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麵攤遇見你時我高興的快哭了,你肯跟我講話,而且沒有生氣的樣子,我想我們又可以當朋友了,回來後阿左就跟我吵起來,他很不爽我看到你之後那麽開心,結果那時小桐打電話來,說你在哭…」
那個眼淚把視線都模糊掉的晚上在楊肖文平緩的聲調中回到了李以誠腦海,但他已經想不起來那種痛,他不是遺忘,他只是往前走了。
「我打電話給你,聽到你在電話裏哭,我整個崩潰,當初阿左跟我分手時,我都沒那麽絕望,我沖出門要去你家,他很生氣,把你的畫拿來要往地下摔,我用力推了他,他撞到牆,我根本懶得理他撞的怎樣,只想著還好畫沒事,不然你會生氣,你會哭的更難過…那時我才知道一切都錯了。」楊肖文看著天花板,語氣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李以誠默默看著楊肖文的側臉。
「所以隔天邱天來打我,我就乖乖站著任他打,沒還手。」楊肖文苦笑。
「很痛吧,打了哪里?」邱天雖然沒腦子,但下手狠毒。
「臉一拳,肚子兩拳,痛死了,要幫我揉揉嗎?」
「我再補你兩拳如何?你為什麽帶他去麵攤?不是跟我打勾過不帶別人去的嗎?」
「因為我想他是自己人,不是別人,我錯了,你別氣,我後來沒帶任何人去過。」
李以誠笑了出來,「跟我猜的一樣。」
「小誠…」楊肖文翻身抱著李以誠,親了兩下,「反正,隔沒幾天我就跟他分手了」
「這樣你不是兩頭空?」
「但我不能騙自己,阿左也很適合我,不然我們不會在一起六年,但他不是你,那兩個月,你把我帶去一個他跟不上的地方,我甚至感謝當初他把我甩掉,這樣我才能認識你。」
「楊肖文!你什麽時候學會講這種甜言蜜語。」李以誠一臉狐疑的看著楊肖文。
「嘿嘿,這四年每天抱著書學的,」楊肖文的神色頗為得意:「其實阿左有件事說的很對,我們只是彼此年少時的純情,真愛和一輩子,只有相伴到七老八十的人才有資格說。」
真愛和一輩子,都不是二十出頭的他們能說的詞,他們只能談戀愛,邊談邊練習怎麽去愛,而不是在還沒有能力的時候隨便講什麽一輩子。
「可是來不及了,我知道你不會再要我了,你這個人,丟掉的東西就不會再撿回來,跟你哭、跟你求、跪著跟你說我錯了都沒有用,你也沒有生氣,你只是不要了,你不要就是不要了。」
楊肖文畢竟是懂他的淡漠和決絕。
「我那時是想等你情緒平緩後再跟你磕頭賠罪,不敢求你在一起,但纏到你當朋友應該可以,反正我有的是厚臉皮,那陣子我出門很怕遇見你,如果你情緒還沒緩過來就看到我,會更捉狂,那我就要等更久…有天想你想到受不了,偷偷跑到你家門外,看到招租的牌子,才知道你們搬走了。我真他媽恨死自己了,沒弄清自己的心意,又等到人都搬走了還不知道,而且我竟然把你傷到用搬家來躲開我…」
「呃,其實是邱天剛好換到城北工作。」
「……」
「…但我真的受傷了。」李以誠連忙補上一句。
「我知道,我一輩子都會後悔這件事,總之,我這四年都在想,臺北這麽小,總有一天逛街或看電影會不小心遇見,那時我一定死纏著你,我也盡力讓自己變好一點,學煮菜啦,戒煙啦,看遇到你時能不能加點分數,可是我從滿懷希望等到絕望,到最後什麽都不敢想了,只想著能再見一面就好。我常常會繞過去看以前你住的地方,也不知在看什麽,你明明已經不在裏面了。」
「你沒被那裏的住戶當成變態嗎?」
「…小誠,你的刻薄真的進步很大。」
「不喜歡嗎?」
「喜歡,你怎樣我都喜歡,08年在網路上遇見你時,我又高興又害怕,我等了三年終於遇見你了,可是你竟然在災區,我手一直在發抖…可是你最後丟我一個笑臉就斷線了,我覺得那個笑臉就跟你平常掛在臉上給陌生人看的笑容一樣,我難過死了,三年了,你還不肯原諒我,我怕你一氣之下又消失,每天上站第一件事就是查你有沒有上站,有時你會很久沒上站,我就想完了完了,你消失了,現在才知道你是去旅行。」
這段往事李以誠在上海聽楊肖文提過,那時他們互相蹲踞觀望,所以楊肖文的聲調平和;現在他們把過往都刨剮出來,他才真切感受到當時楊肖文的驚慌,心裏又軟了一下。
「這幾年我也有過一些人…別生氣,那時以為永遠遇不到你了。」楊肖文小心翼翼的說。
「有什麽好氣的,我們都沒想過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些人不是不好,但就是不對,曾經滄海難為水,跟那些人講三天都不如跟你丟一個眼神就心意相通。」
「哇,理工科的武大郎會吟詩耶。」
「我還是有上國文課的好嗎。」說完又嘆口氣,「你這個人真可怕,像白蟻一樣,不知不覺就把人蛀空,然後在裏面蓋房子住下來,當年其實是你拖我下水才對吧…」
「當年…當年你為什麽敢拉我上床?你不知道我是異性戀嗎?」
「嗯,其實就是酒喝多了…啊不是啦,」楊肖文在李以誠散發的殺氣中抖了一下。「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你對我有很奇怪的吸引力,在BF對看時就有感覺,只是那時跟阿左在一起,沒想太多,後來吃海產攤時那種感覺就很明顯,知道你不是同志時我蠻失望的,但我就是忍不住,那時想說藉著酒膽親下去,大不了被打,沒想到你會答應,」楊肖文邊說邊緊緊抱著李以誠,「你會答應也是因為感覺到那種吸引力對吧。」
「我還真的只是喝多了。」李以誠苦笑。
「呵呵……」
他們在夜裏靜靜擁抱,月光暈黃如愛情灑落,悄然無聲。
「等等,那你幫阿左付律師費怎麽回事?」
「喔,那個啊,我跟他還是朋友,他沒跟律師打過交道,錢也不夠,我就幫他…等下,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那個律師是邱天的朋友的姐姐的男朋友的弟弟,六度分離理論聽過沒有。」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
「對啊,我一直在心裏嘲笑你是個幫劈腿男友付律師費的傻子,到現在才知道是誤會一場哈哈哈哈哈…」
「小誠,你嘲笑我這麽久,我也不怪你,不過你用身體來還吧。」
第二天早上,楊肖文從抽屜拿出一張手繪地圖,紙頁已略為發黃,「遲了四年,但我真的有畫。」
李以誠笑著收下,「你在上海發現我其實認得路,對吧。」
「我那時才明白你是要我畫東西給你,有些事,總是明白的太晚。」
「嗯,但有些事永遠都不嫌晚。」
愛情太美,所以總是如地圖般複雜彎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