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過年時候,大街上的鋪頭、攤檔全都未啟市,梁纖纖在府裡悶得發傻,成天不是吃著糖果點心,便跟如玉拿紙坊不要的劣質紙張摺紙,玩著孩提遊戲。
雖然只是消閒,她倒是認真摺出了幾個紙人兒,再在上頭畫上面貌,造出自個兒、如玉和幾名富家小姐,玩著家家酒來。
「向本姑娘求親的男兒宛若過江之鯽,哪用你作媒!」梁纖纖以尖聲說話,把江小姐的紙人兒扭來扭去。
「小姐,你扮得真是唯肖唯妙呢!」如玉呵呵笑著。
幾名家丁搬運著酒瓶經過。
「因為她說話聲太尖了,很易模仿。」梁纖纖笑著,眼睛卻跟著家丁。
幾名婢女提著籃子經過。
「是啊,如玉從未聽過有人說話比她高音。」如玉也看著忙碌的婢女。
廚娘帶著幾名婢女經過。
梁纖纖好奇得無心玩耍,放下紙人兒問:「他們在忙甚麼?」
「或許是從市集買來了新貨?」如玉只能想到這理由。
「我去看看,你不用跟來。」
這有古怪!以往過年後,從來沒見過下人們這樣忙,今兒個幾乎府上所有僕人都幫忙搬運。
她跟到廳堂,居然看見一擔餅,多種海味,三牲,兩對椰子,生果……
分明是納徵所需的聘禮。
他果然沒心息。
她苦笑了。
假若他因為喜歡她而迎娶,那該多好?她很想每早醒來看見他在身旁,為他整理衣衫,造他愛吃的栗子糕,看他溫柔的笑容。
但他喜歡男子。先前吻她,只為了令她答應出嫁,而想娶她的原因,很可能是要掩人耳目,方便與陸見飛暗中交往。
她再喜愛他,也不願受人擺佈,斷送自個兒的幸福。
既然可以預料成親後的疏離和心痛,她當然要逃,逃得愈遠愈好——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也許,她可以順道遊山玩水,在江湖裡闖蕩一下。
梁纖纖回到廂房,在抽屜裡翻出衣衫,抓了一大把首飾,從鎖著的箱子裡取出金銀珠寶,全部用粗麻布裹成包袱。
她換上一身家僕服飾,臉上無半點脂粉,提著包袱,走出房門。
她要——
一記手刀打在她的後頸,使她昏睡過去。
「小姐不會有事吧?」如玉擔憂地看著昏厥的纖纖。
「不會,趕快打扮好就不會。」梁傲豐向準備為梁纖纖上頭的好命婆使了個眼色,便退出房間。
朦朧中她開了臉,上好頭,鳳冠霞帔。大妗姐背她坐進搖晃的花轎裡,抬到顧家。
三下踢轎門的聲音吵醒了她。
梁纖纖打了個呵欠,只見眼前一片大紅,還來不及思考,新郎已掀開花轎布簾,牽著她出來。
她當然知道是他。
「我早說了不嫁。」她壓低聲線對他說。
他的臂彎箝制著她的身子,逼她跟他一同走向前。
「我要娶。」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呀?
「你愛娶誰也可以,用不著逼我。」
「我喜歡。」
「你想我會甘心出嫁嗎?」
「我甘心娶。」
他的話打動了她。
明明知道他並非出於喜歡而娶,她卻不再反抗了。
回想以前,她只求他天天伴在身旁,到後來為了得他讚許,便努力學習成為一個優秀的女兒家,直到最近,就盼他愛她,願娶她。
她的慾望愈來愈大,從當初只見他便滿足,變成渴望他的愛。
她不甘心,因為她愛他,希望他同樣愛她,正因為太過渴望,竟忘了純粹的愛理應不計較付出,就如許多年前——僅僅看見他,已樂上大半天。
只要放下這種執念,她可以快樂地當他的掛名妻子,而她,絕對辦得到。
至少,她是這般以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