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逃出加薩拉

  和米娜一番對話之後,亙沒有心情馬上去見基.基瑪。隔上一陣再說吧,好在有事要做。

  加薩拉周邊,散佈著一些比加薩拉小的城鎮,是商人的落腳點。這些小鎮因為『哈涅拉』也變得治安混亂,有時還出現拖家帶口逃來加薩拉的居民。因為今天也又幾個小隊避難的人來到加薩拉大門口,所以亙便忙於照料他們。

  「假如騷亂這般持續,索性我就去做人柱,讓這個國家儘早恢復和平吧。」

  難民男子望著一旁牽著幼兒、疲憊已極的妻子側臉,嘟噥道。為他們預備的簡易住處雖然只有最低限度的設施,但他們已很開心了,還說,已經四天沒有洗澡,也沒吃一頓正經的飯了。

  「『哈涅拉』馬上就要結束啦,再忍耐一下就行了。」

  對於亙的安慰,男子緩緩地點一下頭。

  「會吧……」他嘆息著,自言自語般說道,「可是,真的非要人柱不可嗎?如果女神有力量,即便沒有那種東西,也能夠重新佈設『大光邊界』吧。最近,我感覺女神召喚『哈涅拉』的真意,好像目的不在這裡呢。」

  「真意?」

  「噢。在這大世界的無數人中,要選一個人作為犧牲──僅此一句話,便讓人們騷動不安、吃盡苦頭。人,真是弱者啊。最終人們都愛惜自己,為此,社會動亂起來,就可以趁機渾水摸魚、打擊報復了。那也是人欲啊,人欲橫流。多麼醜陋!不成樣子。可平時,我們都把自己醜陋的部份忘乾淨了。在幻界繼續和平繁榮時,更是如此。人啊,真是了不起的生物──幾乎可以自負地這樣想了。所以,我覺得,女神不時要把我們搖醒,讓人們想到自己的弱小和醜陋,為了警戒人們不要驕傲自大下去,特地弄出一個諸如『哈涅拉』的花樣。」

  這是亙所意想不到的。

  「不過……如果是這樣,女神是在捉弄人,或者說很嚴厲?」

  「應該是吧。可神原本並不是這樣的呀。她對人好,可人不知錯啊。語言是空洞的。無論多好的教誨,在平時的繁榮裡,都沒有分量了。人是善忘的。所以,女神每隔一千年,既要這樣撼動世界,才能讓我們回想起教誨吧。」

  因為不知不覺談得太久,亙離開簡易住處時,已是下午稍晚的時候。一早起來沉重的心情,又加上幾個分量不輕的問題,他返回警備所的步伐頗為沉重。

  然而,當他垂著頭走在街上時察覺到異常情況。路旁和屋簷下聚集著人群,正竊竊私語。人人臉上都顯得惶恐不安。怎麼回事?

  正當此時,在路旁拐彎處,他遇上了診所醫生正提著醫藥包,和鎮上人站著聊天。亙隨即打聲招呼,但醫生正說得起勁,渾然不覺。

  「哎,發生什麼事了嗎?」

  「喲喲,是你呀!」醫生眨巴著幾乎被茸毛遮掩住的小眼睛,「什麼事──你一無所知啊?」

  「鎮上的情況好像不大對勁……」

  以醫生為首,所有圍繞說話的人一臉驚愕。

  「那種護腕──你是高地衛士吧?你還滿不在乎的哩。從大約一個小時前起,加薩拉被舒丁格騎士團的游擊隊包圍了啊!」

  亙大吃一驚。「包圍?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門衛和瞭望台的人在幹什麼?」

  「他們幹什麼都無濟於事。眼看著一小隊舒丁格騎士團從草原遠處過來,以為是路過補給的吧,醒悟時已被包圍啦」

  「現在大門已經關閉了。」醫生說道,「一律禁止出入。」

  完全蒙在鼓裡。亙說道:「之前我一直在簡易住處。」

  「好個舒丁格騎士團,出手時可真是疾如風、靜如蛇啊。」

  這可不是唱讚歌的時候,必須弄清楚包圍的目的。

  亙轉身要跑,被診所醫生一把揪住後領。

  「等一下。還是先瞭解情況為好。」

  「為什麼?」

  「剛才倫美爾隊長率部下闖進警備所了哩。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警備所。」

  亙瞠目結舌。問:「他們是追蹤罪犯而來的嗎?」

  醫生搖搖頭:「你既是高地衛士,該知道吧?早前有四位警備所首長在沒有聯邦政府議會同意之下動用高地衛士,已有問題了。倫美爾隊長所以過來,似乎與此有關。」

  亙恍然大悟。在魯魯德天文臺前分手時,倫美爾隊長說過的話。若警備所負責人及其指揮下的高地衛士們惹惱了聯邦議會,與宣誓效忠議會的舒丁格騎士團之間,今後也許會在某些方面出現水火不容的局面……

  這個警告現在變成了現實。

  「倫美爾隊長像是來逮捕卡茨的。」醫生和藹的小眼睛看出了亙的驚愕,「說是聯邦議會發佈的命令,要求拘留她送往首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亙知道,是那項暗殺計劃。一定是洩露了消息,傳到聯邦議會的耳朵裡。而議會裡有人認為,暗殺北方皇帝的做法不是好主意。

  卡茨說過,這個計劃是她提出的。她是發起者,如果被逮捕,一定會被嚴厲追究。可是,吉爾首長呢?原擬一起北渡的其它三名精英呢?

  冷氣從腳板底往上躥,亙連骨頭也打起寒顫。

  「管他什麼罪名,我們不能輕易交出卡茨所長。」一個鎮上的人憤憤不平地說,「所謂舒丁格騎士團,就是政府的鷹犬,信不過的。不就是安卡族的團夥嗎?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拿我們其他種族的人當一回事。跟警備所不一樣!」

  「沒錯沒錯。」聚談的人群激昂起來,揮動拳頭。

  「為了保衛卡茨所長,我們跟騎士團幹一場又如何!」

  診所醫生為難地耷拉著耳朵,說道:「鎮民的情緒,聯邦政府和騎士團都知道,所以才保包圍了鎮子。如果違抗命令處置不當,加薩拉可能不堪設想。」

  「醫生,那就眼睜睜看著卡茨所長被抓走嗎?」

  「我沒有那麼說。」

  「那就行動啊!」

  就在眾人要吵起來時,亙悄悄離去。

  亙趕往正門。果然,大門緊閉。騎士團臉色嚴峻地站成一排。門上貼著佈告,是逮捕卡茨的命令嗎?幾乎要撕咬起來的獸人族居民在抗議,而舒丁格騎士團則呵斥著他們。道路的另一邊,拉著母親裙裾的孩子們哭喪著臉。

  一輛達魯巴巴車在大門旁邊進退不得,似乎是正要出陣的。駕車的水人族與一名舒丁格騎士團在對話。雖然他們沒有爭吵,但駕車者似乎很為難。亙躲進大車輪的背影裡,豎耳傾聽二人的討論。

  「我是說,我根本沒有違抗騎士團的打算。這些貨物是最上等的蘇蘇魚,騎士兄弟,您嘗過嗎?蘇蘇魚的生魚片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但新鮮度是命根子。我在這兒傻呆著,價錢就會猛掉了啊。」

  「我們一完成任務,就會解除包圍。並無妨礙加薩拉通商的意圖。請少安毋躁。」

  「您說得這麼麻煩,要是蘇蘇魚腐爛發臭了,怎麼算呢?」

  「大家要抗議的話,請向警備所提出,我們是執行聯邦議會指令採取行動的。只要這裡的警備所負責人順從我們的要求,這裡馬上就恢復原狀。」

  果然不出所料。卡茨在哪裡呢?得潛入警備所探探動靜。亙握住勇者之劍。

  警備所前形成了兩個人圈。外圈是聚集而來的城鎮居民。內圈人少得多,五名舒丁格騎士團叉腳而立,站成弧形,遠不足一個圈。

  托倫應該在裡頭。亙稍作考慮,轉到建築物背後。窗戶緊閉。二樓亙的房間,今早自己出門時應是打開的,此刻也連百葉窗都關上了。

  亙返回警備所正面,混在人群中伺機而行動。聚集的人群議論紛紛,或向騎士們抗議、質問,或對保持沉默的騎士嘲笑、怒罵,總而言之,一片吵鬧聲。

  這時,警備所出入口的門開了,站在門前的魁梧騎士往一旁略退一步。有人從裡面對他說話。騎士扭轉身,探頭進門裡,「噢噢」地答應著。

  亙仗劍作勢,集中意念,布下隱身的結界。他就此於人群中隱身,迅速縮起身子,從站在出入口處的騎士兩腿之間鑽過去。

  「咦?」騎士說了一句,「剛才有東西過去了哩。」

  他望望自己胯下。那時亙已來到警備所辦公室一角了。

  擺在正面的卡茨辦公室桌前,坐著鎮靜自若的托倫。他的正面,倫美爾隊長叉腳站立。隊長的兩名部下直立在托倫兩側,成了包圍之勢。他們倒背著雙手。

  其它高地衛士似乎已成功躲起來了。不見人影。或者都被押走了?

  「我最後再問一次。」

  倫美爾隊長用頗具威力的聲音對托倫說道。亙迄今已無數此聽隊長說話,但如此具有威嚴性的腔調,還是頭一次聽見。

  然而托倫不為所動。他鼻尖駕著眼睛,身子斜躺在椅子裡,懶懶地向下滑,還要摳摳鼻孔什麼的。

  「卡茨所長在哪裡?我知道她沒有出城。」

  「沒走就在哪裡待著唄。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她的貼身保鏢。」

  「即便你不說,也保護了她的。我們必定要找出卡茨,把她帶走。」

  「咳,那還不趕快去找!我不知道就就不知道。」

  「我們如果搜查城內,會給居民帶來不安。為了避免那種事態,才希望你配合。」

  倫美爾隊長的藍眼睛冷靜沉著,不急不躁。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憊,眼角的皺紋加深了。

  「你是警備所的副所長,卡茨不在時有責任維護治安。你明白自己的立場嗎?徒勞地引發加薩拉鎮的混亂,我覺得不是卡茨希望的。」

  「要說所長的想法,我清楚得很,用不著你來告訴我。」托倫話中帶刺,那副愛理不理得模樣,一瞬間閃過凌厲得眼神,「非把所長押往聯邦議會不可,這事我不太能接受,這是亂抓亂捕。」

  站在托倫右側的年輕騎士似乎按捺不住火氣。「砰」地一聲猛擊桌面。擺在托倫面前的文件蹦跳起來,筆架發出一聲響,翻到了。

  「你看不見這張逮捕令嗎?!」

  年輕騎士從頭盔與護顎之間暴露出來的眼部周圍漲紅起來。倫美爾隊長把視線定在托倫臉上,揚手抑止了部下。年輕騎士恢復了原來的姿勢,臉紅得更厲害了。

  「況且,所謂聯邦政府發佈得逮捕令,我是有生以來頭一次看見……」

  托倫真的開始掏鼻孔了。毛茸茸、圓圓得手指露一下爪子,便靈巧地探入鼻孔裡了。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竟還有所謂叛逆罪的法律。所以,這些文件本身是否真的,也無從判斷。萬一有假呢?」

  連倫美爾隊長的眼神也變得可怕起來了:「呵,有意思。你想說,我們偽造了逮捕令?」

  「說不準啊,你們這號人。」托倫露一下一側的牙齒,嘿嘿笑,「你們在議會裡的豢養者,似乎給了你們好吃好喝的吧。養出一幫沒心沒肺的鷹犬,對主人言聽計從。說一聲撿東西,你們就算鑽糞坑也會去撿吧。」

  你們好辛苦啊──話未說完,剛才那名年輕騎士撲上前毆打托倫。不輕易動刀劍,似乎是騎士們的修養吧。或者徒手相搏不雅觀呢?倫美爾隊長喝另一名部下上前制止,出入口的門一開,又衝進來一個人。警備所亂成一團,亙從托倫腳下鑽過,藏身桌子下面。因桌子腳四圍釘有板條,暫可藏身。

  因布下結界要消耗能量,亙喘息起來。他雙手掩口,注意不洩露出聲音,聳著兩肩呼哧呼哧喘氣。

  呵斥聲、喊叫聲、掙扎聲平息了,桌面上「咚」地落下一個重物。看得見托倫雙腳離地被提了上去,似乎他被按倒在桌面上。

  「愛怎麼往下流的地方想像,隨你的便。」

  傳來了倫美爾隊長的聲音。平靜得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我們宣誓效忠聯邦議會,按議會總意向行動。」

  托倫臉被按在桌面上,但仍意氣昂然。「那又如何?」

  「我們獲悉,四位警備所首長不理會聯邦議會的制止,不僅擅自動用高地衛士,且企圖對北方統一帝國發動恐怖襲擊。吉爾首長現已被拘留。從與同行的高地衛士那裡,瞭解到關於暗殺加瑪.阿格利亞斯七世計劃的詳情。也就是說,計劃已經敗露了,托倫。」

  倫美爾隊長第一次使用貼心話的語氣。亙在桌子下縮起了身子。吉爾首長被捕了?本該一起北渡的成員也都……

  束手無策了。總而言之,必須讓卡茨平安無事地脫身。

  「你和卡茨共事很久了。」倫美爾隊長說道,「所以,你也知道她的過去吧。我也曾是高地衛士的一員,是和卡茨彼此信賴的同胞。雖然因為某件事與卡茨不再往來,但我對她的工作態度是很表敬意的。我不希望她處置事情不當。當她走得太遠、企圖做出背叛國家的行為時,我希望能夠制止她。」

  托倫不作聲。聽得見他喘著粗氣。

  「告訴我吧,卡茨在哪裡?我想幫她。如果不在此時此地投降,她真會被蓋上反叛者的烙印,連陳述意見的機會也沒有,在整個幻界被通緝。你希望她落到這個地步嗎?」

  卡茨和倫美爾隊長。總是錯身而過的一對戀人。亙好不容易平了喘的胸口感覺針扎似的痛。

  片刻之後,托倫低聲說:「事到如今,卡茨沒想過你幫她作什麼。」

  倫美爾隊長的盔甲「哢鏘」作響。

  「不管從前如何,現在的你和卡茨,立場與觀點已截然不同。願望也好,主張也好,在乎的事情也好。卡茨很明白。你──似乎完全不明白。」

  托倫加上一句自言自語「男人不外如是啊」,又繼續說,「聯邦議會那幫膽小鬼。聽說因為什麼動力船設計圖北渡,就嚇破膽了。想求個太平無事,在北方統一帝國進攻之前,好歹能簽上一份和平友好條約。因為議會原本就是北方統一帝國同情者的老窩,所以他們怎麼想的,一眼就能看透。作為相應的回報,你們要送什麼給北方的傢伙?北方皇帝所作所為,不能說不知道,就是對非安卡族的歧視和殺戮,強迫他們像奴隸一樣工作,無人道地榨取他們,你們都該知道吧?」

  「我們……」

  托倫打斷倫美爾隊長的話,大叫道:「你們舒丁格騎士團要和北方帝國攜手,為恢復暫時的穩定,對南大陸非安卡族遭受的苦難無動於衷。你們原本就不是為南大陸謀利益的騎士團,你們只為多數民族安卡族賣力!」

  「那是誤解!」

  「誤解什麼?!看看現在的利利斯吧!想一想你們一夥的賽積克隊長,就是打著聯邦議會維持治安命令的幌子,幹的那一切!」

  在咽一口唾沫般的短暫沉默之後,倫美爾隊長意外地以平靜的語氣說:「我和賽積克不一樣。」

  「又不同什麼?!走狗就是走狗。」

  「不,不一樣。因為我不是北方統一帝國的同情者。完全無意為實現他們的心思而動用武力。假如議會借和平友好的美名,打算默認北方統一帝國的思想進入南大陸的話,我決不能允許。對這樣的動向,我絕對挺身而出,堅決反對。」

  桌面上又「咚」地響了一下。這回不是騎士把托倫怎麼了,而是托倫自己撞上桌子。

  「走狗會這麼做嗎?」

  隊長冷靜地回應道:「有時後,也有違抗主人的狗吧。因為狗也有狗的意願。」

  托倫沉默了。似乎倫美爾隊長在等待托倫的反應,緊張的空氣,甚至流入亙藏身的桌底。

  托倫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即便如此,不必交出任何東西做抵押,要我與北方統一帝國握手,那也免談。我不能原諒那種奴役我們同胞、把他們棄如敝履的國家。要是這樣,還不如戰爭。打、戰爭,奉陪到底。有些東西,我認為不可退讓,比生命還重要。我們高地衛士就是這樣。你們騎士團真的會這樣嗎?」

  「那麼,你們就是為了那個比命還重要的、義不容辭的事,要搞暗殺皇帝的恐怖活動?目的真在於此?在我看來,你們要做的,純粹只是報復。」

  托倫呻吟著,不回答。

  「拘留他。」倫美爾隊長命令道,「把他關進這裡的拘留室,讓他清醒清醒。」

  「卡茨怎麼辦?」

  「分三步開始全鎮搜查。若有妨礙搜查的居民,可用妨礙執行公務的理由拘留。增援部隊即將趕到了。以這警備所為臨時指揮,作好安排。在日落前找到卡茨,押送首都。」

  部下們幹練地回應著,把托倫從辦公室押走。

  亙成功地潛入這裡了,但最終仍不知曉卡茨所在之處。置身桌底、進退失據的亙,接觸到迄今只隱約知道的一些真相,雖然不是布著結界,卻感到呼吸困難似的。

  在聯邦議會裡的北方統一帝國的同情者,占壓到多數的安卡族,和其他少數民族,以安卡族為中心構成的『聯邦國家之盾』的舒丁格騎士團,和在南大陸漫長歷史中自然產生的自衛組織高地衛士之間,有著根本性的矛盾……

  亙產生了疑惑,由此而無法抑制的聯想,使他身體發抖。

  不能讓他們抓住卡茨,得一起去北方。是卡茨正確,還是倫美爾隊長的話有理,此時亙無法確定。作出判斷判斷所造成的結果,委實太重大了。不過,正因為這樣,必須確定事實,眼見為實。

  騎士們開始匆匆進出辦公室。亙布下結界,從桌底潛出,沿牆壁蟹狀側行,接近出入口的大門。

  倫美爾隊長站在桌旁。他攤開城鎮地圖,向部下們發出指示,他的視線落在地圖上,側連輪廓分明。

  亙距門口尚有不到一米,無人察覺。一名騎士衝進室內,彼此差點兒衣袖觸碰,好險!

  「隊長,增援部隊傳令送到。」

  騎士向隊長遞上信筒。倫美爾抬頭要接──

  一雙藍眼睛冷不防攫住了亙。四目相對。

  為什麼這樣看我?應該看不見的吧?這個念頭剛掠過,接下來的瞬間,隊長幾步跨過房間,出鞘的劍尖抵住亙的咽喉,亙的臉頰只覺得刮過一陣風,隊長一身盔甲沒有發出絲毫聲息。簡直是在玩魔術。

  「剛才就感覺怪異,果然不錯。」

  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亙俯視自己的身體。剛才的驚嚇讓他一愣神,結界自解。

  「隊、隊長大人。」

  「什麼時候掌握了隱身術啊?這也是『旅客』之力嗎?」

  「這叫『隱身術』嗎?我也不知道。」

  亙好不尷尬,怏怏笑道。

  「隊長看見我了嗎?或者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厲害呀。」

  隊長沒有笑。劍尖仍直指著亙,沒有移開。

  「你也曾是卡茨的部下吧。她此刻在哪裡?」

  「不知道。我連發生了這樣的騷動都沒有察覺。」

  「實在是糊塗。」

  「……是。」

  倫美爾隊長扭頭命令部下:「這個少年也是高地衛士。因為要向他查問情況,把他關在托倫旁邊。」

  「是!」

  一名騎士的鐵靴子哢嚓哢嚓響著,走近過來。哎呀呀,萬事皆休了。

  此時,亙心中一個聲音在呼喚。

  ──亙。

  ──寶玉已有三塊了。你已掌握新的力量。

  ──哎,你念吧。念:「亞茲羅.羅姆.羅姆,統領大氣的風之精靈啊,載我走吧,快於時光!」

  「快於時光……」亙應和道。

  「什麼?」騎士停下腳步

  「載我走吧,快於時光!」

  剛抬步從亙身邊走開的倫美爾隊長回頭望來。

  ──來,準備好!

  「消失!」

  大聲念出的同時,亙感覺自己的體重消失了。滿眼是炫目的光彩。

  起飛。上升。腳下是騎士們的驚呼,亙在光中間飛升。他緊握勇者之劍。上升、上升、騰空而起!

  緊接著的一瞬間,亙飛向藍天、如同對空中發射的炮彈。

  「哇!」

  亙身體輕飄飄,靜止瞬間。於是周圍景色呈現眼前,這是加薩拉的上空。正在飛翔,不,是懸浮。不,開始下落…………

  「往下掉啊!」

  並不是太高的位置。亙「咚」地屁股著地,眼冒金星。

  「這、這裡是?」

  這是加薩拉鎮東頭,亙去過好幾次的一家婦女用品店的屋頂。他正在精疲力竭坐在紅瓦屋頂上。也許是亙造成的吧,有一片瓦裂開了。

  走在路上的人瞠目結舌地仰望著亙,嘴巴張大合不攏。也有人指指點點。店主人從屋裡飛奔出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第三個力是宇宙飛行力,瞬間移動。可距離既不太遠,這樣做還是挺危險的吧?

  ──對不起啦,亙。

  聽得見寶玉們的聲音。

  ──以你現在的力量,似乎控制不靈。

  「噢,不過很好,幫了大忙!」

  亙在屋頂上站起來。也許已開始搜查全鎮了,幾名舒丁格騎士覺察到亙的出現,正向這邊跑來。怎麼辦?

  「哎,亙!喂!喂!」

  是基.基瑪。他跟在騎士們後頭跑過來。

  「你在那裡幹什麼?好危險呀!」

  「我知道!」亙雙手成筒狀圍在嘴邊,竭力喊道。

  「基.基瑪,小心啊!別人騎士抓走啦!」

  「咦?這些傢伙要幹什麼?」

  基.基瑪邊跑邊阻截騎士們。被撞開的騎士們倒在路上,撞上牆壁。「混、混蛋!你妨礙執行公務啦!」

  「胡說什麼,我可是高地衛士!」

  「那就更混!連你也逮捕。」

  「基.基瑪,快逃啊!」

  亙從兜裡取出龍笛,向著藍天吹響。喬佐、喬佐,快快飛來!

  遠處的天空出現一個閃爍紅光的亮點。亙揮動兩手,然後在屋頂上蹦蹦跳跳,拼命亂喊起來:「卡茨女士!卡茨女士!快出來!我們逃吧!我們搭龍逃走!你在哪裡?」

  基.基瑪爬上屋頂。鎮上十字路口,有好幾組騎士正衝向這裡。有一隊人拐過彎跑來,為首的是倫美爾隊長。

  「抓住那個少年!」

  突然,亙的頭頂暗下來,是喬佐已飛近,盤旋著下降。

  「亙,是你叫我嗎?」

  「是我。快乘上火龍!」

  喬佐雙翼扇起的風,差點兒把亙刮下屋頂。亙被幾.基瑪抱牢,他換個姿勢,攀上喬佐背部。基.基瑪也跟著爬上來。

  不合時宜的旋風如龍捲風似的刮過路口,騎士們也畏縮不前。居民們躬身抱頭,一片驚呼,亂成一團。

  「卡茨女士!」亙向四面八方呼喊。

  「喬佐,在鎮上低空飛行!我要找卡茨女士!」

  「明白了。不得了呀。這麼多人跑出來,是過節嗎?」

  「沒錯,要過大節啦!」

  喬佐一收翼,貼著加薩拉鎮的屋頂滑翔。雖然又引起一陣驚呼,但也聽得出一陣歡喜的心情在裡頭。

  「哎,是龍呀!」

  小孩子從窗戶探出身子,揮動手臂。

  「媽媽,快來看呀!是龍哩。是真的龍哩。跟圖畫樹上一模一樣!」

  喬佐揮揮翼翅,說聲「大家好大家好」,後面窮追不捨的騎士們被突然而起的大風掀翻了。堆疊在路旁的木桶垮塌下來,與騎士們混在一塊兒。

  「卡茨女──士!」

  龍在一匹達魯巴巴面前飛過,它吃驚地眨巴著和藹的大眼睛。駕車人從作為上翻滾下來。

  「亙!」

  從鎮子另一頭的居民樓二樓,卡茨身體探出窗戶,揮動雙手。亙一望她,她便點點頭,開始爬出窗,沿牆壁攀上房頂。

  「是卡茨!她在那裡!」

  騎士們湧上前來。最接近的一對已衝進民居,哎呀呀,此刻已從窗戶探出頭。尾隨著卡茨。

  「嘿,還挺礙手礙腳嘛。」

  卡茨一隻手攀住屋簷,瀟灑地懸空,另一隻手拔出皮鞭。黑光一閃,「嗖」地一聲,騎士發出一聲慘叫,從窗口墜下。

  「喬佐,載上卡茨呀!」

  翼翅撲扇一下,喬佐已飛臨居民上方。卡茨在房頂跑過來,幾名騎士輕捷地攀上屋頂,頂風歪歪扭扭地追來。卡茨像揮動皮鞭,但龍翼扇起的烈風之下,皮鞭不聽使喚。

  「喬佐,噴火!」

  「可以嗎?」

  「沒問題,這是特許!」

  喬佐胸膛一鼓,咽喉裡咕嚕著,「呼」地吐出火焰。熱風炙人,騎士們「熱呀熱呀」地逃去。趁此空隙,卡茨縱身躍上喬佐背上。

  「連我的頭髮都燒糊啦!」不過,卡茨說著大笑起來,「好,走吧!」

  喬佐懸空收攏翼翅,頭仰向天空。亙緊緊抱住它的脖子。

  「亙,等一等,把我帶上!」是米娜的聲音。亙慌忙回頭望去,難以置信地看見米娜從一個房頂越過另一個房頂,向這邊跑來。

  「米娜!」

  「想撇下我,真是太過分了!」

  米娜隔著一家房頂,便鼓足力氣一躍。柔軟彎曲的前腳劃一個弧,攀住了這邊的無言。可是,下面猛然伸出一隻騎士的手,捉住米娜的腳。

  「呸,色狼騎士,你要幹什麼!」

  米娜訓斥他,抓女士的腳實屬失禮,並從腰間的小包摸出一把東西,揚手撇去。

  「砰、砰、砰」一陣震耳的炸響,火藥味兒四散。各式各樣的眼花炸開,在空中形成好看的花樣。真不知她何時弄成這一手!騎士被煙花直接集中,不禁鬆開米娜的腿,雙手掩面。

  「久等啦!」米娜一躍而上,騎坐在亙的身邊,「喬佐,飛吧飛吧!高高地飛」

  喬佐騰空而起,加薩拉鎮歡呼雀躍的居民、木然呆立的騎士,全都迅速變小、遠去,亙依然能感覺到追趕而來的倫美爾隊長的視線,是心理作用?

  「我說過的吧?無論到哪裡,我都要和亙一起去。」

  米娜喜笑顏開,儘管雙頰剛烤了煙火,帶著嗆鼻的火藥味。

  「亙你太自做主張啦,明白嗎?」

  「我、我嗎?」

  「跟你擔心我們一樣,我們也擔心你呀。一想到因為我們沒在一起,你可能在某個我們不曉得的地方丟來了性命,我們就無法接受。那太可怕了。我們會坐立不安的。所以,無論又多危險,我們都要在一起。我也要去的。」

  亙無言地注視著米娜,然後仰望基.基瑪那張大臉盤。水人族小夥點點頭。

  「我不瞭解情況,但還是贊成米娜的意見。」

  「吵完架了嗎?」卡茨說道,「那就走吧。雖然那房子的地下室可以藏身,但躲藏實在不合我脾性。當時正生著氣呢。你們看見波里斯那小子的呆樣了嗎?大塊人心哪!」

  剽悍難纏的女士們啊。亙讓高空的風冷卻暈乎乎的腦袋,騎坐在喬佐的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