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泰坦魔咒·永別了,朋友

  戰車一路飛到克里斯大草坪,這才緩緩降落。

  切斯教授剛下飛機,安娜貝絲便迎了上去,緊緊抱住爸爸。

  「爸爸!你開飛機……你居然機槍掃射……太神奇了!女兒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切斯教授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說:「呃,人到中年,搞點驚險刺激也不錯啊。」

  「可是,鍍了仙銅的子彈!你怎麼做到的?」

  「哈哈,你在弗吉尼亞的房子裡留有一些混血者武器,就是你上次……走後。」

  安娜貝絲難為情地低下頭。父親到底是給她留了面子,她上一次其實是離家出走。

  「我試著把那幾件混血者武器熔化,鍍在子彈上。」切斯教授接著說,「不過是小試驗而已。看來效果還不錯。」

  雖然他故意把自己的創舉說得微不足道,但卻興奮得兩眼放光。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雅典娜,工藝與智慧的女神,會對他青睞有加。原來他是個一心痴迷於發明創造的科學家啊。

  「爸爸……」安娜貝絲遲疑了一下。

  「安娜貝絲、波西。」塔莉亞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切斯教授父女之間溫馨的談話。她和阿耳忒彌斯跪在若依身邊,手忙腳亂地包紮傷口。

  安娜貝絲和我急忙跑過去幫忙。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的手頭上既沒有仙饌仙食,又沒有普通藥品。若依身體不停地顫抖,原先籠罩全身的微光逐漸暗淡。

  我問阿耳忒彌斯:「你就不能用魔法救救她嗎?我的意思是……你可是一位神靈啊。」

  阿耳忒彌斯痛苦地說:「生命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東西,波西。如果命運女神決意剪斷某個人的生命之線,我也無能為力。不過我可以試試。」

  她試著將手放在若依的身上。但若依緊緊握住女神的手腕,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無聲的交流在默默地傳遞。

  「我……我是否是您盡職的屬下?」若依奄奄一息地問。

  阿耳忒彌斯柔聲說:「你是我最優秀的助手。得到你的輔助,是我莫大的榮幸。」

  若依頓時鬆了口氣:「終於能夠休息了。」

  「我可以試試驅除你身上的毒,勇敢的若依。」

  但是,我知道若依身上的毒雖然兇猛,卻不是她致命的原因。是她父親的最後一擊,徹底打散了她體內的生命氣息。其實,若依早已經知道預言的真正含意:她將死於父親之手。然而,她仍舊義無反顧地承擔起這次的探秘任務。生與死之間,她選擇了死亡,而把生存的機會留給了我。

  若依看著塔莉亞,輕輕揮了揮手,說:「很抱歉,我一直跟你吵架。其實,我們本可以做好姐妹的。」

  「都是我不好,」塔莉亞抑制不住淚水,「你對盧克,對英雄,對男人——所有事情上的看法,都是對的。」

  若依呻吟說:「男人中也有例外啊。」說著,她微笑著衝我擠了擠眼睛,「波西,你的劍還帶著嗎?」

  我胸口氣血翻湧,頓時說不出話來。掏出「激流」圓珠筆,放在若依的手中。她緊緊握住,一臉的悲喜交加,說:「波西·傑克遜,你說得對。你和海格力斯不同。這把神劍最終能落到你的手中,既是命運使然,也是我的榮幸。」

  說到這裡,她的身體一陣顫抖。

  我說:「若依……」

  「星星。主人,我又能看見星星了。」若依喃喃地說。

  一滴淚珠從阿耳忒彌斯的臉頰流下:「是的,勇敢的若依。今晚的星星真美麗啊。」

  塔莉亞低著頭,安娜貝絲抽泣到極點,大大吸了口氣。切斯教授扶著她的肩膀。

  阿耳忒彌斯手握成拳,放在若依的嘴的上方,用古希臘語吟誦了幾句。一縷銀色的煙從若依的嘴裡縹緲而出,進入阿耳忒彌斯的拳中。若依的身體化做虛影,晃動了幾下之後便消失了。

  阿耳忒彌斯站起來,吟唱著祝福,伸開拳頭,輕輕吹了口氣。一團銀色的粉塵飛入夜空,閃著光,最後被濃濃的夜色所消融。

  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這時,安娜貝絲倒吸了口涼氣。抬頭望天,我看見滿天星斗組成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圖案——燦燦生輝的星座,看上去彷彿是一個女孩兒的身影,一個背著銀弓,飛步橫空的女孩兒。

  阿耳忒彌斯高聲吟誦:「我的狩獵者,你的功績將彪炳史冊,你的英靈將化為星辰。」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離別既令古人傷感,亦令今人難捨。北邊的塔梅爾佩斯山,霹靂交加,風雷洶湧。女神阿耳忒彌斯失去了忠心耿耿,陪侍多年的若依,幾乎被撕心裂肺的傷痛擊垮,大量的銀色月光不停地從她的身上噴湧而出。如果阿耳忒彌斯控制不當而引起爆炸性的發散,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將立刻灰飛煙滅。

  女神說:「我必須立刻趕往奧林匹斯山。恕我先走一步,不過我給你們找了幾個幫手。」

  她伸手搭在安娜貝絲的肩上,說:「姑娘,你有著即使是我也難以估量的勇氣。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分清是非,作出正確的選擇。」

  接著,她沉吟不決地看著塔莉亞,似乎不知該對這位宙斯的女兒說些什麼才好。塔莉亞猶豫了一下,目光終於回應阿耳忒彌斯。我不知道她們目光的含意,但阿耳忒彌斯柔和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

  最後,阿耳忒彌斯轉頭對我說:「你幹得不錯。對一個男人來說,這已經很難得了。」

  聽了這句不知道是誇獎還是罵人的話,我哭笑不得。忽然,我意識到,這一次阿耳忒彌斯竟然沒有叫我「男孩兒」。

  阿耳忒彌斯登上戰車後,戰車開始發出強烈的光芒。我們急忙避開轉過頭迴避。一道銀光過後,女神已經不見了。

  「唉,」切斯教授嘆了口氣,「這位女士真令人傾慕啊,不過,我還是最鍾情於雅典娜。」

  安娜貝絲對他說:「爸爸,我……對不起……」

  「噓,」切斯教授將女兒抱進懷裡,「親愛的,做你應做的事吧。我知道這對你並不容易。」

  他的聲音輕微顫抖,但他的笑容卻飽含著對女兒的信心。

  這時,我聽到翅膀搧動的呼呼聲。三匹天馬從大霧瀰漫的天空中降落:兩匹白天馬和一匹純黑色天馬。

  我驚喜交加,叫道:「黑傑克!」

  「嗨,老大!」黑傑克高興地用意識說,「我不在身邊,你居然挺過來了!」

  我不想逞英雄,於是承認說:「受了很多罪啊。」

  「這兩位是蓋都和豬派。」

  「你好。」另外兩匹天馬用意識和我打招呼。

  黑傑克關心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目光在切斯教授、塔莉亞和安娜貝絲身上一掃而過,說:「這三個呆瓜,老大你想讓我踹哪一個?」

  我急忙說:「千萬別。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要儘快趕到奧林匹斯山去。」

  黑傑克痛快地說:「小事一樁。不過,那個凡人可不行。但願他不要去吧。」

  我向黑傑克保證,切斯教授不和我們一起。

  自從天馬出現後,切斯教授就一直傻傻地盯著,張大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他說:「太神奇了!羽翼的大小和身體的體積不成比例,真奇怪,你們到底是怎麼飛起來的?」

  黑傑克挺直了脖子:「這傢伙在說什麼?」

  切斯教授興奮地說:「如果大英帝國當年在克里木半島的騎兵隊伍中有這種天馬的話,這麼一支輕騎兵……」

  「爸爸!」安娜貝絲自家老爸自家知道,於是趕快遏制住切斯教授的即興演講。

  切斯教授眨眨眼睛,滿臉堆笑地對女兒說:「對不起,親愛的。又嫌老爸囉唆了吧?」

  說著,他再次抱了抱安娜貝絲。安娜貝絲在眾人面前受到這種「乖乖女」式的待遇,臉上顯出十分尷尬的神情,她急忙轉身騎上天馬。切斯教授叮囑說:「安娜貝絲,我知道……我知道對於混血者來說,舊金山是個很危險的地方。但你要記住,這裡有你的家。你的家人決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安娜貝絲沒有回答,但眼睛已經變紅了。切斯教授欲言又止,只是抬起手揮了揮,步履沉重地走了。

  塔莉亞、安娜貝絲和我騎著天馬衝上天空,向東方進發。不一會兒,舊金山已成為一團縮影,偶爾還能見到電光閃爍。

  塔莉亞疲累至極,昏沉沉地在豬派的背上睡著了。像她這種有恐高症的人,居然在天上睡著,可見累得不輕。幸好天馬飛行得十分平穩,不用擔心會出什麼意外。尤其是豬派,名字雖然粗魯,但卻非常細心,飛行中,它時不時地調整姿態,從而令塔莉亞睡得安安穩穩。

  安娜貝絲和我並肩飛行。

  我對她說:「你的父親是個好人。」

  由於天黑的緣故,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聽到這句話後,她回頭望瞭望。此時,我們早已經飛出了加利福尼亞州。

  她說:「也許吧。我們之間一直爭吵不斷。」

  「我聽你說過。」

  「你覺得我以前在撒謊嗎?」

  雖然這是一句質問,但我能感覺到她其實是在問自己。於是我說:「我可沒這麼說。只不過……他看上去人很好啊。還有,你的後媽也不錯。也許,呃,你離開家後,他們都改過自新了。」

  安娜貝絲遲疑了一下,說:「波西,舊金山離混血大本營太遠了,我不能回去住。」

  我不想問接下來的問題,因為我害怕知道答案。可憋在心裡實在悶得發慌,終於問了一句:「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們正從一個小鎮飛過。茫茫夜色中,小鎮的燈火如同沙漠中的綠洲,給人增添溫馨的遐想。小鎮轉眼即過,看這個樣子,天馬的速度不亞於飛機了。

  安娜貝絲說:「我不知道。對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嗨,好朋友別說客氣話。」

  「你不相信我已經死了?」

  「決不。」

  安娜貝絲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唉,盧克也是。我是說……他還沒死。」

  我吃了一驚,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被悲傷衝擊得有點神志不清了。「安娜貝絲,懸崖那麼高,摔下去肯定必死無疑。盧克不可能……」

  「他還沒死。」安娜貝絲固執地說,「我知道他還活著,就像你堅信我不會死一樣。」

  這叫哪兒跟哪兒啊?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小鎮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地面上燈火逐漸稠密,直到整片大地猶如鋪上了明亮的燈光地毯。黎明在即,東方地平線上的墨色退去了許多,變為灰色。忽然間,前方燈火輝煌。紐約,我們來了。

  「我飛得快吧,老大?」黑傑克自吹自擂,「怎麼樣,早餐是不是該給我們加個小灶呀?」

  我讚不絕口:「你真是個爺們兒,黑傑克。呃,我是說,你真是匹雄馬。」

  安娜貝絲說:「我知道你不相信盧克還沒死,不過咱們走著瞧,肯定會再見到他的。波西,盧克現在有麻煩。他之所以做了些壞事,是因為受到了克洛諾斯的蠱惑啊。」

  我氣得直翻白眼,實在不想跟她爭辯。她到底中了什麼邪,竟然還唸唸不忘那個人渣?她怎麼能替他開脫呢?盧克罪有應得,他……哼,說就說了,怕什麼,他死得活該。與比安卡和若依不同,盧克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們到了。」這是塔莉亞的聲音,她醒了。

  她指著前方的曼哈頓,說:「已經開始了。」

  我問:「什麼開始了?」

  沒等她回答,我已經看到了。帝國大廈之上,高高地懸浮著奧林匹斯山,到處是火把和火盆,將整座大山照得通明。白色的大理石神殿威武雄壯,迎來清晨的第一縷曙光。

  塔莉亞說:「眾神的冬至會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