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我要你的心(4)

曾鯉大學畢業後一直一個人住,在家的穿著也沒什麼講究,甚至去洗個澡,不拿換洗的衣服,直接光溜溜從洗手間走出來也是常事。

她怎麼會想到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怎麼會想到還是個男人,怎麼會想到艾景初居然還沒走。

怎麼見人?

怎麼見人!

怎麼見人?!

曾鯉在門後面一會兒想叫聖母瑪利亞,一會兒又想問候艾景初他妹。她麻藥早過了藥效,剛才睡著了還不覺得,此刻傷口才感覺抽痛,隨著血脈的節奏,連腦仁也一下一下地跟著脹痛了起來。

最後,她阿Q的對自己說,沒事,就當在游泳池了,穿比基尼還要露胸呢,她只露了下半身而已。

她反覆自我安慰了好幾遍,又從衣櫃裡找了條短褲穿上。

什麼叫丟人丟到家了,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倒是想一輩子都不出去,可是,她本來就是出去上廁所的,想憋也憋不了多久。

等她鼓足勇氣,咬緊牙關第二次跨進客廳,艾景初還在那裡,只是這一回沒有及時抬頭看她,在淡定地翻著手裡的雜誌。

「我以為你……早走了。」曾鯉清了清嗓子,尷尬地解釋了下。她剛才想過了,雖然她也想裝成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但是這個事情一定要解釋,不然他還以為她怎麼了呢。

艾景初將手裡的雜誌合上,「我想著還有話,要當面和你說。」

「哦。我先上個廁所。」她尷尬地說。

廚房進去才是廁所,她一到廚房門口就看到灶台上還煲著湯,櫥櫃的檯面上放著一鍋小白粥,還有盤豆腐。

「你……」曾鯉有些吃驚。

「沒想你睡這麼久,估計都涼了。」他說。

曾鯉回頭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千言萬語不過就成了兩個字:「謝謝。」

她不知道為什麼前些日子他連看她一眼都好像很多餘,到今天他守在自己家裡做飯。這個落差,她有些……

曾鯉的思想在走神的當口,艾景初的眼睛也開了下小差。

他忍不住將視線從她臉上往下挪了一點,掠過T恤,然後落到短褲上。他和她是在冬天認識的,都是裹了厚厚幾層,現在入夏不久,所以他沒怎麼看過她穿夏裝。白天她穿的是長褲,現在大概因為熱,換了條短褲,她個高人瘦,短短的褲子下面又白又直的兩條腿露了出來。然後,他又想到剛才她連短褲也沒穿,就這麼走出來的樣子。

艾景初不敢繼續遐想,也不敢再看,生生地把臉別過去。

從廁所回來,曾鯉一本正經地坐在艾景初面前,等著他說那些「要當面說清楚的話」。

他想了想說:「我們繼續剛才你在醫院的話題,我確實是那電話的那個人。」

曾鯉意料到他說的是這個,低著頭緩緩道了聲:「對不起。」

「道歉做什麼?」

「我瞞著你,還裝著和你不認識的樣子。」曾鯉說。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曾鯉答。

「一開始是什麼時候?」他追問。

「在你為我看牙之前。」她索性全交代了。

「曾鯉,」艾景初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曾鯉微微怔忪。

為什麼?她沒有懂這三個字問的什麼意思。是為什麼要瞞著他,還是為什麼她一開始就會認識他,或者是為什麼會記得他。

她思索了下,不知從何說起。

半晌後,曾鯉才輕聲道:「當時你在電話裡說過你的名字,後來余易也說過,我就記得了。後來又一次去你們醫院辦事,看到了你的醫生簡歷上是和余易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我就挺好奇的,然後看到發音一樣的三個字。我當時就想,也許這就是給我打電話的那個ai jing chu吧。」她似乎陷入了回憶,「後來,我為了確認,還去聽了你的課。沒想到真的就是你。但是,找你看病,真的是無心的,是醫院把我轉給你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去招惹你,騙你。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為了余易?」他面色無波地接了一句。

她蹙著眉,沒有否認。誰又能說不是呢,要是沒有余易她怎麼會對他那麼好奇。

「既然裝了那麼久,今天怎麼又想要告訴我?」

「我……」曾鯉聽見他的責問,一時回憶起伍穎那晚說的一席話,一時又想到手術室裡的那雙溫暖有力的手,腦子裡糾結了起來,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的遲疑,卻讓艾景初起了誤解,面上浮起了一絲薄怒。

「這就是你要換醫生的原因?告訴我之後,說清楚了,就可以把關係撇得乾乾淨淨,再換成別的人正畸,然後這輩子不相往來?」

「不是。」她搖頭。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我今天幫了你,你心存愧疚,想要告訴我真相來報答我?」他的怒氣又添了一層。

曾鯉急忙又搖頭,「不是。」

她從未見過他和誰生過氣,哪怕他很少笑,哪怕他不說話,哪怕他嚴厲地教育學生,哪怕他黑著臉不看她,哪怕他掛她電話,他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和人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保護罩,也不會動怒。

「或者是覺得你瞭解的事情,別人卻一無所知,演起戲來很好玩,而如今你膩歪了。」他生起氣來,神色更冷了,臉色也不好,好像一輩子都會不理人一樣。

她看在眼裡,突地一下,鼻子有些酸,眼睛霎時就紅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她喃喃辯解。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的。我是故意騙你的,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剛開始是覺得也許你根本不記得了,也沒有必要說。後來和你相處得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更加說不出口了。可是,你那麼好,對我那麼好,這輩子從沒有人這麼待我。手術室的時候,我就想,我要告訴你實話,哪怕你生氣,哪怕你覺得我是個居心叵測的人,哪怕你討厭我。可是你現在真的生氣了……」她說完最後一句,眼淚便流了下來。

他那強裝的怒意也早沒了,胸膛裡的一顆心,好像泡在溫暖的蜜水裡,軟軟地化開。

「曾鯉。」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抬起淚眼看他。

突然,廚房裡有了動靜,好像是燉鍋裡的湯汁濺了出來,澆到了火頭上。艾景初反應快,立即起身立刻去廚房調小火頭。

待他一轉身,卻不想和跟著來的曾鯉撞在了一起。

曾鯉的臉正好磕在他肩上,她下意識地先保護下巴,卻也未能避開擦碰。那力道和速度都不大,但是依舊疼。

她傷口疼,加上自己又有些貧血,整個腦袋都暈乎乎的,不禁伸手拉住側邊的冰箱把手,靠了過去。

「磕到傷口了?」他問。

她吃痛地擺擺手,將背靠在冰箱門上,想緩口氣。

所幸冰箱挺大,完全撐住了她。

艾景初的心揪了起來,「我看看。」

他伸手,仔細地揭開膠布和紗布,側著臉檢查。她站在他和冰箱之間的狹小縫隙裡。而他比她高半個頭,所以剛才一直彎著腰。

但是此刻,他和她的心思都沒有放在別處。

她乖乖地將下巴揚起來,以便可以讓他看的更清楚,如此一來,方才的淚痕卻也顯露無疑。

在確認無恙後,艾景初鬆了口氣。

「這幾天走路睡覺都要小心,也不要沾水。」他一邊叮囑,一邊將紗布小心翼翼地復原回去。

「哦。」

艾景初撫平膠布後,目光落在她剛才盈淚的雙眼上,突然想起剛才沒有說完的事情。「其實還有一句話。」他說。

他沒有及時讓開她,依舊將她困在自己和冰箱的夾縫中。

「嗯?」她輕輕摸了摸外面的紗布。

「我上回在電話問過你一句話,你記得嗎?」他盯著她的眼睛問。

「什麼?」

「我問你,你的心還在不在。」

曾鯉停下手裡的動作,真的是問的這個?當時他直接掐了電話,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提,所以她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自己誤會了。

他並未待她回答,而是將頭又埋下去一點,拉近了兩張臉的距離。

曾鯉幾乎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那黑眸又這樣清晰真切地出現在曾鯉視野裡,湖水一般的雙眼那麼讓人難以自拔。

「如果還在的話,」他的眉目貼得更近,聲音低下去,顯得醇醇的,磁磁的,幾乎奪人心魄,又喃喃地重複了一次:「如果還在的話,我要把它取走了。」

說完這句悅耳魅惑的話語,他的唇便挨過來,輕輕淺淺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