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想再見你一面

李以誠領頭進了火鍋店,確認楊肖文想吃的幾種食材後,招來服務員。

「鴛鴦,麻油碟兩個,肥羊一盤,肥牛一盤,豆腐泡,寬粉,土豆片,黃花菜,香菜,豬腦,黃喉,腐竹,牛百葉,魚片,豬腰,藕片,蝦丸,鴨腸,鍋巴,南瓜餅,羊肉串10個,雪花兩瓶…..好像點太多了,蝦丸去掉,先這樣。」

李以誠行雲流水的點完菜之後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轉頭看見楊肖文呆坐在對面,「怎麽了?有什麽要吃的我沒點到嗎?可以再叫服務員來。」

「不,不是,有點嚇到而己。」

李以誠知道重遇的兩個多小時以來,自己的改變使得楊肖文一直處於震驚狀態,所以他反而無法感受到這四年時間在楊肖文身上起了什麽變化,而且幾乎都是他在說話。我是怕一停下來,他就會說起當年的事嗎?李以誠問自己。

李以誠沉默的看著楊肖文。他心裏有遺憾、感嘆、可惜,但沒有怕,也沒有傷,甚至還有笑看當年的惡趣味。

所以他對楊肖文微笑,「這四年怎麽樣?說說吧。」

鍋底在這時上桌,打斷了李以誠丟出的話題,點的菜放被堆放在桌旁的推車上,兩人七手八腳的把菜往鍋裏丟,一邊丟一半,開大火,倒啤酒。吃飯皇帝大,李以誠也沒空理楊肖文想說什麽,都八點多了,娘的餓死了。

李以誠手一揮,「開動。」拿起盤子,夾起辣鍋裏的食材堆成小山,又拿起另一個盤子堆疊白鍋裏的食材,然後眼巴巴坐著給兩盤菜扇風,偶而抬起頭來看見楊肖文又呈現石化狀態。

我又哪里嚇到他了嗎?李以誠心裏全是問號。「怎麽了?不餓嗎?」

「那盤是你要吃的?你不是不吃辣?」楊肖文真正震驚了,他表情上的震驚是今晚的最高級,他看過李以誠不小心吃到辣而痛苦難受的樣子,那次是他不小心夾錯菜給李以誠,可是李以誠不怪他不氣他,只是自己難受著,就像一直以來的樣子。

「喔,我現在很能吃辣。」以前吃到辣的樣子都還在楊肖文腦海裏吧,李以誠想起楊肖文誠惶誠恐的遞水的樣子,笑著從辣鍋裏又撈了個土豆片,「四年了,沒有什麽不能改變的,吃吧。」說完不理會楊肖文,低頭開始吃起來。

楊肖文不再說話,也拿起筷子開動。隔了四年,楊肖文依然是個好火鍋友,他很快的就捉住李以誠現在的愛好,也知道李以誠依然是貓舌頭,他放食材、撈食材、確定稍微涼了才遞過去、倒啤酒、拿紙巾,一樣把李以誠伺候的無微不至。

李以誠心裏感嘆著,有個知道自己好惡的人伺候還真是不錯。

「你別只顧著伺候我,自己多吃點,有些東西臺灣的火鍋不會放,但很好吃,你試試。」禮尚往來,李以誠夾了幾條寬粉和土豆片給楊肖文,「這個南瓜餅很好吃,我每次來都自己吃一盤,不過今天分你一個。」說完有點依依不捨的夾了一個給楊肖文。

楊肖文看著南瓜餅,突然就笑了,「小誠,你好有趣。」

李以誠知道楊肖文的震驚已經過去,不知道是南瓜餅或是兩瓶雪花的功勞。他遞過去幾根羊肉串,「我很喜歡吃羊肉串,不過我不確定這是不是羊肉,就吃吧。」

「眼一閉牙一咬就吃嗎?」嗯,楊肖文的震驚真的已經過去。

「不要被籤子刺到就好。」李以誠已經吃的六七分飽,於是放慢進食的速度,食物真的是好話題,跟旅行一樣,一講就停不下來。「雲南南路那有一家的羊肉串我很喜歡,明天有空帶你去。」

「好呀,聽你講話很有趣,你知道很多這個城市的事,我聽的很開心。」

「呵,都是小事,上不了枱面,明天帶你去吃本幫菜好不好?有一家小店我很喜歡…」

李以誠慶倖鍋底上來的時間真及時,打斷了原本的對話,他能笑看過往,不見得楊肖文能,到時把場面搞的太沉重,這火鍋還能吃嗎,等下給記得給服務員打賞。

離開火鍋店時已經九點半了,兩人略為回復到以前相處的氣氛,話題大多集中在食物和毫無重點的閒談上,楊肖文偶而開開玩笑,放一兩句冷槍,雖然融洽,但明顯存在著刻意回意往日話題的細微尷尬。

兩人朝著蛋撻店的方嚮往回走,李以誠要去取車,楊肖文提著別的男人的內褲和他並肩。車子是阿瑞克公司的公務車,週末時就讓李以誠使用,他很少開,一是因為技術不好,二是因為他喜歡坐公車。週末時,他會坐著公車慢慢晃過大街小巷,看到喜歡的景色就下車,看夠了再隨便跳上另一台公車,這是他在城市裏流浪的方式。

兩人漫步經過蛋撻店外的那張街椅,兩個多小時前李以誠坐著狂笑的那張椅子,楊肖文突然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那張椅子。

「怎麽了?」

「我那時從地鐵站走出來,搞不清方向就亂走,看到這裏擠了很多人在買東西。」楊肖文停了片刻,「我看到有個人拿著蛋撻低頭笑的很開心,我想那個蛋撻一定很好吃,就跟著排隊,那時就想到你一定會喜歡吃,甜甜的有奶味。」

「後來那個人把頭稍微抬起來,我才發現他好像就是你,又不太像,怎麽可能才想到你就看到你,怎麽可能在臺北都遇不到的人竟然在上海遇到……」

李以誠默默的站在楊肖文身旁,一句話也沒說。

「我這幾年想的,就是再見你一面,沒有想別的,就只是見一面,一面就好,遠遠的看著也行,用我這輩子孤單老死來換都可以。」

我想再見你一面。這幾個字從漆黑的夢裏逸出,在接下來的沈默中,那句話延展到李以誠心裏幽暗的角落。淮海中路上的車流氾濫,仿佛臺北天橋下那條長長的光河。

楊肖文轉頭看著李以誠,突然伸手環抱住他,「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聲音哽咽,然後輕輕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