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子百家盛行的春秋戰國,衛宋兩地最盛行儒家思想。孔子主張單靠政治手段治國是不行的,在政和刑之外,必須要借助「德」和「禮」,並且是要看做是首要治國手段。
孔子生在禮樂開始崩壞的春秋末期,他畢生的追求便是以自己的能力改變現實,歸根究底都離不開「復禮」。以「德」治國,這是一種很理想的狀態,倘若真能達到,自然十分美好。
然而,在禮樂徹底崩壞的戰國,政治流氓層出不窮的時代,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深受儒家思想教化的衛人,多性情溫和,並且極偏重於德,其他方面太過鬆散。
在這樣的國情之下,想戰,難!
那日在帝丘,眾將士被激發出的血性,宋初一深感震撼,然而一時意氣過後呢?
所以宋初一才會問礱谷慶,這份戰意究竟能持續多久。從目前種種跡象來看,礱谷慶的估計真的太過於樂觀了,衛人哀遠遠勝於怒。
哀兵必敗。這是兵家真理。
宋初一正想著,便聽息泓答道,「此次魏王行事有失道義,我軍出師有名,倘若能激起我軍戰意,或可一戰。最重要的是,民意、君意。」
宋初一垂眸,聽著息泓把民意擺放在先,便可知他也是儒家學派,並且怕是也崇尚孟子那一套民貴君輕的理論。
南祈嗤了一聲,「魏王何時道義過?起初六國謀秦,因分配不均,仗還未打上便散夥了,這其中有多少因由魏王的不道義?倘若此時去別國求援兵,必然可行。用這個理由去說服君上,應也有幾分把握。」
「不錯。」礱谷慶原本沉重的表情一鬆,微微點頭,又轉向宋初一道,「我記得,懷瑾曾在帝丘言,可使魏王也嘗一嘗失國土的滋味,不知有何見解?」
宋初一抬頭,見眾人都看向她,便略一沉吟,道,「借兵。不過不是現在借。依我所想,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應當立刻去周天子面前痛訴魏王的卑劣行徑,並且在各國之間大肆宣揚,這一點應當不難做到,衛國士子多的很。
而後派人去秦國鼓動新君攻魏,秦魏世仇,秦人血性好戰,只要言辭得當,想發動兩國戰爭絕非難事。一旦兩國開展,魏王必然將注意力放在秦國,我們可以趁此時魏國後方空虛,前去韓、趙、楚、宋借兵,條件是,攻下的魏國城池我們都不要。幾國同時發動出兵,趁著魏王無暇顧及,我衛國伺機出兵,再輔以良策,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失去的城池。」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這是真正將天下做棋盤,各國做棋子啊!而且這一招實在夠狠辣!
礱谷慶撫掌大讚,興奮道,「壯哉!倘若運營得當,說不定就能讓魏國從此一蹶不振!」
宋初一心中暗暗搖頭,難啊!縱然魏國現在霸權衰落,但還是一頭巨大的虎,並且衛國人才流失嚴重,這個計畫的運作離不開人,現在的衛國根本沒有那樣的實力。能拿回幾座城池就不錯了!
「彩!」眾人回過神來,齊聲喝贊。
緊接著,南祈便開始挑毛病,「你憑什麼覺得秦魏開戰,魏王會忽略別處防衛?」
「此言差矣,並非忽略,而是鬆懈。魏王素來有霸心,但實際卻是死盯著秦國一隅!倘若他趁霸權穩固之時趁機逐鹿中原,魏國統一大業也並非不可能,但魏王他老人家這些年都在幹些什麼?死啃秦國這塊瘦骨頭!」宋初一道。
秦國經歷四代亂政,外戰內戰不消停,在秦孝公時,已經窮到鳥不拉屎、兔子不掏窩的地步了!
雖則秦地佔據隴西,一旦強大起來對魏國威脅最大,但倘若魏國將自己壯大到霸主無可撼動的地步,秦國又能如何?
宋初一悠悠笑道,「如今秦國這塊骨頭是肥了,可魏王老矣!牙齒鬆動已然咬不動肉了。」
姬眠看向宋初一的眼睛一亮,「哈!這話說的有趣!」
「秦國新君剛剛即位,我聞內患未平,怎會輕言出兵與魏交鋒?」季彥疑問道。
宋初一當初離秦國很近,因此有切身的體會,對秦人也更加瞭解,「我這計畫是在半年內完成,倘若有可能,諸位可去秦國一探。秦人上上下下,但凡提到魏國無不咬牙切齒,恨不能立刻殺出函谷關與魏死戰到底,可謂仇深似海。而所謂的『內患』,不過是老氏族再提推翻新法之事,而老氏族是最恨魏國的,只要給個小小的機會,他們必然放過。」
「懷瑾似對秦國很知之甚深?」惠叔雲問道。
「略知一二。」宋初一不願把腦力浪費在為自己編個身世這種事情上。
「大善!老夫這就去勸君上,諸位議論具體如何行使此策!」礱谷慶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宋初一還未反應過來,他人已經不再屋內。
此時眾人看宋初一的眼神便略有不同了。原以為她年紀小,即便聰慧,在見識和策略方面也絕比不上成年人,然而方才一番話,卻讓他們覺得實在是低估她了!
「懷瑾小小年紀便有此見識,實在難得!」息泓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南祈冷笑道,「策是好策,可你明知衛國未必有這樣的能力!不過沽名釣譽耳!」
宋初一挑著眼梢看著他,語氣淡淡,「生死存亡,倘若還不敢放手一搏,不如趁早勸君上把封地都獻給魏王,然後自貶為君,如此便十分的穩妥。君子以為呢?」
姬眠一拍幾面,霍的站了起來,接著便是一番慷慨激昂,「正是!一味固守自封,壓迫之下只知想法脫困,卻從不敢想於困境擊敗強敵,這樣的國家前途實在堪憂!秦受魏的欺壓不比衛國少,不同的是,秦人寧死不屈,圖謀自強,衛人卻不斷妥協,安於現狀,所以秦國才越來越強盛,衛國越發衰落。」
「悟寐是法家人士吧,這般犀利,這般慷慨激昂。」宋初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