的是你,八阿哥!」
八阿哥緩緩地睜開了眼,呆滯地看了晴川片刻,眼神慢慢清亮起來,有狂喜從中湧出,聲音卻已是帶了顫抖,「晴川……」他的手臂用力地擁住了她,懷中的真實感叫他心中狂喜而滿足,再顧不上別的,低頭向她的唇上吻了下來。
沒有什麼比生離死別之後的重逢更叫人狂喜與激動,一時間,他們兩個已是忘記了周圍所有的一切,天地之間只餘他們兩個,彼此相擁,唇舌交纏,已是足夠,足夠。
他們兩個忘情地擁吻,卻把一旁的兩位民警嚇得呆了,小民警驚魂不定地看向同伴,低聲問:「這是個什麼情況?」
他的同伴也有些愕然,搖了搖頭。兩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手。
八阿哥本就是站立不住,晴川又撲在了他的身上,沒了民警同志的扶持,就聽撲通一聲,兩人齊齊地栽倒在了地上。
那年長的民警終於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兩個人都沒少喝,別管了,先帶回所裡再說吧。」
兩人重新將地上的八阿哥與晴川扶了起來,也不聽晴川的解釋,直接將他們兩人帶上了警車。
八阿哥已然清醒了一些,低聲問晴川道:「他們是誰?要帶我們去哪裡?」
「派出所。」晴川答道。
八阿哥眼中依舊是一片迷茫之色,她只得嘆了口氣,試圖用清朝的詞語解釋一下,「就是……刑部?」不對,刑部太大,那對著的應該是公安部才是,她又趕緊搖了搖頭,「公堂?」也不對,那不應該是法院嗎?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詞,語氣肯定地答道:「牢房!」
八阿哥卻是一驚,「啊?」
《宮鎖心玉/宮》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