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門扉的另一邊

  就像歡迎亙似的,門扉中央的光線明顯變粗變強了。門扉──

  (要打開了)

  彷彿從那一頭,從光明世界的那一頭,要朝自己這邊推開。眼看就要,眼看就要──

  (打開了!)

  在巨浪般湧至的強光之下,亙不由得以手遮眉。耀眼的光線甚至使人不能抬頭直視。亙全身沐浴著暖和的光,像置身急流般躬著腰,小心地站穩。

  光線中,有人筆直地走近來。是一個在白光之中都白得耀眼的小人影。他向著打開的門扉跑啊、跑啊、跑啊……

  他躍出白光,突然降臨在亙跟前,變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他叫喊道:「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蘆川美鶴站在那裡,近的幾乎氣息相聞。他雙目圓睜,叉腿而立,責備似的指著亙。

  「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責備般喊道,然而,未等亙說話,蘆川猛然轉身,又衝向門裡邊,銀光閃閃的裡頭。蘆川的身影被光吞沒,眨眼間消失了。

  亙沒有多想一想的餘地,也沒有遲疑、害怕的時間。他略一清醒,便向著門扉、想著光亮,緊隨蘆川之後跑了起來。

  跨越門線時,亙無意識地縱身一躍──

  於是,他跳進了雪白的虛空之中。

  光的海洋。溫暖的氣流。

  是天空。

  從飛機舷窗望見的雲海。所見形象在擴張。亙在雲中游泳。向下、向下、再向下。往下掉落。耳畔風聲呼呼。在空中墜落。可又那麼悠然,恍如暢遊南海的老海龜。伸出手腳,手指、腳趾被輝耀的光環圍繞。亙以改變姿勢,光環也隨之而來。看來是細微的光粒子在跳舞──亙輕展身姿、面帶微笑,回旋翻滾起來。臉朝上,明亮的天空。俯視,光燦燦的雲海。

  雲突然中斷,呈現出碧藍的天空和其下無垠的青色平原。

  「哇!」

  隨著喊叫聲,亙掉下來了、

  (往下掉!)

  咚!後背著地。

  腦子裡萬籟俱寂。背部貼著地面,兩腳朝天。樣子真難看。好沒面子。

  不過,能那麼想,說明自己還活著。

  頭頂上是高不可測的藍天。有生以來所見過的,如此美麗的藍天──只有放在旅行社櫃檯上的、去夏威夷或關島旅行的小冊子的照片上有,爸爸說過,那些小冊子上的照片用了電腦技術處理,使之色彩豔麗,是不可靠的。實際上,在夏威夷也好,關島也好,塞班也好,沒有那樣的藍天。

  可這裡有。真正一碧如洗的藍天。

  這是在哪裡?

  亙用手撐起上半身。雖然腦子有點迷糊,但似乎身上並沒有受傷。沒有流血,手腳能動。是從那麼高摔下來的呀。

  是一望無際的沙漠。

  屁股下的沙子顆粒粗大,乾透了,用手撈起,眼看著從指隙間掉下。是這沙子做的墊子,使自己免於受傷?

  太陽幾乎就在頭頂上照耀。照射在頸脖和臉上的陽光火辣辣。剛才自空中墜下時窺見的是平原。可這裡卻是沙漠。怎麼回事呢?被氣流帶走了?

  總之是沙漠。但這是什麼地方?

  只知道是在那扇門扉的裡頭。

  蘆川在哪裡?那小子在這沙漠裡逛嗎?出了這裡,找個好待點的地方去的話,該上哪兒好呢?那個平原是在哪裡?

  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沙漠風圍繞著他,刮起小小的沙暴。他在臉上撥拉著,抹去沙子。想咳嗽。

  此時,亙背後的沙子上,產生了小小的漏斗形小坑,類似蟻獅為捕食螞蟻弄出的陷阱,無聲無息,但迅速變大。

  就在亙拍打粘在襯衣褲子上的沙粒時。那漏斗形坑已迅速擴大,坑底越來越深,不久開始產生嗖嗖的聲音。

  亙因這聲音扭過頭來。然後連忙閃開。沙地上的坑邊馬上就要延伸到亙腳下,如果再不察覺的話,恐怕要倒栽進坑底了呢。

  「這,這是怎麼問事?」

  就在亙禁不住大喊一聲的時候,坑底地深處有一隻黝黑動物似的東西撥開沙子,跳了出來。就在它躍到空中之時,亙見是四條褪,長尾巴的動物,心想是一條狗。

  它輕輕飛越亙頭頂,落在他另一側。沙塵揚起,這類似狗的動物吼了一聲。亙躲開撲面而來的沙粒,看著它幾乎嚇癱。

  這動物身體像狗。但只有腦袋不是狗。是多伯曼犬的身子,像一隻溫順的黑狗,可就是連接腦袋之處古怪得很──該怎麼說呢?就是媽媽偶爾在廚房裡拔葡萄酒塞子時用的──

  對,起瓶器!螺絲狀拔瓶塞的用具。這動物的腦袋,就是那副樣子!

  那怪物又吼一聲,把螺絲頭朝向亙。吱吱吱吱吱吱鏘!在刺耳的咆哮聲中,螺絲頭怪物整個共振起來,這古怪東西連喉嚨嘴巴都沒有,是怎麼發出叫聲的呢?

  「哎喲喲,」亙對怪物賠著笑臉說,「看得出你想吃我,可你怎麼吃呢?你沒有嘴巴呀。」

  像回答亙的疑問似的,螺絲頭怪物張開了嘴──其實它是把整個螺絲頭鼓脹起來,把頭頂朝向豆這邊。這下子,就看見螺絲的裡頭了。令人作嘔般黏糊、滑膩的粘膜動彈著,周圍密密長著牙齒。

  「哇」地喊一聲,亙拔腿就逃。向右跑,他發覺三步前的地方正在形成新的坑洞。向左跑,原先那個坑洞裡逃出了新的螺絲頭。

  前方的螺絲頭怪物又吼叫起來,它一躍上前逼住亙。神呀佛呀,怎麼好啊,被螺絲頭怪物包圍了──

  亙雙手捂面時,感到有東西咬住他的頸脖。身體飄浮起來。

  亙回過神來時,他又在飛行。

  沒有升得太高,就像在在滑雪場坐纜車。只是和纜車不同的是,亙的手腳都無所憑依,在空中亂舞。

  螺絲頭怪物現在增至五隻。狂吠著向上蹦跳,要來齧咬亙的腳。在這期間,沙漠上不斷出現坑洞。螺絲頭怪物就住在沙子下面,當獵物在上面通過時,它便造出那樣的蟻獅坑,把獵物拖下去,或者撲出來襲擊獵物吧。

  「你真傻,怎麼能落在螺絲頭狼群中間呢!」

  一個高亢的聲音在亙的頭頂響起。

  「要不是老子撲過去,你現在已經成為螺絲頭狼的腹中之物,變成一團糨糊似的肉汁啦。」

  似乎爭生意高亢的人此刻正曳著亙飛行。也就是說,他是救命恩人。

  「非常感謝。」

  亙且說道,因被揪著後衣領,他不能往上看。雖然一開口沙漠的風便往嘴裡灌,他還是儘量大聲的道謝。

  「幸虧您救了我!」

  「對呀對呀,」高亢的聲音變得更高了,看來興致很好,「老子在關鍵時刻撞過去了。」

  亙被有翼的不明之物懸吊著飛越沙漠,他遺傳的較真兒勁兒此刻仍支配著腦子,他問道:「哎,剛才您說『撞過去』,那是『路過』的意思嗎?」

  頭頂上的有翼動物「哼」了一聲。「絕不可能!老子不會在髒兮兮的地面爬來爬去的!老子都在飛!所以,在任何地方老子都不會模仿『路過』的下流動作!一定是『撞過去』,明白嗎,小毛孩!」

  亙趕緊說「明白」,生怕他一生氣丟下自己。

  亙被曳著悠然飛行,離地就二層小樓的屋頂那麼高,速度如同騎自行車。雖然周圍依然是沙漠,但左前方已見到略微突起的山岩。

  「小毛孩,你從何而來?」頭頂上高亢的聲音問道,「不會是逃亡者吧?」

  問題本身就不好回答,又加上「逃亡者」這麼一個效果強烈的詞,更讓亙無從回答了。

  「你這傢伙太沉啦!」

  的確,「老子」扇動羽翼的聲音有點凌亂。可能不是特別大的鳥吧。

  「在那邊岩場就下來囉。」

  「老子」隨即飛往左手邊的岩場。接近岩場時,飛行高度陡降,「呼」地丟開始的放下了亙。

  「哇,好險啊!」

  被放下的亙帶著慣性滾到岩場邊緣,差點掉了下去。他又被及時的揪住了後領。

  「小毛孩,你好遲鈍啊。」

  亙跌坐地上,一隻紅色大鳥扇著翅膀降落在他面前。是那種用染料染色、但未配準色調的紅色。翼展約一米。身材雖苗條,但三隻鉤爪強勁銳利,拎起亙這種事情,看來對它是輕而易舉。一想到這鉤爪剛才抓著自己的衣領,亙心裡一顫。

  紅鳥收起翅膀,略側著頭俯視亙。它臉型雖像鷲,但頭頂上長著許多金色小羽毛,彷彿桑巴舞蹈者的羽毛裝飾。小羽毛在沙漠風吹拂下,優雅地起伏。

  「非、非常感謝。」

  亙突然喉乾舌燥,只能勉強發出聲音。因為他面對著──一隻鳥。怎麼看也是鳥。可它卻會說話。

  「不必言謝。但你須回答問題。這一帶是老子們卡魯拉族的地盤,不歡迎其他種族踏足。」

  紅鳥一口氣說完之後,發出「呵呵」之聲,一副此刻恍然大悟的樣子。

  「哎,你不是人類的小孩子嗎!」

  「沒,沒錯,我是小孩子。」

  「人類的孩子怎麼會在這裡?在這裡做什麼?你是怎麼來的?」

  它一邊連續發問,一邊扇動翅膀,弄得亙眼睛都睜不開。

  「請等、等一等。我這就解釋。請不要撲動翅膀。」

  紅鳥說聲「呵」,收起翅膀。亙做了一個深呼吸,努力平靜下來。他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

  「我、我走過了一扇門,那扇門在某處雲彩的上方,我掉了下來。」

  亙解釋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紅鳥的大眼睛仰望著藍天。

  「原來如此……唔,是要禦扉打開了哩。」

  「要禦扉?」

  「沒錯。分割此地和彼底的大門。從下往上看的話,不能看到它的頂端。因為它隱沒在雲裡。老子的同伴中,至今也沒誰能看到。因為想卡魯拉族一樣擁有強勁翼翅的,此地和彼地都沒有,所以簡言之,迄今沒有任何一族能看見它的頂端。」

  一口氣說下來,紅鳥挺一挺胸,長長的羽毛隨風飄動。

  「用彼地的時間計算,要禦扉是十年開啟一次,只打開九十天。現在恐怕正當這個時節吧。老子都忘了。」

  「呵……」

  「那麼說,你是不留神穿過了要禦扉,有彼地闖入此地來了,所以就落在螺絲頭狼的沙漠裡。不錯,不錯。」

  所謂「此地」,就是現在這個地方。所謂「彼地」,就是亙過著日常生活的現實世界吧。不過,亙通過的那扇門,雖然是很氣派的兩面開的門,也就是大小極普通的門,並不那麼巨大。亙一說出來,紅鳥又耍起威風來了。

  「那當然。不從這邊看的話,根本不能知道要禦扉有多麼高大、寬闊。」

  「是嗎……」

  亙終於止住心臟的悸動,他一屁股坐在岩場上,四下裡張望。視界三百六十度。但是,觸目盡是沙漠。各處凸現著銳利線條的,是和他屁股下一樣的岩場。地平線上升騰著淺黃色的熱氣,看不真切。那些是沙漠風暴嗎?

  「很吃驚的樣子嘛。」紅鳥搖動著翅膀,說道。好像在笑。

  「咳,也難怪。因為你一無所知嘛。老子是第一次撿到迷童,不過,老子聽說過的,迄今為止,在要禦扉打開期間,已經有人類的孩子誤掉進來的事,也就是說,犯這錯誤的不僅是你。你可能有點呆,但也不是特別蠢啦。」

  它在安慰人呢。剛才幸虧它救了命,好像它還是個很體貼的人──不,鳥。

  「那麼,嗯……這裡是什麼地方?」雖然事到如今了,但亙仍問道,「此地也會有名字吧?它叫什麼世界呢?」

  紅鳥馬上就回答了:「幻界。」

  「幻界……」

  亙記得,《薩加Ⅲ》裡面會有叫做「幻界致勝」的魔法。是只有名列前茅的魔導師才能使用的特技:魔導師將用魔法製造的幻影推到敵前,幻惑敵人,使敵人自相殘殺。

  幻界。也就是幻影。

  「那麼,這裡就是魔幻國嗎?」

  「對你這樣的人類孩子而言,就是吧。」

  「我此刻是在虛幻之中嗎?」

  亙攤開雙手細看。帶沙塵的風撲面刮來,眼睛刺痛。

  「這種感覺的風,太陽熱烘烘照曬脖子,塵土灌滿了嘴,全都是幻覺嗎?」

  「對你而言是吧。你是人類的孩子嘛。迷童嘛。」

  亙嘗試在岩場上站起身,但到處支楞突兀,腳下不穩。

  「如此一望無際的沙漠,也無一例外,全都是幻覺嗎?不是現實?」

  「老子沒去過叫『現實』的地方,所以不大明白……」紅鳥氣昂昂地轉動著脖子。「幻覺和現實,是相反的東西嗎?」

  「對,沒錯。」

  「那麼,如果此地是幻界,與此地相對的彼地,就該是現實了。那麼,這裡就不是現實了。可是啊,人類的孩子,你得馬上回到彼地。所以,你不用在意此地。」

  「我,要回去?」

  「不能留下迷童啊,這是規矩。」

  「可我是追趕朋友來的。不能自己一個人回去。」

  「從你的話來看,你那位朋友跟你不同,他不是迷童。他能自由出入要禦扉,也就是被守門人認可的『旅客』。所以,你不必擔心。」

  「可是!」

  紅鳥展翅騰飛,又要來拎亙的後領。

  「等一下!我還不想回去!」

  亙一縮脖子,拔腿就逃。他躲過自天而降的銳爪抓捕,急步退向岩場邊。就在此時,他右腳沒踩穩凸兀的岩石,腳踝掠過一陣劇痛,隨即「哇」地大叫一聲,失去平衡,橫著身子栽下岩場邊緣。

  一瞬間,藍天的邊緣一下子掠過眼角,接下來的瞬間,亙背部著地掉落在另一個岩場上。似乎在剛才所在的岩場頂峰之下,有個稍為突起的東西,亙因為落在那上面,沒有直摔到底。

  得救了!手攀突起處的邊緣爬起來,頭頂上隨即掠過黑影。紅鳥在盤旋。動作一慢,又得被它抓走了、

  怎麼辦,總之,不更貼近突起部可不行──亙一邊緊張注視頭頂上方,一邊用手摸索著後退。這是,他的右手指尖摸到了什麼東西,觸感與岩石不同。他後退時無意中瞥了一眼:螺絲頭狼躍入眼簾。

  亙驚叫一聲,幾乎從突起部邊緣衝了出去。紅鳥的黑影也不失時機出現在上方。所謂「前門拒虎,後門進狼」,就是指這種情況了吧。

  不過,螺絲頭狼就躺在那裡而已,無論亙驚叫或踩腳要踢開它,它都紋絲不動。仔細一看,跟前的螺絲頭只是它難看的腦袋,沒有了身體部份。

  ──它死了?

  凝神看──沒錯,的確只有腦袋。而且看上去似乎不止一個腦袋──零件、散件落在岩石縫中,這邊也有,那邊也有。豈止這樣!一留神,自己的襯衣和褲子上,沾滿了類似骨屑、碎肉渣子似的東西呢。

  「哎呀,怎麼回事!」

  亙慌忙上下拍打,要拂去身上的那些渣子。當然便放鬆了對上空的警惕,冷不防被紅紅鳥的利爪抓住了後領,再次雙腳離地。

  「喂,你得回家啦。」紅鳥嚴肅的口吻像老師一樣,「你也聽說過,該遵守規則,對吧?」

  事到如今抵抗已屬徒勞。實際上,亙的心思全在如何弄掉身上粘附的螺絲頭狼殘骸上面。

  「這,這,這究竟是什麼呀?」

  頭頂上傳來答話:「螺絲頭狼的渣子。」

  「那個地方為什麼堆積了那麼多這種東西?」

  「螺絲頭狼的肉很香,但腦袋不能吃。而且它們挺凶的,老子們抓到了螺絲頭狼,便把它們的腦袋往岩場上砸,把它弄死。這樣宰殺既輕鬆,又弄掉了不好吃的腦袋,真是一舉兩得。」

  「你們以吃螺絲頭狼為生?」

  「沒錯。這沙漠是老子們的地盤。」

  紅鳥說,所謂地盤,就是老子們吃定它了。它悠然撲動翼翅,越飛越高。亙像突然洩了氣力,沒法掙扎了,任由紅鳥把他帶走。

  飛行了一會兒,他們闖進了厚雲層中。亙的臉被柔軟的雲朵接連撫過,有一點薄荷的氣味。雲朵有香味──在現實世界裡也是這樣嗎?或者,正是因為是幻界才這樣?

  「好啦,到了。」

  紅鳥說著,猛扇幾下翅膀。亙高速通過雲層,「呼」地被拋了出去,屁股著地落在雲上方。

  眼前立著巨大、輝煌的銀壁。如果沒聽到剛才的話,不會馬上就明白這是門扉吧。大,真的好大。亙就像變成了一隻小螞蟻,在仰望酒店的大門。

  「這是要禦扉。」紅鳥輕巧地降落在亙旁邊,「你看見兩面開的門扉正中間,有一道明亮的白光吧?那就是要禦扉打開的標誌。在它關閉期間,那道光完全看不見。」

  門的形狀看上去與來時通過的、往兩邊開的門極相似。看不見有門把或抓手。

  「你走近它,要禦扉便自然打開。」

  亙遲疑著,仰望著紅鳥。大鳥的大瞳仁映著要禦扉的耀眼光芒,熠熠有神。

  「為什麼非回去不可?」

  「非回去不可。」

  「那,還能再來嗎?我想回來。」

  「你回不來。」

  紅鳥簡單的回復了亙的問題。

  「不是要禦扉認可的旅客,就不能再到此地。因為你是彼地的孩子,是人類的孩子。」

  「那麼,怎麼做才能被認可為旅客呢?」

  「老子不知道那個。」

  「誰會知道呢?剛才說過的,要禦扉的看門人?」

  紅鳥張開雙翼,搖晃起來:「你就那麼希望被老子甩來甩去嗎?」

  亙大失所望,想哭。紅鳥雖仍目光炯炯,但可能對亙略加同情了吧,稍稍緩和了一下聲音說道:

  「不用傷心。回到彼地,眺望日出日落之時,就會忘掉此地的事。因為從此地到彼地,是帶不走任何東西的,連回憶、記憶都不行。」

  亙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向要禦扉慢慢走去。正如紅鳥所說,要禦扉就像為亙開路一樣,悄無聲息地打開。門扉本身就像是光源,燦爛炫目,使亙無法抬頭。儘管如此,亙卻像被吸向兩扇門之間似的,走了過去。

  「人類的孩子呀,做個明事理的人吧。」

  身後紅鳥的聲音隱約可聞。

  「我的名字是卡魯拉族的基亞。在彼地的夜晚,老子在夢裡也許會與你再見。」

  亙眼睛睜開著,卻一無所見。或者看見了光?光本身、光輝本身。是在走還是停下了?是在前進還是後退?就連這些都不明了,輕飄飄地,隨波逐浪似的。

  此時亙失去了意識,彷彿被耀眼的光芒吞沒。

  幻界──

  要禦扉。

  在這裡幹什麼?

  為何你在這裡?

  沙漠的熱風和基亞的紅羽毛。

  那碧藍的天和碧草的草原。

  誰在呼喚我?亙、亙──

  有人拍我的臉。

  一睜眼,看見「路」伯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