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詩人多愁思,眼下還有淚痣,是想把自己姑娘擰乾了嗎?

  穿越燥熱的城市,終於上了林間小道。森林裡綠樹陰濃,濕氣也頗重,清風徐來。

  身上的燥熱一掃而空,就連心情也能好不少。

  只等張遠洋開門見著那一屋子孩子的時候,頭皮又炸了。

  大的大小的小,男男女女,嘰嘰喳喳,簡直比麻雀窩還熱鬧,孟建輝正坐在地上給個小姑娘扎頭髮。

  張遠洋差點兒沒張口罵一句傻x!

  他抬眼一眺,便見窗外杏黃色的陽台上,三個女人正坐在那兒姿態優雅的喝茶,再遠處是條隱在樹林裡的白色瀑布,樹影婆娑,風光正好。

  這個角度他能看到那個女人的側影,身材窈窕,長相一般卻勝在氣質,眉間再添幾絲幽怨,是個男人就會有那麼一些保護欲。可是真到談婚論嫁那一步,又該另一說了,何況是孟建輝這樣處處不差的,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又或許搞藝術的就愛劍走偏鋒。

  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不過男女之事向來就讓人捉摸不透的古今謎題,萬萬不能認真。

  張遠洋把咖啡放桌上了,明知故問的調侃:「你這幹嘛呢?」

  孟建輝依舊專心給那小姑娘扎頭髮,待拾掇好了才起身從孩子堆兒出來,道:「無聊找點兒事兒幹。」

  張遠洋瞥了眼小姑娘的頭髮,又瞧孟建輝那雙修長的手指,嗤笑道:「這人就是看天分。」他看看自己的手掌,疑惑:「怎麼什麼東西都能在你手裡開出朵花兒來,我就不行。」

  孟建輝好心情的彎了彎唇,他端了杯咖啡抿了口,估計是味道不滿意,抬著杯子看了眼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家好喝的咖啡?」

  張遠洋不與他辯駁,找了個沙發坐下,雙腿一盤,交待道:「我得回老家一趟。」

  「幹嘛?」

  他摩挲著柔軟的沙發,長舒了口氣道:「處理點事情哇。」

  不遠處那一堆孩子又嘰嘰喳喳叫起來,張遠洋只覺得頭疼,寬敞的屋子簡直就是跑馬場,沒人管的孩子們跟瘋了似的釋放天性。

  張遠洋急於逃離,攤了攤手,言簡意賅說明:「家事兒麻煩,得走一段時間,助理我再給你找一個,包你滿意。」

  孟建輝一隻手掐著腰,目光時不時的往陽台處瞟,嘴上笑道:「你辦事兒我放心,隨你,有什麼忙需要幫說一聲。」

  他嘴上說的輕鬆,心裡卻五味雜陳。

  陽台上風景雖好,卻擾人心神。

  她還是那副恬淡的面容,眉間有淡淡的愁思,從她丈夫去世開始就不開心,自己攻克不下,他只能找人幫忙把人請來。

  只可惜人家不買賬,全無搭理自己的意思。

  說來好笑,男人的想法多半是能夠睡遍全天下的女人,精疲力竭了再找個好女人,而女人多半守身如玉期待一世一雙人。

  現實總是那麼不盡如人意,你回心轉意的時候不見得有人等你,你等了一輩子不見得等得到,陰差陽錯,坎坎坷坷,誰都有揮霍別人感情的權利,誰的感情也都有被揮霍的可能。

  可誰又說不是這樣呢?

  可認清現實不代表承認現實,孟建輝確實感覺很挫敗,挫敗之餘又無所謂,好女怕郎纏,何況那人還是個死人,一個死人有什麼好忌憚的。

  可有時候人又顧忌頗多,尤其是人前人後被恭維的人更甚,連日的碰壁已經觸及他的底線,那股氣性上來,他又想愛接受不接受,不接受拉倒,我可稀罕!

  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張遠洋非得問一句:「你這什麼情況?人來了也不去表示表示」

  他心裡不爽,面上卻一副無所謂,甚至留了幾分輕浮笑意,只將自己的面子護足了道:「什麼什麼情況,你還不瞭解我?」

  張遠洋嗤了一聲,起身撿起西裝外套,隨手搭在肩上,目光朝陽台處一揚,抬手,五指靈活的擺動:「再見!」

  孟建輝目光再掃了一眼,確實嘛,無所謂的事兒。

  蘇瀾坐在那裡卻十分尷尬,她本不好撮合人,卻是跟陸羽關係好,又是妯娌所以才搭一腔,只是陸羽並沒那個意思,她心裡本來就好受,現在倒有一眾人欺負孤兒寡母的意思了,瞧著也怪可憐的。

  坐夠了,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推說先走。

  宣雅還要留人。

  蘇瀾說是約了老同學,好些年沒見了,誤了時間不好,她還帶著這麼多孩子,提前過去為好。

  這時候陸羽也起身了,宣雅有意留人,握著她的手道:「她見老同學,你不會總不會也見吧,賣個面子,留下來同吃個飯。」

  陸羽回說:「唸唸說是挺想見他叔叔的,景仰也要過來,小孩兒等不住了。」她推說明顯,完了便隨著蘇瀾一起出門。

  蘇瀾也搭腔說:「再聚吧,景仰那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個火爆將軍,沒見到人又要嚷嚷。」她頗為煩惱的擺手說:「我聽見他嚷嚷就頭疼,真是沒辦法。」

  幾人說說笑笑的走到門口處,孟建輝正端著咖啡站在窗前,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濃重的咖啡苦澀味道,見人出來,他也沒特意表示,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宣雅知趣的看了眼孟建輝,又對蘇瀾笑道:「那晚上過來,可以開個大party,到時候也聚聚。」

  蘇瀾點頭,兩個女人領著幾個孩子陸陸續續離開。

  等人走乾淨了,宣雅才開口說:「你瞧你,人不在的時候你想的慌,我把人找來了你卻一點表示都沒有,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那麼在乎面子呢?」

  孟建輝抽了根菸塞到嘴裡,吧嗒一聲點了火,他只是晃著胳膊輕笑,煙氣繞著他銀白髮絲一直綿延遠方。

  張遠洋車開出去不久就瞧見輛眼熟的車超了自己,常在這條道上流竄的也就那麼幾輛車,閉著眼睛也能猜出是誰。

  他沒計較這十幾分鐘內發生了什麼,卻莫名想到了幾個小時前見的那個女人。

  艾青?應該是叫艾青。

  他深刻的記得這個名字,那天酒店門口擺的大幅照片,雖是無意瞥了一眼,卻印象深刻,全是因為她眼角下的那顆痣,他這人留戀花叢慣了攢下偏門邪道的經驗,眼下有痣的姑娘愛哭,他最煩愛哭的女人,久而久之這成了他心裡的一道避諱。那天不過一晃,再一瞧,女方署名艾青!

  呵,還是個詩人的名字啊!

  那個時候張遠洋還感嘆,這女的爸媽真會起名兒。

  詩人多愁思,眼下還有淚痣,是想把自己姑娘擰乾了嗎?

  卻不想一語中的,後來處理了亂糟糟的一堆。

  張遠洋想起那個女人的一張臉,有種零落成泥之態,與曾經所見大相逕庭。

  此刻不知道哪兒的蟬哇啦哇啦直叫,車開出林子,樹木稀疏,刺目的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紮在他身上,直叫人難受。

  這樣的心煩氣躁一直糾纏了他許多天,張遠洋沒由來的不安,卻找不到心安理得的藉口,他只能從對方身上找原因,現在的女人手段頗多,自己何故善心大發。

  這麼一想也是,世界這麼大,哪兒來這麼大的緣分。

  簡直扯淡!

  他越想越無所謂,更是欲蓋彌彰的放鬆,這人一放鬆就容易大意,所以在院長把公司人員花名冊拿過來的時候,張遠洋翻的十分隨意,嘩啦嘩啦的一直翻到了末頁,也就那麼一掃,又瞧見了艾青這倆字,他眉頭微蹙。

  鬼上身了?

  張遠洋偏偏不信邪,故意較勁兒似的點著艾青倆字,十分肯定道:「就這個了,艾青!還是詩人的名字,聽著就好。」

  院子叫他再考慮考慮,畢竟是新員工,能力經驗都欠缺頗多。

  張遠洋擺手道:「沒事兒沒事兒,也就接送人,安排一下行程,並沒什麼。」

  卻不想見人了,只能感嘆這世界之小。

  這幾日艾青還在糾結女兒上學的事兒,吹毛求疵多了,處處都能挑到毛病,她從前可不是這麼龜毛的人,母親說她顧忌太多,總得先挑一個排個號,不要最後落空了讓小姑娘空等一年。

  聽著是有道理,可是真讓她選,又選不出來。

  這幾日小姑娘又背著母親買的書包在地上亂跑,一個勁兒的嚷嚷要去讀書。她心裡高興卻憂心忡忡,深夜了又忍不住落淚,孩子一直跟著她,這樣的分別還沒到來,她自己反倒受不了了。

  簽了工作之後她壓力大減,最近工作不忙,便有更多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所以接到院長電話的時候,艾青並未太在意,語氣甚是溫柔的問了個好。

  那邊讓她趕過來,說是有事兒,具體什麼事兒也不說清楚,這倒是讓艾青心揪了一下,她想著連日來畫的那些圖,全是給上頭看過的,肯定沒有差錯。

  可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喊自己過去,又想不會哪個同事嫁禍自己了吧,可自己也沒招惹什麼人啊。

  越想越著急,她索性安慰自己,事情肯定已經定了,與其自亂陣腳,不如冷靜些也好處理問題。這麼安慰自己,她長吁了口氣,走進門的時候也多了幾分大方。

  偌大的辦公室坐了四人。

  室內純白裝飾,桌上攤著亂七八糟的圖紙,白板上也涂畫一堆。陽光被折射來反射出去,亮的人刺眼。

  院長坐在門口的地方,遠一些的地方坐著個白頭髮的男人,艾青知道他是誰,旁邊是那位好心人。

  欣喜之餘也讓艾青心裡有些依靠,不過她無暇多想,先問了聲好。

  院長招呼她坐下。

  艾青不好意思,推說:「沒關係,我站著就好。」

  張遠洋只是掃了她一眼,不自在的把下面的右腿壓在了左腿上,面上無異,心裡卻想:我艹他媽的,真是鬼上身了。

  「怎麼是個小姑娘?」先開口的是孟建輝,他今天穿的隨性些,鼻樑上架了副眼鏡,手上蘸著些筆墨,坐在那兒淡淡的掃了眼艾青,目光柔和,不見挑剔。又看了眼旁邊的男人詢問:「這是你找的人?」

  張遠洋違心的嗯了聲。

  老院長在一旁笑的溫和,只撿著好話幫艾青說。

  幾人說來說去,艾青才明白,那位孟先生要找助理,自己被選中了。

  她一時心潮澎湃,又怕自己太沉不住氣被人嫌棄,立馬往另一層上想,公司學歷比她高、資歷高、英語說的溜不在少數,為什麼會選中自己。

  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己幾斤幾兩心裡還是清楚,外人看著她簽了工作,卻不想實習階段如何賣命的幹活兒。

  這麼一想,她順藤摸瓜的想到了張遠洋,只是對方一臉生疏並無親近之意,這讓她一時更摸不著頭腦。

  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孟建輝和氣的讓她不要太緊張平常心對待就好,又讓張遠洋帶著她熟悉熟悉工作,一週後正式上班。

  事情說妥,老院長就先走了

  艾青跟著張遠洋從辦公室出來,見四下無人了,才小聲說:「謝謝你張先生。」

  張遠洋抄著口袋笑笑,眉間禮貌不失疏離,回道:「謝我什麼?以前那是舉手之勞。要是工作,也不是我一個人挑的,你有能力自然能讓領導放心。」

  人家表明了立場,艾青不好糾纏,心裡又竊喜,該是自己有過人之處才會被相中,這麼一想心裡騰起一股自信,渾身是躍躍欲試之態。

  年少未見過世面,難免控制不住面部情緒,那股土氣裡散出的傻勁兒直往外冒。

  張遠洋心想:你現在高興,有你高興的時候!

  艾青由著張遠洋領著熟悉工作,從孟建輝居住的地方到工作室,先是熟悉環境,對方交待了無數孟建輝工作上的忌諱,又告訴她公眾場合要講英語,私下可以用漢語交流。

  艾青不明所以,卻想,現在事事跟國際接軌,人家是走國際路線的人,講究自然也多。

  他又給了艾青一部手機,是用來聯繫工作的,絕對得保持24小時開機,如果運氣好的話,這段時間會很輕鬆,如果運氣不好,會碰到有人請孟建輝演講,那麼演講稿,ppt,整個流程需要的一大堆東西都要她準備,必要的時候還得去串個話。

  艾青聽的頭大,小心詢問道:「只有我一個人嗎?」

  張遠洋笑眯眯道:「對啊,只有你一個人,你習慣習慣就好了,我平常也一個人,他那個人不喜歡周圍搞亂七八糟一大堆。」

  艾青點頭笑笑。

  張遠洋又給看她一串鑰匙,司機也是她的工作。

  末了又晃著那支手機道:「這上面沒有孟先生的私人號碼,要找人就去他住的地方,如果找不到你就別浪費時間了,找藉口推給別人就行,說話的時候圓滑些,都是些得罪不得的人。」說完他把手機塞到她手裡,鼓勵道:「好好幹!」轉身走了。

  艾青已經被搞得暈頭轉向,絲毫反應不過來。

  張遠洋走了兩步不知怎的良心發現,難得善心大發的回頭提點了句:「孟先生他頂討厭黃色,艾小姐稍微避開些。」

  艾青笑笑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