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被半掩在一個衣物筐的後面,筐內裝滿了酒店內待洗的髒毛巾。我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異樣,最後還是芮秋指了一下某個地方,我這才注意到刻在鐵門上的那個藍色標記。
安娜貝絲說:「這個入口已經棄用很久了。」
芮秋說:「我曾出於好奇試著打開,但鐵門鏽死了。」
「不,」安娜貝絲走上前,「只有混血者才能將門打開。」
果不其然,安娜貝絲剛把手放在標記上,它立刻放射出藍光。鐵門咔嚓一聲打開了,露出一條黑黢黢的通往地下的樓梯。
「哇。」芮秋看起來不動聲色,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故作平靜。此時她已經換上了一件邋遢的現代藝術館的紀念襯衫和往常穿的那件斑點牛仔褲。藍色塑料梳子插在口袋裏,一頭紅色秀髮紮在背後,不過頭髮上和臉部仍有些金粉的痕跡。「嗨……你們先請。」
安娜貝絲戲謔道:「你才是嚮導,理應在前面帶路呀。」
樓梯通往一個寬闊的磚結構通道。裡面一片漆黑,我頂多能看清兩英呎遠,幸好安娜貝絲和我早就準備了手電筒。剛一打開手電筒,芮秋立刻發出尖叫。
只見一具骸骨正衝著我們咧嘴發笑。它至少有十英呎高,顯然並不屬於人類。骸骨被繩索捆住四肢吊了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X」擋住通道。不過真正令我感到驚懼的是骸骨頭顱上的那個孤零零的眼眶。
「是獨眼巨人。」安娜貝絲說,「看樣子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它應該不是……我們認識的某個人。」
我知道她想說「它不是泰森」。不過我心裡仍感到不安,覺得有人故意將它放在這裡當做警告。不管殺死這個成年獨眼巨人的是何方神聖,我都不想與之碰面。
芮秋嚥了口唾沫,問:「你有一個獨眼巨人朋友?」
我說:「他叫泰森,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
「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說:「希望我們能在這裡找到他吧。還有格洛弗,他是個半羊人。」
「哦,」她的聲音很小,「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快趕路吧。」
她從骨骸的左臂下鑽過。安娜貝絲和我對視了一眼,然後聳聳肩膀。我們跟在芮秋後面深入迷宮。
大約走了五十英呎遠,我們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往前走仍然是磚結構通道。往右走,牆壁變成了古老的大理石板。往左走,通道內都是泥土,而且有許多盤繞的樹根。
我指向左側,說:「泰森和格洛弗走的好像就是這條路。」
安娜貝絲皺眉說:「是啊,可是從建築特點來看,右側的通道是由古石板建造而成,應該更可能通向迷宮中的一個古老的地方,通向代達洛斯的工作室。」
芮秋說:「我們應該直走。」
安娜貝絲和我都瞅向她。
「那是最不可能的方向了。」安娜貝絲說。
芮秋問:「難道你們看不見嗎?看地板。」
我仔細瞅了一會兒,除了破磚爛瓦之外什麼都沒看到。
「往那兒走有亮光啊。」芮秋堅持道,「儘管亮光很弱,但方向肯定不會錯。往左走的通道裡,那些樹根會自己移動,令人瘮得慌。往右前方大約二十英呎處,有一個陷阱。那兒的牆壁上有許多洞孔,可能會射出利箭。我想我們不該冒這個險吧。」
她講的那些東西我一個也看不到,不過我仍然點頭說:「好吧,咱們直走。」
安娜貝絲問:「你相信她的話?」
我說:「是啊,你不相信嗎?」
安娜貝絲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朝芮秋揮揮手,示意她帶路。我們一起沿著磚結構通道走下去。道路彎彎曲曲,不過再也沒有岔路。地勢微微傾斜,似乎通往地底的更深處。
我不安地問:「沒有陷阱嗎?」
「沒有。」芮秋擰緊眉頭,「竟然會這麼容易嗎?」
我說:「不知道。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安娜貝絲問:「芮秋,你打哪兒來?」
她說這句話的口氣象在問:「你從哪個星球來的?」
不過芮秋聽了毫不在意,回答說:「布魯克林。」
「如果你回家晚了,你的父母會擔心嗎?」
芮秋深吸了口氣。「不太可能。就算我一個星期不在家,他們也不會注意的。」
「為什麼?」這次安娜貝絲不再帶有譏諷的語氣了,因為她和父母的關係也不怎麼和諧呀。
沒等芮秋回答,忽然前方響起咔嚓一聲,似乎是一扇巨門開啟了。
「什麼東西?」安娜貝絲問。
芮秋說:「不知道。應該是金屬門軸發出的聲音吧。」
「哼,廢話。我問的是:『開門的是什麼東西?』」
接著,我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就連通道都為之震動,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
「跑不跑?」我問。
「跑。」芮秋說。
於是我們撒丫子朝來路飛奔,可是僅僅跑出不足二十英呎遠,就與幾位老朋友撞了個正著。兩個身穿希臘盔甲的蛇女用長矛頂在我們的胸口。而那位拉拉隊長,名叫凱莉的艾婆薩就站在蛇女中間。
「冤家路窄呀。」凱莉說。
我急忙拔開激流筆的筆帽,安娜貝絲也拔出匕首;然而還沒等我的筆變成寶劍,凱莉已經朝芮秋下手了。她將芮秋緊緊盤繞住,使後者絲毫動彈不得,同時雙手變成了利爪,一把掐住了芮秋的脖子。
「帶你的這位小凡人寵物散步來啦?」凱莉問我,「這些脆弱的東西呀,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粉身碎骨!」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巨大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原來竟是一個身長八英呎、凶面獠牙的食人魔。
食人魔瞅瞅我們,一邊舔著嘴唇一邊說:「我能吃了他們嗎?」
凱莉說:「不行,他們是你的主人想要的人。這下可有好戲看啦。」她面帶微笑地看著我,「乖乖走吧,混血者們,否則就讓你們在這裡血濺三尺,先拿這個凡人女孩開刀。」
這簡直是我的噩夢,最慘的噩夢。別忘了,我可是做噩夢長大的喲。兩個蛇女一左一右押著我們,凱莉和食人魔走在後面,封住我們的退路。他們倒不擔心我們朝前跑,因為前方恰恰是他們想讓我們去的方向。
兩扇大約十英呎高的銅門出現在眼前,門上印著一對交叉的雙劍。門後傳來被摀住嘴後發出的嗚嗚聲,聽起來還不止一個人。
左側的蛇女說:「嘿嘿,你一定會受到主人的熱烈歡迎呀。」
儘管我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蛇女,不過說實話,這種機會並不令人感到高興。她的容貌其實不賴,只不過舌頭分岔,眼睛是黃色的,而且瞳孔呈細條狀。她穿了一件僅及腰身的盔甲,腰部以下不是雙腿,而是兩條粗大的、長滿青綠色花紋的蛇身。她走路時就像溜冰一樣,半是邁步半是滑動。
我問:「你的主人是誰?」
她獰笑道:「呃,你很快就知道了。你們兩個可是老朋友了。畢竟,他是你的兄弟。」
「我的什麼?」我立刻想到了泰森,但隨即否定了這個荒唐的念頭。她究竟在說什麼?
巨人上前推開銅門,抓住安娜貝絲的衣服將她拎起來道:「你留在這裡。」
「嗨!」安娜貝絲不滿地嚷嚷。但人家的個頭是她的兩倍,而且她的匕首和我的劍也被沒收了,不能不低頭哇。
凱莉大笑,利爪仍舊卡在芮秋的脖子上。「進去,波西。演一場好戲給我們看。別忘了,你的朋友還在我們手裡,一定要賣力氣喲。」
我對芮秋說:「對不起,我會救你的。」
儘管被卡住脖子,芮秋仍努力點頭說:「那太好了。」
蛇女持著長矛押我順著走廊走到盡頭,我深吸了口氣,邁步踏入角鬥場。
雖然這個不是我見過的最大的角鬥場,但考慮到這是在地底下,面積便相當可觀了。場地呈圓形,如果駕駛技術好的話,你甚至可以在這裡賽車了。角鬥場中央,一個巨人和一個人馬怪正打得如火如荼。人馬怪的臉上充滿驚懼,手持長劍和盾牌圍著對手打轉,不與其作正面對抗。再看那個巨人手中揮舞的長矛,足足有電線杆那麼長。觀眾群中不時發出熱烈的喝采。
第一排觀眾席距離角鬥場地面大約十二英呎高。席位都是石板凳,早已是人滿為患。既有巨人、蛇女、半神和塔利金,也有長著蝙蝠翅膀的惡魔,有的生物更加古怪,一半是人的樣子,另一半卻是人們熟知的動物——鳥、爬行動物、昆蟲和哺乳動物。
不過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還是那些充斥各處的骷髏。它們被擺在圍欄邊和上下席位之間充當裝飾品,有的甚至吊在天花板垂下的鐵鏈上。有些骷髏看起來很古舊,不是別的,就是骨頭更白些。另一些則像剛被剔過的。我吐,不想再描述他們的樣子了,也免得大家看了噁心。
最令我感到震驚的還是掛在觀眾席下方的圍牆上的那一面綠色的大旗,旗的中央處竟然印著波塞冬的三叉戟圖案。這種地方怎麼會出現父親的標記?
旗幟正上方的主席台上,赫然坐著我的老對手。
「盧克。」我忍不住說出聲。
或許他透過吵鬧的喧嘩聽見了我的聲音,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盧克的衣著和我夢中見到的一樣:迷彩褲,白襯衫,護胸甲。不過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他此時並沒有佩劍。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我所見過的最高大的巨人,甚至比角鬥場上的那個巨人還要魁梧。光看個頭就有十五英呎,寬大的身體佔據了三個席位。他的身上僅穿了一件相撲手的那種繩帶短褲。深紅的皮膚上刺著波浪紋理。我估摸著他應該是盧克的新任保鏢了。
這時忽聽角鬥場中一聲慘叫,那名人馬怪摔在了我的腳邊。
我們兩個恰好四目相對,他哀求道:「救命!」
我急忙拔劍,一摸之下發覺口袋裏空空如也,這才想起激流劍已經被收走了。
巨人步步逼近,手中高舉長矛。人馬怪掙扎著想站起來。
一隻爪子忽然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果你不想讓你的朋友們喪命,」蛇女說,「最好別插手。彆著急,一會兒就輪到你上場了。」
因為折了一條腿,人馬怪無法起身。巨人上前抬腳踩在人馬怪的胸口上,抬頭朝盧克看去。觀眾群中爆發出呼喊:「殺死他!殺死他!」
盧克毫無動作,不過他身旁的那個相撲裝巨人則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苦苦哀求的人馬怪,臉上露出猙獰笑容。
然後他豎起大拇指做了一個朝下按的姿勢。
我閉上眼睛不忍再看。那名巨人角鬥士雙臂使力送出長矛,人馬怪頃刻間灰飛煙滅。巨人角鬥士從灰燼中拾起一個馬蹄,高舉起來向觀眾們展現。觀眾群中立時爆發出熱浪般的喝采。
場內對面的大門打開,巨人角鬥士雄赳赳、氣昂昂地邁出場地。
相撲裝巨人抬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
「非常精采!」他高聲說,「不過沒什麼新鮮感。盧克,赫爾墨斯的兒子,你還準備了什麼節目?」
盧克哼了一聲,顯然不喜歡別人稱他「赫爾墨斯的兒子」。不過他並未因此而動怒,反而兩眼放光,顯然心情不錯。
他朗聲道:「安泰大人,您一向以熱情好客而聞名於世!為了感謝您讓我們通過您的地盤,我們將獻上能令您開心的節目。」
安泰大聲說:「我還沒有正式批准呢。我要看精采的節目!」
盧克鞠躬道:「我現在有一個人選,他比人馬怪更適合出現在您的角鬥場。」他朝我指來,「那個人就是他,您的弟弟,波塞冬的兒子波西。」
台上的觀眾開始發出嘲笑譏諷,紛紛向我投擲石塊。我躲開了大部分的石頭,但仍然有一塊砸中我的臉頰,劃開了一道血口。
安泰兩眼精光大放。「波塞冬的兒子?那應該很能打嘍!或者死得很壯烈!」
盧克說:「如果他的死能給您帶來快樂,您能讓我們的軍隊通過貴寶地嗎?」
安泰含糊地說:「或許吧!」
盧克對於「或許」兩個字顯然不太滿意。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彷彿在警告我要好好地死、死出點花樣來,否則有我好果子吃。
「盧克!」安娜貝絲大喊,「快住手。放開我們!」
盧克驟然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愣住了:「安娜貝絲?」
「不要著急,待會兒會專門留出時間進行女人之間的打鬥。」安泰說,「波西·傑克遜,你選什麼武器?」
蛇女把我推到場中央。
我抬頭朝安泰看去。「你怎麼可能會是波塞冬的兒子呢?」
安泰大笑,其他人也都跟著哄笑。
笑罷,安泰說:「我可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呀!你看,這座供奉父親的神廟,就是我用以他的名義屠殺後所獲得的骷髏建造而成!而你,將是其中的一具!」
我驚懼地看著成百上千的白骨骷髏和那面波塞冬大旗。這怎麼可能是父親的神廟呢?父親是一位好神靈啊。他從沒有問我索要過一件禮物,更別說某個人的骷髏啦。
「波西!」安娜貝絲大喊,「他的母親是蓋亞!蓋……」
看押她的食人魔大手一捂,安娜貝絲立刻發不出聲來。她的母親是蓋亞,大地女神蓋亞。安娜貝絲冒著危險告訴我這一個事實,肯定其中有很重要的原因。可是我想不出來。或許她想告訴我這個傢伙的雙親都是神靈,所以很難對付吧。
我說:「安泰,你簡直瘋了。如果你以為自己向波塞冬獻上了一份厚禮,那你就太不瞭解他了。」
席上的觀眾們叫嚷呵斥,安泰舉手示意安靜。
「選兵器吧。」他聽了我的話後不為所動,「讓我們看看你會怎麼死。你使用斧頭嗎?盾牌?網?噴火器?」
「用我自己的劍就可以。」我說。
看台上的魔獸們哄堂大笑。不過,當閃著精銅微光的激流劍出現在我的手上時,一些笑聲戛然而止。
安泰宣佈道:「第一局開始!」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蛇女滑行而入。她一手拿著三叉戟,另一手持網——標準的角鬥士配備。經過多年混血營的訓練,我對這種格鬥方式早已經駕輕就熟了。
她挺著三叉戟,試探性地朝我戳來。我側跨一步避開。蛇女隨即扔出手中的羅網,想纏住我持劍的手。我輕易躲開,隨後出劍削斷她的長矛,再反手直刺,從她的面頰穿透過去。只聽一聲慘叫,蛇女立刻化為烏有,原本喧鬧的喝采聲隨之停止。
「不!」安泰大喊,「太快啦!你只有等我下達命令之後才能殺死對手!」
我望著安娜貝絲和芮秋,心裡暗思營救的方法。要救人,或許先得引開看押魔獸的注意。
「幹得漂亮,波西。」盧克微笑道,「你的劍術又有長進了啊,恭喜。」
「第二局開始!」安泰喊道,「這一次打得要慢一些!要讓大家看得過癮!在取對方性命之前,必須等候我的命令!」
大門再次打開,這一次出來的是一位年輕的武士。他大約十六歲的樣子,比我稍大一點,凌亂的黑髮,左眼上戴了一個眼罩。他的體型很瘦,盔甲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站定之後,他把長劍插在地上,整理好盾牌上的繫帶,然後戴上頭盔。
「你是誰?」我問。
他說:「伊桑·中村。我要殺了你。「
「為什麼?」
「嗨!」看台上一個魔獸高叫道,「別光說不練,快開戰呀!」其他魔獸跟著起鬨。
伊桑對我說:「要想加入到他們當中,我必須證明自己的實力。」
話音剛落,他便衝了過來。我們的寶劍在空中相接,魔獸們興奮得大喊大叫。這叫什麼事?我在這裡拚死爭鬥,卻讓那群魔獸找樂子。可是伊桑的攻勢根本不容許我手下留情。
他招招進逼,劍法純熟。據我所知,混血營裡可並沒有他這一號人物,他一定是在其他地方訓練的格鬥技術。他擋開我的攻擊,要不是我還算身手靈活,差點就被他的護盾砸中了。他趁勢追擊,運劍橫掃,又被我一個懶驢打滾躲開了。我們之間你來我往,雙方攻中有守,都在摸索對方的格鬥套路。我幾次想從伊桑盲眼的那一側下手,但都被他識破了。顯然,他已經習慣了獨眼戰鬥,把自己的左側防守得滴水不漏。
「我們要見血!」魔獸們齊聲叫嚷。
伊桑朝看台上望去。我心裡一動,明白了對方的破綻所在:他需要在魔獸們面前努力表現,而我則沒有這個顧慮。
他發出一聲厲吼,朝我衝來。我揮劍擋開,轉身就跑。伊桑在後面緊追。
「渾蛋!」安泰說,「不許跑,戰鬥!」
伊桑接連進逼,雖然我沒有護盾,但擋開他的進攻也並非難事。他穿的那一身厚甲防護得非常嚴密,我雖然身無寸鐵護身,但卻勝於靈活敏捷。我們已經打了將近五分鐘,場上卻還沒有見到一滴鮮血。看台上的魔獸們大聲抱怨著,石塊不斷地砸過來。
終於,伊桑露出了破綻。他挺劍刺我的中腹,被我抓住他的劍柄用力一扭,將長劍擰落在地。我緊跟著反手將劍柄砸在他的頭盔上,奮力向前一推。身穿重甲的他失去重心之後立足不穩,頓時向後翻倒。這一下摔得他頭暈眼花,筋骨酸麻。我不敢怠慢,急忙上前用寶劍指著他的胸口。
「給我個痛快。」伊桑呻吟說。
我抬頭看了看安泰。只見他板著臉,豎起大拇指後向下一按。
「算了吧。」我把激流劍插回劍鞘。
伊桑呻吟說:「別犯傻了,這樣做我們誰都活不了。」
我向他伸出手。他猶豫了一下,不情願地握住,讓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安泰厲聲喝道:「遊戲規則不容褻瀆!你們兩個的頭都將成為獻給波塞冬的祭品!」
我對伊桑說:「你瞅準機會就逃跑。」然後我轉身面對安泰,「既然你想要刺激,為什麼自己不下場和我比鬥呢?如果父親真的在保佑你,那就下來證明給我看吧!」
看台上的魔獸們開始起鬨。安泰環視了一週,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此時再不下場,就會被手下們視為懦夫。
「臭小子,我可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摔跤手。」他警告說,「自從第一屆pankration開賽以來,我就開始摔跤了。」
「pankration?」我疑惑道。
伊桑回答說:「那是一種野蠻的摔跤比賽,沒有任何規則,直到有一方死亡才算決出勝負。它一度是奧運會的比賽項目。」
「多謝提示。」我說。
「不客氣。」
芮秋睜大眼睛看著我。安娜貝絲也在衝我直搖頭,儘管食人魔仍舊摀住她的嘴巴。
我抬起劍尖對著安泰,說:「勝者為王!我贏了,你放我們走!你贏了,我們甘願就死。我向冥河起誓,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安泰大笑道:「戰鬥不會持續太久,我以你們的死期起誓!」
說著,他跨過圍欄跳入場內。
伊桑說了句「祝你好運」,迅速退至場邊。
安泰兩手的手指關節握得噼啪作響,臉上露出獰笑。我看見他的那口黃牙長得歪歪扭扭、參差不齊,估計飯後得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刷乾淨。
「你選什麼武器?」他問。
「我仍用這把劍。你呢?」
他攤開那雙巨手,舞動著手指道:「有這雙手就足夠了!盧克大師,你來當這場比賽的裁判。」
盧克笑吟吟地看了看我,回答說:「榮幸之至。」
安泰雙足一跺,離地躍起。我從他的腿下滾過,趁機刺中了他的大腿。
「啊!」他痛呼一聲。不過,那道傷口流出的並不是鮮血,而是沙子。彷彿我適才刺中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一個沙漏。地上的塵土如流水般被吸到他的腳上,頃刻之間,他腿上的傷口竟然平復如初。
安泰再次衝過來。幸好我有對付大塊頭的豐富經驗,閃身避開後隨手又刺入他的側肋,直沒劍柄。這一下可不輕呀。不過糟糕的是隨著安泰的轉身,我急切間抽不出激流劍,只得鬆手撒劍。
安泰痛得吼叫連連。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解體。沒有魔獸能夠經受住激流劍的正面一擊,精銅的威力將徹底摧毀他們的魔骸。然而,意料之中的場景並沒有發生。安泰竟然將激流劍從肋下緩緩拔出,擲於地下。大量的沙子從傷口中流出,但隨即地上又有更多的沙土匯聚過來,從兩腳裹至肩膀。沙土散落後,安泰的傷口又完全長好了。
安泰得意地說:「混血者,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失敗過了吧!過來讓我碾碎你。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安泰擋在我和激流劍之間。我絶望地朝兩邊看去,迎上安娜貝絲的雙目。
我心想:安娜貝絲剛才特意說到「土地」,她想提示我什麼?安泰的母親是大地之母蓋亞,最古老的女神。而安泰的父親則有可能是波塞冬,不過能夠令安泰具有不死之軀的卻是來自蓋亞的魔力。只要他接觸土地,我就無法傷害他分毫。
我努力與安泰周旋,不過他已經預料到了我的下一步動作,搶先擋住我的去路,將我逼入了死角。他揚揚得意地獰笑著,想要在殺死我之前先進行一番戲耍。
情急中我抬眼看見天花板上懸吊骷髏的鐵鏈,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我佯裝朝另一個方向閃躲,又被安泰攔住。這時觀眾席上的魔獸們開始不耐煩起來,吆喝著要安泰儘快結果我的小命。不過安泰此時正玩得高興,根本不理會魔獸們的催促。
「臭小子,」他說,「你根本不配當波塞冬的兒子!」
我感覺到激流筆又回到了我的口袋裏。但是安泰對此並不知情,以為激流劍還在他的身後呢。他認為我現在所有的動作都是為了奪回激流劍。就是這種錯判為我贏得了一絲微不足道的轉機。
我對著他的正面衝了過去,臨近時忽然雙腿彎曲做下蹲狀,給他一種我想要從他雙腿間爬過去的錯覺。安泰急忙屈身,準備守株待兔。我瞅準機會用力一跳,踩著他的前臂,像爬梯子一樣攀上了他的肩膀,緊接著又踩上他的頭。安泰暴跳如雷,自然而然地站直身體。我雙腳猛然使力,借助他起立時的抬力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天花板上的吊鏈。攀上鐵鏈之後,我急忙將兩腿纏在上面,緊接著拔出激流劍將周圍一根帶鈎子的鏈鎖砍了下來。
安泰大吼:「快下來,膽小鬼!」他想抓我下來,可惜胳膊不夠長。我懸吊在半空,大喊:「有本事上來抓我呀!怕自己動作太慢,還是太胖會摔下來?」
他氣得大呼小叫,又跳了起來。這一次他抓住了一根鐵鏈,於是順著鐵鏈向上攀爬。就在他埋頭苦爬的時候,我悄悄地將手裡帶鈎子的鐵鏈伸了下去,經過兩次失敗之後,終於鈎住了安泰的繩帶短褲。
「哇!」安泰吃了一驚。我飛快地將那根鐵鏈繫緊在我懸掛的這一根上。安泰發覺不妙,想回到地面上,可是由於他的內褲被掛住了,為了避免頭下腳上,他只有牢牢抓住周圍的鐵鏈。我暗求老天保佑,使他的繩帶短褲和鐵鏈能夠多堅持幾秒。就在安泰罵罵咧咧掙扎的同時,我已經開始像瘋狂的猴子一樣,把周圍所有的鐵鏈和鈎子都纏在了安泰的身上。真不知道我從哪裡學來的這個本事,反正媽媽總說我有纏亂麻的天賦。而且,為了營救朋友們,從而急中生智也是原因之一。不管怎樣,幾分鐘之後,巨人安泰已經被嚴嚴實實地裹在了半空,雖然嘴裡仍在不乾不淨地罵著,但卻絲毫動彈不得了。
我回到地面上,大口喘著氣,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兩手因為爬鐵鏈而火辣辣地痛。
「快放我下來!」安泰命令道。
盧克也說:「放開他!不得對主人放肆!」
我拔出激流劍,說:「我這就放開他!」
說著,我挺劍刺入安泰的肚腹。他大吼一聲,沙子從傷口傾瀉而出。但這一回由於距離地面太遠,地上的沙土根本無法飛起來對他的身體進行修補。隨著沙子的不斷流出,安泰的身體一點點地被侵蝕掉。到了最後,他終於消失了,只有掛著線繩短褲以及許多骷髏的鐵鏈還在半空蕩悠。骷髏們咧著嘴晃晃悠悠,彷彿終於看見了值得一笑的事情。
「傑克遜!」盧克厲聲喝道,「我真該早點就殺了你!」
「那得你有這個本事才成!」我不客氣地回敬道,「放了我們,盧克。安泰和我之間發過誓。如今我贏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盧克耍賴皮道:「安泰既然死了,誓言自然解除。不過今天我心腸好,就讓你痛痛快快地死吧!」
他指了指安娜貝絲,命令道:「不許傷害她,在……在大捷之前,我還有話對她說。」
看台上的所有魔獸不是亮出了兵器,就是伸出了利爪。我們處在了重重包圍之中。
忽然,我感覺到口袋裏的那個冰哨變得越來越寒冷。是狗哨,我伸手握住了它。因為害怕中了昆圖斯的圈套,我一直不敢使用這把狗哨。可是現在,我別無選擇了。於是,我從口袋裏取出冰哨,用力吹了起來。奇怪的是,冰哨並沒有發出聲音,而是直接裂成碎片,在我的手心中融化了。
盧克大笑:「你在搞什麼名堂?」
忽然,我的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隨後只見看押安娜貝絲的那名食人魔嗖地一下從我身邊飛過,狠狠撞在了牆上。
「媽呀!」
艾婆薩凱莉發出尖叫,她被一條五百多磅重的巨無霸像叼玩具一樣叼起來甩了出去,划過一道拋物線恰好跌進盧克的懷裡。歐拉芮夫人汪汪叫著,嚇得兩個蛇女守衛忙不迭地後退。整個角鬥場上的魔獸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我們走!」我對朋友們喊道,「歐拉芮夫人,跟上!」
芮秋叫道:「從遠處那扇門出去!那兒是正路!」
伊桑聞言點點頭。我們幾個朝遠處的出口衝去,歐拉芮夫人緊隨其後。我們一邊跑,一邊聽到後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如夢初醒的敵人紛紛從看台上躍下,朝我們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