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終極天神·派對小馬

  中城成了戰場,小規模的戰鬥隨處可見。一個巨人將布萊恩特公園的樹一棵棵拔起,得裡雅德仙女用堅果進行還擊。華爾道夫酒店外,一尊本傑明·富蘭克林的銅像正用捲起的報紙猛擊一頭地獄犬。赫菲斯托斯的三個營員在洛克菲勒中心迎擊一隊德西納。

  我很想停下來幫忙,但從煙霧和雜訊傳來的方向看,真正的戰鬥已經轉移到更南面的地方。我們的防線正在崩潰,敵人正在向帝國大廈逼近。

  我們在鄰近地區迅速查看了一番。狩獵者們在奧林匹斯山北面兩個街區的第三十七街築起了防線。公園大道東面,傑克·梅森和其他幾個赫菲斯托斯營員帶領一隊雕像抵抗著敵人。西面,得墨忒耳營房的人員和格洛弗的自然精靈已經將第六大道變成了一片叢林,這有效阻止了克洛諾斯的一支混血者小隊的推進。南面此刻暫時安寧,但敵軍的側翼正在迂迴,再過幾分鐘,我們就會被完全包圍。

  「我們必須降落在最需要我們的地方。」我說。

  「那就是任何地方,老大。」

  我看到一面熟悉的銀色貓頭鷹旗幟,位於戰鬥的西南角,公園大道隧道與第三十三街交匯的地方。安娜貝絲和兩個同伴正攔截一個海帕波瑞恩巨人。

  「去那兒!」我告訴黑傑克。它向戰場俯衝而下。

  我跳下馬背,落在巨人頭頂。他抬起頭,我從他臉上滑下,給他鼻子上來了個盾擊。

  「嗷!」巨人向後倒去,藍色的血液從他鼻孔滴淌下來。

  我落地後一陣小跑。海帕波瑞恩巨人噴出一團白霧,溫度驟然降低。我剛落地的地方被一層厚厚的冰覆蓋了,我渾身也蓋滿了冰霜,活像是個沾滿糖霜的油炸麵包圈。

  「嘿,醜八怪!」安娜貝絲大吼一聲。我希望她指的是巨人,而不是我。

  藍色傢伙咆哮一聲,身子轉向了她,露出腿後側沒有盔甲保護的部分。我猛撲上去,刺中了他的膝蓋後面。

  「啊!」海帕波瑞恩巨人兩腿一軟。我等他轉過身來,可他卻僵住了。我是說,他真的凍成了堅硬的冰塊。從我刺中他的地方開始,他的身上出現了一條裂縫。裂縫擴展得越來越大,巨人最後坍塌成了一座藍色碎片堆成的小山。

  「謝謝。」安娜貝絲退後幾步,大口喘氣,「野豬呢?」

  「成豬排了。」我說。

  「很好。」她活動了一下肩膀,顯然,傷口還在困擾著她,可她看見了我的表情,白了我一眼,「我沒事的,波西。快來!我們還有很多敵人要面對。」

  她說得沒錯。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一場混戰。我從未像今天這般戰鬥過——我衝進德西納軍團,每一擊都放倒十幾個特爾金,消滅恩布莎魔,打倒敵軍的混血者,然而無論我消滅了多少敵人,似乎有更多敵軍向我們撲來。

  我和安娜貝絲從一個街區跑到下一個街區,拚命撐住我們的防線。眾多友軍受傷倒在了街上,還有很多不見了蹤影。

  夜在慢慢過去,月亮越升越高,我們一點點退防,直到四面八方離帝國大廈都只剩下一個街區。在一個地方格洛弗與我站到了一起,他用棍子猛擊德西納的腦袋。隨後他消失在人群中,塔莉亞又出現在我身邊,用她的魔法盾牌擋住怪獸前進的步伐。歐拉芮夫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咬住一個萊斯特律戈涅人,把他像個飛盤似的扔了出去。安娜貝絲用她的隱形帽溜到了敵人的鋒線後面。但凡有怪獸不知緣由、帶著詫異的表情倒下時,我知道那一定是安娜貝絲的功勞。

  可是這一切依然不夠。

  「守住你們的防線!」凱蒂在左邊的某個地方大聲喊。

  問題在於我們人手太少,根本守不住任何地方。通往奧林匹斯山的入口離我身後只有二十英呎了。勇敢的混血者、狩獵者和自然精靈圍成一個圈,守住了大門。我左劈右砍,無所不摧。我已感到疲憊,卻不能同時出現在所有地方。

  敵軍身後向東幾個街區,一道亮光開始閃現,我原以為那是日出,但我後來發現,那是克洛諾斯駕著金色戰車向我們駛來。十幾個萊斯特律戈涅人在前面手持火炬。兩個海帕波瑞恩巨人高舉著他的黑紫色大旗。泰坦魔王顯得精神抖擻,能量達到了頂峰。他從容不迫地向前推進,等我將能量消耗殆盡。

  安娜貝絲出現在我身旁:「我們只能撤到門口去,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那兒!」

  她說得對。我正要發出撤退的命令,這時我聽到了狩獵者的號角聲。

  那聲音如同火警穿透了戰鬥的嘈雜。從我們四周傳來一片號角聲,回應著它。號角聲在曼哈頓的高樓大廈間起伏。

  我看了一眼塔莉亞,可她皺了皺眉。

  「不是狩獵者,」她說,「我們的人都在這裡。」

  「那會是誰呢?」

  號角聲更加嘹喨了。回聲讓我無法判斷出它們的方位,但聽起來一支龐大的軍隊似乎正在靠近。

  我擔心更多的敵人爭先向我們蜂擁而來,然而克洛諾斯的軍隊跟我們一樣摸不著頭腦。巨人放下大棍,德西納發出噝噝聲,就連克洛諾斯的光榮衛士也露出不安的神色。

  這時候,我們左面的一百個怪獸齊聲大吼,克洛諾斯的整個北翼向前奔來。我以為這下我們完了,但他們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從我們身邊跑過,向他們南面的聯軍跑去。

  又一陣號角聲震撼著夜空。散發著微光。還沒來得及看清,一整支騎兵隊伍彷彿以光速出現在我們面前。

  「耶,寶貝兒!」一個聲音大叫,「派對!」

  一陣箭雨從我們頭頂掠過,飛向敵人的陣營,幾百個怪獸頃刻蒸發。這並不是些普通的箭,它們帶著嗖嗖的聲音:「呼——」一些箭上帶有風車,還有一些戴著拳擊手套,而不是箭頭。

  「人馬!」安娜貝絲大叫。

  派對小馬軍隊令人眼花繚亂地衝進了我們中間——扎染襯衣、彩色非洲假髮、特大號太陽鏡、印第安征戰裝束。有一些人馬側面還潦草地寫著標語:「人馬勝利」,或者是「克洛諾斯慘敗」。

  幾百個人馬佔據了整個街區。我的腦子都有些忙不過來了,不過我知道如果我是敵人,我最好撒腿就跑。

  「波西!」喀戎在一片狂野人馬的海洋中對我喊,他腰部以上穿著盔甲,弓箭拿在手中,露出滿意的笑容,「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夥計!」另一個人馬喊,「待會兒再聊,不能讓怪獸跑了!」

  他給雙管噴漆槍裝填好彈藥,向敵軍的一頭地獄犬射出一道明亮的粉光。油漆一定是混合了仙銅粉末或者是什麼別的,一碰到地獄犬,它就發出淒厲的叫聲,化成了一攤粉色與黑色的泥。

  「派對小馬!」一個人馬嚷嚷,「佛羅里達南部分會!」

  戰場上的某個地方,一個琴絃般動人的聲音回應:「德克薩斯中部分會!」

  「夏威夷給你爭光!」第三個聲音喊。

  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東西了。泰坦軍隊轉身落荒而逃,追趕他們的是潮水般的油彩彈、弓箭、劍,還有棒球棍。人馬將敵人踩得七零八落。

  「不許跑,你們這些傻瓜!」克洛諾斯嚷嚷,「給我站住,哎呀!」

  後面的半句話是因為一個海帕波瑞恩巨人慌慌張張地後退,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時間之王消失在一個巨大的藍色屁股下。

  我們追趕了幾個街區,喀戎喊道:「別追了!守住你們的陣地,停下!」

  做到這一點可不那麼容易,但命令最後從上到下傳遍了人馬,他們開始回撤,任敵人落荒而逃。

  「喀戎很聰明,」安娜貝絲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如果再追,我們就會過於分散。我們需要重整隊伍。」

  「可是敵人……」

  「他們並沒有被打敗,」她說,「不過黎明就快來了,至少我們贏得了一些時間。」

  我不喜歡撤退,但我知道她是對的。我眼看著最後幾個特爾金匆匆向東河逃去,這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向帝國大廈走去。

  我們設置了兩個街區的外圍防線,又在帝國大廈設立了指揮帳篷。喀戎告訴我們說,派對小馬已經派出了聯盟的幾乎所有分部——四十個來自加利福尼亞,兩個來自羅德島,三十個來自伊利諾伊。總共差不多五百個分部響應了他的號召,不過雖然來了這麼多,我們也只能防守幾個街區而已。

  「夥計,」一個叫拉里的人馬說,他的T恤衫上寫著「大胸男,新墨西哥分部」幾個字,「這比我們上次在拉斯韋加斯的集會還好玩!」

  「沒錯,」南達科他州的歐文應和道,他穿一件黑色皮夾克,頭上戴一頂老式的「二戰」鋼盔,「我們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喀戎拍拍歐文的後背:「你們幹得不錯,我的朋友們,不過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克洛諾斯決不容低估。現在,大家到西三十三街的餐廳去吃點兒自助餐怎麼樣?我聽說特拉華分部找到些根汁啤酒。」

  「根汁啤酒!」幾個人馬興奮地嚷嚷起來。大家一溜煙向外跑去,差點兒把彼此踩倒在地。

  喀戎笑了。安娜貝絲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歐拉芮夫人也舔了舔他的臉。

  「哎呀,」他嘟囔,「夠了,大狗。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喀戎,謝謝你,」我說,「多虧你幫助我們反敗為勝。」

  他聳聳肩:「抱歉花了這麼長時間。人馬跑得很快,這你們都知道。我們奔跑的時候能夠將距離彎曲。即便這樣,要把所有人馬集中到一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派對小馬不是太聽從領導。」

  「你們是如何通過城市魔力防線的呢?」安娜貝絲問。

  「它們的確減緩了我們的速度,」喀戎說,「不過它們主要是針對凡人,克洛諾斯不希望弱小的人類阻擋他偉大的勝利。」

  「也就是說,其他的增援部隊也能通過。」我滿懷希望地說。

  喀戎捋了捋山羊鬍子:「有這個可能,雖然我們的時間很緊張。一旦克洛諾斯重整好部隊,他就會再次發動攻擊。我方已經沒有了出奇制勝的先機……」

  我明白他的意思。克洛諾斯並沒有被打倒,這樣的衝擊打不垮他。我真有點兒希望克洛諾斯剛才被海帕波瑞恩巨人的大屁股壓得粉碎,可我知道那不可能,他還會回來,最遲今晚。

  「堤豐怎麼樣?」我問。

  喀戎臉色陰沉下去:「諸神已疲憊不堪。狄奧尼索斯昨天剛剛失去了戰鬥能力。堤豐粉碎了他的戰車,酒神跑到阿巴拉契亞山脈的某個地方去了。沒有人再見到他。赫菲斯托斯也退出了戰鬥。他被摔得不輕,在西維吉尼亞州又摔出了一個新的湖泊。他會好起來,但無法在短時間內重上戰場。其他的神都還在浴血奮戰。他們盡全力拖住堤豐,但無法阻止他。到明天這個時候他就會抵達紐約。一旦他和克洛諾斯會合……」

  「那我們還有什麼機會呢?」我說,「我們不可能再多堅持一天了。」

  「我們必須這麼做,」塔莉亞說,「我會在防線周圍再布些陷阱。」

  她顯得精疲力竭,外套上沾滿了塵土和怪獸化成的灰燼,可她還是使勁站起身,蹣跚著步履走了。

  「我去幫她,」喀戎說,「我得確信我的同族們不會喝得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這個詞用在派對小馬身上再貼切不過。喀戎慢步跑了,只留下我和安娜貝絲。

  她清理著怪獸在匕首上留下的黏液。我已經不下數百次這樣看她,可我總也搞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在乎刀刃。

  「至少你媽媽沒事。」我說。

  「如果你把與堤豐交戰叫做『沒事』的話,」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了我,「波西,雖然有人馬的幫助,我還是在想……」

  「我知道,」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我感覺有數不清的話想對她說,「聽我說,赫斯提亞讓我看到一些……一些畫面。」

  「關於盧克的?」

  雖然只是猜測,但我卻感覺安娜貝絲彷彿知道我隱瞞了些什麼,也許她也有自己的夢境。

  「是的,」我說,「關於你、塔莉亞和盧克。在你們第一次見面,碰見赫爾墨斯的時候。」

  安娜貝絲將匕首插回刀鞘:「盧克向我保證,他永遠不會讓我受到傷害。他說……他說我們是個新的家庭,會比他自己的家更好。」

  她的眼睛讓我想起了小巷裡那個七歲大的女孩,憤怒,恐懼,渴望朋友。

  「塔莉亞先前跟我談過了,」我說,「她擔心……」

  「我無法面對盧克。」她痛苦地說。

  我點點頭:「不過還有些別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伊桑·中村認為盧克在他的身體裡仍然活著,甚至還有可能在與克洛諾斯抗爭。」

  安娜貝絲想隱藏自己的內心,可我已經將她看透,她在思索著各種可能的結局,甚至開始對此燃起了希望。

  「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我向她坦白。

  她抬頭望向帝國大廈:「波西,在我生命的這麼長時間裡,無時無刻,我感到每一件事情都在變。我沒有任何足以依靠的人。」

  我點點頭,多數混血者都能理解這樣的情感。

  「七歲的時候我就離家出走了,」她說,「後來跟盧克和塔莉亞在一起,我以為找到了一個家,可一切剛剛開始便又結束了。我想說的是……我痛恨被人所負,痛恨事情只是過眼雲煙。我覺得這就是為什麼,我希望做一個建築師。」

  「去修築一些永久的東西,」我說,「可以流傳千年的紀念碑。」

  她望著我的眼睛:「這可能是我的又一個致命弱點吧。」

  多年以前,在魔獸之海,安娜貝絲對我說她最大的缺點是自負,以為自己能修理好一切。我曾經看見過她內心深處的願望,通過塞壬的魔法展示給她。安娜貝絲幻想著父親和母親相聚在一起,佇立在新近重修的曼哈頓,設計者正是安娜貝絲。盧克也在那兒,恢復了往日的善良,歡迎她歸來。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說,「不過塔莉亞說得對,盧克已經多次背叛了你。甚至在成為克洛諾斯之前,他就已經歸於邪惡了。我不希望你再次被他傷害。」

  安娜貝絲撅起嘴。我知道,她在壓制胸中的怒氣。她說:「我依然希望你是錯的,你應該可以理解。」

  我把目光挪開了。我覺得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那樣並沒有讓我感覺好些。

  街對面,阿波羅營員建起了一所戰地醫院,照料著傷員——受傷的已有幾十個營員,數量與狩獵者們相當。我望著忙碌的戰地醫生們,心中卻在想:我們守住奧林匹斯山的機會微乎其微……

  突然,我整個人好像離開了戰場。

  我站在一間昏暗的酒吧,面對黑色的牆、霓虹燈廣告、一群狂歡的成人。酒吧上方的一條橫幅上寫著「生日快樂,博比·厄爾」。擴音器裡播放著鄉村音樂。身穿牛仔褲和工作服的大個子擠在酒吧裡。女服務生端著飲料托盤,彼此大聲叫喊。這是我媽媽決不會讓我踏進一步的地方。

  我被堵在了房間後面,靠近廁所(味道著實不大好聞)和兩台老掉牙的電子遊戲機的地方。

  「噢,太好了,你在這兒呢,」電子遊戲機邊的男人說,「幫我要一杯健怡可樂。」

  這是個個子矮胖,身穿豹紋夏威夷襯衣、紫色短褲、紅色運動鞋和黑襪子的男人,這讓他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他鼻子紅亮,捲曲的黑頭髮外裹著一圈繃帶,似乎剛剛遭受了腦震盪。

  我眨眨眼:「狄先生嗎?」

  他嘆了一口氣,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遊戲機:「說真的,彼得·約翰遜,你究竟要多久才能一眼把我認出來?」

  「那得看你要多久才能記得我的名字,」我嘟囔,「我們這是在哪兒?」

  「怎麼,當然是博比·厄爾的生日晚會了,」狄奧尼索斯說,「美國鄉下一個可愛的地方。」

  「堤豐一巴掌把你拍到了天外,聽說你一個跟頭栽了下來。」

  「你對我的關心太動人了。我的確是栽了下來,很痛。事實上,我還有一部分仍被埋在一個廢棄煤礦一百英呎下的煤堆裡。我還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具有足夠的力氣把自己修理好。可是同時呢,我還有部分的意識跑到了這兒。」

  「在酒吧裡玩遊戲機。」

  「暫時的,」狄奧尼索斯說,「顯然你已經聽說了,無論哪兒有派對,人們都會叫我來。正因為這個,我才可以同時存在於不同的地方,唯一的問題是找到派對。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在紐約的安全小天地之外,事態是多麼的嚴重……」

  「安全小天地?」

  「可是相信我,中部的凡人正驚慌不已。堤豐嚇壞了他們。幾乎沒有人再開派對了。顯然博比·厄爾和他的朋友們反應有點兒慢,我應該祝福他們。他們到現在還沒搞明白,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這麼說……我並沒有真的到這兒?」

  「沒有,過一會兒我就把你送回到平庸而無足輕重的生活裡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兒來呢?」

  狄奧尼索斯哼了一聲:「噢,我並不是特意要你來。你們中間任何一個傻瓜英雄都行。那個叫安妮的女孩……」

  「安娜貝絲。」

  「重點在於,」他說,「我把你拉到我的派對來,是為了給你一個警告,大家都有危險。」

  「天哪,」我說,「可憐我們這麼久都沒想明白這事兒,真謝謝了。」

  他盯著我,暫時把遊戲忘到了一邊。遊戲中的派克人被紅色的厲鬼吃掉了。

  「咿呀卡拉卡斯,布林基!」狄奧尼索斯罵道,「我要奪去你的靈魂!」

  「哈,他不過是個電子遊戲的角色。」我說。

  「沒什麼藉口好講!你毀了我的遊戲,喬根森!」

  「傑克遜。」

  「管他呢!聽著,形勢比你想像中還要嚴重。如果奧林匹斯淪陷,不僅僅神祇會衰落,任何與我們相關的東西都會崩潰。你們脆弱文明的組成部分……」

  遊戲奏響了音樂,狄先生已經玩到了第二百五十四關。

  「哈!」他大叫,「接招,你這個精神失常的惡魔!」

  「嗯,文明的組成部分。」我提醒他。

  「對了,對了,你們的整個社會將會瓦解。也許不是馬上,不過記住我的話,泰坦的混亂將意味著西方文明的終結。藝術、法律、品酒、音樂、電游、真絲襯衣、黑色天鵝絨畫,所有讓生活值得去擁有的東西都將消失!」

  「那為什麼眾神不趕回來幫助我們呢?」我說,「我們應該把所有力量集中在奧林匹斯山,不用管什麼堤豐。」

  他不耐煩地打了個響指:「你忘了我的健怡可樂。」

  「神啊,你可真煩人。」我喚來女招待,要了杯愚蠢的可樂,把它記在了博比·厄爾的賬上。

  狄先生長長地喝了一口,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電子遊戲:「說實在的,皮啊……」

  「波西。」

  「其他的神決不會承認這一點,但我們的確需要你們人來拯救奧林匹斯。你瞧,我們是你們文明的表現,如果你們不用心自己去拯救奧林匹斯……」

  「如同潘神,」我說,「必須依靠半羊人來拯救野外的世界。」

  「非常正確。當然,我將會否認我說過的這些話,不過神祇需要英雄,總是離不開他們,否則我們就不會讓你們這些煩人的小毛孩混跡於此了。」

  「我深切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謝謝。」

  「利用我在營地給你的訓練。」

  「什麼訓練?」

  「你知道的,所有那些英雄的技能,還有……不!」狄先生在遊戲櫃上猛地一拍,「最後一關!」

  他看看我,眼中冒著紫色的火焰:「我記得我曾經預言說,你將會變得跟所有人類英雄一樣自私。好吧,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讓你證明我錯了。」

  「是啊,讓你揚揚自得正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你必須拯救奧林匹斯,佩德羅!把堤豐留給奧林匹亞神,拯救我們的力量源泉。不能失敗!」

  「太棒了,真是令人愉快的交談。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朋友們會擔心……」

  「還有呢,」狄先生警告我,「克洛諾斯並沒有展現他全部的能量,那個混血者的身體只不過是個臨時的辦法。」

  「我們已經猜到了。」

  「那你們是否也猜到,最多還有一天,克洛諾斯就會燒掉那個混血者的身軀,變回他泰坦魔王的真身呢?」

  「那也就是說……」

  狄奧尼索斯往遊戲機裡又塞了一枚硬幣:「你知道神的真身。」

  「是的,如果正眼看他們,人就會燃燒。」

  「到那時,克洛諾斯將比現在強大十倍。他一出現就會把你燒成灰。一旦他實現了這一點,他還會將能量賦予其他的泰坦。與不久的將來相比,他們現在還很弱,除非你能阻止他們,否則世界將會淪陷,眾神將會滅亡,我也將永遠無法從這台愚蠢的遊戲機上得到滿分。」

  也許我應該感到害怕,可說實在的,我早就已經怕得不能再怕了。

  「我可以走了嗎?」我問。

  「最後一件事,我的兒子波呂丟刻斯,他還活著嗎?」

  我眨眨眼:「是的,我剛剛還見過他。」

  「如果你能讓他繼續活下去,我將感激不盡。去年,我已經失去了他的兄弟卡斯托耳。」

  「我沒有忘記,」我望著他,儘力讓自己不去想,狄奧尼索斯或許是個富有愛心的父親,我不知道此刻還有多少神在掛唸著他們的混血孩子,「我一定儘力。」

  「儘力,」狄奧尼索斯低聲說,「好啦,那並不能讓我安心多少。去吧,你要去對付克洛諾斯討厭的驚喜,而我必須打敗布林基!」

  「討厭的驚喜?」

  他擺擺手,酒吧消失了。

  我回到了第五大道。安娜貝絲沒有動,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我突然失蹤的詫異。

  她發現我眉頭緊皺,凝視遠方:「你怎麼了?」

  「嗯……沒什麼。」

  我向大街上望去,不知道狄先生所說的「討厭的驚喜」究竟指的是什麼,事情還會變得比現在糟糕多少呢?

  我的目光停在了一輛坑坑窪窪的藍色汽車上。引擎蓋上到處是坑,彷彿有人企圖用鎚子在車身上砸出幾個大洞來。我忽然感到身上一陣發麻。那輛汽車為什麼那麼眼熟呢?這時我才看出來,那是一輛豐田普鋭斯。

  保羅的普鋭斯。

  我在大街上狂奔。

  「波西!」安娜貝絲在身後喊我,「你要去哪兒?」

  保羅昏睡在駕駛座上,我媽媽在他身旁發出微微的鼾聲,我心中感到一陣悲傷。在這之前我怎麼沒發現他們呢?他們在車流裡已經坐了一天有餘,戰鬥如火如荼,我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們……他們一定看見了空中的藍光,」我拉拉車門,但門被反鎖了,「我得把他們弄出來。」

  「波西。」安娜貝絲輕聲叫我。

  「我不能把他們留在這裡!」我的聲音有些發狂,拳頭重重地敲打在擋風玻璃上,「我得把他們挪走,我得……」

  「波西,你……你等等,」安娜貝絲沖喀戎揮揮手,他正在下個街區與人交談著什麼,「我們可以把汽車推到一條小路上去,好嗎?他們不會有事的。」

  我的手在發抖。經歷了這幾天的一切,我覺得自己愚蠢又脆弱,父母的出現更讓我幾乎無法再堅強下去。

  喀戎一路小跑而來:「什麼……噢,親愛的,我明白了。」

  「他們是來找我的,」我說,「我媽媽一定感覺到了什麼不對。」

  「很有可能,」喀戎說,「不過波西,他們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能為他們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完成我們的使命。」

  這時候,我注意到普鋭斯後座上有一件東西,令我的心跳幾乎停止。我媽媽身後的座位上,安全帶繫著一個黑白花紋的希臘水瓶,大約三英呎高,蓋子用牛皮包裹著。

  「不可能。」我喃喃道。

  安娜貝絲把手貼在車窗玻璃上:「那不可能!我以為你把它留在廣場酒店了。」

  「還鎖進地窖裡了。」我說。

  喀戎看到水瓶,眼睛瞪得老大:「那不是……」

  「潘多拉的瓶子。」我把與普羅米修斯的談判告訴了他。

  「那這水瓶是你的了,」喀戎神色嚴峻地說,「它會一直跟著你,誘惑你將它開啟,無論你把它留在什麼地方,它都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出現。」

  比如現在,我心想,看看我無助的爸爸媽媽。

  我彷彿看到普羅米修斯在笑,急切想幫助我們這些凡人。放棄希望吧,我就知道你投降了。我保證克洛諾斯會網開一面。

  我胸口湧起一陣怒火。我拔出激流劍,像切塑料袋一樣切開了駕駛座的車窗。

  「我們把擋位放到空擋,」我說,「把他們推到邊兒上去,然後把這愚蠢的瓶子帶回奧林匹斯。」

  喀戎點點頭:「想法不錯,可是波西……」

  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反正他猶豫了。一陣機械的敲打聲在遠處響起,那是直升機的螺旋槳傳來的嘩嘩聲。

  在紐約一個平常的星期一早晨,這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然而在兩天的沉寂之後,一架普通直升機的轟鳴卻是我聽過的最怪異的聲音。東面的幾個街區外,直升機的出現引得怪獸軍團大呼小叫。這是一架暗紅色的民用直升機,側面印著鮮明的「DE」標誌。標誌下面的字母小得看不大清,不過我很清楚那寫的是什麼:戴爾企業。

  我感到嗓子眼兒一緊。我看了一眼安娜貝絲,她也認出了那個標誌,面頰變得跟直升機一樣通紅。

  「她到這兒來幹什麼?」安娜貝絲問,「她是怎麼突破障礙的呢?」

  「誰?」喀戎不解地問,「哪個凡人會瘋狂到這種地步……」

  直升機突然向下一沉。

  「摩耳甫斯的魔法!」喀戎說,「愚蠢的飛行員睡著了。」

  我驚恐地看見直升機向旁邊一傾,朝一排寫字樓墜落下去。即便它不會墜毀,天空中的神祇也會因太靠近帝國大廈而將它拍到九霄雲外。

  我驚得一動也動不了,然而安娜貝絲衝天馬吉多吹了聲口哨,它從不知道的什麼地方俯衝下來。

  「是你在召喚英俊天馬?」它問。

  「快來,波西,」安娜貝絲衝我嚷嚷,「我們得去救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