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戰湖(2)

SEC執行人的千金三週歲生日宴之際,唐涉深在自家庭院親手準備了私人晚宴,邀請函上寫明了謝絕媒體前往,依然擋不住外界風聞而動的腳步。

以唐涉深圓滑處世的手段,當即吩咐了付駿準備了感謝媒體的宴會禮,拒絕媒體的同時以程倚庭的名義送上心意,每一份宴會禮中皆放著一個份量不輕的紅包。

『用錢封口』這一招實在是招大殺器,各路媒體心領神會,打道回府的同時隻字不提唐涉深千金之事,衝著這紅包是以程倚庭的名義送來的,不約而同寫了關於唐太太的溢美通稿。程倚庭是一個不喜在這個圈子露面的人,卻在甚少的曝光率之下有著不容人小覷的風評,這當中的種種運作,無一不是出自唐涉深之手。

衛朝楓正是在各路媒體被謝絕返回的時候到達宴會地的,他沒有立刻下車,坐在他那輛低調的保時捷裡看了一會兒。

看久了,這位暴雪年輕執行人若有所思了好半晌,忽然明白了唐涉深當年為何會以近乎卑鄙的速度把程倚庭搞上了手,不顧她的真心尚在他人身上,就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坐實了夫妻之名。

男人若是因自身靜態的內容給女人造成一種立場懸殊的局面,就會令她產生一種強烈的反抗性。衛朝楓在這兩年後知後覺地才頓悟,當日程意城剎那轉變的態度,她的後悔,她的不留情,更多不是感情危機的問題,而是她作為女性,會有的深度不適應的標誌。

當年他太年輕,心性太高以至錯放她走。衛朝楓在下車關上車門的一瞬間,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程意城,不要給我機會落在我手裡,否則……

晚宴精緻而奢華,在現場小提琴的伴奏下,觥籌交錯友好而有序地進行著。

暴雪的年輕執行人大駕光臨,今晚的主角小朋友正被爸爸抱著,一看見他,眼睛一亮,立刻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衛酥酥~~!」

衛朝楓應聲而來,衝著她哈哈一笑,很給面子地從他爹懷裡抱過她,給她撐足場面。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有過一段歷史的關係,小朋友本能地親近衛朝楓,三歲又正是最有趣的年齡,小朋友一口一個『衛酥酥』馬屁拍足,把聲名赫赫的唐家碩人少爺哄得心花怒放,每年送生日禮都是大手筆。

唐涉深讓他抱了會兒之後,很有危機意識地就把小朋友抱了回來。

倒不是他小氣,實在是因為衛朝楓這人前科太多。

就在小朋友剛會說話似懂非懂的時候,衛朝楓有一天心血來潮對小朋友邀功道:「你知道為什麼你喜歡叔叔麼?因為你在你媽媽肚子裡的時候,照顧你媽媽的人可不是你爹,而是你衛叔叔……」

他這邊邀功不要緊,那邊唐涉深被狠狠坑了一把。小朋友當晚一回去,立刻有骨氣地拒絕唐涉深的一切親近行為,縮在程倚庭懷裡奶聲奶氣地替媽媽委屈了一把:「爸爸,欺負媽媽,壞人……」

程倚庭也是個感性的,沒有看穿這是小朋友被衛朝楓那個不要臉的洗腦的後果,華麗麗地聯想了一出『夫妻關係不和以至影響孩子心性早熟惡果』的劇本,頓感作為父母她和他當年是相當失職的。心生愧疚之下,在哄完小朋友之後面對唐涉深的親近,委屈地抗拒了他一句『你走開』。

唐涉深當晚哄完小的哄大的,最後軟硬兼施地在床上解決了歷史遺留問題。第二天回想這一切,殺了衛朝楓的心都有……

宴會半場,唐涉深陪著程倚庭陪了一圈來賓,不經意往角落一望,就看見了這一幕——

衛朝楓正坐在吧檯,手邊一杯龍舌蘭,左手裡有一瓣檸檬片,虎口處沾了鹽。他低下頭,舌尖舔過虎口的瞬間吸了一口檸檬,右手拿起水晶杯,仰頭將龍舌蘭一飲而盡。整個過程如桃花落水般一揮而就,精通地淋漓盡致,輕易就顯現了一個人的本質:浸淫過黑暗,遊走過複雜,沉澱過雜質,學會了我愛你。

唐涉深不動聲色,站在他身後看著這個人,想起一些過去。過去的衛朝楓,衛朝楓的過去,才真正是,轉瞬即逝的驚豔。

畢竟,他曾親眼見過,過去身在唐家的唐碩人喝酒的樣子的。邁阿密玩心跳的全透明夜場,一流的女性美色,蜜色光滑的頸項沾著鹽,豐潤紅唇,口中含檸檬。他垂手捏一杯冰烈酒,貼身低頭,舌尖滑過。唐家的碩人少爺是連一杯龍舌蘭,都可以喝出情與欲的心跳感的。

唐涉深看得出來,他是相當喜歡程意城的。

否則,也不會為了一個女生的離開,將心性都變了。

「給你一句忠告,」他站在他身後,給了他一句勸:「趁還有機會,把喜歡的人找回來。」

唐涉深說這話是有理有據的。

他很確定衛朝楓這些年心里根本容不下別人。

某次他和他一起去香港聯手辦事,衛朝楓這個心血來潮的個性非要跟他住一個房間。當唐涉深晚上回酒店,經過浴室時聽見他一個人在裡面嘰裡咕嚕地神叨叨:「你乖哈,不要搞我。我知道你吃不飽,但餵不飽你我也不想的是不是……」

唐涉深一下子黑了臉,抬腳就踢了門進去,聲音高了八度:「不要把女人帶到我這裡亂搞。」

然而霧氣氤氳中,哪裡有什麼女人,當他看清了泡在浴池裡的人正一臉正經地伸手彈著他下面那個不乖的東東,煞有介事地在對它訓話時,唐涉深又一次被眼前這人雷得五雷轟頂。

當衛朝楓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時,唐涉深終於忍不住了:「你多久沒有過女人了?」

衛朝楓伸手比劃了一個數字:「十六個月。」

唐涉深一下子沒了震驚,湧起一陣肅然起敬:「你可以啊。」

「你不懂,」衛朝楓傲嬌地抬了抬下巴,有種沒人能理解的自我歸屬感:「我可是程意城的人~」

唐涉深:「……」

思此及,唐涉深踢了他一腳:「這種事,被人拒絕一次很正常。雖然被人拒絕很痛苦,但人只有這一個,你也只喜歡這一個,除了去賭這一場,你根本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衛朝楓沒說話,埋頭一聲不吭地玩著酒杯裡的冰塊,把幾塊冰轉得叮噹響。

說出來很傷自尊,其實他吧……有點玻璃心。

程意城甩他那晚說出來的最後那幾句話,刀刀都是朝他心裡砍下去的,他從一開始的傷心,到後來幾乎是憤怒了:有沒有搞錯,他就那麼差嘛?!

但這些都是內部矛盾,對外他喜歡的還是程意城。再加上這兩年他確實壓力太大,平衡唐衛兩家的雙方勢力就幾乎耗盡了他的心力,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想感情的事。

衛朝楓喝了一口酒,說了一句真心:「以我現在的做事習慣,大概會傷到她吧?」

唐涉深這下倒是被問住了。

有些話,其實是不言自明的。

衛朝楓在程意城面前,從始至終都是相當克制的。若說人與人之間的對峙,本質是為了爭奪控制權,那麼對旁人,衛朝楓確實如此,可以為了確定一種壓倒性的絕對權利而不擇手段。可是對程意城,他從未如此。

然而他終究已不是當年那個街頭巷尾嬉笑人生的衛朝楓,他已經不太能確定,當他再一次進入和程意城的對峙時,他是否還能有那種克制的能力,不傷她半分。

他珍惜這個人,一如珍惜永恆。畢竟,和程意城一起有過的那段時光,已是他生命中最純淨的部分。只有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正當衛朝楓心事落寞地和唐涉深聊著,他的助理給他打來了電話。

他看了一眼,接了起來:「什麼事?」

方特助的聲音在那邊恭敬地響了起來:「您吩咐『朱雀』拿下的星實產業,出了點問題。星實的顏嘉實看出了『朱雀』背後的操控方另有其人,已向『朱雀』表明,希望能和實際資方坐下和談。」

這個消息,倒是令衛朝楓有點意外,「顏嘉實?……那個從他老子手裡接過權剛上位的廢物,怎麼可能看得出這點。」

沒錯,『朱雀』是個影子公司,隸屬暴雪金融旗下一員。衛朝楓用它來做事,實屬給市場面子。當年衛朝楓在香港大導暴雪金融大戲,手法凌厲無人能及,佔盡上風的同時也收到了數量可觀的彈劾,一度被冠以『香港第一惡莊』之名,唐律親自打了個電話給他,提醒他收鋒斂芒,衛朝楓這才下意識地鬆了手,開始學會隱藏背後。

所以衛朝楓當下的驚詫,也在情理之中。

從星實的各項指標看,它正對衛朝楓的胃口。而這個剛上位的二代顏嘉實,也符合衛朝楓下手的思路。他生性溫和,一度脫離家族事業,做了幾年快遞員獨自生活,如今被迫召回接手,正值各方勢力互鬥扼腕喘息之際。這個機會太難得了,殼好,人不行,那麼只要想辦法進去,把人換掉,整個殼就能被一口吞下來。

這種類似於生物界蛇吃蛋一口吞的手法,思路沒有錯,只是殘酷了一點而已,這就是現在的衛朝楓。

「星實是歷史不久的家族民企,到處是漏洞,根本無制度可言,董秘就是個擺設,連證券代表都沒有,」衛朝楓理了理思路,沉聲吩咐:「去查一查,顏嘉實背後,星實內部,還有什麼人在幫他。」

方特助頓了頓,聲音很低:「查過了,是他的助理對他分析的『朱雀』事件……」

衛朝楓眉峰一挑,被挑起些興趣:「哦?真人不露相啊。」

方特助硬著頭皮繼續道:「顏總的助理,名叫程意城……」

衛朝楓:「……」

方特助頓了頓,沒等來老闆的任何反應,很有點風雨欲來的架勢,心裡估計電話那頭的男人恐怕是要炸了。於是,小方的聲音更低了:「那個、程意城小姐現在,好像還是顏總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