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薩拉籠罩在暮色中。
出入該城鎮的大門緊閉。環鎮圍牆燃著松明,火星飛濺。與亙離開時相比,松明數目增加不少了。大概是強化裝備的必要吧。
儘管如此,在『哈涅拉』引發混亂最嚴重的時期,在貿易之城加薩拉,並沒有發生明顯的騷亂。城鎮依然生氣勃勃。其中一個原因是這裡總體上比較賦予,很少有那種只能為女神奉獻一條性命的窮人吧。
加薩拉多種族雜居,人民致力經商支撐著城市。鎮上居民超越了種族樊籬,視自己為加薩拉人。面臨危機時,人們都自覺地作為加薩拉市民行動起來。
作為商貿城市,就存在一個懸念:來自北方統一帝國的老神教教義是否更有機會滲透呢?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這裡更易獲悉北方統一帝國的實情。在利利斯那邊,牢騷話大有市場,說什麼『哈涅拉』是「女神的陰謀,為著抹黑安卡族的救世主。只有老神教才能拯救世界。」煽動之下,安卡族人頭腦發熱,釀成非常事態。在這裡,北方統一帝國那邊現狀如何,安卡族人有機會通過逃亡者和商人,接觸便是零碎、確實活生生的信息。他們真切瞭解,在那片奉老神教為國教的土地上,安卡族人並非都過得幸福快樂。
而至關重要的是,這裡的警備所有以為硬氣的『棘蘭卡茨』。這是與利利斯最大的差別。她對於『哈涅拉』的真實性毫不動搖。也不允許鎮上的人動搖。為了保衛幻界,如果女神召喚某個人,為何要抗命呢?如果女神召喚的人,是獲選肩負使命。榮耀之事,何懼之有?
若仍有訴說不安者,她便一笑了之:
「嘿,不是我誇口哩。女神洞悉一切。那些因不想當人柱、不想死而哭哭啼啼的膽小鬼,才沒有機會呢。你這種人根本不予考慮啦,放心吧。」
亙站在瞭望臺上。與現世的大樓相比,相當於六層樓左右的高度。亙爬梯上來時,這裡的看守給予忠告:
「小朋友,我不知你為何非要爬上去,由得你啦。不過,你一旦上梯子,中途絕不可往下看。」
「好的,明白了。」
「可是,你挺好奇的啊。」
「我喜歡攀高。」
亙聽從勸告,中途沒有往下看。他順利上了瞭望台,感覺望風拂面,他伸展開四肢,這才感覺高得暈眩,忙抓穩了扶手,確保安全、
亙身後的看守腰掛繩索,肩挎用敲平的銅板卷成的喇叭筒,雙手抱著胳膊。他每五分鐘便注視掃視一遍東西南北。一天三班不鬆懈。這是他們的工作。
加薩拉鎮已是萬家燈火。旅館飯店開始傳出喧鬧聲。各家窗戶冒出熱氣,飄來晚飯香味。在達魯巴巴店,洗脫了長途旅行污垢的達魯巴巴們,慢悠悠地嚼食飼料。一旁是談笑風生的水人族,抽著長煙管,某處有人吹響樂器,試試在定音調。是那種十五弦的、琴體圓形的吉他。似乎是流動藝人準備要沿街賣藝樂。
視線若轉向城外,滿眼就是環繞加薩拉的雄偉草原。散在各處的岩場。一簇簇茂密的小樹林。所有一切盡染夕陽餘暉,顯出一天結束時的安閒。鳥群聚成的黑店橫空而去,消失在遠處森林之中。
亙深深吸入一口氣,兩肘擱在扶手上,仰望傍晚的天空。
北方凶星。鮮紅、閃亮。也許是暮色蒼蒼的緣故吧,看不出不祥的味道。伸手從空中摘下來,贈給米娜的話,該是件漂亮的垂飾呢。
亙與星星做起瞪眼遊戲,比忍耐力、不眨眼。亙瞪圓雙目時,凶星先眨眼了。亙感覺對方投以微笑:認真什麼啊,你?
在所諾鎮與美鶴分手之後,亙和米娜、基.基瑪一起返回加薩拉。用不著多想了。既然註定要成為人柱中的一人,往後就是等待那個時刻而已。既然這樣,就在這裡等吧──在幻界最初抵達的城市,遇見朋友們的城市、宣誓成為高地衛士的城市。
從所諾過來的路上,米娜不住地哭。基.基瑪沉默不語。也許是這個原因吧,達魯巴巴也無精打采。
亙央求米娜:唱一支歌吧。當初踏上旅程,我們經常在車上搖晃著唱歌的呀。米娜答應了,長處悅耳的歌聲。不過,一曲未終,聲已哽咽。歌聲顫抖著跑了調。
此時,唱起來了。聽米娜唱過而朦朧記得的歌,或者,在現世慣唱的歌。
一回到加薩拉,基.基瑪便邊給達魯巴巴店幫忙,邊參加高地衛士的保衛工作。米娜做了診所醫生的助手。亙又成為卡茨的不下,像基.基瑪那樣外出監視,或協助整理托利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文件。
「近來忙得很,沒空理那些文件啦。」
托利開心地賠著不是,顯得大大咧咧的樣子。他好像有點察覺,眼睛後的目關頗為怪異,卻不曾出口發問。
亙一回來,便向卡茨一五一十都作出了報告。他並不想博取同情。『棘蘭卡茨』大概也不是那種人。亙只想讓最可信賴、最有膽量的卡茨瞭解一切,以免自己被召去做人柱時,周圍發生混亂。
不出所料,卡茨完全無動於衷,就一句「明白」而已。又簡單地說:「住旅館會有所不便吧,你被召時,周圍有人說三道四的也麻煩。警備所二樓有個貯物室,你收拾一下住那裡也行。卻東西的話跟托利說,他給弄。」
「你被召時,」──卡茨說出口時,跟說「你出門時」語氣並無區別。另外,從那以後,卡茨再無一語涉及『哈涅拉』或者『人柱』,亙對此頗懷謝意:這就是卡茨式的關照吧。
之所以想登上瞭望台,是想在儘量接近天空處觀察北方凶星。我不是害怕……儘管不是完全不怕,但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很想告訴它,也許是個謊言,也許內心是害怕的,自己也不太明白。正因為如此,才想告訴北方凶星。話說出來,心底就踏實了。──亙這樣覺得。
自從在所諾偶遇美鶴,到今天已是第八天。美鶴已抵達北大陸了吧。無論如何拼搏,亙都沒有法子趕超。二減一等於一,他只想著這一點。不,是努力這樣想。因為別無他法了啊。
北方凶星閃爍著。光芒既無變化,亮度也不見衰減。『哈涅拉』尚未結束?什麼時候結束?此外只需從幻界再選一人而已,頗費工夫吧。
「咦。」
瞭望台看守喊一聲,走向梯子,伸出一隻手。
「很難得呀。有情況嗎?」
是卡茨上來了。離瞭望台還有三級梯子,卡茨沒有去接看守的手,一縱身、輕輕跨過扶手。掛在腰間的黑色皮鞭在夕陽下亮晃晃。不知道皮鞭威力的人,只會認為它是配衣服的,算是一件新奇、刺激的裝飾品吧。
「欣賞夕陽啊。我偶爾也想浪漫一下。」
亙離開加薩拉期間,卡茨換了髮型。原先的短髮型,變成了短『娃娃頭』,與她頗般配。全黑色時款皮衣,加有右肘護肘和左手腕的火龍護腕,突出了鮮紅部份。
「怎麼啦,一副呆樣。」卡茨一手叉腰,側著頭,嘲諷似的笑道,「被我迷住了嗎?都什麼時候啦。」
亙臉紅了。的確看入迷了。很不是時候,但卡茨是那麼美。亙心想,若非來到幻界,要想結識一位成熟女性,還是個大美人,這機會還早著呢。
卡茨對一起笑的值班男子說:「我跟這孩子說點話,可否借個方便?」
「我很樂意。」值班男子點點頭,摘下喇叭筒,遞給亙,「那我就把它暫交小朋友啦。」
「好的。我一發現動靜,就大聲報告。」
「噢,拜託。」
等值班男子下了梯子,卡茨也跟剛才的亙一樣,把胳膊肘擱在扶手上。她溫情地眯著眼睛,眺望晚霞中的草原。
「你是頭一次上來?」
「對。」
「景色很美吧。我最喜歡從這裡遠眺。」
「我也喜歡。」
「朝霞也很美,即使是雨天、霧天,也有各有情調。」
卡茨晃晃頭,揚起額發,手撐扶手,仰望夜空。
「我出生的家鄉,是山裡的墾荒小村。周圍是梯田和稀疏的林子,村裡擁擠著簡陋的小屋。來到加薩拉,第一次看見這空曠的草原時,簡直驚呆了。呵,世上竟有如此寬大的地方。」
聽卡茨說起家鄉,可是頭一回。是獨自一人外出的嗎?幾歲的時候?是為了明確的目標而出來的?
關於家鄉的話沒有往下說。卡茨沉默著,亙也不作聲地呵她並排站著。這是心裡很舒坦的沉默。
過了好一陣子,卡茨冷不防開腔了:「不是惹惱了我,也不至於那麼幹。」
這是說誰呢?亙不明白,心想她是生自己的氣?
「什麼?」
「就那個嘛。」卡茨指指北方凶星。
「閃得很漂亮,想快寶石。它待在那樣得高空,不可能把它抓過來教訓一番啊。」
卡茨式得說話風格,亙忍不住笑了:「感覺你的鞭子夠得著。」
「試試看?」卡茨說著,手按腰間得鞭杆。然後她笑一笑,看著亙,
她的眼睛沒有笑,認真得有些恐怖。亙得笑容也消失了。
「你,真的做好了思想準備?」
語氣與其實說詢問,毋寧說是確認。彷彿說,早就知道你的回答。
「噢……應該吧。」
「想得開嘛。」
「也許吧,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無奈的感覺。」
亙聳聳肩,雙手插兜,手指頭觸到龍笛。
「返回加薩拉途中,曾有一兩次想召喚喬佐,不管三七一地窮追美鶴。乘龍飛翔的話,可達北大陸。不過,即便追上了,也實在沒有勝算。美鶴是很厲害的魔導士。」
而且,亙在寶玉的數目上落後。
「那方面都不占上方。心想就這樣吧,下了決定,心裡就平靜了。」
卡茨雙手抱肘。她胸部豐滿、皮馬甲前胸部份鼓鼓地凸起,感覺是壓在手腕上面。亙為之奪目,臉又幾乎羞紅起來。他急急往下說,也是為了掩飾。
「亙幻界選出人柱不一樣,並不是在無數人中選一個,是二選一。所以,反而就踏實了吧。」
卡茨無言。她從馬甲兜哩取出捲煙和火柴,在傍晚的風中靈巧地點燃。
「而且……雖然沒有詳談過,但我最初能來幻界,是朋友──另一個『旅客』美鶴的成全的。不僅如此,如果沒有他來救助,我早已死了:在現世也曾有過一次這種情況。來到幻界又有一次。我得到他的拯救。」
媽媽在家裡擰開了煤氣閥之時和在托利安卡魔醫院幾乎被送上斷頭臺之時。
「如果沒有他,我早丟了小命。所以,我覺得,如果給他讓路──也不妨吧。」
卡茨慢慢抽著香煙,吐出長長的煙霧。然後,她把煙蒂在扶手上揉一下弄滅,手指頭玩弄著煙蒂。
「我嘛,」她語氣略有變化,目光直直地投向草原,「不想聽你那樣的辯白。」
亙想爭辯說不是辯白,是真心的,但被卡茨的語調所攝,未能插話。
「你不害怕被選為人柱嗎?對基.基瑪和米娜的痛心也不在乎嗎?見不到女神就算了嗎?這些我都不打算問。你來到幻界,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成了人柱,就實現不了這個目的。我也不打算問你是否這樣也無所謂。」
和她掛在腰間的鞭子一樣,是直截了當的硬氣話。卡茨目標明確地往下說。
「你丟下媽媽在現世。你將再也見不到那位媽媽。她會永遠無從得知你的消息。她一直等待不歸的你,在孤寂中白白耗去餘下的人生。我也完全沒想問你,你怎麼可以讓你媽媽遭這種罪而無動於衷。」
這不正是在問嗎?亙的心在痛。
「你很聰明,也很有勇氣。」
卡茨誇獎的話裡帶著怒氣。
「所以,無論我要問什麼。你都可以應付吧。像剛才那樣,你能拿出讓人信服的、堂堂正正的回答吧。你原本就有這個必要嘛。因為比起說服別人,你更得說服自己。對你來說,這方面更切實。」
卡茨這才略做停頓,但似乎對亙已別無他話可說了,便沉默下來。
黃昏招來暮色,天空的光亮開始讓位於藍色之夜的幽深。到剛才為止,閃亮的只是北方凶星,但此刻其它星星也紛紛出現了。
以這片天空為背景,卡茨轉臉正對著亙,直視亙的眼睛。
「可我呢,還剩下這樣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亙身子略晃一下,稍稍離開卡茨一點兒。
「你打算對美鶴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
「就是說,任由他胡作非為?」
亙眨眨眼,不得要領。卡茨想說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呢?」
「也沒什麼!」卡茨一隻手猛拍扶手,「那個叫美鶴的孩子,不是任意妄為嗎?你想想看,他都幹了什麼?他正在幹什麼?在托利安卡魔醫院也好。在所諾鎮也好,他運用魔法殺死、殺傷大批人。在所諾鎮也好,港口也好,他招來龍捲風,把當地弄成一片廢墟。這些你怎麼看?」
亙不知所措。他的心被揪了各底朝天,暴露出破綻。
「可、可是……」
「『可是』什麼?」
「托利安卡那時是不得已的。對方是老神教的狂熱信徒,他不那樣的話,我會被殺調的,美鶴也不能衝破那結界。」
而且、而且……亙在被揪翻的心中左衝右突,尋找辯白之辭。
「他也不光做為害大家的事情。我在馬奇巴鎮聽說,他運用魔法,撲滅了一場大山火。大火再漫延可就不得了。」
不過,他在衝突之中,也想起了美鶴斷然拒絕了迪拉.魯貝西教王的請求──美鶴丟下一句;沒空。而且,他追蹤了迪拉.魯貝西的逃亡者,非但沒有逮捕逃亡者,反而趁機利用、前往北方。
「他魔法如此高強,在托利安卡魔醫院也好所諾鎮也好,自可有更穩妥的辦法。他肯定能夠在不傷人、不毀城鎮之下找到前進的方法呀。他為什麼沒有那樣做?」
在卡茨詰問下,亙晃晃身子退後一步。卡茨逼近來。
「我來帶你回答吧。這是因為,美鶴那孩子認準,什麼幻界之類是不足惜的。只要能抵達命運之塔、面見女神、達到目的,那就從此無關了。再也不會涉足此地。所以,他覺得傷人毀城與己無關。在他所過之處,管它屍堆如山、赤地千里,無所謂。他認為,只需選擇快捷的方法,一味前進即可。」
卡茨伸出手,扶著亙的肩頭。
「你認可這些做法?你認為這些做法是對的?」
是對……還是不對……那種事情……
「美鶴是我的朋友。」亙小聲說。搜遍心底,也只找到這個回答。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能容忍美鶴的做法嗎?」
卡茨像推亙一把似的放開手,背轉身。亙搖晃了一下,後背抵住扶手。
「美鶴這孩子,即便到了北方,還會如此炮製。在前進路上有障礙物的話,他會連根拔除打開通道。不惜瓦礫成山、屍橫遍地走過去,直指命運之塔。」
「可、可是美鶴他……」亙斷斷續續地說道,「他太像改變自、自己的命運了,他不惜那麼幹的呀。他的命運實在太冷酷無情了,他不惜做出任何事情也要改變。他比我迫切得太多、太多……」
卡茨猛回頭,發梢甩動起來,「你是說,那就可以不擇手段?那就能容許?為奪回自己遭難失去得東西,可以不管他人死活?再問你一次;你認為那是對的?你允許?」
亙心底裡連自尊也沒有剩下。他什麼也說不上來。
「對現在的我們而言,北方統一帝國的確是威脅。可是,在那個國度裡,也生活著許許多多的認。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贊同皇帝的做法。一定有受壓迫、受著苦的人。你剛才說過,在托利安卡是不得已,對吧?因為對方是狂熱的信徒。如果適用這條理由,無論北方的人遭什麼難,都是不得已吧?可以說對方畢竟是敵手啊。」
暮色漸濃不知不覺間已滿天星斗。蒼穹下,卡茨發怒的雙眸,也如一對雙子星在閃爍。
「美鶴尋找的最後一顆寶玉,在北方皇帝手上,對吧?美鶴看來很聰明,要以動力船的設計圖為餌,與皇帝做交易,以實現自己的目的。美鶴、北方皇帝皆大歡喜。可喜可賀。不過,之後怎樣?造出動力船,北方進攻南方。戰火驟起,死人無數。這是對的嗎?你允許這種事發生?在這裡不聞不問,抱頭假裝不知道?」
亙終於仰望著卡茨。
「卡茨女士,你告訴我怎麼辦。」
亙還是承受不了,移開視線。卡茨略感失望。
「你還問我?──該問你的心。」
問我的心。答案在我心裡──
卡茨仍舊兩手扶欄,眺望著遠方,說道:「你說美鶴是朋友。可是啊,亙,朋友也好,親人也好,戀人也好,不對的就是不對的。如果你的心感覺那是錯的,你有義務遵從你的心去做。」
卡茨修長的手指握緊著扶手。
「很久以前,我曾經與自己愛的人處於對立面。」
突如其來的自白。垂著頭的亙轉而看著卡茨。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有一個男子,是個殺人犯。他為自己的慾望而殺了許多人。可因為此人非常狡猾,沒有留下明確的證據。他能言善辯,矇騙周圍的人,所以我們抓不到這傢伙的尾巴。」
有一次,卡茨他們獲得寶貴的機會,布下陷阱等待殺人犯。
「那是空前絕後,不會再有的機會。我的興奮之情真是難以言表。」
然而,到了上法庭的階段,卡茨他們被揭發了,理由是設陷阱誘人犯罪的做法違反聯邦政府法律。
「爭來爭去,最終,那個殺人犯被釋放了。唉,就那樣。的確,我們是以違法的臥底調查抓住他的。因為要給予殺人犯相應的懲罰,只有那個辦法。可是,人家說是錯的。殺人犯一邊嘲笑我們,一邊揮手告別牢房。」
然後,不到十日,又有人遇害。搶劫犯潛入商鋪,殺害了那一家人。這回是他氣數已盡,被當場抓獲。
「你猜他怎麼了?絞刑。可是,如果他沒被釋放,就不會有最後的搶劫殺人案了。即便違反了法律,那個時候,那種做法是對的。到了今天我也相信這一點。」
亙猛然醒悟:「那麼說……揭發你們的是……」
卡茨點點頭:「是波里斯.倫美爾。那時候,他跟我一樣,是一名高地衛士。他現在已是舒丁格騎士團游擊隊的隊長。你見過面吧。」
托利說過,卡茨多年前被倫美爾甩了。
「波里斯遵守法律。議會也支持他。警備所的首長們也接受了他的意見。可我──我認為人命關天。我的確是違反了法律了。可並不引為恥。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容忍揭發我的那個人。而他也沒有容忍我。」
所以,二人分手了。
「你那時愛倫美爾隊長的吧?你們是相愛的吧?」
卡茨轉頭看著亙,唇邊透出一絲微笑。
「是啊。可是,有些事,即使是愛人也不可容忍。直到現在我還認為,他等於殺害了不走運的商鋪那家人。他也一如既往,知道今天也認為我做得不對吧。那傢伙不是輕易改變信念的。」
可是,直到今天──一定還相愛吧。
「在波里斯看來,我的方法錯了。所以他相信自己是正確的。任一方都是真實的。最終,也許只是從哪一方面來看而已。我不退讓,波里斯也不退讓。我明知他不退讓的,因為我比誰都瞭解他。波里斯也瞭解我,知道我不會退讓。正因為如此,他毫不猶豫地揭發我。因為他知道,只有這個辦法可以制止我。」
星光下,火龍護腕隱隱發光。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感覺護腕溫熱。在利利斯的西斯蒂娜教堂,與戴蒙主教拼死搏鬥時,也是這樣發熱。
「你是『旅客』也好,可能被選為人柱之一也好,美鶴成為你的競爭對手也好,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你是一名高地衛士,既然如此,直至蒙女神召喚為止,直到你生命最後瞬間為止,必須對美鶴窮追不捨。還要聲嘶力竭地叫喊、向美鶴呼籲。必須告訴他,他為一己目的的漠然地破壞、踐踏的東西的價值,還要告訴他:他錯了,你不會原諒他的做法。你必須制止他。」
突然,亙回想起一種令人懷念的美妙心情。在魯魯德國營天文臺分手時,倫美爾也這樣說過。當時他和卡茨一樣手搭在亙的肩頭,直視著亙的眼睛。
──你是『旅客』。你必須履行你的使命。不要忘記。
──『棘蘭』卡茨肯定也持和我一樣的意見。她是你的上司。我剛才的話,希望你當作是她的命令。
不一樣。卡茨另有想法。因為她直至最終,仍期待亙作為一名高地衛士行動。
你們又擦肩而過。雙方都是對的,可正確之下擦身而過。直叫人莞爾,可又為此而傷感。亙感到眼皮發燙。竟然這般錯過,可你們,都以同樣的目光詢問我。
問題在於,是從真實的哪一面來看。而我,要站在哪一邊?
亙仰望著卡茨,用力點一點頭,卡茨笑了,點點頭。
「和我──和我們一起,渡海北上!」
他說,已有計劃方案。
「需要的你的力量,幫我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