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某私立醫院
頂層VIP病房隔間裡,沈父沈母正焦急等待著女兒檢查結果。
沈父坐沙發上,拿著茶杯手微微有些發抖,沈母斜靠沙發一角,將臉側靠沙發上,手拿紙巾,不住吸拭著眼角滲出淚水。
她一雙美目早已紅腫不堪。
因為一路都抱著女兒,她髮絲有些凌亂,保養得宜面容此時也顯得有些憔悴。
初雲突然暈倒,讓兩人心裡本已鬆懈下來那根弦又再次繃緊。
這裡是沈父私交頗好友人所開私立醫院,他們還未到,這邊就已經做好了一系列檢查程序準備,只是,已經兩個多小時了,結果都還沒有出來。
來時路上,沈母已抖著手略略檢查了一下女兒身上。
她身上沒有外傷,耳垂,手指舌頭等幾處都完好無損,身上沒有淤青紅腫牙印等,手臂上也沒有針孔。
外表看上去,她完好無缺。
她能看得出來,女兒髮絲依舊柔軟順滑,皮膚依舊細膩白皙,手指柔軟沒有任何粗糙地方。
甚至連她指甲,都是打磨圓潤,乾淨整潔。
一看就是有人給她精心保養過。
也就是說,女兒這大半年來,吃住不但不粗糙,反而還很精緻。
完全不像之前她見過那些被送回來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女孩。
但她為什麼暈倒?她究竟怎麼了?
是身體太虛弱了一時激動暈倒了嗎?還是因為別?
沈母不由自主捏緊了手中紙巾,心裡莫名其妙驚惶起來。
「彭!」——
木門突然被猛地推開,沈母和沈父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嫂嫂,哥哥,初雲現怎麼樣了?」
進來不是醫生,而是沈初雲定居多倫多數年姑姑沈蘭。
沈初雲失蹤已經大半年,但沈家一直將消息封閉住,對外只說沈初雲已去了多倫多唸書。
因為警方消息封鎖得嚴,三人又配合著隱瞞,沈初雲外婆甚至小弟都以為她現不國內,而是被送到了沈蘭那邊讀書。
沈蘭年近四十,獨身未婚,向來對初雲疼愛非常。
出事後,她傷痛萬分,數次飛回國內打探情況,但每次都失望而歸。
這一次,聽到說已有了初雲消息,她立馬就趕了回來,卻沒想到是先要來醫院。
三人見了面自然又是一陣傷感,沈蘭攬住大嫂不住低聲安慰。
這時外面傳來人聲,一門之隔病房大門被打開,病床被推進房間靠牆固定,剛被護士從檢查室處推回初雲正靜靜昏睡病床上,手上還正打著點滴。
她沒什麼血色小臉幾乎跟白色床單白色被子一個顏色了。
「初雲!」沈母立刻就要奔過去,
「老沈,你們等一下」,沈父老友鄭生手裡拿著幾份檢查單緊隨著跟進病房,伸手制止了正要起身過去看初雲幾人。
待護士把病床吊瓶等物固定擺好退出病房後,他看了看病床上昏睡不醒小女孩,低不可聞歎了口氣,然後拿著手中檢查單走向了沈父等人所隔間客廳。
走過隔開兩個房間小門時,他還小心將木門拉關上了。
「老鄭」沈父焦急望向他,
沈母靠著沈蘭,眼都不眨看向老鄭手中幾張單子。
看著三人焦急樣子,老鄭搖著頭把手上單子遞了過去,語氣沉重開了口:
「初雲暈倒是因為她懷孕了,而且,有流產跡象。」
他說完這句話後,小客廳裡就變成了一片死寂。
「你,你說什麼?」沈母臉色刷一下變成慘白!
她死死抓住沈蘭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指骨,但沈蘭震驚之下竟不覺得疼痛,只瞠大了眼望向老鄭。
而沈父瞬間腦袋變成了一片空白,人就定那裡一動不動,只愣愣看著老友遞到他眼前一疊檢查單。
「打掉它!打掉它!馬上做手術!打掉它——」
沈母突然尖聲叫了起來!
她本來面色慘白,因為激動,她額頭滲出了熱汗,臉色也變成了不正常紅色,讓人一見就能想像,她此刻是何等憤怒,何等驚恐。
「大嫂你冷靜一下!鄭哥還有話說!」沈蘭被她尖厲叫聲驚回了神智,立刻緊緊抱住她,讓她幾欲向後摔倒身子靠自己身上,沈母被她扶著站定後只撫著胸大口大口喘氣起來。
「我不管!老鄭,你是看著初雲長大!她還那麼小!怎麼可以!你一定要幫我!」
沈母捂著胸口,急促喘了幾口氣後,竭力穩下情緒哀求著多年好友。
「老鄭」沈父此時也從震驚中回神,看著老友準備開口,
「做不了」,老鄭看著他微微搖頭,
「不但不能做手術,我們還得要先保住這個孩子。」
「胎兒已經近四個月了,胎盤已經長出,現要打掉,只能做引產」他冷靜開口解釋。
「引產就引產!一時痛好過終生痛!」不等他說完,沈母已經咬牙開了口。
「但是情況不允許!」老鄭重重回答她一句
他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
「她是邊緣性前置胎盤!貿然做手術,很容易引起大出血!極有可能造成終身不孕!」
房內再次一片死寂。
半響,才響起沈母乾啞顫抖聲音,
「怎麼會這樣?」
「初雲身體發育尚未完全成熟,過早妊娠對她來說本生就是一個很大災難,所以造成現情況。胎兒位置不正確,胎盤已接觸子宮頸邊緣,若是她身體情況極好,也不是不可以做手術,但現她身體」老鄭推了推眼鏡,低聲開口:
「她年紀還小,宮壁薄弱。流產,引產,都很容易引起大出血,後果不堪設想。」
「那若是養好了身體再做手術呢?」沈蘭皺眉問道,她沒生過孩子,不懂這些。
「邊緣性前置也可能會懷孕28周以後因胎盤上升而轉為不是前置,但那個時候,胎兒已經七八個月大了,再做引產,對初雲身體傷害會比生下來大,作為醫生,我不建議那樣」
沈父伸手接過老友再次遞過來單子,然後低頭慢慢翻看,越看心越驚。
沈蘭也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沈母,靜默了一會後,斬釘截鐵開了口——
「必須打掉!」她微微揚起下顎,神情冷靜。
「老婆」沈父伸手扶住她手臂,艱澀想說什麼,卻被她一把甩開。
「我是初雲母親,我比你們任何一個都不希望看到她受傷害!」
沈母望著房內其他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但是這個孩子一定不能要!」她面上顯出極度痛恨表情。
「我女兒,她自己都還只是一個孩子!」
「她人生還有無數可能!她只不過是人生道路上摔了一跤!我決不允許我女兒未來人生中留下這個永遠也洗刷不掉污點!」
沈母環視幾人一眼,冷靜又殘酷對著老鄭開口,
「如果你不願意幫我,我會再找醫生。等初雲養幾天身體,就給她做手術,只要做好萬全準備,初雲一定會沒事!」
老鄭張了張口,搖頭就要說話,
「我不同意!」沈蘭已皺眉大聲反對,
「大嫂,我覺得應該一切以初雲身體為先」她望向面色看起來冷靜,實則身體已經微微發抖大嫂,誠懇勸說,
「不!」沈母猛地扭頭看她,眼底燃起憤怒火焰,
「就算是身體會受到一些傷害,初雲肯定也會理解!我絕對不允許——」她環視房內三人一眼,面容扭曲,一字一句說出內心深處念頭——
「決不允許,我女兒,生下這個孽種!」
孽種。
不知什麼時候輕輕打開了隔間小門女孩,透過門縫聽到母親後兩個字時,穿著寬大病號服瘦小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她,懷孕了?
女孩輕輕伸出小手,撫上自己小腹處。
那裡已經沒有了墜痛感,而且摸起來依舊平坦。
可,裡面,有孩子?
女孩慢慢推開了木門。
廳內幾人同時轉頭看向小門處。
初雲手扶著門框,面色慘白朝著小廳內母親開口輕喊了一聲,
「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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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雲,你來做決定吧!」
老鄭把檢查單留下後,搖著頭離開了病房。
這件事,不管做什麼決定對初雲來說都是一種傷害,他沒有資格替沈家做決定,只能先離開。
小廳內,沈母拉著女兒坐了柔軟沙發上,沈父和沈蘭也坐到了對面。
既然初雲已經知道了一切,這件事也就沒有必要再瞞著她了。
沈母跟她說了一堆關於她未來人生道理後,便開口讓她自己來決定自己人生。
這個孩子是沈家恥辱,是她完美女兒身上沾粘上灰塵,她必須要清掃掉它。
她女兒,怎麼可以生下一個來歷不明,也許還是個低賤男人賤種!
處理掉它,只當這大半年是一場噩夢,然後女兒依舊可以好好讀書,成長,結婚,生子。
她很篤定,初雲會毫不猶豫選擇做手術。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孩子,她再瞭解不過。
從小到大,她都是那樣乖巧聽話,從未忤逆過她,這一次,也絕不可能會有例外。
內心深處同樣覺得這孩子是恥辱沈父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沉默坐女兒對面,一言不發。
只有沈蘭,面色複雜看著初雲蒼白小臉,想說什麼但卻開不了口。
初雲呆呆坐沙發上,呆呆看著母親臉。
她才十六歲,怎麼可能生孩子?
她好怕生小孩,好怕痛,好怕別人異樣眼光。
她當然要做手術,把孩子打掉。
媽咪說,只是睡一覺,也許會有一點點痛,但是醒來後,就什麼都解決了。
以後,她會繼續唸書,跟同學一起學習,一起逛街,過著本就屬於她安穩生活。
那片神秘森林,那片燦爛花海,不過是她曾經做過一個夢而已。
那個曾經讓她痛,讓她哭,讓她傷男孩,不過是命運脫軌下,跟她偶然有過交會。
現她回家了。
她生活可以恢復正軌,跟他再不相合。
初雲神情恍惚看著廳裡幾人。
她一點也沒聽到她們說話。
為什麼媽咪臉看起來這麼緊張?
她嘴巴一張一合,她說什麼?
我不要生孩子,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做手術嗎?
可為什麼她們還一直追問?
「初雲?初雲?你說啊!」沈母看著眼神飄渺女兒,忍不住搖了搖她瘦小肩。
「大嫂你別逼她」
「初雲你別怕,媽咪會給你找好醫生」
沈母和沈蘭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小廳裡又開始吵雜起來。
女孩神情茫然看著母親,
她張嘴想說她願意聽媽媽話,願意做手術,但嘴唇蠕動了許久,都沒有說出任何字。
她看著她們,長長眼睫微微眨動,很就變得一片濕濡,彙集大眼裡水光很變成大顆大顆淚珠,洶湧從眼眶中滾落,
沈母幾人停下了動作,震驚看著哀傷哭泣女孩,
「媽咪」女孩流著淚看著父母和小姑,眼瞳裡是一片哀戚神色。
「我不做手術。」她坐那裡,身子微微顫動,穿著病服瘦小身子幾乎陷進了沙發裡。
「你說什麼?」沈母不可置信看著女兒,
「我不要做手術」。
女孩嘴唇輕顫,再次出聲。
她胸前衣服早已被滾滾而落淚水打濕,但她漂亮大眼睛裡依然不斷湧出液體,一滴一滴,沿著蒼白臉頰,流過雪白下顎,濡濕著淺藍衣領。
她前途,她未來,也許就這樣被她決定毀掉了。
她也許永遠都不能再單純美好了。
可是——
初雲抖著手摸向小腹,
不是孽種,
他孩子,不是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