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利利斯

  站在山背上將利利斯鎮盡收眼底時,亙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來到此地,以前曾經來過,這番景色似曾相識。家家戶戶色彩豐富的三角形屋頂,帶鐘樓的教堂建築物,鋪磚的路,樹木的綠,身著寬衣、漫步街市者的開朗表情──都很眼熟。

  ──對了,跟現在在《薩加Ⅱ》的魔法學校──華茲達姆鎮一模一樣!

  「好棒的小鎮啊!」米娜也看得出神,「就是這樣的地方,才能造出美麗的工藝品哩,錯不了!」

  三人首先前往利利斯鎮的警備所。萬一停留時間長,就在這裡找工作。

  「哎呀,你們是高地衛士嗎?真叫人吃驚哩,我還挺長壽的哩。」

  接待亙他們的是警備所所長,自我介紹名叫「帕姆」,是個頭頂光禿的安卡族大叔。

  「真正的名字是達茨,姓帕姆斯卡羅夫麥埃爾埃托斯托拉夫斯基,但挺麻煩的,我就讓大家喊我『帕姆』。」

  這裡雖有四名高地衛士登記,但包括所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安卡族。據說最初利利斯鎮居民八成是安卡族,其他種族極少。

  「手工活兒是安卡族的工作。你看,這手和指頭的形狀,長的適合做精細的活兒。而且,像小姐的貓族,或者這位大個子大哥似的水人族,如果一整天呆在爐子旁邊做玻璃、寶石的加工,肯定承受不了高溫。」

  帕姆所長是個爽直多話的人一再要求介紹旅途見聞。他聽說了馬奇巴的火山和路上達魯巴巴車側翻事故,驚訝地瞪圓了雙眼,說是頭一回聽說。亙心想,他真是很悠閒啊,跟卡茨女士大不一樣。

  「利利斯是個安定的地方,這裡發生的所謂大事,不外乎到林子裡采果子的孩子迷路了,或者政府辦事處旁邊的工作室發生爆炸事故之類。」

  爆炸不屬於大事嗎?

  「就是做煙花失敗了而已。既沒有人受傷,又因為是夜晚。可好看啦!」

  警備所有好幾個空間,可住下來。停留期間,既可一起做巡視街市的工作,也可以值班。三人正聽著帕姆所長解釋,一名一頭黑色長髮的美麗少女端茶上來。

  「哦,這是我女兒,名叫艾爾扎。她在這裡幫忙做雜務。」

  「你們好。歡迎大家遠道而來。」

  艾爾扎一笑,右頰出現一個酒窩。她年約十五六歲吧。如果是現世的女孩子,該上高中了。在高級的中國餐館,有時上茶會用薄如花瓣般的潔白瓷器──艾爾扎的臉頰和額頭,便令人聯想起這種情形,如此完美,漂亮,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這時,亙突然想起大松香織,臉型完全不一樣。不過,精靈般的苗條和楚楚可憐的韻致則很相似,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柔弱的美。

  ──香織小姐怎樣了呢?

  正當他發呆時,米娜用肘部捅捅他,「咳咳」兩聲。

  「你不是要問一下有關美鶴的情況嗎?」

  這是該問的事。亙將視線從艾爾扎臉上移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跟亙君年齡差不多的魔導士?這個嘛……」

  帕姆所長歪著光頭思索起來。

  「我們這裡跟加薩拉不同,不檢查出入大門的人。來了什麼客人也就不能馬上知道,找幾個旅館問一下吧。」

  「是嗎……」雖然原先就不以為輕易能見上面,但畢竟還是感到失望。

  「不過,若論小孩魔導士,還是很引人注目的。如果他滯留利利斯的話,我覺得要找到他並不太費事。好歹我們也是高地衛士嘛。」

  所長建議道,離定時巡視還有一些時間,作為熟悉環境,去散散步吧。基.基瑪一聽,便探出他龐大的身軀。

  「既然這樣,我想去一下托尼.範倫的工作室,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嗎?」

  一瞬間,帕姆所長果子般的圓眼珠變成了陰險的鉤爪形,「什麼?範倫?」

  正給其他高地衛士上茶的艾爾扎手一抖,輩子掉在地上。

  「對不去。」所長用餘光快速瞥了一眼慌忙拾起茶杯的艾爾扎。當他重新望向基.基瑪時,又恢復了原來那雙圓乎乎、和藹可親的眼睛,「那傢伙的工作室在市場北端,一下子就能找到。」

  利利斯鎮大致上呈蘋果形狀,相當於蘋果芯的部份,聚集著警備所、管理部門、醫院、學校和鎮長官邸等。從芯往皮的方向,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路相通。每條大路都有名字,市場佔據了北面「磚匠大道」的部份,細長延伸,也就是說,是規模甚大的商店街。另外,北大道的盡頭,即相當於蘋果蒂的部份,矗立著有鐘樓的教堂。

  午後太陽照耀著教堂尖塔,塔影投在市街。範倫的小工作室位於後街角,正好被影子包圍。這一帶房子密密麻麻,在塔影裡有歪斜的感覺。工作室沒有招牌,也沒有搞什麼裝飾。是乾裂的二層磚瓦房的一層。薄薄一扇木板門,飽經風雨已經退色。

  街上行人都很和善,問及範倫的工作室時,馬上告知路徑。不僅如此,甚至有人特地做了嚮導,他說那一帶有點雜亂無章,你們可能不會走,帶你們去吧。不過,當被人指點說「就是這裡啦」時,突然產生了難以置信的感覺。在北大陸統一帝國如此風行的昂貴首飾的製作者,為何待在如此煞風景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敲敲門看吧。」

  基.基瑪握起大拳頭走上前去。此時,門板突然「嘎!」地向外推開,正好裝在他的鼻子上。「痛哇!」

  「哇!」門內側有人喊叫起來。

  基.基瑪的臉和身體被很硬的鱗片包裹著,所以,撞在他鼻子上的門板猛烈反彈回去,似乎打到了正要開門的人。

  「哎呀,對不起!」

  基.基瑪彎下龐大的身軀窺看門內,從房門的陰影裡,一個青年膽戰心驚地探出頭來,手按在被撞疼的鼻子上。

  「咦,你們是……」

  青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亙等人。他是安卡族人,身材高挑,黑襯衣配黑褲子。過膝的白圍裙──工作時用的。烏黑發亮的頭髮匯束在腦後。現世的演奏家中,功夫電影明星中,有這樣打扮的人。

  「您是托尼.范倫先生嗎?」米娜朗聲問道,「我們從加薩拉來,想看一看您的作品。」

  「哦哦,是顧客啊!」

  青年邊搓摸鼻子,邊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

  「那就請進吧。雖然此刻不是在做大作品。難得你們跑一趟嘛。」

  他替來客打開門,自己退後一步。

  「只不過,我稍後得出去辦點事。所以現在沒有很多時間陪你們……」

  年輕人欲言又止,他目光銳利,瞪著亙。不,準確地說,他盯上了亙左腕上的火龍護腕。

  「你們是高地衛士?」跟剛才截然不同的盤問口氣,「不是嗎?那護腕就是高地衛士的標誌吧?」

  亙一時慌了神:「哦、哦……是啊。」

  範倫使勁搖頭,束髮亂晃起來。他堵住已大半身子進入室內的基.基瑪。

  「那麼我謝絕參觀。你們不能進我的店。」

  話衝口而出,臉色已變得慘白。他真的生氣了。

  「那,是為什麼呢?」

  「我們是特地來的……」米娜不肯罷休,「為什麼高地衛士就不行呢?范倫先生討厭高地衛士嗎?」

  托尼.范倫那黑寶石似的瞳仁裡閃爍著閃電般的強光。「你說我是為什麼?哼!你們沒有見過帕姆所長嗎?」

  「當然見過才來的。」基.基瑪答道,「你的工作室位置,也是向所長打聽的。」

  「那麼,是那傢伙告訴你們這裡的──」範倫咬牙切齒地說,「別撒謊啦!」

  「我們沒撒謊,不過,他只說在市場邊上,沒有說詳細地址。所以我們一路上為了許多人,才來到這裡。」

  「是真的呀,因為我們很想看你的作品。雖然不知買不買得起……因為一定很昂貴嘛。」

  範倫咬著嘴唇,搖晃著腦袋:「不論打什麼價格,我的作品都不可能賣給高地衛士。觀看也不必了。好了,走吧走吧!」

  大門「呯」地關上了。

  三人唐目結舌,事情的經過真是始料未及。各家各戶略歪的門窗都有人伸頭窺探,隨即縮回,似乎都心照不宣呢。頭頂上方傳來了壓抑的竊笑聲。從磚匠大道傳來的喧囂聲,似乎也在取笑亙他們。

  基.基瑪仍舊面對木門,張大的嘴巴發出了聲音:「二位請稍微後退好嗎?」

  亙和米娜對視一下,後退一步。

  「謝謝啦。」基.基瑪咧嘴一笑,然後雙手握拳,向小巷的另一邊邁步,嘴裡數著,「一步、兩步、三步。」

  「基.基瑪,你要幹什麼?」

  對米娜的反問,他身體一收緊,做個「預備──衝擊!」的姿勢,答道:「這種門我一撞就開,五扇加在一起都擋不住!」說著,他助跑起來!

  「不要這樣!」

  「基.基瑪,不行!」

  亙和米娜一齊抱住他的脖子。基.基瑪像獵犬般喉間咆哮著,狠狠地跺著腳,把二人上下甩動。

  「為什麼不行?」

  「不能撒野!」

  「對那種粗魯傢伙也不行?你瞧他那態度?一身銅臭,那種人不給他迎頭痛擊,讓他知道悔改,連女神都看不過眼哩!」

  「三位!請等一等!」

  小巷對面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喊聲。三人回頭一看,見艾爾扎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她長髮紛亂,手挽裙裾。

  「艾爾扎小姐?」亙等人吃了一驚,呆立著。這又是怎麼回事?

  艾爾扎衝到三人身旁,雙手捂胸口,難受地喘著氣。

  「咳、咳、大家、是給範倫……」

  「──驅逐出門。」基.基瑪咬牙切齒地說。亙自以為很清楚他是個多麼和善的人,只是兩列牙齒顯得兇惡,他這麼來一下還挺嚇人。艾爾扎一邊難受地喘氣,一邊眼含淚光道歉。

  「對,對不起。如果我一起過來……」

  說著,她筋疲力盡地倒下了。

  「對不起啦,各位被我嚇了一跳吧。」

  艾爾扎躺在範倫工作室一角的硬板床上。雖然已經醒過來,但臉色還是紙一樣蒼白。

  艾爾扎倒下時,範倫聽見亙等人的驚呼從室內衝出,大叫一聲「艾爾扎!」毫不猶豫地向前抱起她,掉頭回到工作室裡。亙他們也趁手忙腳亂之機,隨範倫進入工作室。不過,直至艾爾扎緩過氣睜開眼睛為止,因範倫一直不離左右,亙他們連接近床也不成。

  「他們一定是戀人。」米娜對亙附耳悄聲道,「可艾爾扎是所長的獨生女──噢,當中事情還挺複雜的吧。」

  艾爾扎一睜開眼睛,馬上察覺自己身旁不僅有範倫,亙他們也在,就想向範倫解釋。

  「先別說那些,感覺沒事了嗎?」範倫擔心地制止了要欠身起來的艾爾扎,「你心臟不好,跟你說不能跑,要說幾遍你才明白?」

  艾爾扎笑了:「哎呀,對不起。我一急就跟個野丫頭一樣了。」

  「你是來追我們的吧,謝謝啦!你真的沒關係了嗎?」

  亙在範倫身後搭話。範倫回頭瞪他一眼:

  「是你們弄成這樣的。」他冷冷地拋下一句。

  「哎,托尼,求你別那樣的態度。」艾爾扎撒嬌似的握著他的手說,「亙他們是從加薩拉來尋找朋友消息的,剛到利利斯。雖然確是高地衛士,但和父親他們只是剛剛見面。」

  範倫聽了一番委婉的解釋,稍微垂下視線。嘴角仍不滿地撅著。「可是,高地衛士都是一回事。」

  「不是的。我雖然沒有去過加薩拉鎮,但那邊很熱鬧吧?許許多多的人都不分出身和種族、外貌,都友好地一起生活吧?」

  艾爾扎來回望著三人的臉,熱情地問道。見三人一齊點頭,她雙手握住範倫的手,抬頭望著他說:「哎,托尼,也有這樣的城鎮呀。所以求求你,不要僅僅因為他們是高地衛士,就討厭人家。」

  「那個,」基.基瑪用鉤爪摳摳臉頰。客氣地說道,「不好意思,打攪你們的談話,我們還不瞭解這裡的情況。」

  「對呀,真抱歉。」艾爾扎的臉一下子紅了。她讓範倫扶著,在床上坐起來。

  「艾爾扎小姐的父親──所長和范倫先生之間,好像有些意見不合?」米娜說道。

  「什麼意見不合!」範倫又火冒三丈了,「種族歧視者的言論,能算是什麼意見嗎?!」

  「所以說嘛,不必那樣勃然大怒嘛。」艾爾扎笑道。因為亙和米娜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就連範倫也都不好意思了。

  「是自己父母嘛,所以我就不好說什麼……」艾爾扎低頭說道,「父親認定除了安卡族以外,其他種族的人都很低劣。」

  「可帕姆先生是警備所所長呀,如果他這麼偏執,不就維護不了這個城鎮了嗎?」

  「所以,在利利斯,安卡族以外的居民是不能指望高地衛士的。」範倫皺著眉頭說,「無論是被偷被搶,住宅商店被縱火,如果受害者不是安卡族,利利斯的警備所便不會出動。非但如此,如果乾了這種壞事的是安卡族人,或者不當一回事,甚至還會放走罪犯。」

  「太過分了!」基.基瑪大喊起來。

  「相反,如果是安卡族之外的居民對安卡族犯了罪,或者誤傷了人,造成財產損失,不必審問就抓人。既有不同判決就當場處死的,也有在拘留所拷打致死的。」

  範倫握緊拳頭。

  「近來情況更嚴重了。一發生安卡族居民受傷害的案件,既不立案也不偵查,立即認定是其他種族居民所為。隨便找個理由捏造罪名,諸如住在被害者附近、赤貧缺錢之類,就這樣把人送往拘留所,結果可想而知。」

  簡直跟執行種族隔離政策時代的南非一樣。亙問道:「那麼,平時生活中也有歧視吧?」

  範倫頗感意外:「確實如此。你怎麼知道的?」

  「我只是知道以前在另一個地方也有過類似的事。」

  雖然只是在現世的電影中見過。

  範倫雙手抱著胳膊,走到工作室的窗邊,眺望外面。

  「外面的大街叫『磚匠大道』。因為利利斯鎮剛出現時,給鎮子建房子的磚瓦匠們,全都住在這裡。家家戶戶都造磚燒磚,塵土飛揚,聲音嘈雜,加上燒窯,一年到頭很熱。所以,當城鎮建設告一段落,磚瓦工匠們逐漸離去後,這裡就成了窮人居住的地方。」範倫回頭看看亙他們,「你們剛才在外面注意到嗎?從窗口門口看你們的人,都是其他種族的吧?」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

  「我是住在這條大道邊上唯一的安卡族。」範倫喃喃道,「其他種族的人占利利斯鎮總人口不足兩成。據說從前還多一些,但出於對鎮上這種不公平現象的憤怒,離開了。有地方可去,或有能力在別處找到工作的,只要年輕,還是好辦。不過,也有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走,於是留下來的人被局限於沿磚匠大道的細長貧民區之中。你到別處的路上走一走。馬上就能明白。豪戶大宅都是安卡族人的。其他種族的居民住在狹窄、不衛生的貧民區,每天得為糊口而外出工作。當然了,都是打零工,在利利斯,如果不是安卡族,便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其他種族的人自然因此而陷入貧困之中。」

  「惡性循環。」艾爾扎難過地說。

  「這種種族歧視與老神信仰之間有聯繫嗎?」

  亙這樣一問,艾爾扎和範倫對視一下。

  「亙先生熟識老神信仰嗎?」

  「基.基瑪跟我說過。」

  基.基瑪突然置身眾人的注視之下,有點害羞地把對亙解釋的內容重複了一遍。

  「噢……已經傳到加薩拉鎮了嗎?」

  「不過,在加薩拉,還不至於如此露骨。大家對老神信仰懷有戒心。總之是跟北方帝國有關的嘛。」

  艾爾扎點點頭。「是啊。我有時會想到,現在的利利斯不是跟北方帝國一模一樣了嗎,把安卡族以外的人關收容所、虐殺,雖然是小規模的,但所作所為很相似……」

  「當然不能否定北方的老神信仰的影響,但利利斯原先就是種族歧視觀念很強的地方。不知原因何在。在一百五十年之前,最先移居此地的開拓團、和其他地方的開拓團一樣,由各種各樣的種族混合而成。」範倫說道,「情況之所以略有改變,是自圍繞利利斯的群山發現由寶玉礦藏之後。要找到礦脈,必須深挖到地底。這件事最適合體力占優的獸人族了。另一方面,將挖到的原石進行琢磨加工,則適合精細的安卡族。這樣一來,就形成了行業分工。」

  「原來是這樣。今天的工藝品城鎮利利斯就是這樣來的。」米娜說道,「礦山現在怎麼樣了?獸人族還在那邊工作嗎?」

  範倫搖搖頭說:「在發現寶玉的約八十年裡,礦藏被挖掘殆盡,礦山封閉了。礦脈並不很大。現在也有另行的發現,但達不到做生意的量。現今在利利斯加工的寶玉,大半進口自阿利基達。」

  只有安卡族的統治延續下來了──是這樣嗎?

  「哦,是這樣。」基.基瑪突發感慨,「我雖是跑遍南大陸的薩卡瓦達魯巴巴商人,但來利利斯還是頭一回。從阿利基達進口的寶玉原石是你們的行會直接運送的嗎?」

  「對。鎮上掌權的人是工藝品行會的頭頭,也是持偏激的種族歧視觀念的人。他們不允許水人族踏足鎮上吧。」

  「雖然經營達魯巴巴店是我的本行,但安卡族也有幹這個的。」基.基瑪說道,「呵,原來如此啊!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呢。」

  「外面的人很難明白利利斯的實際情況。」艾爾扎難過地搖著頭,美麗的長髮潺潺流動,「前來學習做工藝師的,都是安卡族人,其他城鎮也沒有形成這樣的行業。所以,實際上很少人進出這裡。」

  「可是,假如帕姆所長有那麼偏激的種族歧視觀念,為何見了我和米娜,卻沒有流露出不快的神色呢?」

  米娜的尾巴尖也擺了擺,顯示對這個疑問頗有同感。

  「因為你們是外面來的高地衛士。如果明顯地歧視你們,會惹怒加薩拉的警備所。」

  的確會讓卡茨揮鞭趕來問罪的哩。

  「不過,且不論能否一下子改變歧視的觀念,在查案和維護治安的重要工作方面如此胡作非為,對於高地衛士來說,也是不能聽而不聞的。試試向負責博鼇警備所的首長投訴,你們覺得如何?」

  範倫恢復了最初冷漠的眼神,觀察著亙,「你以為我們沒有嘗試過嗎?」

  「我們試過了,做過無數次了。」艾爾扎接著話頭說,「不過,斯爾卡首長似乎不願過深介入這個問題。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不,那傢伙也是種族歧視者。」範倫很不屑地說,「聯合政府創設舒丁格騎士團時,對於這個組織是和高地衛士一樣的多種族騎士團,還是按種族分團、各取名字,曾發生很大的爭議。雖然最終由投票決定,但被徵求意見的高地衛士首長之中,只有斯爾卡首長贊成按種族分團。」

  「噢,舒丁格騎士團也淨是安卡族吧。」亙自言自語道,「可是,我覺得似乎沒有必要按種族劃分吧。」

  「理由總是能找到的。諸如裝備各式各樣不統一、集體生活方面習慣各異之類。」范倫依然憤憤然,「不過,不論以何名目,一旦種族劃分,必然與按種族劃分業務相聯繫了。就說現在的舒丁格騎士團,剛建立時是有安卡族以外的成員的,可現在這些人都沒有頭盔鎧甲了,光做一些救災善後、開拓山林之類的事。一提起舒丁格騎士團,便成了銀白色盔甲、威風凜凜的安卡族隊伍的代名詞了。可最初並不是這樣。」

  「看起來呀,」基.基瑪嘟囔了一句,「我們還是少待為好。對吧,米娜?」

  米娜似乎在沉思,尾巴搖晃著。

  「范倫先生,你沒有想過離開這個鎮子嗎?」

  對亙的這個問題,范倫和艾爾扎又四目對視了一下。一直怔怔地看著自己尾巴的米娜似乎為二人代言一樣,保持著原姿勢說道:

  「他是放不下艾爾扎小姐,對吧?」

  「不過,兩人私奔也可以把?對不?」

  艾爾扎眼含淚光,對匆忙加以補充的亙說道:「我當然想跟托尼走。不過,我也不能丟下父親。我希望父親覺醒起來。」

  「你希望他明白,歧視其他種族是不對的?」

  「是的!父親並不是從年輕時起,就持這種觀點的。」

  「他是何時改變的呢?」

  「應該是七八年前的事吧。母親因病去世……」艾爾扎眸子轉動著,彷彿在追尋回憶,「之後為了排遣寂寞吧,他開始熱心教堂的活動。你們看,就是有大鐘樓的教堂。」

  「可那是女神的教堂吧?」

  「雖然是──這事說來話長。在利利斯,這教堂不能一口斷定是女神教堂,它也是祭祀美玉精靈的教堂。」

  「女神的教誨非常樸實,」艾爾扎端正一下姿勢,歌唱般接著說,「地上充盈的生命啊,相互關心,相互幫助,繁榮昌盛,聚集在光之下。」

  「就這麼簡單?」

  「對,基本的就是這些,此外還有一些細小的戒律,最禁忌的是為女神造像和為女神建教堂。這兩件事是嚴格禁止的,所以,不論到哪個城鎮,關於女神教誨的書籍很多,到處都能找到,聚集在城鎮廣場唱讚歌的集會,舉辦小規模的信仰活動都有很多,也有這類集會的場所,但沒有教堂。只有利利斯有。」

  照剛才的說法,那尖塔和大鐘樓就是違反女神教誨的。太奇怪了。

  「父親常去那教堂,似乎在那裡見什麼人,被灌輸了那種觀念。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我是這麼覺得。」

  到教堂去看看!亙作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