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終極天神·泰坦帶來的禮物

  半英里外我們就能看見白旗了。它有足球場那麼大,一個三十米高的巨人把它舉在手裡。巨人淺藍色皮膚,冷冷的發灰。

  「一個海帕波瑞恩,」塔莉亞說,「北方巨人。他們與克洛諾斯結盟,這是個很糟糕的徵兆。他們通常是樂於和平的。」

  「你以前見過他們?」我問。

  「嗯。他們在阿爾伯塔省(加拿大)有一大塊聚居地。你可不願意跟這些傢伙打雪仗。」

  巨人越走越近,我看到了與他同行的三個普通人個頭的使者——一個身穿盔甲的混血者,一個身穿黑衣,頭髮熊熊燃燒的恩布莎魔,還有一個身著燕尾服的高個子男人。恩布莎魔手挽著燕尾服男人的胳膊,就像是一對前往百老匯大街觀看演出的夫婦,除了她燃燒的頭髮與毒牙。

  一行人從容地向赫克舍遊樂園走來。鞦韆與球場空空如也,只有裁判岩的噴泉傳來的水聲。

  我看看格洛弗:「那個穿燕尾服的傢伙是泰坦嗎?」

  他緊張地點點頭:「他看來像個魔術師,我最討厭魔術師。他們通常都有兔子。」

  我瞪了他一眼:「你害怕兔子嗎?」

  「咩咩!它們都是暴徒,總是從毫無防備的半羊人那裡偷走他們的芹菜!」

  塔莉亞咳嗽一聲。

  「怎麼了?」格洛弗問。

  「我們得晚點兒再討論你的兔子恐懼症,」我說,「他們來了。」

  燕尾服男人走上前。他比正常人稍高,大約有七英呎。他的黑頭髮梳著條馬尾辮。黑色圓框眼鏡遮住了他的眼睛,不過最令我注意的還是他臉上的皮膚。他臉上到處是抓痕,彷彿被某種帶爪的小動物攻擊過,某種極度瘋狂的倉鼠之類的東西。

  「波西·傑克遜,」他絲綢般柔滑的聲音說,「非常榮幸。」

  他的女性朋友衝我發出噝噝聲,她也許聽說過,去年夏天我如何殺死了她的兩個姐妹。

  「親愛的,」燕尾服男人對她說,「你為什麼不到那邊去待會兒呢?」

  她放開他的胳膊,飄到了一條長凳上。

  我瞟了一眼燕尾服男人身後的混血者。他戴著新頭盔,所以剛才我沒認出來,原來是老在我背後使壞的傢伙伊桑·中村。自從我們在威廉斯伯格大橋的戰鬥後,他的鼻子變得像個捏扁的土豆。這讓我感覺好點兒了。

  「嘿,伊桑,」我說,「你氣色不錯。」

  伊桑瞪了我一眼。

  「讓我們言歸正傳吧,」燕尾服男人伸出手,「我是普羅米修斯。」

  我驚呆了:「盜取火種的人?被拴在岩石上任兀鷹啄食的傢伙?」

  普羅米修斯向後縮了一下。他摸了摸臉上的傷痕:「請別再提那些兀鷹,不過是的,我從宙斯那兒偷來了火種,交給了你的祖先們。為了報復,仁慈的宙斯把我捆在岩石上,讓我永生遭受折磨。」

  「可是……」

  「我是怎麼得到自由的?赫拉克勒斯救了我,在很久以前。所以你明白,我對英雄都頗有好感,你們中一些人可以非常有教養。」

  「跟你的同伴可不大一樣。」我說。

  我看了伊桑一眼,可普羅米修斯顯然認為我指的是恩布莎魔。

  「噢,惡魔並不總是那麼壞的,」他說,「你只是得讓他們吃飽。現在,波西·傑克遜,讓我們談判吧。」

  他伸手指了指一張野餐桌,我們到桌邊坐下。塔莉亞和格洛弗站在我身後。

  藍色巨人把白旗靠在一棵樹上,開始心不在焉地玩起來。

  他踩倒幾根猴桿兒(供兒童攀爬),罵了一聲,不過看起來他並沒有生氣。他只是皺皺眉說:「哦……哦。」然後,他走到噴泉處,把大水泥盆掰成了兩半,「哦……哦。」他的腳踩到的地方,水立刻結成了冰。他腰帶上掛了幾個填充玩具,人們在商業中心玩遊戲能獲得的那種大獎。他讓我想起了泰森,與他為敵的念頭讓我有些哀傷。

  普羅米修斯往前坐了坐,把手指交叉在一起。他顯得真誠,親切且機智。「波西,你現在的處境不妙。你很清楚,你無法再阻止新的一輪攻擊。」

  「我們走著瞧吧。」

  普羅米修斯露出痛苦的神色,彷彿真的很關心我的命運:「波西,我是個能預見未來的泰坦,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他還是狡猾委員會的泰坦,」格洛弗插了進來,「擅長的是狡猾。」

  普羅米修斯聳聳肩:「這是事實,半羊人,可我在上次的戰爭中幫助過眾神。我告訴克洛諾斯說:『你沒有足夠的實力,你會輸掉戰爭。』事實證明我說對了。所以你看到了,我知道如何選擇獲勝的一方。這一次,我站到了克洛諾斯一邊。」

  「因為宙斯把你捆在了岩石上。」我推測道。

  「這是部分的原因。我並不否認我有報復的意圖,可那並不是我幫助克洛諾斯的唯一原因。這是最明智的選擇。我到這裡來,是因為我覺得你也許願意聽一些道理。」

  他用手指在桌上畫出一張地圖。他的手指所碰到的地方,都會出現一條條金線,在混凝土上閃亮。「這是曼哈頓,我們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部署了軍隊。我們知道你們的確切人數,我們與你們是二十比一。」

  「我們的內奸讓你們無所不知。」我說。

  普羅米修斯略帶歉意地笑了:「無論如何,我們的軍隊數量在一天天增加。今晚,克洛諾斯將會發動進攻。你們將會被征服。你勇敢地加入了戰鬥,然而你們不可能守住曼哈頓的每一個地方。你們將會被迫撤退到帝國大廈,在那裡你們將會被消滅。我已經看到了這一切,它必將發生。」

  我想起芮秋在我夢中畫的那張畫,一支軍隊聚集在帝國大廈樓底。我想起夢中那個年輕女先知的話:「我預見未來,我無法將它改變。」普羅米修斯的話帶著十足的肯定,讓人很難不相信他。

  「我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我說。

  普羅米修斯從燕尾服翻領上撣掉一粒細小的灰塵:「明白了,波西。你在這裡重複特洛伊戰爭。歷史總在重複著自己,它們如同怪獸般反覆出現。大圍困,兩支軍隊,而唯一的區別在於你所能抵抗的時間。你們就是特洛伊,你也知道特洛伊人最後的下場,不是嗎?」

  「這麼說你們會往帝國大廈的電梯裡塞進一匹木馬?」我問,「祝你們好運。」

  普羅米修斯笑了:「特洛伊被夷為了平地,波西。你不希望同樣的下場發生在這裡。只要你們撤走,紐約就會被寬恕。你們的軍隊將會獲得大赦。我個人保證你的安全。把奧林匹斯交給克洛諾斯吧,誰在乎呢?堤豐反正都要殺掉諸神。」

  「對了,」我說,「我應該相信克洛諾斯真的會放過這座城市。」

  「他只想要奧林匹斯山,」普羅米修斯保證,「神的力量與他們所處的位置直接相關。你看到了,當波塞冬的海底宮殿被攻擊的時候,他發生了什麼?」

  我打了個冷戰,想起父親蒼老的面孔。

  「是的,」普羅米修斯哀傷地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艱難。只要克洛諾斯摧毀了奧林匹斯山,所有神祇都將從此衰落。他們將變得虛弱而不堪一擊。克洛諾斯讓堤豐把眾神引到了西邊,以便達到他的這個目的。這樣要容易多了,也會減少雙方的犧牲。不過別犯錯,你們最多只能減緩我們的速度。到了後天,堤豐就會到達紐約,到那時你們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諸神與奧林匹斯山都將被消滅,只不過那時的局面就要糟糕得多了,對你和你的家園來說都要難看得多。無論何種方式,泰坦終將統治世界。」

  塔莉亞的拳頭重重地捶在桌上:「我為阿耳忒彌斯效力。狩獵者們將戰鬥到最後。波西,你不會真的聽信這個滑頭的話,對吧?」

  我以為普羅米修斯會對她發火,可他卻笑了:「你的勇氣確實可嘉,塔莉亞·格雷斯。」

  塔莉亞驚呆了:「那是我媽媽的姓,我從不用它。」

  「隨你的便,」普羅米修斯漫不經心地說,可我看得出來,他說到了她的痛處。我從來沒有聽過塔莉亞的姓。不知怎的,這讓她顯得平平常常,失去了神秘感與力量感。

  「至少,」普羅米修斯說,「你不需要成為我的敵人。我一直都是人類的幫手。」

  「一派胡言,」塔莉亞說,「當人類最初為神供奉的時候,你欺騙他們把最好的部分獻給你。你給我們火種,故意激怒神祇,並不是因為你關心我們。」

  普羅米修斯搖搖頭:「你不明白,我幫助塑造了你們的天性。」

  他手上出現了一團扭動的泥土。他把泥土捏成了一個有胳膊有腿的小娃娃。泥人沒有眼睛,可他在桌上摸索著,被普羅米修斯的手指絆倒。「自從你們存在以來,我一直對這個人的耳邊說話。我代表你們的好奇心、你們的開拓欲、你們的創造力。讓我來幫助你們拯救自己,波西。這麼做了之後,我會送給人類一個新禮物——一個新的啟示,能夠讓你們到達火種所能到達的任何地方。在諸神的統治之下,你們不可能有這樣的進步。他們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然而這對你們來說卻是一個嶄新的黃金時代。否則……」他用手一捏,把泥人捏成了薄餅。

  藍色巨人又發出隆隆的聲音:「哦……哦。」在公園長椅上,恩布莎魔露出毒牙笑了。

  「波西,你知道泰坦和他們的後代並不都是壞的,」普羅米修斯說,「你已經見過卡里普索了。」

  我感到臉上發燙:「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就像我一樣,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然而就因為她是阿特拉斯的女兒,就要將她永遠流放。我們不是你們的敵人,別讓最壞的可能發生,」他懇切地說,「我們帶給你們和平。」

  我看看伊桑·中村:「你一定不喜歡這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們接受這個條件,你們不能再實施報復,不能把我們趕盡殺絶,而這難道不是不如你的願了嗎?」

  他的眼裡放著光:「我只想得到尊重,傑克遜,神祇從來都不曾給我的。你希望讓我加入你們愚蠢的營地,讓我擠進赫爾墨斯的營房,是因為我無足輕重嗎?甚至得不到認可?」

  他的口氣與四年前盧克在營地的樹林裡想殺掉我的時候一模一樣。回憶讓我的手隱隱作痛,那正是深淵蝎子刺傷我的地方。

  「你媽媽是復仇之神,」我告訴伊桑,「值得我們尊重嗎?」

  「涅墨西斯代表的是平衡!當人們得到太多好運的時候,她就從他們手中剝奪這一切。」

  「這就是為什麼她拿走了你的眼睛?」

  「這是代價,」他低聲咆哮,「作為交換,她答應我有一天,我能對權力的平衡發表自己的意見,我能帶給小神尊重,一隻眼睛只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

  「偉大的母親。」

  「至少她會遵守自己的諾言,不像奧林匹斯眾神。她總會清償她的債務,無論善良與邪惡。」

  「是啊,」我說,「所以我救了你的命,你卻以喚醒克洛諾斯來報答我。那的確很公平。」

  伊桑抓住了劍柄,但普羅米修斯攔住了他。

  「好啦,好啦,」普羅米修斯說,「我們是為外交使命而來。」

  普羅米修斯審視著我,彷彿是想弄明白我的怒氣從何而來。他點點頭,似乎已經從我腦子裡得到了點兒什麼想法。

  「發生在盧克身上的事情讓你憤憤不平,」他說,「赫斯提亞並沒有將完整的故事告訴你。也許你能理解……」

  普羅米修斯伸出手來。

  塔莉亞大叫著警告我,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普羅米修斯的食指已經碰到了我的額頭。

  突然間,我回到了梅·卡斯特蘭的客廳 光在壁爐架上搖曳,映照在牆邊的鏡子中。透過房門,我看到塔莉亞坐在桌邊,卡斯特蘭太太在給她包紮腿上的傷口。七歲大的安娜貝絲坐在她身邊,玩著一個美杜莎豆袋玩具。

  赫爾墨斯和盧克站在客廳裡。

  燭光下,旅者之神的面孔顯得飄忽不定,彷彿還沒有決定採用什麼樣的外形。他身穿海軍藍色的慢跑服,「鋭步」標牌上帶著翅膀。

  「為什麼這時候現身?」盧克問,他肩頭緊繃,似乎在期待一場爭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呼喚你,祈禱你能出現,卻什麼都沒有得到。你把我扔給了她。」他指了指廚房,似乎連看都不願看他媽媽一眼,更別說提起她的名字。

  「盧克,請尊重她,」赫爾墨斯警告他,「你媽媽盡了最大的努力。對我來說,我不能干擾你成長的道路。神祇的孩子必須找到他們自己的路。」

  「這麼說都是為了我好。在街上長大,自己照料自己,與怪獸抗爭。」

  「你是我的兒子,」赫爾墨斯說,「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當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就爬出搖籃,向……」

  「我不是神!哪怕一次,你能夠對我說點兒什麼。你本可以幫助我,在……」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壓低了嗓音,以免廚房裡的人聽到,「在她爆發的時候,她使勁搖晃我,嘴裡念叨著關於我命運的瘋話。我習慣了把自己躲在儲藏室裡,不讓她找到我,避開她……她那雙燃燒的眼睛。你在乎我有多害怕嗎?你知道我不得不離家出走嗎?」

  廚房裡,卡斯特蘭太太東拉西扯地嘮叨著什麼,給塔莉亞和安娜貝絲倒上果汁,一面給他們講述盧克小時候的故事。塔莉亞緊張地摸了摸纏上繃帶的腿。安娜貝絲望向客廳,手裡舉著一塊烤焦的曲奇餅,好讓盧克看見。她的口形在說:我們可以走了嗎?

  「盧克,我非常在乎,」赫爾墨斯緩緩地說,「然而神不能直接干預人間的事情,這是我們古老法律的規定,特別是當你的命運……」他的聲音沒有了。他盯著燭光,彷彿記起了什麼令人不快的事情。

  「什麼?」盧克問,「我的命運?」

  「你本不應該回來,」赫爾墨斯小聲說,「這只會讓你們倆都感到不快。但是,我知道你已經太大,不能再任由你無助地四處遊蕩。我會跟混血營的喀戎談一談,讓他派一個半羊人來接你。」

  「沒有你的幫助我們也過得很好,」盧克低聲說,「你說的我的命運是怎麼回事?」

  赫爾墨斯鋭步運動衣上的翅膀不停地搧動著。他打量著自己的兒子,似乎在努力將他的面容記在心裡。突然,一種冰冷的感覺將我籠罩了。我意識到,赫爾墨斯明白梅·卡斯特蘭念叨的那些話意味著什麼。不知道怎的,當看著他的表情時我完全可以肯定,赫爾墨斯很清楚將來的某一天盧克會發生什麼,他又如何歸於邪惡。

  「我的孩子,」他說,「我是旅者之神,道路之神。如果說我知道什麼,我知道你必須走自己的路,即使那會讓你心碎。」

  「你不愛我。」

  「我保證……我真的愛你。到營地去吧,你很快就有一個追求的目標。也許你能打敗九頭蛇,或是偷走赫斯珀裡得斯的金蘋果。你有機會成為一個偉大的英雄,然後……」

  「然後什麼?」盧克的聲音在顫抖,「我媽媽看見了什麼,會讓她變成那樣?我究竟會發生什麼?如果你真的愛我,那就告訴我。」

  赫爾墨斯的表情繃緊了:「我不能說。」

  「那你就是不在乎我!」盧克大聲嚷嚷。

  廚房裡,談話忽然中止了。

  「盧克!」梅·卡斯特蘭喊,「是你在喊嗎?我的孩子沒事吧?」

  盧克扭過頭去,不讓人看見他的臉,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淚水:「我沒事,我有了一個新家,我不需要你們兩個。」

  「可我是你的父親。」赫爾墨斯不肯放棄。

  「父親應該陪伴左右,可我幾乎從來沒見過你。塔莉亞,安娜貝絲,快來!我們得走了!」

  「我的孩子,別走!」梅·卡斯特蘭在他身後喊,「我準備好了你的午飯!」

  盧克衝出房門,塔莉亞和安娜貝絲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梅·卡斯特蘭想跟上來,但赫爾墨斯攔住了她。

  紗門關上的時候,梅·卡斯特蘭倒在赫爾墨斯的臂彎裡,開始不停搖晃。她的眼睛睜得好大,閃爍著綠光,她絶望地抓住赫爾墨斯的肩膀。

  「我的兒子,」她用乾巴巴的聲音輕聲說,「危險,可怕的命運!」

  「我知道,我的愛人,」赫爾墨斯悲傷地說,「相信我,我知道。」

  圖象消失不見了。普羅米修斯把手從我額頭上拿開了。

  「波西?」塔莉亞問,「那……那是什麼?」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汗水浸濕了。

  普羅米修斯同情地點點頭:「令人震驚,不是嗎?神祇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可他們什麼也不會做,甚至對自己的孩子也一樣。過了多長時間他們才告訴你關於你的預言,波西·傑克遜?難道你認為你父親會不知道將有什麼發生在你身上嗎?」

  我目瞪口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波西,」格洛弗提醒我,「他在玩弄你的心智,故意激怒你。」

  格洛弗能讀懂情感,所以他知道普羅米修斯達到了目的。

  「你真會責怪你的朋友盧克嗎?」他問我,「還有你自己呢,波西?你會掌握自己的命運嗎?克洛諾斯許給了你一個更好的條件。」

  我攥緊了拳頭。雖然我痛恨普羅米修斯讓我看到的,但我更憎恨克洛諾斯:「讓我給你提個條件,去告訴克洛諾斯,停止他的進攻,放開盧克的身體,回到暗無天日的塔爾塔羅斯。這樣我就沒必要殺死他了。」

  恩布莎魔咆哮起來,她的頭髮迸發出更多的火焰,而普羅米修斯只是嘆了口氣。

  「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他說,「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一個希臘水瓶出現在桌上。瓶子大約三英呎高,一英呎寬,表面是黑色與白色的幾何圖案。陶瓷蓋子用牛皮緊緊固定在瓶子上。

  看到這個,格洛弗抽泣起來。

  塔莉亞猛吸了一口氣:「那不是……」

  「沒錯,」普羅米修斯說,「你認出來了。」

  看到瓶子,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這屬於我弟弟的妻子,」普羅米修斯對我解釋,「潘多拉。」

  我的嗓子哽住了:「潘多拉盒子的潘多拉?」

  普羅米修斯搖搖頭:「我不知道盒子是怎麼開始傳出來的,它根本就不是個盒子,而是個陶瓷罈子,一個儲物用的瓶子。我想是因為『潘多拉的瓶子』聽起來沒那麼響亮吧,不過這無關緊要。是的,她的確打開了瓶子,裡面裝的是如今困擾人類的噩夢——恐懼,死亡,饑餓,疾病。」

  「別忘了還有我。」恩布莎魔得意地說。

  「的確如此,」普羅米修斯說,「第一個恩布莎魔就是關在這個瓶子裡的,後來被潘多拉放了出來。然而我對這個故事感到好奇的地方是——被指責的總是潘多拉,她因為好奇而備受懲罰。神祇讓你們相信這樣一個教訓:人類不應該探索,他們不該提問,只能按照吩咐去做。事實上,波西,這個瓶子是宙斯和其他神祇合謀設計的陷阱。它旨在報復我和我全家,我可憐而單純的弟弟埃庇米修斯和他的妻子潘多拉。眾神知道她會打開瓶子,他們樂於讓全人類與我們一道接受這個懲罰。」

  我想起了夢裡的哈迪斯和瑪麗亞·德·安吉洛。宙斯毀滅了整個酒店來清除兩個混血者,僅僅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因為那個預言讓他感到害怕。他殺死了一個無辜的女人,但他也許並不會因此感到絲毫不安。哈迪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能力不足以報復宙斯,但他卻詛咒先知,讓一個年輕的女孩無法逃脫可怕的命運。赫爾墨斯呢,他為何要遺棄盧克?為何他甚至沒有提醒盧克,或是更盡責地養育他,避免讓他走向邪惡呢?

  也許普羅米修斯的確在玩弄我的心智。

  可如果他是對的呢?我心中有一部分在問自己,這些神祇又比泰坦好在哪裡呢?

  普羅米修斯敲打著潘多拉瓶子的蓋子:「潘多拉打開它之後,只有一個神靈留在了裡面。」

  「希望。」我說。

  普羅米修斯顯得很高興:「很好,波西。厄爾庇斯,希望之神不會將人類遺棄。沒有得到允許,希望是不會離開的。她只能由一個人類的孩子來釋放。」

  普羅米修斯把瓶子往桌子這邊推了推。

  「我把這個送給你,時刻提醒你神祇都是什麼樣,」他說,「如果你願意,留下厄爾庇斯吧。可如果你已經看夠了毀滅,看夠了徒勞無益的苦難,打開瓶子,放厄爾庇斯出來吧。放棄希望,我就知道你投降了。我保證克洛諾斯會網開一面,他會寬恕倖存者。」

  我看了看瓶子,感覺糟糕透了。我猜潘多拉一定是個十足的注意力缺陷多動症,跟我一樣。我從來不會放過任何東西,我不喜歡誘惑,如果這是我的選擇又會怎樣呢?也許預言會說,我打開或者沒有打開這個瓶子。

  「我不想要這東西。」我說。

  「太遲了,」普羅米修斯說,「禮物已經送出,不能再拿回來了。」

  他站起身,恩布莎魔走上前,用胳膊挽住了他。

  「莫林!」普羅米修斯對藍色巨人喊道,「我們該走了,拿上你的旗子。」

  「哦……哦。」巨人說。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波西·傑克遜,」普羅米修斯說,「無論以何種方式。」

  伊桑·中村又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和談代表團轉過身,向中央公園信步走去,彷彿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陽光明媚的星期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