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總有回家的人

李以誠回家後,又睡了三天。邱天對於他的決定,只淡淡的說:「自己看著辦吧,都要30了…禮物呢?」

回臺北的第一個週末,楊肖文就興沖沖的纏著李以誠說要煮咖哩雞,於是他在四年後再度踏進楊肖文家,看著楊肖文打開大門,他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嘆,那麵攤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他看著楊肖文,楊肖文看著他,想了想:「那麵攤還在,不過變成店面了。」

李以誠笑了。這個人啊,真的是…

楊家不再是一間刷著白牆的清冷屋子,現在擺著深褐色的家俱,裝潢的厚實沉穩。書房裏靠窗的那邊,清出一大片空間,擺了張淺木色的大桌子。

「等著有天你搬來後,讓你工作用的。」楊肖文那個眼神,叫一個深情款款、情意繾綣。

李以誠笑著揉亂楊肖文的頭髮:「你這麽信心十足啊。」

「當然,我一定會把你拖下水的。」楊肖文揚揚眉,轉身抱了李以誠一下,拉著李以誠去臥室。

臥房裏有面牆漆成藍色,上面掛著他的油畫,他給楊肖文的石頭連同他寄來的明信片一起放在角落的邊桌上,其他三面牆是很淺很淺的藍色。

李以誠伸手摸著畫。好久不見,這四年可好?

「這其實是你畫的吧?」楊肖文從背後環著他,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你這個人啊…對誰都看不上眼,所以不可能拿別人的畫來給我。」

「嗯。」還算你有點良心沒把畫丟掉不然你現在就半點機會都沒有。「什麽時候猜到的?」

「大概是你把畫拿來的三秒後吧。」楊肖文說完就得意的嘿嘿嘿笑起來。「這面牆本來也是淺藍色的,上海回來後我就把它漆成藍色,這樣等你搬過來就能貼東西。」

原來有人追的感覺真不錯。李以誠默默享受著。

「我還把床整組換新了,」楊肖文突然在他耳邊輕聲的說:「除了我沒別人躺過,頂級獨立筒King Size彈簧床,比北京飯店裏的好睡一百倍,晚上留下來試試吧。」說著又把摟他的更緊。

李以誠聽了大笑,「咖哩雞呢?」

「呃,小的馬上去煮。」

李以誠跟著楊肖文進廚房,裏面擺了許多廚具和餐具,不再只有一台微波爐。

「怎麽會開始學煮菜?」他看楊肖文切馬鈴薯的動作極為熟練,不是最近才學。

「大概三年前吧,聽說男人會煮菜有加分,我也蠻有興趣的,就開始學了。」楊肖文在水龍頭下仔細沖洗著雞腿肉:「那時也是想著你喜歡吃東西,如果有機會親自煮給你吃的話,也許你一心軟就重新把我當朋友了。」

三年前你跟阿左甜甜蜜蜜的我有可能跑來你家吃你煮的東西然後就握手言和嗎這是什麽爛主意你比邱天還沒腦子…深呼吸…「那為什麽要煮咖哩雞?」

「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這加了椰奶,吃起來甜甜的有奶味,所以就學了。」

李以誠的心突然軟了一下。

當晚他很捧場的吃完兩盤咖哩雞,還給楊肖文一個獎勵的吻,楊肖文又高興的像只牧羊犬抱著他蹭。

後來他們窩在沙發上看HBO播的老電影,瀟灑有情天,裏面有一段藏的很深的愛情,垂死的女主角珍把氣氧罩拿起來問另一個女主角羅蘋:「你是不是愛過我?」羅蘋沈默半晌,點頭回答:「現在還是。」珍看著羅蘋,微笑的說:「我也愛你。」然後死去。

楊肖文看完後抱著眼眶含淚的李以誠說:「快點愛上我吧,生命不等人。」

那個晚上,李以誠留在楊肖文家裏,他們躺在獨立筒的彈簧床上,李以誠靜靜聽著楊肖文告訴他這四年的事,日子不容心痛,既然決定要了今天,就不能猜想昨日,想要好好走下去,就得把密封纏集的書頁攤平檢視。

「其實跟阿左複合不到兩個月,我就跟他分了。」楊肖文這樣開頭。

李以誠不敢置信的瞪著楊肖文。

隔了一陣子,楊肖文才接著說:「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複合後才發現我搞錯了,然後就分手了,完。」

「…我要回家了。」李以誠起身下床。

「啊…別啦。」楊肖文撲過去把他拉回來。「我只是覺得過去的事,掀開都是血淋淋的,怕你會痛。」

「我現在是鐵打的還加工上色過,過去的事就只是過去了。」李以誠說:「講吧,我想聽。」

楊肖文嘆了口氣,開始說:「你知道那時我一直把他當成要過一輩子的人,後來他回來說他錯了,我很生氣,跟他吵跟他鬧,但我知道最後我還是會跟他複合,六年多了,一時迷糊跑出去三個月也不是太不可饒恕的錯…我心裏捨不得你,可是你像個局外人默默的站在一旁,我那時偶而會生氣你不留我,可是我知道,就算你留了,我也還是會跟阿左複合,你知道這點,所以你不留。」

「我那時就是這樣的人,再來一遍我還是這樣。」李以誠說。他還是會站在原地,獨自飲下每一滴淚水,淡漠如冬日寒冰。

「我知道。」楊肖文說。「因為再來一遍我也還是會選阿左,我有魔障,他就是我的心魔。如果那時跟你在一起,這個心魔會很快把我們吃掉。」

「嗯,而且應該吃的蠻快的。」這點李以誠在一年後就想通了。如果他們在一起,阿左會成為楊肖文心裏揮之不去的遺憾,無聲的橫在他們之間,以當時他們的心理狀況和他的個性,應該撐不過半年,然後他們會永遠斷絕,即使再遇也無法重新開始。

「我那時想跟你交往是因為真的喜歡你,可是…可是…可是我不想騙你,我心裏還是放不下阿左,我想如果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好的快一點…呀呀呀。」

「我、知、道。」李以誠狠狠捏著楊肖文的臉頰,一字一字的說。如果不知道他可能就會答應,可是楊肖文希望對他坦白,那從一而終的坦白是楊肖文給他的最終極的忠誠。

「跟他複合後,我覺得對不起你,不敢聯絡你,其實在複合前,心裏一直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可是要和阿左過一輩子的想法像個魔障,遮的我什麽都看不到,那時我會不小心喊出你的名字,尤其是不該叫錯的那個時候,嘿嘿…哎呀。」李以誠在楊肖文頭上巴了一掌。

「一開始還不太嚴重,後來你從BF打電話來說不要再聯絡,我覺得我快瘋了,你不要我了,你連朋友也不肯當了,那之後就常叫錯名字,而且我也感覺到,跟他在一起,心靈的契合度完全比不上你的,嗯,身體的契合度也是…哎呀。」又一掌。

那個告別的夜晚,李以誠其實感受到了楊肖文的溫柔。楊肖文知道他做的決定不會收回,也知道他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戲碼,所以沉默的接受。

這就是楊肖文的溫柔,坦白而忠誠,偶而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