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你是風兒我是傻

  那晚的失蹤事件,讓琳達對我產生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之後的日子,她無時無刻不用她那雙裝著衛星定位儀似的雙眼,緊緊盯著我,就連吃飯上廁所,都不放過。

  我很崩潰,幾番發誓不會再玩失蹤,卻都無法動搖琳達的決心。

  她說,你就知足吧,要是下回你敢再瞞著我溜出去,小心我買跟鏈子把你拴在攝影機上!

  女人一旦心狠起來,真是要人命啊!

  為了不讓琳達發瘋,我學乖了,連續幾天拍完戲後都一個人乖乖呆在休息室裡,頂多無聊刷刷微博。

  小白兔奶昔在消失了近半個月後,給我回私信了,她說:「姐姐,我快忙死了,好久不見,你身體好點了嗎?我在K市,你呢?」

  K市?好像離我們這兒也不是很遠,我回了條:「我現在在H市工作。」

  小白兔奶昔:「H市啊?我有個認識的人在那裡工作呢!」

  大白兔奶霸:「是嗎?不會是男朋友吧?」

  小白兔奶昔:「[怒]才怪!他是我仇人!」

  大白兔奶霸:「仇人?他怎麼你了?」

  小白兔奶昔:「他簡直是個變態!花心,難搞,沒臉沒皮,自戀的要死,經常剝削人,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丟了餵狗!」

  哇塞,我震驚了,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喬銘陽的模樣。

  要不是他忽然闖進我的休息室,我能被琳達捉姦麼?要是不被琳達捉姦,我能被她教訓嗎?要是不被她教訓,我能半夜發神經去醫院嗎?要是不去醫院,我能得罪沈公子嗎?

  歸根到底,都是喬銘陽的錯!

  那一刻,有了種和奶昔惺惺相惜的感覺,我說:「我也認識這麼個人啊,是不是天下賤人都一個樣吶?」

  小白兔奶昔:「有可能!每一個賤人上輩子都是折了海綿體的岳不群!」

  大白兔奶糖:「[吃驚]說得太好了!」

  「你怎麼還在玩手機,趕緊睡覺了!」對床的琳達再次咆哮。

  「知道啦,我就睡!」我不耐煩地回答。

  「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似地?我可告訴你,明天最後一場戲,千萬別給我出岔子。」琳達交代我。

  「是,是……」我有口無心地應了聲,忽然想到什麼,從床上蹦起來,我說,「琳達,明天最後一場戲了?」

  「是啊,導演今天不是一直在強調嗎?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不不,我當然知道!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這最後一場戲,是場床戲!

  出道三年,我拍的戲不少,其中也不可避免的會有親熱戲,但大多情況下,情節都是點到即止,非常的純潔。

  但是這部戲卻不同,我一開始拿到手的劇本上,這場蕭楠和方旭的床戲尺度非常大,甚至還有露點的可能。好在後來製片方考慮到影片可能會帶來的社會影響,刪去了其中露骨的情節,這才讓我決心接下了這部戲。

  說白了,我就是保守,不願在鏡頭面前露太多,更不願跟完全沒有感情的男演員去親親我我。

  在這一點上,公司還是比較支持我的,琳達一再反覆跟我強調,作為一個女演員,就算窮途末路,也千萬別在鏡頭面前脫,不然這輩子很難洗得清。

  在這種情況下,我很難不因為要拍床戲而緊張得睡不著。

  睡不著的結果是,第二天我的狀態非常差,頂著兩隻熊貓眼,連化妝師看了我都直搖頭。

  「驀然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我很想告訴她,我不是累的,我是要拍床戲緊張啊!可是又怕她笑我,一把年紀還裝純情,只好默默地點頭。

  「那等電影殺青,讓男朋友給你好好補補唄。」她一臉壞笑地說。

  男朋友?誰?沈林奇嗎?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呵呵苦笑了兩聲,心中暗想,還是別讓我看見沈公子的好,不然我會更累!

  然而,這馬勒隔壁的人生就是這麼刺激,怕什麼來什麼,就在我為一會兒要拍的床戲緊張不已的時候,沈林奇,他來了。

  我整顆心都吊起來了,孫導卻還在那邊開玩笑:「驀然啊,你男朋友看來是不放心你呢,一會兒千萬別太投入,讓人家吃醋可不好。」

  周圍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我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我走過去,把沈林奇拉到一邊,說:「你來幹什麼啊!」

  沈林奇戴著墨鏡,眼角上被我撞起的青都還沒退乾淨,表情卻出奇地平靜,他說:「我當然是來看你拍戲。」

  我說:「有什麼好看的啊,你趕緊回去吧,我會緊張。」

  隔著墨鏡,我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聽到他問:「你也會緊張?」

  這不是廢話嗎!這可是場床戲啊!不然你來拍試試看,我緊張得都快大小便失禁了,我憤憤瞪了眼他,然後就聽到導演在喊我和李凱奇的名字,戲要開拍了。

  「我走了!」我匆匆離開,趕去片場的時候,眼角瞄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喬銘陽,他看見我,朝我眨了眨眼。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有了一種被圍觀的感覺。

  我和李凱奇並不熟,正如之前那兩個小助理所討論的那樣,他是個脾氣比名氣還大的演員,拍戲經常遲到,老對助手大呼小叫,也不怎麼愛搭理我們這些同行,總之是個不怎麼好相處的人物。

  當然,我拍戲這幾年,什麼演員都見過了,到也不覺得大驚小怪,只一心想著趕緊拍完,越少NG越好,免得大家都尷尬。

  大概是老天爺感受到了我強烈的願望,當戲真正開拍的時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按照劇情,蕭楠因為家人的反對,不得不放棄自己心中對音樂的追求,但是她卻心有留戀,在一個下著雨的夜裡,偷偷跑到了他們當時一起練樂隊的地下室,想最後看一眼那個曾經和夥伴們一起為夢想拚搏過的地方。

  可她卻沒想到,方旭也在那裡,兩人在曾經一起奮鬥過的地方重逢,明明只分離了幾個月,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過去的一幕幕,像電影般的在腦海中閃過,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蕭楠平靜地說:「是你啊?」

  「是我。」方旭的腳步定在那裡,目光直直盯著她。

  「好久不見。」

  「嗯。」

  「外面下雨,我剛好路過,我來躲一下。」

  「我也是。」

  「那我……走了。」

  「好。」

  他們的對話毫無波瀾地結束,蕭楠轉過身,習慣性地咬了咬嘴唇,朝門外走去。

  「小楠!」方旭忽然叫住她,一如他曾經無數次那樣叫她一樣。

  幾乎是一瞬間,蕭楠的眼淚就如雨似地落下,感情在那一刻傾瀉而出,她轉過身奔向他,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發了瘋似地擁吻……

  我一直在安慰自己,這是拍戲,這是拍戲,要淡定,千萬要淡定!然而,當李凱奇的手摸上我的胸部的時候,我終於淡定不了了!

  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在趁機佔我便宜,我曾經聽過不少女星因為拍親熱戲而被人非禮,有苦難言的傳聞,一直覺得這離我很遙遠,如今親身經歷,才感覺到了深深的噁心。

  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是難以言喻的羞辱,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在周圍這麼多攝影機面前,他把我壓在身下,按住我的手腕,膝蓋故意抵在我雙腿間,手甚至探進了我的衣服裡。

  我努力得想反抗,但卻因為男女體力上的差異,根本不能動他分毫,導演全然沒察覺出我的異樣,甚至跨我們演得好。

  當我努力掙扎,卻根本無濟於事的時候,一種絕望的感覺從我心頭瀰漫開來,我努力睜開眼,目光投向站在攝像機後面的沈林奇。

  救……救我……

  視線越來越模糊,我看到他好像朝我這邊走過來,然後,眼前忽然有人影一閃,幾乎是同一刻,壓在我身上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李凱奇被拉了起來,臉上吃了重重的一拳,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

  有人拿過毯子把我裹起來,在我耳邊低聲說:「別怕,有我呢。」

  聲音卻是喬銘陽的。

  不知為何,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我抬起頭,望向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沈林奇。在所有人都朝我們這邊奔來的時候,他像尊塑像似地站著,目光隔著墨鏡與我對視。

  他看得清我,我卻看不清他。

  忽然間,我的胸口好像被捅了一刀似地難受。

  不出一天,喬銘陽和李凱奇大打出手的消息就傳開了,他倆的名字佔滿了各大報刊雜誌的娛樂頭條,業內資深八卦週刊《大嘴爆報》更是不惜花重金,買通了劇組的內部人員,從那人口中套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並在添油加醋後進行了深度報導。

  報導宣稱,我在影片拍攝期間和李凱奇擦出了火花,劇裡劇外關係曖昧,這讓身為我前緋聞男友的喬銘陽嫉妒萬分,最後終於克制不住情緒,狠揍了李凱奇一頓。

  這歪曲事實的報導,瞬間激起了無數關注,一時間,作為事件導火索的我,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網絡上什麼罵我的話都有。

  不守婦道、勾三搭四、紅杏出牆……這罵得還算是給面子的,更有一些瘋狂的粉絲甚至用郵箱向我發恐嚇信,說我是淫 娃 蕩 婦,威脅要找人做了我。

  琳達嚇得面如土色,迅速幫我推掉了近期所有的通告,讓我暫時在家避避風頭。

  我知道,她是怕我受到傷害,但是我卻無法一個人呆在家裡,這空蕩蕩的屋子,讓我感到害怕。

  我心裡其實一直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是三年前,阿哲出事後沒多久,母親屍骨未寒,我因為拿不出高昂的手術費,只好棄學打工,並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這個圈子。

  剛入行時,我才十九歲,對這個圈子可以說毫無經驗,只能靠接些影視廣告的小配角,拿著幾百幾千的片酬,甚至連台詞都沒有一句。

  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經常被拖欠片酬,說好的酬勞往往被幾番推脫,最後不了了之。

  可那時的我真的很缺錢,醫生說,白哲腦部還有積水,必須盡快做手術,不然很可能有生命危險。但院方卻因為三千塊手術費不到位,一直不肯給外面安排具體的手術時間。

  眼看著白哲的手術遙遙無期,我只好厚著臉皮,一次次地打電話去討要片酬,負責片酬的那人被我催得煩了,就給了我個酒店的房間號,讓我去拿錢。

  我當時急昏了頭,隻身一人趕往酒店,結果可想而知。

  那混蛋根本沒打算給我錢,他滿身酒氣地把我逼在牆角,瘋了似地撕我的衣服,我嚇壞了,手摸索到桌上的花瓶,朝他狠狠砸了下去,拔腿就往外跑。

  然後,我一頭撞到了正從電梯裡出來的沈林奇,臉上的血跡擦在他的白襯衣上,斑斑點點。

  「救救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緊緊抓住了他的襯衣。

  身後,那混蛋滿臉是血地追來,手裡還拿著張凳子,看到我,叫囂著要砸過來。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那人已經倒下了。

  沈林奇收回拳頭,目光投向我,他有寶石色的眼睛,冷峻的嘴角,和神一般的高大的身軀,與那時滿身是血,衣衫襤褸的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一刻,我誤以為自己遇到了天神。

  三年過去了,儘管沈林奇在我心目中的第一印象早已變得面目全非,但是在內心的潛意識裡,我其實是認定他會幫我的。不管我們之間有多大的隔閡,不管他這人有多惡劣,多自私,多不替我著想,我始終相信著,他會幫我。

  但是,我發現我錯了。

  那場戲,他就在一旁看著,我不信連喬銘陽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他會看不出來!但是他並沒有像三年前那樣地替我出手,他站在那裡,無動於衷。

  這幾天,我一直在反思,或許真的是我太自信了,我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誰一定要為誰做什麼的誓言,一切不過是一紙契約罷了。

  我心裡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一隻被惡主人圈養了很久的小狗,忽然被棄養了一般……

  「汪汪!」

  樓下兩聲狗叫,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甩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啊呸呸呸!我才不是小狗,我是自立自強、敢愛敢恨的新時代女性,沈林奇算什麼?他連樓下管理員養得那條「小黃瓜」都不如,「小黃瓜」看到有車開進來,還會叫兩聲呢!

  「汪汪!」小黃瓜又叫了兩聲,然後有車停在了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裡下來,直徑走上樓,敲響了我家的門。

  我吧嗒一聲把鎖給落下了,去你的,老娘今天最不想見的就是你!

  門外響起沈林奇的聲音,他說:「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說:「你請回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見人。」特別是你!

  門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還是那兩個字:「開門。」

  我頓時就怒了:「你煩不煩啊,我都說不要見人了,你回去吧!」

  「你在生我氣?」門外,沈林奇問。

  這不是廢話麼?我氣得都想衝進廚房拿把菜刀出來了,你丫竟然還敢來!我冷笑了一聲,不陰不陽地說:「我哪敢生您沈總的氣啊?」

  「那你開門。」

  「這不太好吧。」我說,「你看我們也沒什麼關係,這大半夜的,你一個男人跑我屋裡,讓人看見多不好啊?你不要娶媳婦,我還得嫁人不是?沈總你要有什麼事,明天公司裡跟我說就是了,實在著急,打個電話也成,不用非得見一面這麼麻煩。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發短信,因為我覺得跟您說話挺累人的,我怕多說兩句,我不知道說什麼。」

  這番話說完,我心裡總算舒服了點,但又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過了很久,門外也沒再響起他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腳步聲,由近及遠,漸漸消失。

  「汪汪!汪汪!」

  我靈魂深處那隻被棄養的小狗,忽然不安分地叫了起來。

  「不許叫!」我捶了一下胸口,「再叫扒了你的皮!」

  「唔……」小狗嗚嚥著,終於沒了聲。

  我想,我今天大概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