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溝的男女衛生間標誌,一邊是大紅底小藍圖,另一邊與之相反。
許惠橙第一反應的是紅色的底圖,又加上心裡慌急,所以沒細看圖片的區別。
她閃進去後,見到裡面的擺設就明白錯了,隨即尷尬地要退出來。但是,她才一轉身,就被擋下了。
鍾定緩緩走上前,停在離她不到一米的位置。
許惠橙止在門口,不敢抬頭,生怕他會認出來。她禮貌地開口道,「先生,能不能借過?」
鍾定輕笑一聲,抖了抖手裡的菸灰,「不能。」
這般譏誚的語調,令她回想起那天晚上溺水的恐懼。她後退一步,往旁邊側過身子,「那您先進。」
他重新把煙放回嘴裡,見許惠橙一直低頭,他走到她跟前停住,盯著她的頭頂。
她的頭垂得越來越低。
他眼裡的趣味更甚,叼著煙俯身去看她的臉。
許惠橙忐忑之間,瞄到星星點點的煙絲和自己的頭髮已經有了接觸,心中一驚,慌張地偏過頭。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用唇轉了轉煙的角度。
隨即,一股燒烤的味道瀰漫開來,那煙完全陷入了她的頭髮裡。
她再也不能鎮定,奮力推開他,急匆匆跑向旁邊的洗手池,擰開水喉把頭髮就著去沾水。她手一抓,燒壞的一截就被揪了下來。
唯一慶幸的是,她的頭皮沒有被燙到。
鍾定輕輕吐出那根菸,隨手一扔,看著她搓洗的動作,說道,「抬起頭來看看。」
許惠橙咬著牙,肩頭都在顫,費了很大的忍耐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她聽得出來,這個男人對於她的頭髮被燒,並無任何的愧疚。
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見她毫無反應,便直接上前鉗她的肩膀,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起頭。
她頭髮濕答答的,臉上也都是水滴,狼狽得很,可是她眼裡的憤怒,來不及掩飾,就這麼燒得亮晶晶。
鍾定見狀,略帶嘲弄。「枯成稻草的頭髮,還心疼?」
她看著他的這張臉,有瞬間的驚滯。
她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和喬延長得有些相似。她那時對喬延的五官還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辯出氣質的迥異。後來再遇喬延時,她已經遺忘了鍾定的容貌。
現在這一近看,她發現,這兩個男人的長相,如出一轍。只是,她懷疑自己的感覺不准,因為她對人臉的記憶力非常之差。
也許只是自己認錯了。
許惠橙在初初的怒氣之後,意識到了自不量力。她攥緊掌心,告訴自己要忍耐。漸漸的,她的表情趨於平靜。
鍾定端詳著她,覺得有些眼熟,直截了當問道,「我們見過?」
看來他已經不記得那天晚上推她下水的事了。她安心了些,「沒有見過。先生,我只是走錯了衛生間,能不能讓我出去?」
他望向她的眼睛。
很明顯,她怕他。
剛剛他不過是不想繼續未婚妻的話題,所以瞥到有個人影晃過,就走了出來。看她進了男衛生間後,他起了逗趣的心思。而她,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很閃躲,讓他覺得更加好玩。
他揚起笑容,「我們見過。」
這是陳述句了。
許惠橙僵笑,「先生,您能不能讓我先出去?」
「不能。」他伸手撫著她那剩餘的半截頭髮,語氣變得謙和,「剛才是我不小心,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
她見識過他「親切」背後的惡劣,忙搖頭,「謝謝先生。我現在趕時間,我能不能……」
「我說了。」他親密地耳語,停頓了下後,狀似寵溺般看著她,繼續道:「不能。」
許惠橙被他這麼一說,禁不住抖了下。她不明白自己哪裡又惹到這位爺了。
鍾定張開手掌,穿過她的頭髮,彎著笑眼,「怎麼說,也是我的錯,讓我好好彌補彌補。」
他越友善,她越發涼。她壓抑著內心的懼意,怕惹到他,索性沉默以對。
他用指尖掂了掂她的下巴,觸及她的脂粉,收回手磨了磨,說道,「來,出去逛逛,相中什麼,我都給你賠。」
如果只聽聲音,倒真像那麼一回事。可惜,他的眼底是明晃晃的譏嘲。
許惠橙此時的頭髮長短參差,濕漉漉散著,亂糟糟的一團。她猜測鍾定大概就是想看她出醜,所以也不去梳理。
她的想法是,只要他滿意了,高興了,就會放過她吧……
許惠橙跟著鍾定出了男廁,她以為他是要去剛剛那個展廳,誰料在走廊的拐角處,他反向而行。
她心裡咯登了。她從沒來過這邊,不清楚前方是什麼區域。她望著最近的一個岔路,腳步緩慢了下來,腦海中閃過落荒而逃的念頭。
鍾定噙著笑容,心情似乎相當不錯。他走了幾步,回首看她一眼,輕飄飄地說,「我好心給你賠禮,要是發現你不見了,那就得你賠我損失了。」他丟下話就不再回頭。
許惠橙默默無言,沒有再去堆砌虛偽的笑。
她凝望著他的背影,一種熟悉感又突然而至。然而那份感覺只閃了一秒,隨後她覺得可笑。
這個詭異的男人,完全不像溫暖先生。
完全。
鍾定在房間門口站定,微微側頭向許惠橙那個方向看去一眼,然後擰了把手,拉開門。
房內的喬凌聽到動靜,望了過來,撇嘴道,「你和行歸還特地去吸菸區,費勁。」
陳行歸在旁淡笑。他剛才見鍾定纏上那位走錯廁所的女人,就識相退了回來。
鍾定唇角的弧度勾起,「有收穫就行。」
喬凌挑眉,無聲詢問。
鍾定轉頭瞄向慢吞吞的許惠橙,低喃著,「這不,我又有幹壞事的衝動了。」
許惠橙隔他幾步之遙,沒有聽清他的話。她走近他身邊,心緒越來越複雜。她當然沒有傻到相信他是真的要送她什麼禮物賠罪。但是到了這裡,由不得她說不。這個男人要整她,輕而易舉。
鍾定踱步進去,逕自在沙發坐下。
許惠橙在門外靜了一會,才轉進房裡。她侷促不安,垂頭握拳等候發落。
喬凌乍見之下,只覺得這女人邋裡邋遢,他斜視鍾定,「這是你的收穫?」
「可不是。」鍾定陰笑,「一直說不認識我,不過,那身子抖得,好像我是閻羅似的。」
「我怎麼聽著,是個識趣的女人呢。」喬凌這才仔細打量許惠橙,不消一會,他就認清了。他的神色略顯驚訝,「鍾定,你不認得她了?」
鍾定瞇了瞇眼,試圖在記憶裡搜索,卻沒探出她究竟是誰。
「一分半小姐。」喬凌好心提醒道,「差點死在你家泳池裡。」
鍾定終於有了印象。不過對於那晚女人的容貌,他已經完全想不出來。「原來她和我們緣分這麼深。」他笑意漸濃,斜靠進椅背,「過來。」
許惠橙木木的,聽令行事。
喬凌看著她蓬亂的頭髮,挑剔著,「這副樣子是怎麼放進來的。」
「剛剛可好看的。是不是?」鍾定拉她坐下,和善得很,甚至有種縱容的味道。
許惠橙笑了笑,心中一片慘淡。她今天就不該來。
陳行歸的眼光在鍾定和許惠橙之間轉動。
剛剛在吸菸區,話說到一半,鍾定就走了,陳行歸跟著出去正好見到兩人在男衛生間門口糾纏。
陳行歸瞭解鍾定。
鍾定就是無聊,因為無聊,所以想法子消遣。這個女人不過是正好撞上他無聊的時候。僅此而已。
只是,陳行歸不知道鍾定想如何玩。
鍾定撫著許惠橙的頭髮,溫溫和和,「我沒留神,燒到她頭髮了,打算好好補償她。」
許惠橙不敢說話,她怕一開口又惹到他。他親暱握她的手時,她嚇得差點抽回來。
喬凌瞅著她的神情。她臉上有笑,也透著強忍的懼意。他想起她在泳池的掙扎,以及高燒中的哭泣,有些不忍。「鍾定,她好歹讓你贏過一回,別太為難了。」
聞言,鍾定抬了眼,眸中毫無情緒,「我都說好了,她相中什麼,我就賠她什麼。」
「不過……」他話語頓住,口氣冷了些,「剛才我答應的時候,還沒想起來,她是隻雞。」
他的表情呈現出一種莫名的詭異,與她面對面,輕輕吐字道,「你試過群批麼?或者——」
他琢磨了下用詞,笑道,「被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