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惠橙笑容褪去。
她多年的賣身生涯,見識過放浪的各種男女關係。以前在包廂裡,也有些客人會調換服務小姐。進了這行,就沒有選擇客人的權利。
她感到慶幸的是,自己不是什麼大美人。大部分男人偏好的,就是姿色。而她因為在這方面不突出,所以接客範圍反而單一。她試過和別的姐妹一起接待一個男人,那樣比較省事。但是如果要她獨自服侍幾個男人,她覺得忙不過來。
況且,眼前這幾個男人,可能都有著奇怪的癖好,她怕死他們。
她和鍾定對視了一秒,就敗下陣來,轉而盯著他的襯衫領口。
她不懂名牌,卻也看出那上衣的布料質地極好。她瞬時想起一句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鍾定見她依然沉默,伸出手指在她的臉頰處彈著,沉下嗓音向喬凌那邊問道,「如何?要不來輪一輪?」這話聽著,完全就是無視了女方當事人的意願。
「你自己沒事幹,別拉我下水。」喬凌的態度有些不屑,這種平庸型的女人,向來不在他的獵艷名單裡。
鍾定又瞟向陳行歸。
「如果不趕時間,我很樂意。」陳行歸一哂,「不過我等會有個會議。」
「真可惜哪。」鍾定收回手,甩了甩沾上的粉底,笑望許惠橙,「我兩個朋友都看不上你。」
許惠橙抿抿唇,其實她何嘗不是希望他們嫌棄她。
鍾定此時轉了話題,諷刺意味十足,「現在的雞,路子越來越廣,懂得來柵欄溝攬客了。」
她滯住,明白他是誤會了她來此地的目的,可就算解釋她是來淘打折品的,想必他也不相信。他的那話,似乎是覺得她的職業玷污了柵欄溝。她開始哀求道,「先生,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求你……」
「求我?求我什麼?」
她鼓起勇氣,站起來朝他鞠躬,急切道,「先生,你放過我吧……我錯了,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鍾定愜意倚在沙發裡看她。
她之前故作鎮靜,表現得還挺認命的。不過終究還是求饒了。
「別講得那麼難聽,什麼放不放的,我又沒綁著你。說起來——」鍾定頗有深意瞥了喬凌一眼,「上次喬凌贏得那麼颯爽,我可真羨慕呢。」
許惠橙微怔,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喬凌憑著多年的默契,瞭解到鍾定話裡的意思,他評價道,「小氣。」
鍾定的眼光兜回許惠橙那邊,「你也讓我風光贏一回,我就給你介紹一門好生意。」
她聽懂了,卻更慌了。誰知道這些公子哥下一場賭局是怎樣的。前兩次,她都落了個淒慘的下場,她不認為自己還有第三次僥倖的運氣。幾乎下意識的,她搖了頭。
鍾定見到了,無所謂似的,「我沒問你意見。」
她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他聽不得拒絕。所以,他的確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她的指甲刺進掌心,用來抵抗情緒的波動,過了一會兒,她苦澀開口,「如果贏不了……」
「那你的生意就泡湯了。」他的姿態就是掌握著她的生死大權那般,「永遠。」
許惠橙臉色更是慘白。她不曉得怎麼犯到他,她明明一直在閃躲他。
鍾定看著她驚疑的樣子,勾起嘴角。
他承認,最近日子有點悶,太過無聊,所以這麼低等的女人,他也不挑剔。更何況,她還參與了他的兩次賭局。所以,他很期待第三次。
好玩。
許惠橙忘了是怎麼走出那個房間的。她只記得自己答應了鍾定的賭局要求,不然她出不來。
她走過一段走廊後,都還能感覺到在那房間時的壓抑。鍾定的氣場讓她幾乎窒息。
她苦中作樂的想法是,幸好今天沒有被輪暴,也沒有被毆打。
許惠橙拐進了女廁,把自己散亂的頭髮理了幾下,然後才出去大廳。
康昕見到許惠橙的頭髮,很是驚嚇。
許惠橙輕描淡寫,只說自己不小心弄的。她也沒有心情再繼續待這裡,和康昕道了別。
康昕有些惋惜許惠橙的心態,但她沒有勸,畢竟這是許惠橙自己的事。
許惠橙打車去了髮型屋。
她這長髮留了有幾年,而且髮質很好,並不是鍾定所形容的稻草那樣。
遺憾的是,再怎麼捨不得,也得剪掉。
鍾定故意擴大了被燒的範圍,許惠橙左側的頭髮有大片是斷截的,其中一撮只短至耳邊。
髮型師也很心疼這長髮,剪髮時,他頻頻嘆息。
許惠橙反過來安慰他道,「再長兩年就好了。」
最終,她換了個波波頭,顯得年輕了些。
走出髮型屋時,正好北風颳過,她打了個冷顫。沒有了頭髮的圍護,她覺得更加不抗寒了。
冬天,什麼時候能結束呢……
許惠橙不曉得鍾定的賭局是在何時何地,她提心吊膽。
過了三天後,什麼動靜都沒有。她想,他是不是已經忘記這件事了。
她晚上還是在場子跳舞。估計是運動的關係,又加上節食,她瘦了些。起碼腰腹的贅肉沒有那麼明顯了。
這天晚上,許惠橙在更衣室換舞孃裝束時,突然被媽咪叫了號。
最近媽咪有客人都讓新來的年輕美女上陣,老的這批反而空閒。
許惠橙猜測是不是自己原來的熟客上門了。
媽咪親自過來領許惠橙,笑得花枝亂顫。「喲喲,山茶,我以前就特看好你。」
許惠橙有點懵。照媽咪的這態度,客人應該是上乘的。只是,按她以往的接客史,最富貴的也就是小企業老闆了,不至於讓媽咪這麼諂媚奉承。
然後,她突然想起喬凌,於是心情又忐忑了。
許惠橙進了包廂後,呼吸一窒,寒毛豎起。
那個點名她的客人,不是喬凌。
是鍾定。
自從在柵欄溝遇到他,她就記住了他的容貌。是個好皮囊,但是她覺得詭異而可怕。
媽咪都有些戰戰兢兢,「鍾先生,我們山茶來陪您了。」
鍾定把玩著打火機,一下一下開關著蓋子,似笑非笑看著許惠橙,「嗯,沒錯,是山茶。」
媽咪哈腰出去,帶上了門。
許惠橙還在原地不動,她費了好大勁才克制住自己的顫抖。
鍾定把打火機扔在桌上,靠著沙發打量她,然後鼻子裡哼了聲,「換了個髮型啊,我說怎麼不太一樣。」
她牽動嘴角,笑得勉強,「鍾先生,您好。」
「過來,陪酒。」
她移步上前,在他隔壁的沙發上坐下,畢恭畢敬為他斟酒。
他盯著她執杯時略微發顫的手,彎起了眉眼,「小茶花,我不愛看哭喪臉。」
許惠橙凜了心神,露齒而笑,眼神也柔和了,「鍾先生,您請喝。」
「嗯,就是這樣才可愛。」他讚歎。「記住了,以後都得這麼笑。」
她的笑容乾了下,然後又繼續笑。她不想去深思「以後」的真正含義,她害怕。
鍾定端起酒杯,聞了聞,邪眼上挑,「小茶花,還記得你答應過要讓我風光贏一回麼?」
她點頭,溫順的模樣。
「真乖。」他把酒杯送到她的面前,「試試這酒。」
許惠橙抿了一口,剛剛嚥下,鍾定就扣著酒杯,直接往她嘴裡灌。
她措手不及,咳了一下,張著嘴嗚嚥了一聲,來不及吞嚥的酒水沿著她的嘴角流下。
他灌滿一杯才收回手。
杯子一離開,她就噴出了嘴裡的酒水,然後開始咳,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喉嚨間更是辣得發疼。
鍾定對於她的痛苦,視若無睹。他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道,「我剛說要保持笑容,這才不到一分鐘,你就不聽話了。」
許惠橙太難受了,她不想也無力去笑了。那本就是烈酒,她的口腔現在全是燒火的感覺。
「不聽話,我就不喜歡。」他又笑了,狀似關懷,幫她順了順背,「不過,我前幾天燒了你頭髮,還得補償你。所以,我們就算扯平了。」
許惠橙暗自苦笑。橫也他說,豎也他說。
「小茶花,剛剛那樣玩得高興麼?」他笑容可掬的,「我等會帶你去個地方,那裡更好玩。」
她終於順過氣來。她見到他這表情就有不好的預感,他覺得好玩的事情,可能就是剛才這類建立在旁人痛苦之上的。
鍾定抽了張紙巾,遞給許惠橙,「你答應過,要贏回來,可別又不守諾言。」
她默默擦拭著自己的臉。
「如果你贏了,我會好好獎賞你。」
不知怎的,許惠橙聽到他這麼說,突然全身發寒。
她怕自己活不過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