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正在餐館的停車處等著我們。
「哎呀,哎呀,」他說,「你們沒有被殺掉啊。」
「你早就知道那是個陷阱。」我說。
阿瑞斯衝我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我敢打賭,那個瘸鐵匠發現自己網住的是一對笨小孩的時候,一定很驚訝。你們倆在電視上很上相呢。」
我把他的盾牌塞給他:「你是個渾球。」
安娜貝絲和格洛弗屏住了呼吸。
阿瑞斯抓起了盾牌,把它像比薩麵餅一樣拋向空中。盾牌旋轉著,變成了一件防彈背心。他拎起背心穿到了身上。
「看到那邊的卡車了嗎?」他指著一輛停在餐館對面馬路旁邊的十八輪大卡車,「那就是你們的交通工具。開往洛杉磯的直達車,中間會在拉斯韋加斯停一下。」
十八輪大卡車的車後有一條標語。我能看懂它,因為它印成了陰文——黑底白字,這種顏色的組合倒是很適合閲讀障礙症患者。標語上寫著——仁慈國際機構:人道動物運輸。警告:內有野生動物。
我說:「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阿瑞斯彈彈手指。卡車的後門打開了。「免費的西行列車啊,小笨蛋。停止抱怨吧。這是對你們完成任務的一點小表示。」
他拿起掛在他摩托車把手上的一個藍色尼龍袋,丟給了我。
袋子裡面是為我們所有人準備的乾淨衣服,二十塊錢的現金,一小袋古希臘金幣,還有一包奧利奧雙層夾心。
我說:「我才不要你的破……」
「謝謝,尊敬的阿瑞斯。」格洛弗打斷了我的話,用眼神給了我一個最高級別的紅色警報,「非常感謝您。」
我咬緊牙關。拒絶來自一位神祇的東西,也許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但只要是阿瑞斯碰過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想要。我很不情願地把背包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清楚自己心中的怒火是來自於戰爭之神在面前的影響,但我仍恨不得狠狠給他的鼻子來一拳。他讓我想起了所有我遇到過的恃強凌弱的惡霸:南希·鮑伯菲特、克拉麗絲、臭蓋博,還有那些嘲笑挖苦我的老師:這些蠢蛋在我上學的時候都說我是笨蛋,要麼就是在我拼錯單詞時拚命嘲笑我。
我回頭看看餐館,那邊現在只有兩個客人了。剛才接待過我們的那個女招待正緊張地望向窗外我們這邊,彷彿擔心阿瑞斯會傷害我們。她把炸東西的廚師從廚房拉出來和她一起往外看,然後對他說了什麼話。他點點頭,舉起了一個小小的一次性照相機,抓拍了一張我們的照片。
很好,我想。我們明天又會上報紙了。
我想像著報紙的頭版標題:十二歲的歹徒痛打毫無反抗能力的摩托車手。
「你還欠我一件事。」我對阿瑞斯說,同時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冷靜,「你對我承諾過,要告訴我關於我媽媽的消息。」
「你確定自己能承受得住這消息?」他腳用力踩,發動了摩托車,「她並沒有死。」
大地彷彿在我腳下旋轉。「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在她還沒有死的時候,她就被米諾陶帶走了。她變成一道金光,不是嗎?那是變形魔法的效果,不是死亡。她現在是被關起來了。」
「關起來,為什麼?」
「你需要學習一下戰爭,小笨蛋。人質啊。先抓住某個人,好去控制另一個人。」
「沒有人能夠控制我。」
他笑了起來:「噢,是嗎?回頭見了,孩子。」
我握緊了拳頭。「你可真是自命不凡啊,戰神阿瑞斯,可你是從丘比特雕像那裡倉皇逃走的傢伙。」
火光在他的墨鏡後面燃燒起來。我感覺到一陣熱風吹過頭髮。「我們會再見面的,波西·傑克遜。下次見面時你將會陷入爭鬥中,提高警惕,小心背後。」
他駕駛著哈雷摩托加速,咆哮著消失在德蘭西街道的盡頭。
安娜貝絲說:「波西,這可不是很明智。」
「我不在乎。」
「你不會想要一個神祇作為自己的敵人的。特別是那位神祇。」
「嘿,夥計們,」格洛弗說,「我是很討厭打斷別人的,但是……」
他指著餐館的方向,櫃檯那邊,最後兩位客人正在買單。那兩個男人都穿著相同的黑色制服,後背上印著的白色標誌和那輛仁慈國際機構的卡車相同。
「如果我們想要搭乘這輛動物園特快的話,」格洛弗說,「我們就必須趕快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但我們實在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再說,我也真看夠了丹佛了。
我們跑過街道,從大卡車的拖車後面爬了進去,然後關上了身後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味道,就好像進入了世界上最大號的貓砂盆子。
拖車裡面很黑,於是我拔出了激流劍。劍刃散發出青銅般的光暈,映照出了一片悲哀的景象。縮在一排骯髒的金屬籠子裡面的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悲慘的三隻動物:一匹斑馬,一隻雄性白獅子,還有某種我叫不出名字來的奇怪羚羊。
有什麼人丟給過獅子一袋子蕪菁(一種和蘿蔔很像的蔬菜,有些地方也叫大頭菜——譯者注),很明顯它不想吃這個。斑馬和羚羊面前都各有一個泡沫塑料碟子,裡面放的則是肉餡。斑馬的鬃毛上黏著好幾塊嚼過的口香糖,就好像有人沒事就往它身上吐一樣。羚羊的一隻角上被綁上了一個愚蠢的銀色生日氣球,上面還寫著「開個小差」。
很明顯,沒人願意跟這頭獅子靠得太近,以免被它當做大餐。然而這可憐的傢伙正在一塊污穢不堪的毯子上來回踱步,周圍的空間對它來說太過狹小,還要呼吸著拖車裡悶熱而不流通的空氣。蒼蠅在它粉色的眼睛周圍嗡嗡地盤旋著,它白色皮毛下的身體很瘦弱,肋骨的輪廓清晰可見。
「這叫仁慈嗎?」格洛弗大喊出聲,「這叫人道動物運輸?」
他很可能就這麼衝出去,用他的蘆笛痛毆那兩個卡車司機,而我也肯定會過去幫他出手,但就在此時,卡車的引擎咆哮著發動起來,拖車開始來回搖晃,我們在外力的作用下坐了下來,或者說跌了回去。
我們在角落裡和幾個發霉的飼料袋一起擠作一團,還要努力去忽略車廂裡的臭氣、悶熱和蒼蠅。格洛弗用一種山羊般的咩咩聲對著這些動物說話,但它們只是悲哀地盯著他看。安娜貝絲很想把籠子打開,當場把它們放出來,不過我指出,在卡車停下來以前,這樣做並不是非常明智的。再說,我有種感覺,對獅子來說,我們比那些蕪菁看起來可是要美味得多。
我找到了一個水壺,在它們的碗裡加滿水,然後用激流劍把弄錯的食物從它們的籠子裡撥出來,把肉放到獅子那邊,把蕪菁撥到斑馬和羚羊那裡。
在安娜貝絲用她的匕首割下羚羊角上的氣球時,格洛弗忙著讓羚羊冷靜下來。安娜貝絲還想把斑馬鬃毛上的口香糖割下來,但我們覺得卡車如此顛簸,這樣做很冒險。我們讓格洛弗對那些動物承諾,到了早上我們會幫它們做更多的事,隨後我們就先休息了。
格洛弗蜷縮在一袋蕪菁上面;安娜貝絲打開一包雙層夾心的奧利奧,心不在焉地一小口一小口咬著吃;而我則努力鼓舞自己,集中注意力想著我們已經在去洛杉磯的半路上。距離我們的目的地只有一半的路程。現在才六月十四號,夏至日是二十一號呢。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趕過去。
另一方面,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一點概念也沒有。諸神一直在戲弄我。至少赫菲斯托斯很得體地誠實表示,他架設了攝像機,還把拍到的我的畫面當做娛樂節目一樣廣為傳播。但即使那些攝像機沒有在運轉,我也總是覺得在執行任務的全程都被監控著。我就是諸神娛樂消遣的來源。
「嘿,」安娜貝絲說,「我很抱歉,波西,我在水上公園的時候太失態了。」
「那沒關係的。」
「只是因為……」她顫抖著,「蜘蛛。」
「因為有關阿拉克涅的故事,」我猜測著,「她因為非要向你媽媽挑戰,進行編織比賽,而被罰變成了蜘蛛,對嗎?」
安娜貝絲點點頭:「直至今日,阿拉克涅的孩子們還是會把仇報在雅典娜的孩子們身上。如果有一隻蜘蛛在我周圍一里地以內,它就會找上我。我恨死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小東西了。不管怎麼說,我欠你的情。」
「我們可是一個團隊啊,記得嗎?」我說,「再說了,多虧了格洛弗那新奇的飛行技術啊。」
我以為他睡著了,但格洛弗卻在角落裡喃喃道:「我真的很棒,對吧?」
安娜貝絲和我都笑了起來。
她拿出一塊奧利奧,掰下一半遞給我。「在我們拜託彩虹女神伊利斯傳送信息的時候……盧克真的沒有說過什麼?」
我大口嚼著餅乾,考慮著該如何回答她。經由彩虹的對話內容也困擾了我整個晚上。「盧克說你和他認識很久了。他還說格洛弗這次不會失敗了。沒有人會變成松樹的。」
在激流劍劍刃映出的青銅色黯淡光芒下,我看不清他們兩人的表情。
格洛弗發出了一聲悲哀的嘶叫。
「我應該從一開始就告訴你真相的。」他的聲音顫抖著,「我以為,如果你知道我以前失敗的具體情況,你就不會想要我和你一起來了。」
「你就是那個嘗試去營救宙斯之女塔莉亞的半羊人吧。」
他悶悶不樂地點點頭。
「而和塔莉亞是朋友的另外兩個混血者,那兩個安全抵達營地的……」我看向安娜貝絲,「就是你和盧克,不是嗎?」
她放下手裡的奧利奧,好像吃不下去了的樣子。「如同你所說,波西,一個七歲的混血者不可能一個人前進太遠的距離的。雅典娜指引我去尋求幫助。當時塔莉亞十二歲,盧克十四歲。他們兩個也都是從家裡跑出來的,和我一樣。他倆很願意帶上我一起走。即使從來沒有接受過訓練,他們也是……與怪物抗爭的絶佳戰士。我們從弗吉尼亞州一路向北前進,沒有任何正式的計劃,在格洛弗找到我們前的兩星期裡,我們還成功打退了幾隻怪物。」
「我本應該護送塔莉亞到營地去的,」格洛弗抽著鼻子說道,「只是塔莉亞一個人。喀戎對我下了嚴厲的命令,讓我不能做任何耽誤救援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哈迪斯就在她身後追她,但你看,我不能就這麼放著盧克和安娜貝絲自生自滅。我以為……我以為我可以保護這三個人全部安全抵達。仁慈女神們會追上我們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呆住了。在返回營地的路上我心裡很害怕,走錯了好幾次路。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再快一點的話……」
「別說了,」安娜貝絲說,「沒有人會責怪你的。塔莉亞也沒有責怪你。」
「她為了救我們犧牲了自己,」他慼容滿面地說,「她的死是我的錯。半羊人長老會也這麼說。」
「就因為你不想把另外兩個混血者丟下不管?」我說,「這不公平啊。」
「波西說得對,」安娜貝絲說,「如果沒有你,我今天也不會在這裡了,格洛弗。盧克也一樣。我們才不在乎長老會說什麼呢。」
格洛弗仍舊在黑暗中抽著鼻子。「那只是我的運氣。我是最不中用的半羊人,然而我卻找到了本世紀最強大的兩個混血者:塔莉亞和波西。」
「你才沒有不中用呢,」安娜貝絲堅持說,「你是我見過的所有半羊人裡最有勇氣的一位,不然還有誰有膽量到冥界去。你能在這裡,我打賭波西一定真的非常高興。」
她踢了我的小腿肚子一腳。
「是啊,」其實如果她不踢那一下,我依然會說的,「你能找到塔莉亞和我並不是因為運氣,格洛弗。你有著任何半羊人都比不過的雄心壯志。你是個天生的搜索者。正因如此,你一定會是那個找到潘神的半羊人。」
我聽到了一聲帶著滿意的長嘆。我等著格洛弗說些什麼,但他的呼吸聽起來越來越沉重了。當喘氣聲轉變為鼾聲時,我意識到他已經睡著了。
「他怎麼能做到這樣的?」我實在很驚訝。
「我也不清楚,」安娜貝絲說,「但你剛才對他說的話的確特別棒。」
「我這是發自肺腑的。」
我們在沉默中前進了好幾公里,整個人在飼料袋上隨著車子晃動顛來顛去。斑馬在一邊咀嚼著蕪菁。獅子舔光了嘴唇上最後一點肉餡,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安娜貝絲摩挲著脖子上的項鏈,好像陷入了長遠的戰略思考。
「那顆畫著松樹的珠子,」我說,「是你來營裡第一年時得到的嗎?」
她低頭看了看,剛才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
「是的,」她說,「每年的八月,輔導員們會選出當年最重大的事件,畫在那一年的珠子上。我有塔莉亞的松樹、希臘木戰船失火、穿舞會裝的半馬人——那可真是個奇怪的夏天……」
「那個大學紀念戒指呢?是你爸爸的?」
「這不關你的……」她停了一下又說,「是的,這是我爸爸的。」
「你不用非得告訴我的。」
「沒關係的。」她顫抖著呼吸了一下,「兩年前的暑假,我的爸爸把它夾在一封信裡寄給我。這個戒指應該是他和雅典娜有關的重要紀念品。如果沒有她的話,他的博士文憑可能很難拿到的……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管怎樣,他說他想讓我留著這個戒指。他道歉說自己是個笨蛋,說他很愛我,也很想念我。他要我回家和他一起生活。」
「聽起來還算不錯啊。」
「對的。嗯……問題在於,我真相信了他。那一學年我嘗試回家過普通生活,但我的繼母還和原先一樣。她不願意讓自己的小孩冒著和一個怪胎一起住的危險。怪物一來襲擊,我們就爭吵不已。怪物又來襲擊,我們繼續吵。最後我連寒假都沒有忍到,就叫喀戎來接我回混血大本營了。」
「你覺得你以後還會再回去和你爸爸住在一起嗎?」
她沒有看我的眼睛。「得了吧。我可不想再自討苦吃了。」
「你不應該放棄的,」我對她說,「你應該給他寫封信或者做點別的什麼。」
「感謝忠告,」她冷冷地說,「不過對於跟誰生活在一起,我爸爸已經作出了他的選擇。」
我們又陷入了幾公里的沉默中。
「那麼,如果諸神真的開戰的話,」我說,「事情會升級到像特洛伊戰爭時那樣嗎?到時候雅典娜會與波塞冬對抗嗎?」
她把腦袋枕在阿瑞斯給我們的背包上,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媽媽會怎麼做。我只知道我會與你並肩作戰。」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海草腦袋。你還有什麼愚蠢的問題要問嗎?」
我沒有想出她那問題的答案,幸好我也不用再想了。安娜貝絲已經睡著了。
我可沒法象她一樣馬上入睡,格洛弗在一邊打著鼾,還有一隻白獅子在旁邊以饑餓的眼神看著我,但最終我還是閉上了眼睛進入夢鄉。
我的噩夢又開始了,還是那重複了一百萬次的老樣子:我穿著約束衣(在醫院或精神病院經常用來縛住瘋子或罪犯的衣服——譯者注),被強迫進行標準化考試。其他的孩子都出去休息了,但老師還在不停地對我說著:「快點,波西。你不是笨蛋啊,對吧?快拿起你的鉛筆。」
隨後夢境開始變得與平時不同。
我抬起頭看向鄰桌,一個女孩坐在那裡,身上也穿著約束衣。她和我年紀相仿,有一頭桀驁不馴的黑色朋克頭髮,黑色的眼線畫在狂暴的綠眼睛周圍,鼻子上長著雀斑。不知為何,我知道她是誰。她是塔莉亞,宙斯的女兒。
她努力想掙脫約束衣,然後用一種挫敗的眼神望著我,厲聲說道:「喂,是海草腦袋嗎?我們之中的一個人必須離開這裡。」
她是對的,我在夢裡自己這麼想。我要回到那個大洞穴裡。我要告訴哈迪斯我的想法。
我身上的約束衣融化了,我從教室的地板往下墜落。老師的聲音不停變化著,一直變得冰冷而邪惡,在巨大深淵的深處迴蕩著。
「波西·傑克遜,」那個聲音說,「是的,交易很順利,我知道。」
我回到了黑暗的洞穴中,死去的亡靈們在我周圍飄蕩。在深淵底,某個怪物正在說話,不過這次它不是在對我發表演說。那聲音中毫無感情的力量好像正朝著另一個方向。
「他一點都沒有懷疑嗎?」那個聲音問道。
另一個聲音在我旁邊回答:「沒有,我的主人,他和其餘的人一樣愚昧無知。」這個聲音我聽起來好像很熟悉。
我環顧四周,卻沒發現有什麼人,說話的人是隱形的。
「騙局套著騙局,」深淵裡的那個東西若有所思地大聲說著,「棒極了。」
「的確如此,我的主人。」我身旁的聲音說著,「您不愧為邪惡者。但這真的有必要嗎?我可以給您帶來我直接偷到的……」
「你?」那個怪物輕蔑地說,「你已經顯示出了能力的極限。如果這次我沒有介入的話,你早就完全失敗了。」
「但是,主人……」
「安靜,小僕人。我們這六個月的時間很有收穫。宙斯的怒火越積越高,而波塞冬也打出了他最絶望的一張牌。現在我們應該用它來與他對抗。不久之後你就能得到想要的報償,還有復仇。只要這兩樣東西都交到我手上來……但等等,他在這裡。」
「什麼?那個看不見的僕人突然變得很緊張。我的主人,你召喚了他嗎?」
「沒有。」那個怪物的注意力帶著全部的力量現在完全傾注在我身上,令我僵在當場,「他父親那該死的血統——他太善變了,太不可預測了。這男孩是自己到此處來的。」
「不可能!」僕人大喊道。
「對你這樣的弱者來說,也許不可能。」那個聲音咆哮著,隨後他那冰冷的力量又轉回到了我身上,「那麼……你是希望夢到你的任務嗎,年輕的混血者?那麼我會讓你如願的。」
場景又變換了。
我站在一個巨大的王座廳裡,周圍是黑色的大理石牆面配著青銅色的地板。那個空蕩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王座是由人骨融合在一起組成的。站在王座下方的人是我媽媽,她手臂向前伸著,凍結在一片閃爍的金光裡。
我想朝她走過去,但雙腿完全不能動彈。我想伸手夠到她,隨後發現我的手已經變成了乾枯的白骨。咧著大嘴的骷髏們包圍住我,身上都穿著希臘式的盔甲,他們把絲質的長袍覆蓋在我身上,用散發著奇美拉毒煙的月桂冠纏繞在我的頭上,灼燒著我的頭皮。
那個邪惡的聲音開始大笑起來:「向凱旋的英雄致敬!」
我一下子醒了過來。
格洛弗正猛搖著我的肩膀。「卡車停下來了,」他說,「我們覺得他們會過來查看動物們。」
「快躲起來!」安娜貝絲小聲說。
對她來說這可非常簡單。她只要把她那魔法帽子戴到頭上就能消失不見。格洛弗和我就不得不躲在飼料袋後面,而且還要祈禱自己看起來像蕪菁一樣。
拖車的門咯吱咯吱地打開了。陽光和熱氣一起湧了進來。
「啊呀!」其中一位卡車司機一邊說著一邊在他醜陋的鼻子前揮動著手,「我真希望自己拉的貨是電器。」隨後他爬了進來,從一個罐子裡倒了一些水在動物們的盤子裡。
「你熱不熱啊,大傢伙?」他問著獅子,隨後把罐子裡剩下的水潑到了獅子的臉上。
獅子憤怒地咆哮著。
「對,對,對。」這個司機說。
在我旁邊的蕪菁袋子下面,格洛弗全身緊繃。對一個熱愛和平的食草動物來說,他看上去兇狠無比。
卡車司機丟給羚羊一個捏爛的開心樂園餐包裝袋,然後衝著斑馬怪笑著:「你怎麼樣啊,黑白條紋?我們將會在這一站擺脫你了。你喜歡魔術表演嗎?以後你肯定會喜歡的。他們等著看你被劈成兩半呢!」
斑馬睜著恐懼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我看。
明明周圍沒有任何聲音,但我卻清楚地聽到了它的話:「放我自由吧,主人。拜託了。」
震驚中,我沒有反應過來。
拖車的一側傳來了很響的咣咣咣的敲打聲。
跟我們一起在裡面的卡車司機大吼著:「埃迪,你要幹嗎?」
一個聲音從外面喊進來,那人一定就是埃迪:「莫里斯,你說什麼?」
「你敲來敲去幹什麼?」
咣,咣,咣。
埃迪又在外面喊道:「敲什麼東西?」
我們這位莫里斯翻了個白眼,走回了拖車外面,邊走邊咒罵著埃迪,說他是個白痴。
不一會兒,安娜貝絲就出現在我旁邊。一定是她剛才敲的,好把莫里斯引到拖車外面去。她說:「這趟貨運業務一定是非法的。」
「別開玩笑了,」格洛弗說著,隨後他頓了頓,彷彿正在聆聽著什麼,「獅子說那些傢伙是走私動物的人!」
千真萬確,斑馬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
「我們一定要放了它們!」格洛弗說。他和安娜貝絲兩人都看著我,等待著我的智慧。
我的確聽到了斑馬在說話,但是聽不到獅子的。這是為什麼?或許是另一種學習障礙……我只能理解斑馬的語言?隨後我想到了:馬匹。安娜貝絲不是說過,是波塞冬創造了馬匹?斑馬和馬的血緣有多近?難道這就是我能聽懂它說話的原因?
斑馬說:「打開我的籠子,主人,拜託了。之後我會沒事的。」
埃迪和莫里斯仍然在外面互相大喊大叫,但我知道他們隨時都可能進來繼續虐待這些動物。我握起激流劍,砍掉了關著斑馬的籠子上的鎖頭。
斑馬躥了出去。隨後它轉身向我鞠躬:「謝謝您,主人。」
格洛弗舉起手,用山羊語對著斑馬說了些什麼,就像是在施以祝福。
就在莫里斯正抓著腦袋,準備回到這裡檢查一下雜訊是怎麼來的時候,斑馬一躍而出,踩著他的頭衝到了街道上。外面喊聲大作,尖叫聲和汽車喇叭齊鳴。我們及時衝到拖車的門邊,看到斑馬正沿著滿是酒店、娛樂場所和霓虹燈的寬闊大道疾馳而去。我們剛剛在拉斯韋加斯放走了一匹斑馬。
莫里斯和埃迪追在斑馬後面,幾個警察又追在他倆後面喊著:「嘿!你們必須要有許可證的!」
「現在正是離開的好時機。」安娜貝絲說。
「先讓其他的動物走。」格洛弗說。
我用劍砍斷鎖頭。格洛弗舉起雙手,對它們施以像剛才對斑馬那樣的山羊語祝福。
「祝你們好運。」我對動物們說。羚羊和獅子都衝出了鐵籠子,雙雙來到了大街上。
一些遊客開始尖叫起來。絶大多數人都往後退著,舉起相機拍照,他們可能認為這是某個娛樂場的一種新噱頭。
「這些動物們會安然無事吧?」我問格洛弗,「我是說,那邊的沙漠,而且還有……」
「不用擔心,」他說,「我在它們身上釋放了半羊人的庇佑法術。」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它們會平安抵達曠野,」他說,「它們會找到飲水、食物、陰涼,一切所需的東西,直到它們找到一個安全的所在生存下去。」
「為什麼你不在我們身上也釋放這麼一個祝福呢?」我問。
「這只能對野生動物起作用的。」
「所以那只會對波西起作用。」安娜貝絲推論說。
「嘿!」我抗議著。
「開玩笑啦。」她說,「來吧。讓我們離開這骯髒的卡車。」
我們跌跌撞撞地進入沙漠午後的熱天裡。現在的溫度肯定超過四十度了,而我們看上去也很像被油炸過的流浪者,但街上每個人的興趣全在那幾隻野生動物身上,所以沒有什麼人注意到我們。
我們經過蒙特卡洛大酒店、米高梅大酒店,還有金字塔、一艘海盜船和自由女神像,雖然那雕像只是個非常小的複製品,但仍然讓我覺得很想家。
對於我們在尋找什麼,我其實不是很確定。也許只是要找一個地方躲避這酷熱,稍微休息一下,找點三明治和檸檬水之類的吃的,再好好考慮下西行的新計劃。
我們一定是轉錯彎了,因為我們來到了一條死路,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名為蓮花娛樂場大酒店的建築。入口處是一個巨大的霓虹燈組成的蓮花,花瓣一閃一閃地發著光。現在那裡沒有人出入,不過金光閃閃的鍍鉻大門仍然敞開著,飄出來的冷氣有花香——大概是蓮花的香氣吧。我從來沒有聞過蓮花,所以也不確定。
看門人朝我們微笑:「嗨,孩子們。你們看起來很疲憊,要進來坐坐嗎?」
最近的這一星期以來,我已經學會了凡事都要保持懷疑。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個怪物或者是位神祇,只是你分辨不出來而已。不過這個人卻的確是個普通人。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了。而且,聽到有人以這麼有同情心的態度和我說話,我感到很放心,於是我點點頭,表示我們很願意進去。進到裡面以後,我們環顧四周,格洛弗說:「哇!」
整個大廳就是一個巨大的遊樂廳。我指的可不是那種只有乾巴巴的老式吃豆人遊戲或者投幣遊戲機的遊樂廳。這裡有一個室內滑水道,繞著至少有四十層樓高的玻璃電梯盤旋而下。建築物的另一邊有一面攀岩牆,還有一座室內的彈跳橋。模擬真實場景的電玩設備都配有激光槍。還有上百種視頻遊戲,每一部都配著一個寬屏電視。基本上,只要你叫得出來的遊戲,這個地方應有盡有。有一些小孩子正在這裡玩,但人不是特別多。玩什麼遊戲都不用排隊等。周圍都是女服務生和小吃吧,你能想到的每一種食物全都能提供。
「嘿!」一位服務生說,至少我猜他應該是一位服務生。他穿著一件黃白相間的夏威夷襯衫,上面印著蓮花的圖案,下面穿著短褲和人字拖鞋。「歡迎來到蓮花娛樂場。這是你們房間的鑰匙。」
我一時語塞。「呃,但是……」
「不用,不用,」他說著笑了起來,「賬單早已經處理好了。沒有額外的費用,也不收小費。請直接上到頂樓,4001號房間。如果你們還需要其他服務,比如想要在浴盆裡多加泡泡,或者是想在射擊區玩飛碟射擊,或者其他任何事情,只要打電話告訴前台就好了。這是你們的蓮花現金卡,在所有的餐廳和遊樂設施區都可以使用。」
他遞給我們每人一張綠色的塑料信用卡。
我知道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很顯然他以為我們是某些百萬富翁家的小孩。但我還是接過卡片問道:「這裡面有多少錢?」
他的眉頭皺在了一起:「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卡裡面的錢花完了怎麼辦?」
他笑了起來:「噢,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嘿,這樣很酷。祝你們在這裡過得開心。」
我們搭乘電梯來到了房間。這是一間有三個獨立臥室的豪華套間,還配有一個塞滿了糖果、汽水和薯片的吧檯。屋裡有客房服務熱線電話,還有柔軟蓬鬆的毛巾,和配著羽毛枕頭的水床。一台超大螢幕的電視機配有衛星電視和高速網絡。陽台上有可以泡熱水澡的獨立浴缸,還有飛碟射擊器和一柄獵槍,這樣就能讓你對著拉斯韋加斯的天空發射黏土鴿子狀的飛盤,然後用槍把它們打下來。我不能理解為什麼這樣做是合法的,但我覺得這實在太酷了。從這裡俯瞰拉斯韋加斯的大道和沙漠真的很奇妙,不過有這樣棒的一間套房,我真的很懷疑我們還有時間能欣賞外面的風景。
「噢,天哪!」安娜貝絲說,「這地方可真……」
「美好,」格洛弗接著說,「非常非常美好。」
壁櫥裡放著很多衣服,而且我穿起來都很合身。我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一點上有些地方有點不對勁。
我把阿瑞斯的背包丟進垃圾箱。現在不需要這個了,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可以在酒店商店裡買一個新的。
我沖了個澡,在經歷了長達一週的可怕旅程之後,這種感覺實在是棒極了。我換了身新衣服,吃掉了一包薯片,一口氣喝下了三罐可樂,很久沒有感覺這麼舒適了。在我腦袋裏的某個小角落,有個小小的問題仍然一直在煩擾著我。我好像夢到了什麼事情…… 我需要和朋友們談一談。但這件事可以等等再說。
我從臥室裡走出來,發現安娜貝絲和格洛弗也都洗好澡換好了衣服。格洛弗正在心滿意足地吃著薯片,安娜貝絲正在用遙控器把電視轉到國家地理頻道。
「有那麼多的電視頻道,」我對她說,「可你居然去看國家地理。你不是瘋了吧?」
「這節目很有意思。」
「我感覺很好,」格洛弗說,「我愛這個地方。」
他腳上的鞋子正伸出雙翼,把他的一隻腳從地面上抬了起來,又放了回去,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到。
「那麼現在幹什麼?」安娜貝絲說,「睡一覺嗎?」
格洛弗和我對視了一眼,咧開嘴笑了。我們兩個都拿起了各自的綠色塑料蓮花現金卡。
「現在是遊戲時間。」我說。
我已經記不起來上一次我玩得如此開心是什麼時候了。我來自一個比較窮的家庭,在我的觀念裡,出去吃一頓漢堡王,租一張碟來看看電影,已經算是很揮霍的事情了。享受一下五星級的拉斯韋加斯大酒店,根本沒敢想過。
我玩了五六次高空彈跳,又去坐了滑水道,在人造滑雪場滑了雪,還玩了虛擬現實的激光射擊,以及聯邦調查局狙擊手遊戲。我看到了格洛弗幾次,他也是從一個遊戲換到另一個遊戲到處玩。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反轉獵殺——就是那種鹿會跳出來對著農民開槍的遊戲。我看到安娜貝絲在玩難題問答和其他需要動腦力的項目。這裡還有那種超大型的3D模擬遊戲,你能在裡面建造自己的城市,還能真實地看到全息激光建築圖象從顯示板上拔地而起。我對這個沒什麼感覺,但安娜貝絲很愛這遊戲。
我不大確定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才意識到有些事情不對勁。
大概是從玩虛擬現實的狙擊遊戲時,我注意到站在我旁邊的那個傢伙開始的。我估計他大概十三歲,但穿的衣服卻非常奇怪。我覺得他可能是某個模仿貓王的表演者的孩子。他穿著喇叭口的牛仔褲,紅T恤上有著黑色的滾邊,而且他在燙過的頭髮上又上了厚厚一層髮膠,整個髮型就像是新澤西的女孩參加返鄉聯誼會時的樣子。
我們一起玩了一局狙擊手遊戲,然後他說:「真是頂呱呱啊,哥們兒。我來這裡兩星期了,這些遊戲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頂呱呱?
之後在我們聊天的時候,我提到了某個東西很「冏」,他驚訝地望著我,就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那個詞可以這麼用。
他說他的名字叫達倫,但當我開始問他一些問題的時候,他可能覺得和我待在一起很無趣,就又回到了電腦屏幕面前。
我說:「嘿,達倫?」
「什麼事?」
「現在是幾幾年?」
他皺著眉頭看我:「在遊戲裡?」
「不是,在真實生活裡。」
他努力想了想:「一九七七年。」
「不是吧。」我開始有些害怕起來了,「真的嗎?」
「嘿,哥們兒,別鬧了。我正打遊戲呢。」
在那之後他就完全把我忽略了。
我開始到處找人交談,但這樣做真的不大容易。他們全都黏在電腦屏幕之前,要不就是視頻遊戲,或者是美食和其他東西。我遇到一個傢伙告訴我現在是一九八五年,而另一個人則對我說現在是一九九三年。他們全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到這裡多久,有些是來了幾天,最多的也不過幾個星期。他們不大清楚時間,也完全不在意。
這時候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來這裡多久了?好像只有兩個小時,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
我試圖去回憶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裡。我們是要去洛杉磯的。我們應該要去找到冥界的入口。我的媽媽……有那麼可怕的一秒鐘,我居然記不清楚她的名字了。薩莉,薩莉·傑克遜。我必須找到她。我必須阻止哈迪斯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發現安娜貝絲仍然在建造著她的城市。
「走吧,」我對她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沒有回應。
我搖了搖她:「安娜貝絲?」
她不耐煩地抬頭看我:「什麼事?」
「我們必須得走了。」
「走?你在說什麼蠢話啊?我剛剛把塔樓都……」
「這地方是一個陷阱。」
她一直沒有反應,我只好又搖了搖她。「什麼啊?」
「聽著,冥界。我們的任務!」
「噢,拜託了,波西。只是耽誤幾分鐘而已。」
「安娜貝絲,這裡有人是一九七七年就來了的,而且小孩永遠不會變老。只要你登記入住,你就會永遠留在這裡。」
「那又怎麼樣?」她問道,「你還能找到什麼地方比這裡更棒嗎?」
我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從遊戲裡拽出來。
「嘿!」她尖叫著用力踢打我,但沒有任何人有時間抬頭來看看我們這邊。他們都太忙了。
我設法讓她直視我的眼睛,然後說:「蜘蛛。很大隻的,毛茸茸的蜘蛛!」
這麼做總算警醒了她。她的眼神開始明亮起來。「噢,我的神啊,」她說,「我們在這裡待多久……」
「我不知道,但現在我們必須找到格洛弗。」
我們開始搜尋,然後發現他仍然在玩那個反轉角色的虛擬鹿獵人的遊戲。
「格洛弗!」我倆一起大喊。
他不停地在說:「死吧,人類!死吧,製造污染的噁心蠢貨們!」
「格洛弗!」
他舉著那把塑料槍瞄準我咔嗒咔嗒地扣動扳機,就好像我只是屏幕上的另一個影像而已。
我看看安娜貝絲,然後我們一起拉著格洛弗的胳膊把他拖離了那裡。他的飛翼鞋彈跳著上升,拖著他的腿飛往另一個方向,但他還是一直叫著:「不要!我剛剛新升了一級!不!」
蓮花酒店的服務生趕忙朝我們跑了過來。「那麼,你們現在準備好申領白金卡了嗎?」
「我們這就要離開了。」我告訴他。
「真為你們遺憾,」他說,我感覺他這樣說是發自內心的,就好像我們要離開這件事真的讓他很傷心一樣,「我們才剛為白金卡的會員增添了全新的遊戲娛樂樓層。」
他拿出了那些卡片,其實我很想要一張。但我知道如果我拿了的話,我就永遠也不會離開了。我會一直留在這裡,永遠開心,永遠在玩著遊戲,很快我就會忘記媽媽,忘記我的任務,也許連我自己的名字也忘光。我會和棒極了的迪斯科風格的達倫一直玩著虛擬神槍手遊戲,直到永遠。
格洛弗伸手去接卡片,但安娜貝絲把他的胳膊拽了回來,說:「不了,謝謝。」
我們朝門口走去,越走越覺得食物的香味和遊戲機的聲音更加吸引人。我想到了我們在樓上的房間。我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晚,睡一次真正的床鋪……
隨後我們衝出蓮花娛樂場大酒店的大門,跑到了人行道上。看上去現在是下午,和我們進入酒店的時刻差不多,但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天氣完全變了個樣。現在的天空烏雲密佈,高熱的閃電閃過沙漠。
阿瑞斯的背包仍然掛在我的肩上,這就很古怪了,我確定自己已經把它丟在4001房間的垃圾桶裡了,但此刻我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擔心。
我跑到最近的書報亭,先看了看現在的年份。感謝諸神,還是我們出發的同一年。隨後我注意到了日期:六月二十日。
我們在蓮花娛樂場大酒店裡待了五天。
距離夏至日的到來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了。也只有一天的時間留給我們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