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郁嘉木那天錄了祈南的聲音,回去以後自己一個人偷偷聽。

  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挺變態的。

  可他實在是太想念祈南了。

  就算是祈南罵他的話,他聽著都覺得滿足,總比隻言片語都聽不到來得好。但如果被祈南知道這件事,說不定又要罵他有毛病了。

  他還把那句「你有毛病啊?」設成早上的鬧鈴,效果很好,他早上一聽到,一看身邊空蕩蕩,發現自己是睡在學校宿舍的木闆床上,不是睡在和祈南在一起的KING SIZE柔軟大床上,瞬間就難過醒了。

  今時不同往日。

  他當年能追求到祈南,一是祈南對他一見鍾情,二是他那時算是大學最空閒的一段時間了,要是晚兩年遇見祈南,他哪有空成天往畫室跑,開始進實驗室做課題以後他就忙成狗了。現在也是,本來科研的工作就忙的腳不沾地,還有學校的各種事情,更要為柴米油鹽奔波勞碌。他每天都是淩晨睡,早上六點起,要不是他從小就身體強健,現在還在堅持做運動,根本撐不住。

  當初被祈南「包養」的那段時間算是他最輕鬆、可以心無旁騖搞研究的日子了,最近似乎特別不順利,手上的課題研究做了大半年到了瓶頸沒有進展,每天整理一大堆數據卻沒有半點頭緒突破,祈南和他新男友門當戶對非常般配,都快要訂婚了。他託付司睿幫忙調查岑川,結果司睿被「策反」了,反過來勸他不要撬牆角。

  這點是郁嘉木最如鯁在喉的……他回去反複想了好久,祈南說的沒錯,他現在的行為和他最厭惡的小三也沒有區別。假如祈南輕易地接受他,那就不是那個祈南了。但是,難道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祈南和別人結婚?

  說不定……說不定能等到他們分手呢?郁嘉木不抱希望地想,他也知道自己這麼想很卑鄙,可就是忍不住,現在他出現了,說不定祈南會發現他還愛我呢?

  然後一晃過去大半個月,一點回聲都沒有,除了手機號被祈南畫室拉黑,就沒別的回應了。他現在也不知道祈南的新手機號,完全聯繫不上祈南,他已經被林助理拉黑,沒辦法混進畫室第二次了。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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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南之前還打算和岑川多交往一段時間再定下來。

  郁嘉木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畫,年輕的時候祈南確實是覺得單身一輩子沒關繫,如今卻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忍不了寂寞了,他也耗不起了。

  郁嘉木那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他一騙再騙,誰知道他還要使出什麼招數?祈南是真的怕了,還是盡快定下來,以免節外生枝。

  祈南準備帶岑川回家去見家長,走親戚也帶上岑川。

  岑川有點意外,畢竟祈南一直不冷不熱的,他倆之間非常溫吞,到目前為止,岑川也就拉到祈南的手,親都沒親到,他不是沒那個意思,但是氣氛總是不對,他能感覺到祈南不喜歡,所以也沒敢唐突。

  這都沒親近過呢,就到見家長那步了?

  祈南看他驚訝的樣子,問:「你不想去?」

  岑川猶豫著說:「……有點突然。稍微給我點時間,我準備下禮物。」

  岑川最近特別的忐忑,那個郁嘉木,是太大的變數。他問了司睿,司睿告訴了他郁嘉木的一些事,似乎是不足為懼的,不管是年齡、閱曆、還是經濟基礎,而且祈南的態度也很堅決,可他就是無法安心。

  岑川夢見一些以前的事,那時候祈南才十六歲,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紀,在他的回憶和夢境中被美化得更加美好,他媽媽喜歡種花,在房子的頂層弄了個很漂亮的玻璃花園,種滿了花,祈南一直想過來看一次,在玫瑰叢中躺在籐椅上看星空。

  有一次祈南終於找到機會,躲開大哥的監視,裝睡,從二樓逃下來,他就在樓下接近,抱住祈南,拉著他的手去自己家,像是私奔一樣刺激,他緊張得手心都汗濕了。他帶著祈南,偷偷摸摸地上樓,一齊躺在籐椅上看星空,那時候的天空特別乾淨,星星像是鑽石鑲嵌在靛藍色的夜幕上,但再美的星星也沒有祈南的眼睛美,祈南望著星空,說:「真好看,我又想到新的畫了,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麼畫。」

  時隔那麼多年,岑川都記得自己那個時刻急促的心跳,他離祈南那麼近,一伸手他就能碰到祈南,他都能聞到祈南身上的水果沐浴露的香味,他們是青梅竹馬,祈南剛上小學的時候,他們一個學校,都是坐一輛車去學校,他會牽著祈南的手送他去他的班級,傍晚放學,祈都會去他的班級找他,像是隻小狗狗一樣,他一個人等車害怕,要有人陪,每天他都會等祈南家裡人接他了才肯走,自己家的司機先來他都不願意走,後來祈家就索性讓他爸媽接送兩個孩子一起上下學。他記憶裡最多的就是牽著祈南的手慢慢走,一直從春到秋,從冬到夏,一年又一年。

  他想了很多很多,終於鼓起勇氣,輕聲說:「祈南,我喜歡你……」

  花房裡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

  祈南睡著了,沒有聽見,聽見他說話的隻有沉眠的玫瑰花。岑川愣了愣,笑了,想,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他那時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不想再錯過了。

  但還沒到祈南帶岑川回家那天,祈南接到一個意外的通知,一直很關照他的洛爺爺去世了。

  也不是多突然,前兩年洛爺爺的身體就有些不好了,還有一次嚴重起來進了醫院,祈南年初還去醫院探病過。

  年紀到了,就走了。

  祈南從小多受照顧,當然要去送行,參加了追悼會。

  見到了好多年不見的洛寒,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祈南想了想,好像是六年前了,他最後一次聽說,洛寒是加入了無國界醫生組織,都說他兇多吉少,都不一定能活著回來,現在看來倒是全須全尾,就是確實變了個樣子,皮膚黑了,右臉上還多了個很嚇人的疤,看上去觸目驚心,看來他在戰地的日子確實是驚心動魄的。

  祈月揪著祈南的袖子,小聲激動地說:「叔叔,叔叔,你看,角落裡坐的那個是不是薛沂春?」

  祈南怔了下,望過去,看到一個衣著樸素黑髮黑眼的青年坐在角落,袖子上也戴著黑紗,打扮是完全不一樣了,但臉是一模一樣的,薛沂春相貌出眾,沒有第二個人了,就是祈南隻見過幾眼也一直記得,但他不敢確定,不是說薛沂春死了嗎?雖然一直沒有具體的消息傳出來,「好像是?你比我熟悉,你清楚。」

  祈月一個人不敢過去,非要祈南一起,祈南陪她過去,祈月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薛沂春嗎?」

  薛沂春擡起頭,像是有點驚訝:「啊,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記得我。是我。」

  祈月瞬時就眼眶濕潤了:「你還活著啊。」

  薛沂春明白這是自己以前的粉絲,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呃,沒死成……還活著。」

  「祈老師?」洛寒見到有人和薛沂春說話,走了過去,不動聲色地擋在薛沂春前面,隔開來。

  洛寒輕聲對薛沂春說:「要不你先到後邊的房間去吧,這裡我來料理就好。」

  薛沂春聞言,聽話地從旁邊的門離開了,祈月眼巴巴地看著他走了,小聲說:「我沒有想打攪他……對不起……」

  洛寒擡了擡手:「悼念會場在那邊,可以往那邊走。」

  祈南一看這人死而複生就覺得很有蹊蹺,不過事關他人秘辛,洛寒又一副忌諱迴避的樣子,怎好打探?拉著侄女走了。

  大哥他們已經在悼念會場了。

  祈月心神不甯東張西望,被爸爸教訓了,不敢再探頭。祈南間歇的時候擡起頭,看到洛家的家人那兒,洛寒站在停靠後的位置,身旁有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雖然戴上口罩,但是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是薛沂春。

  剛才祈南就發現了。

  他們倆的無名指上戴著對戒,是婚戒吧?

  應該是已經在國外結婚了。

  能出現在葬禮上,也說明被家裡人承認了。

  沒想到這兩個人兜兜轉轉,當年鬧得轟轟烈烈的,一個自殺,新聞屠版,一個跑去當戰地醫生,想要送死,這樣要死要活的,過了這麼多年,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在一起了。

  這回沒有人知道。

  臨走前。

  祈南落單,他迷了路,正好碰到薛沂春拉下口罩,露出臉來,一團和氣地說:「我帶你出去吧。」

  當年桀驁不馴的少年已經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他的眉眼都變得溫柔如水,說:「祈老師,我還記得當年在演唱會你接到我的花。」

  祈南問:「你還挺年輕的吧,不回娛樂圈了嗎?」

  薛沂春說:「我有在做幕後……換了個名字,沒告訴以前的粉絲。也別告訴你侄女。」

  祈南嗯了一聲:「你不後悔嗎?」

  薛沂春笑了一下:「不會。」

  回去的路上。

  祈南突然想起郁嘉木,有點鼻酸。

  那你呢?

  你後悔嗎?祈南。

  他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