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現在中央公園北面的池塘。歐拉芮夫人顯得異常疲憊,它在一片巨石上蹣跚而行。它開始到處嗅來嗅去,我擔心它是不是在打算給自己的領地留個記號,不過尼克說:「沒關係,它只是在尋找回家的路。」
我皺了皺眉頭:「在石頭中間嗎?」
「冥界有兩個主要入口,」尼克說,「你知道洛杉磯的那個。」
「冥界渡船。」
尼克點點頭:「大多數靈魂都走那條路,不過這裡有條小路,不易找到。俄耳甫斯之門。」
「就是拿豎琴的那個傢伙。」
「里拉琴,」尼克糾正我,「不過的確就是他。他用音樂來迷惑大地,打開了一條通往冥界的新路。他一路唱到了哈迪斯的宮殿,差點帶走了他妻子的亡靈。」
我記得這個故事。俄耳甫斯帶他的妻子回到人世的時候,不應該回頭去看,然而他卻這麼做了。這就是典型的「於是他們死了/劇終」的故事結尾。這樣的故事總讓我們這些混血者感到親切而不知所云。
「這就是俄耳甫斯之門,」我儘量做出很欽佩的樣子,可面前的一切對我來說依然只是一堆石頭,「怎麼打開?」
「我們需要音樂,」尼克說,「你唱歌唱得怎麼樣?」
「嗯,不行。難道你就不能,比方說直接告訴它打開嗎?你怎麼也是哈迪斯的兒子。」
「可沒那麼容易。我們需要音樂。」
我很肯定,要是我開口唱歌,只會引發雪崩。
「我有個更妙的主意,」我回頭喊,「格洛弗!」
我們等待了許久。歐拉芮夫人蜷起身子,打起了盹兒。我聽見樹林裡的蟋蟀在唱歌,貓頭鷹也在哇哇叫喚。中央公園西側的公路上車流轟鳴。馬蹄在不遠的小路上發出嘚嘚的聲響,興許是騎警在巡邏。我敢肯定,他們一定很樂意凌晨一點在公園裡發現兩個夜不歸宿的孩子。
「這沒什麼用處。」尼克終於說。
可我有一種感覺。我的心靈鎖鏈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有了感覺,這意味著有很多人同時打開了《自然頻道》,要不就是格洛弗在附近。
我閉上眼睛,集中意念想道:格洛弗。
我知道他一定在公園的什麼地方。為何我感覺不到他的情感呢?我的腦海深處只聽到微弱的嗡嗡聲。
格洛弗,我更加堅定地想。
「嗯……嗯……」什麼東西在說。
一幅圖象闖進了我的腦海。我看到森林深處遠離大路的地方,有一株巨大的橡樹。它盤根錯節的根部盤踞在地面,形成了一張床的樣子。插著雙手,緊閉雙眼躺在上面的是個半羊人。一開始,我不敢肯定那就是格洛弗。他身上蓋著樹枝與樹葉,似乎已經在那裡睡了很長時間。樹根緊緊圍繞著他的身體,慢慢將他拖進地裡。
「格洛弗,」我說,「快醒醒。」
「嗯——」
「夥計,你快被土給埋住了。醒醒!」
「太睏了。」他的心裡在低聲說。
「有吃的,」我提議道,「薄煎餅!」
他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一片模糊的記憶頓時充滿了我的腦袋,如同在快進。圖象支離破碎,我差點兒跌倒在地上。
「出什麼事了?」尼克問我。
「我接通了。他……對了,他馬上就來。」
一分鐘過後,我們身旁的樹顫抖起來。格洛弗從樹枝上掉了下來,腦袋衝下。
「格洛弗!」我大叫起來。
「汪!」歐拉芮夫人抬起頭來,也許是在想,我們是不是要跟半羊人玩拋物遊戲。
「咩咩!」格洛弗叫道。
「你還好吧,夥計?」
「哦,我好極了。」他摸了摸腦袋,他的角長長了好大一截,在他的鬈髮外冒出了一英吋,「我正在公園的另一頭,得裡雅德仙女有個絶妙的主意,把我從樹上傳遞到了這裡,不過她們還不大明白『高度』的含義。」
他笑著爬起來,當然是用蹄子。去年夏天以來,格洛弗不再刻意把自己偽裝成人。他再也不戴帽子,或者是裝個假腳,甚至不再穿牛仔褲,因為他從腰部以下是毛茸茸的羊腿。他的T恤衫上是《野獸家園》裡的一幅畫面。衣服上滿是泥土和樹的汁液。他的山羊鬍子更濃密了,更加有男子漢氣概(或者應該說公羊氣概),而且他的個頭已經和我一樣高了。
「很高興見到你,格洛弗,」我說,「你還記得尼克吧?」
格洛弗沖尼克點點頭,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他身上有股剛除過的青草的氣味。
「波——西!」他咩咩叫道,「我好想你!我懷念營地。野外找不到好吃的墨西哥卷。」
「我擔心死了,」我說,「你這兩個月都跑到哪兒去了?」
「這兩個……」格洛弗的笑容消散了,「兩個月?你在說什麼呀?」
「我們一直沒有你的音信,」我說,「茱妮弗很擔心你。我們發送了彩虹信息,可是……」
「等等,」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像是在計算自己的方位,「現在是幾月了?」
「八月。」
他大驚失色:「這不可能,現在是六月。我剛躺下睡會兒……」他抓住我的胳膊,「我想起來了!他把我弄暈了過去。波西,我們得阻止他!」
「啊,」我說,「慢一點,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我在森林裡,走在哈林湖邊,我感覺到大地在震動,好像什麼巨大的東西在靠近。」
「你能感覺到那樣的東西嗎?」尼克問。
格洛弗點點頭:「自從潘神去世之後,我就感覺到自然界裡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當我在野外的時候,似乎我的眼睛和耳朵變得更加犀利了。不管怎麼樣,我開始跟蹤線索。一個身穿黑色長大衣的男人正穿過公園,我注意到地上沒有他的影子。一個大晴天的正午,他卻沒有影子。另外他移動的時候似乎在閃光。」
「像是海市蜃樓?」尼克問。
「是的,」格洛弗說,「每當他經過人類身旁的時候……」
「人都會暈過去,」尼克說,「蜷起身子然後睡著了。」
「沒錯!等他走了之後,他們會站起來,各自繼續自己的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盯著尼克:「你認識這個黑衣人?」
「恐怕是的,」尼克說,「格洛弗,那後來呢?」
「我跟著那個人。他不停地看公園周圍的房屋,好像在計算什麼。一個女人從他身邊慢跑經過,她倒在人行道上,打起了呼嚕。黑衣人把手放在她額頭上,像是在給她檢查體溫。接著他就繼續往前走了。到這時候,我知道了他是個怪獸或者什麼更糟糕的東西。我跟蹤他走進樹叢,走到一棵大橡樹底下。我正要召喚幾個得裡雅德仙女來幫我抓住他,他突然轉過身,然後……」
格洛弗嚥了一口口水。「波西,他的臉。我看不出他的臉,因為他不停地變幻。光看到他就讓我覺得昏昏欲睡。我說:『你在幹什麼?』他說:『只是隨便看看,戰鬥之前總得事先偵察一下戰場。』我靈機一動講了幾句巧妙的話:『這片樹林是歸我保護的,你不能在這兒開戰!』然後他就笑了。他說:『算你走運,我在為大戰節省能量,小半羊人。只讓你小小地睡一覺,祝你好夢。』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尼克長出了一口氣:「格洛弗,你遇到的是夢神摩耳甫斯。還能夠醒來算你走運了。」
「兩個月了,」格洛弗抱怨,「他讓我睡了足足兩個月!」
我努力思索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現在我明白了,為何我們一直無法與格洛弗取得聯繫。
「為什麼仙女們不喚醒你呢?」我問。
格洛弗聳聳肩:「仙女大都不在意時間。兩個月對一棵樹來說算不得什麼。她們興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們一定得搞清楚摩耳甫斯到公園裡來幹什麼,」我說,「我可不大喜歡他說的『大戰』。」
「他為克洛諾斯效力,」尼克說,「這一點我們已經清楚了。諸多小神都效力於克洛諾斯,這恰恰證明入侵即將發生。波西,我們必須繼續我們的計劃。」
「等等,」格洛弗說,「什麼計劃?」
我們把計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格洛弗,他開始扯他的腿毛。
「你不是當真的吧,」他說,「可別是冥界。」
「又沒讓你一道去,夥計,」我說,「我知道你才剛剛醒來,可是我們需要一些音樂才能打開地獄之門,你能做到嗎?」
格洛弗掏出他的蘆笛:「我可以試試,我知道幾首涅槃的曲調,可以分開岩石。不過波西,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來吧,夥計,」我說,「這很重要。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
他抽泣了幾聲:「我的印象中,往日我們經常出生入死,不過好吧,我這就開始了。」
他把蘆笛放在唇邊,吹出尖厲而生動的曲調,石頭在顫抖。又吹了幾段之後,岩石裂開了,露出一個三角形的缺口。
我往洞裡瞧去,一級級台階通向黑暗之中。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發霉與死亡的氣息。這讓我的記憶回到了去年在迷宮裡的驚險經歷,面前的這條隧道卻感覺更加危險。它直接通往哈迪斯的領地,而這條路通常都是有去無回。
我對格洛弗說:「謝謝……我想。」
「波——西,克洛諾斯真的會入侵嗎?」
「我也希望他不會,可是答案是肯定的,他會。」
我以為格洛弗會緊張得把他的蘆笛咬壞,可他直起身子,撣了撣自己的T恤衫。我忍不住老去想他和又老又胖的萊尼爾斯怎麼差別這麼大。「我要召集自然精靈,也許能幫上點兒什麼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摩耳甫斯!」
「最好也跟茱妮弗報個平安。」
他瞪大了眼睛:「茱妮弗!噢,她會殺了我的!」
他剛要跑開,又慌慌張張地回身擁抱了我一下:「在下面當心!一定要活著回來!」
等他走後,我和尼克叫醒了打盹兒的歐拉芮夫人。
嗅到隧道的氣息,它變得興奮起來,帶我們向台階下走去。它在通道中行走顯得有點兒侷促,我只希望它不要被卡在什麼地方。我無法想像,在通往地獄的隧道裡,我們需要多少的潤滑劑才能把一隻被卡住的地獄犬弄出來。
「準備好了?」尼克問我,「沒事的,別擔心。」
那口氣好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我仰頭望了一眼星空,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見到它們了。我們一頭紮進了黑暗之中。
台階顯得無窮無盡,狹窄、陡峭、濕滑。除了激流劍發出的光線外,周圍漆黑一片。我想走得慢一點,可歐拉芮夫人卻不這麼想。它在前方跳躍,開心地大叫。聲音在隧道間迴蕩,彷彿大砲在轟鳴。等我們到了底部,恐怕沒人會驚訝我們的到來。
尼克走在了後面,我覺得這有點奇怪。
「你沒事吧?」我問他。
「沒事,」不知道此刻他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懷疑嗎?「繼續向前吧。」他說。
我沒有太多選擇,跟著歐拉芮夫人向深處走去。又過了一個小時,我開始聽到了河水的咆哮聲。
我們來到一處懸崖底下,這是一片黑色火山砂。右邊,冥河從岩石間噴湧而出,形成一道湍急的瀑布。左邊,昏暗的遠處,俄瑞波斯的城牆上火光在燃燒,那是哈迪斯王國高聳的黑牆。
我打了個冷戰。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是十二歲。那時,安娜貝絲和格洛弗的陪伴讓我鼓起勇氣繼續前行。尼克卻不能給我太多的「勇氣」。他臉色發白,連自己都在惴惴不安。
只有歐拉芮夫人表現得很開心。它沿著河岸,隨意咬起一塊人的腿骨,歡蹦亂跳地向我跑來。它把骨頭扔在我腳邊,等我再把它拋出去。
「噢,晚點兒再說吧,」我望著黑黢黢的水面,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那麼,尼克……我們怎麼辦?」
「我們得先進城。」他說。
「可冥河就在這裡。」
「我得拿點兒東西,」他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我皺了皺眉。尼克並沒有提到進城的事兒。可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這裡,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我躊躇了一下,跟他沿河岸向黑色的大門走去。
一排排死人站在門外等候。今天的葬禮安排一定很滿,因為就連簡易死亡通道都用上了。
「汪!」歐拉芮夫人大叫。我還沒來得及攔住它,它已經向安全檢查站跑去。刻耳柏洛斯,哈迪斯的護衛犬出現在黑暗中——一頭長了三隻腦袋的羅特威爾牧犬。在它面前,歐拉芮夫人顯得像是只玩具小狗。刻耳柏洛斯是半透明的,所以直到它靠近致命距離之前是很難發現它的。但是,它卻似乎並不關心我們的存在,而是忙著跟歐拉芮夫人打招呼。
「歐拉芮夫人,不!」我沖它喊,「別嗅——哦,天哪。」
尼克笑了。然後他看看我,表情又回歸了嚴肅,似乎想起了什麼令人不快的東西。「快來,混在隊伍裡面不會有什麼麻煩,你是跟我一起的。」
我不喜歡這樣,可我們偷偷從幾個食屍鬼警衛中間溜過,來到水仙平原。我連向歐拉芮夫人吹了三聲口哨,它才離開刻耳柏洛斯身邊向我們追來。
我們走過一片草地上點綴著黑色楊樹的黑土地。如果按照預言所說,幾天之後我死了,我也許會永遠被困在這裡。我儘量不往這方面去想。
尼克吃力地走在前面,帶我們一步步走近冥王宮。
「嘿,」我說,「我們已經進大門了,還要到哪兒……」
歐拉芮夫人咆哮一聲。一個影子出現在我們頭頂——黑暗、冰冷,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東西。影子猛地飛下來,落在一棵楊樹上。
不幸的是,我認出了她。她有一張乾巴的面孔,戴著可怕的藍色織帽,身穿皺皺巴巴的天鵝絨裙子。皮革一樣的蝙蝠翅膀從她背後探出來。她的腳上長著尖利的爪子,同樣長著尖爪的手上舉著燃燒的鞭子和一個華麗的手袋。
「多茲夫人。」我說。
她露出嘴裡的毒牙:「歡迎回來,親愛的。」
她的兩個妹妹——另兩位復仇女神也猛撲下來,落在她身旁的枝條上。
「你認識阿勒克圖嗎?」尼克問我。
「如果你說的是中間那個老太婆,是的,」我說,「她是我的數學老師。」
尼克點點頭,似乎這並不讓他感到意外。他抬頭看看復仇三女神,深吸了一口氣:「我父親讓我做的,我已經做到了,現在帶我們到王宮去。」
我緊張了:「等等,尼克,你說什麼……」
「恐怕這就是我的新線索,波西。我父親答應告訴我關於我家人的消息,可在我們下河之前他想先見見你,我很抱歉。」
「你騙我?」我氣得失去了理智。我向他撲了過去,可復仇三女神身手更快。兩個撲下來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的劍脫手掉在地上,我這才發現自己懸在六十米高的空中。
「噢,別掙扎了,親愛的,」我的老數學老師在我耳邊傳來咯咯的笑聲,「我可不願意把你扔下去。」
歐拉芮夫人憤怒地叫著,向上撲起來想抓住我,可我們飛得太高了。
「快叫歐拉芮夫人老實一點,」尼克警告我,他被第三個女神帶著飛在我旁邊,「我不想讓它受到傷害,波西,我父親還在等你。他只不過是想談談。」
我想讓歐拉芮夫人攻擊尼克,可這顯然不會有任何好處。尼克有一點說得對:要是我的狗試圖與復仇女神開戰,它很可能受到傷害。
我咬緊牙關:「歐拉芮夫人,坐下!沒事的,女孩兒。」
它嗚咽了一聲,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子,抬頭望著我。
「好啦,叛徒,」我沖尼克咆哮,「你的目的達到了,帶我到愚蠢的宮殿去吧。」
阿勒克圖把我像袋蘿蔔似的扔在了宮殿中央的花園裡。
這裡有一種可怕的美麗。如同白骨般的白色樹木生長在大理石盆裡。花壇裡長滿了金色植物與寶石。一對寶座放置在露台上,一把用骨頭製作,另外一把用銀子製作。露台外是水仙平原。要不是空氣中瀰漫著硫黃味兒,還有遠處傳來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靈魂的哭喊聲,在這裡度過一個星期六的早晨也還不錯。
骷髏戰士們守衛著唯一的出口。他們身穿襤褸的美國陸軍沙漠行動軍服,挎著M16步槍。
第三位復仇女神把尼克放在我身邊,然後她們一齊落在骷髏寶座上。我強忍住掐死尼克的衝動——她們肯定會攔住我,所以我需要等待時機施展我的報復。
我望著空空如也的寶座,等待著。這時候,空氣中閃爍起了微光。三個身形出現在我面前——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坐在王座上,一個更老的女人站在他們中間。他們似乎正在爭論著什麼。
「告訴過你他是個小混混!」老女人說。
「媽媽!」珀耳塞福涅回答。
「我們有客人!」哈迪斯大叫,「求你們了!」
哈迪斯,我最不喜歡的神祇之一,整了整身上畫滿恐怖面孔的黑袍。他臉色蒼白,有一雙瘋子般緊張的眼睛。
「波西·傑克遜,」他滿意地說,「我終於見到你了。」
珀耳塞福涅王后好奇地打量著我。冬天的時候我曾見過她一面,不過現在到了夏天,她變成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女神,光彩奪目的黑髮,溫暖的棕色眼睛。她的裙子色彩斑斕,鮮花圖案在衣服上不停變幻,茁壯盛開,有玫瑰、鬱金香,還有金銀花。
站在他們中間的顯然是珀耳塞福涅的母親。她長著同樣的頭髮和眼睛,只是顯得更老、更嚴厲。她的衣服金光閃閃,那是麥田的顏色。她的頭髮是乾草編織起來的,讓我想起了柳條筐。我心想要是有人在她邊上點根火柴,那她的麻煩就大了。
「哼,」老女人說,「混血者,正是我們需要的。」
在我身邊,尼克跪了下去。我真希望激流劍還在手上,把他愚蠢的腦袋砍下來。可惜,激流劍還在外面的什麼地方。
「父親,」尼克說,「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花了這麼長時間,」哈迪斯抱怨,「你姐姐都比你做得更好。」
尼克低下頭。要不是對這小渾蛋依然怒氣衝天,我也許會為他感到難過。
我抬頭看了看冥王:「你想要什麼,哈迪斯?」
「當然是交談。」冥王嘴巴一歪,露出殘酷的笑容,「難道尼克沒告訴你嗎?」
「這麼說這整件事都是個騙局,尼克把我帶到這裡來,是為了要我的命。」
「噢,不,」哈迪斯說,「恐怕尼克想幫你是千真萬確的。這孩子笨得太誠實。我只是讓他稍微繞一點道,把你先帶到這裡來。」
「父親,」尼克說,「你答應過我,波西不會受到傷害。你說過要是我把他帶來,你就會告訴我的過去——關於我的母親。」
珀耳塞福涅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我在的時候可否不要談論那個女人呢?」
「對不起,我的小鴿子,」哈迪斯說,「我答應這孩子了。」
老女人哼了一聲:「我警告過你,女兒。這個無恥的哈迪斯一無是處。你本應該嫁給醫神或者是律師之神,可是你偏不。你只能自食惡果了。」
「母親……」
「困在這地獄裡!」
「母親,別說了……」
「現在已經是八月了,你還會按照原來的打算回家嗎?你想沒想過你可憐而孤獨的媽媽?」
「得墨忒耳!」哈迪斯嚷嚷,「夠了,你是我家裡的客人。」
「哦,這算得上家嗎?」她說,「你把這垃圾堆一樣地方叫做家?讓我女兒住在這樣黑暗,潮濕……」
「我告訴過你了,」哈迪斯咬牙切齒地說,「上面的世界發生了戰爭。你和珀耳塞福涅和我待在一起會更好。」
「對不起,」我插話說,「如果你們打算殺了我,能不能快一點下手呢?」
三個神一齊看著我。
「好啊,這孩子還有點個性。」得墨忒耳說。
「的確如此,」哈迪斯說,「我很樂意殺了他。」
「父親!」尼克說,「你答應過我的!」
「哈迪斯,我們已經談論過此事了,」珀耳塞福涅說,「你不能到處把所有英雄都燒掉。再說他很有勇氣,我喜歡他那樣。」
哈迪斯轉了轉眼珠:「你也喜歡那個俄耳甫斯。看看事情變成了什麼樣子。讓我殺了他,只要一點點……」
「父親,你答應過我的!」尼克說,「你說了只是想跟他談談,你說了要是我把他帶來,你會解釋一切的。」
哈迪斯對他怒目而視,整理著黑袍上的褶子:「我會的。你媽媽,我能告訴你什麼呢?她是個很好的女人。」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珀耳塞福涅,「原諒我,親愛的。當然,我是說對普通人來說。她的名字叫瑪麗亞·德·安吉洛,來自威尼斯,父親是華盛頓的一名外交官。我就是在那兒遇見了她。你和你姐姐都還小的時候,做一個哈迪斯的孩子很難。當時第二次世界大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我的幾個,嗯,其他的孩子率領著失利的一方。我認為最好能讓你們倆遠離傷害。」
「這就是你把我們藏在蓮花賭場的原因?」
哈迪斯聳聳肩:「你們沒有長大,不會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我在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把你們接出來。」
「可我們媽媽去哪兒了?為什麼我不記得她了呢?」
「那不重要。」哈迪斯厲聲說。
「什麼?這當然重要了。你還有別的孩子,可為什麼只有我們被送走了?把我們接出來的律師又是誰?」
哈迪斯緊緊咬著牙:「你應該多聽,少說。至於律師……」
哈迪斯打了個響指。在他寶座上方,阿勒克圖開始變幻,變成了一個身穿細條紋西服,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她——應該說他——蹲在哈迪斯肩頭,顯得很怪異。
「是你!」尼克說。
復仇女神哈哈大笑:「裝扮律師和教師我都很在行!」
尼克在發抖:「可你為什麼要把我們從賭場裡救出來?」
「你知道為什麼,」哈迪斯說,「預言中的孩子不應該是這個波塞冬的白痴兒子。」
我從最近的植物上摘下一顆紅寶石,向哈迪斯扔了過去。它落在他的袍子上,沒有碰到他的一根汗毛。「你應該幫助奧林匹斯!」我說,「其他的神都在與堤豐作戰,你卻坐視不管……」
「坐等事情結束,」哈迪斯打斷我的話,「是的,你說得沒錯。上一次奧林匹斯山幫助我又是什麼時候呢,小混血者?上一次我的孩子得到英雄的待遇又是什麼時候呢?哼!我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去幫他們?我就打算留在這裡,保存我的實力。」
「那克洛諾斯什麼時候會找上門來呢?」
「讓他來試試好了。他自然會被削弱。我的兒子,尼克……」哈迪斯厭煩地看著他,「好吧,我承認他現在還什麼都不是,如果比安卡還活著會更好。再給他四年時間的訓練,我們肯定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到那時尼克就會滿十六歲,正如預言所說的那樣,他作出的決定將會拯救世界,而我則會成為眾神之王。」
「你瘋了,」我說,「一旦克洛諾斯摧毀了奧林匹斯,他立刻就會找上門來。」
哈迪斯攤開雙手:「好吧,你會有機會搞明白的,混血者,因為你將會待在我的地牢裡,直到戰爭結束。」
「不!」尼克說,「父親,那不是我們的約定,而且你也沒告訴我一切!」
「你所需要知道的,我全都說了,」哈迪斯說,「至於我們的約定,我同傑克遜談過了,我並沒有傷害他,你也得到了你要的信息。如果你想得到更多,你之前就應該讓我對冥河發誓,現在你可以回房間去了!」他擺擺手,尼克消失了。
「那孩子需要多吃點兒,」得墨忒耳咕噥,「他太瘦了,需要更多的麥片。」
珀耳塞福涅白了她一眼:「媽媽,別再說什麼麥片了。我的哈迪斯王,你肯定我們不能放這個小英雄走嗎?他的確非常勇敢。」
「不行,親愛的,我已經留了他一條命,這已經足夠了。」
我以為她會支持我,以為勇敢而美麗的珀耳塞福涅會幫我脫離目前的困境。
可她只是冷淡地聳聳肩:「好吧,早飯吃什麼?我餓壞了。」
「麥片。」得墨忒耳說。
「母親!」兩個女人消失在一片鮮花和小麥的漩渦裡。
「別那麼難過,波西·傑克遜,」哈迪斯說,「我的鬼魂會隨時通報我克洛諾斯的計劃。我肯定你無法及時阻止他。今天晚上,一切對於你珍愛的奧林匹斯山來說都太遲了,天羅地網已經無處可逃。」
「什麼天羅地網?」我問,「要是你瞭解到什麼,那就採取行動吧!至少讓我通知別的神!」
哈迪斯笑了:「你真是精力過人,我對此非常欣賞。去地牢裡好好待著吧。我們會再來看你的——哦,等過個五六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