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少女的初戀(1)

「如果我說我愛你又會怎樣?」

「就像在明亮的房間裡點燃了燭光。」

這句對白來自曾鯉青春期的那部性啟蒙電影。某個暑假的下午,幾個要好的女生約在同學家藉著做作業的名義,卻趁著父母不在家一起躲著看碟。先是看恐怖片,然後為了緩和下氣氛,大家繼續看了《雲上的日子》。

對於擠在沙發前的小女生們而言整個電影完全不知所云,唯一噱頭便是那些赤裸裸的情慾。

曾鯉蜷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看著屏幕上的畫面有些膽怯、有些不解,卻和別人一起裝著不屑的樣子。

第二天,曾爸爸回來說給曾鯉找了個家教,她下期就初三了,學習上實在得加把勁。

「男的女的?」曾媽媽問,「別什麼人都往家裡。」

「我表嬸的侄兒,你又不是沒見過,人家在北京念大學。」增爸爸說。

「你哪個表嬸?」

「四表舅家那個。」

「你四表舅那一家人,沒一個好東西……」曾媽媽一開始數落起丈夫的親戚,就會沒完沒了,隨即又是兩人無休止的爭吵。

曾鯉假裝上廁所,躲了起來。這種事情從小到大不知道遇見多少回,從記事的時候就開始了。有時候她去同學家,看到別人和氣融融的三口,心裡就是個很奇怪的滋味。或許等他們走後,也會和自己的爸媽一樣甩盆子砸碗吧。曾鯉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她的父母連掩飾都不會,會當著她同學的面吵架動手,所以她再也不敢往家裡帶人。

週末的時候,本以為家教的事情會不了了之,沒想到曾爸爸卻把男孩帶了回來。那不是曾鯉第一次見到余易。

兩家人雖然是挺遠的遠房親戚,但是有一次清明節老家辦清明會的時候見過。她對幾十個親戚裡沒什麼印象,對余易卻記得很深刻,因為奶奶牽著她,讓她叫他:「小表叔。」

所以,當曾鯉在家再次見到余易,卻發起窘來。她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麼聽話,大人教什麼就叫什麼,如今對著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叫小表叔,實在是難以啟齒。

曾爸爸說:「小鯉,怎麼不叫人。」

余易笑了下,「就叫名字吧。」

曾鯉在家裡沒有自己的房間,只在客廳一側有一張小床,要是做作業就在爸媽的臥室裡的小書桌上。於是,余易也在臥室裡給曾鯉補習。

他是他們家超生的,為此到了七歲才上到戶口。但是連四舅婆本人也沒想到老來得的兒子,唸書卻極聰明,在整個縣城都是有名的,去年考上大學後,他們學校還拉了一條大紅色橫幅在大門口,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余易暑期回家後,好多人找他做補習,最後在曾爸爸的要求下,好不容易挪出每個星期的二、四、六上午,來給曾鯉補英語、數學和化學。除了星期六以外,其他時間家裡就他們兩個人。即是親戚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所以曾媽媽沒有多餘的擔心,而曾鯉本人則壓根沒有往別處想。

她唸完初二,還沒有來月經初潮,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比同年級的姑娘對於男女有別要遲鈍些。

後來,第二個星期六,曾爸爸和曾媽媽又開始爭吵。她坐在余易的身邊。而他正在給她講幾何題,聽到外面的動靜,手上的筆頓了下。他們的聲音幾乎壓過他,於是他停了下來。哪知這種等待卻是遙遙無期。於是,余易起身將臥室的門關上。

曾鯉窘迫地看著他,以為他是厭煩了。

卻不想余易回身對她笑了笑,「咱們不理他們。趁機休息下,我給你講個笑話。」

余易是個開朗的人,口才也很好,講起故事來活靈活現的,讓曾鯉聽得目不轉睛。正在要到笑點的時候,曾媽媽卻突然推門而入。「咚——」地一聲,嚇了曾鯉一跳,也讓余易的故事戛然而止。

「曾鯉你說,我和你爸要是離婚,你跟著誰?」曾媽媽劈頭就問。

曾鯉愣在座位上。這種問題,她被問過無數次,可是有必要當著外人的面繼續這麼問麼。

還沒等曾鯉回答,曾爸爸又追了過來,吼道:「離啊,誰怕誰。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一個,就指望著傍個比老子有錢的……」

兩個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著,將曾鯉與余易扔在那裡。

最後,曾爸爸一怒之下,摔門走了。

曾媽媽還不忘記追出去吼了一句,「一吵架就拿著老娘的錢出去喝酒吃飯,孩子又不跟著我姓,憑什麼我管。」說完也將圍裙一扔拿起包就走了。

原本極刺耳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余易問:「他們經常這麼吵?」

曾鯉慌亂地說:「不是啊,沒有。真的沒有。」隨後,自己也心虛地咬了咬下嘴唇。

「你別老用門牙咬嘴,會成兔牙的。」余易說。

聽了他的話,曾鯉更窘了,急忙鬆了嘴。

而余易卻將門牙故意咬起來,學成兔子的樣子逗了逗曾鯉。曾鯉卻愁眉苦臉的沒有笑。

余易又說:「兔牙有好處的,知不知道?」

「什麼?」

「啃西瓜皮的時候,很方便,不會弄髒臉。」說著,他還模擬了一個動作。

第一次聽到這麼離奇的好處,曾鯉憋不住笑了。

余易看著她的笑臉,說了句:「好孩子。」然後摸了摸她的頭。

八月底,余易結束了暑假,回到了學校。

冬天的時候,曾鯉上著上著體育課突然覺得身體裡有什麼不一樣了,跑去廁所一看,褲子被血弄髒了,自己馬上反應過來是什麼事。

沒有慌亂,沒有失措,她是班裡最後一個來初潮的女生,耳聞目染早就熟知一切,她平靜地先墊了點衛生紙,然後夾著腿去小賣部買了衛生巾。

她回家告訴媽媽。曾媽媽卻一臉平淡地說:「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僅僅一句話。

也許是因為父母的個性都太張揚的緣故,曾鯉從小就極其安靜膽小。他們住在城邊的拆遷安置房裡。樓下有個四個院,院子裡本來是車庫,卻被租給別人專門辦喪事。

當地的習俗人去世後,親朋好友要守三天孝,然後才能送去火化。

一般人不在家裡擺,有些忌諱,而城裡做這個生意的地方不多,於是一年到頭樓下院子都很忙。有些迷信一點的家屬,還會請人來吹拉彈唱做道場,無論白天黑夜。鄰居們有意見,鬧也鬧過,吵也吵過,但是沒轍。

而曾鯉的煩惱卻是停在那裡的屍體。

十多年前,還沒有流行起殯儀館裡的那種冰棺。而是簡陋地兩根凳子,上面放一木板,屍體蓋著一白布就放面上了。不知為何,屍體下面的地方會燃一盞油燈。

後來她才聽鄰居說,油燈就是魂,那三天是不能滅的,滅了不太好。具體這個不太好指的是什麼,曾鯉不敢繼續打探下去。

她每天回家要路過幾次,都繞得遠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白布和那油燈,待一繞過去撒腿就跑上樓。

初三最後一期,沒有上晚自習,但是老師偶爾會補習。因為家近,因為爸媽很忙,因為治安還不錯,反正各種原因,曾鯉補習後是自己回家的。她一般到家九點多一點,正是辦喪事最熱鬧的時候,那些來守靈的有的打牌、有的吹牛聊天、有的剝花生吃瓜子,反正人很多,反倒顯得熱鬧喜慶。

可是,最令她恐懼的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曾鯉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就要出門。冬天的時候,七點天還沒亮,而樓下守靈的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刻。昨夜熬夜的估計已經回去睡了,而第二天來接班的沒來。偶爾會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白布下的屍體和顫顫巍巍的油燈。

有時候周邊的一點響動,都嚇得她只想尖叫。

後來曾鯉忍不住把這感受告訴給爸媽聽,沒想到爸媽直接拉著她去找那老闆,「你們做生意把我女兒嚇著了!怎麼辦?怎麼陪?」然後鄰居們一起圍過來,又是漫無止境的拉扯和吵鬧。

沒多久寒假來臨,余易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